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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重人格 第2节

作者:米丽安 字数:18627 更新:2021-12-29 04:57:31

    如果今后这呆子踩到了怎么办等它哇哩哇啦地叫起来,有一万颗狼脑袋都不够砍的。

    当晚,郭承云带狼崽子到它喜欢的地下仓库,告诉它,明天这里要放野猪夹子,这是你短时间内最后一次来地下,要等抓到老鼠才能再来。

    狼崽子不等他说完,就转身到装黄豆的储物间扑腾去了。这无忧无虑不知烦恼的东西。

    一个灰黑的影子在地上跑过。好家伙看个头比狼崽子略小一点,是只膘肥体壮的大老鼠。

    郭承云眼疾腿快地跟上老鼠,直至它潜进了一个洞里。

    “有人在还敢跑来跑去,真是无法无天。”郭承云感叹。

    狼崽子跑到老鼠洞前探哪探的,发觉自己钻不了,把头抬起来,耳朵转来转去。

    它没多久就跑出房间,郭承云跟在它后面跑,一出门发现它已经没了影儿。

    郭承云压低声音叫“小狼”,寻来觅去两三分钟这样,突然听到一阵凄惨的吱吱尖叫声。

    他循着那声音跑到米房,在几袋散落在地的大米之间,看到狼崽子竭尽全力地按着挣扎不休的大老鼠,牙齿还啃在老鼠脖子上,血流了一地。喉管被撕裂的大老鼠,只能发出沙哑不成调的声音,拖着狼崽在地上蹦来蹦去,很快就不再挣扎。

    从那时起郭承云就对小狼崽子刮目相看了。才多大就能抓住成年老鼠,这小家伙原来竟不是个绣花枕头。

    两年过去了,狼崽依旧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到郭承云的小屋报到。

    秋风萧瑟,天气转凉。院子里一如往日灿烂盛开的美人蕉,抹消了郭承云对季节变换的自觉。等他有了自觉,北风已经毫不留情地刮了起来。

    无人管束的郭承云能在更远的山里撒丫子到处跑了,有时甚至带着小狼晚上出门,第二天才悄悄归家。

    越高的山头越是冷,可是山上能看到整个村子的炊烟,风景独好,他还是领着不知为何不太愿去的小狼四处探险。

    这天傍晚,郭承云找了一个避风的山洞,打算作为今晚的根据地。

    他抱着暖手炉,半闭眼睛似睡非睡地哼歌烤火。

    在洞口滚着毛线球玩的小狼忽然全身毛发倒竖,冲着草丛叫唤起来。

    郭承云嫌吵,不分青红皂白地砸了个柿饼过去,小狼不肯躲也不肯叫,被砸了个正着。这真像胆大包天不怕疼的它的作风知道郭承云弄不死它。

    郭承云一手绕到背后抽刀,跟出去看情况,草丛中忽然窜出两只小狼,隐约一看后面还跟着一头大的。

    人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别的活狼面对面,他面色一沉。

    要镇定别动。大人们都是这么教的。

    郭承云一手抱紧了手上的暖炉,一手持刀摆出迎击架势。

    那两只小狼一大一小,小的比郭承云的狼崽高半个头,大的比狼崽高一个头,都长得邋里邋遢。

    坐镇其后的大狼张开尖嘴,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和一根深红的舌头,口里还往外滴着唾液。

    小只的小狼二话不说就往前冲,郭承云的狼崽不甘示弱地向前一跃,将袭击的小狼掀翻了个个儿。那小狼滚起来迎击,两只狼开始了令他眼花缭乱的撕咬。郭承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空中,生怕另两头狼参战,演变成三对一的局面,可其它狼却立在一旁。

    于是这是一对一的君子战,却也是残酷的车轮战

    狼之间的争斗比郭承云以前见过的斗狗要沉默许多,两只搏杀的狼没过多久高下立判,郭家狼崽占尽了体力优势,把那只外来的小狼咬得遍体鳞伤,惨叫起来抽身就逃,逃不出多远就趴在地上喘气,软乎乎的肚子似乎被撕破,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体型较大的小狼见同伴落败,不客气地紧接着发起了攻势,狼崽子吃不住这家伙的体重,眼看着就落入下风。

    郭承云看得揪心,同时也警惕着那头成年大狼,见它伏低身体靠近自己,赶忙挥刀应对,但他知道靠硬拼铁定打不过,于是暂且步步后退。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两只小狼进入僵持阶段,决定先发制人,抱着圆形暖手炉的左手突然发力,把暖手炉砸到两头打得焦着的小狼身上,火星四溅,把野的那头小狼吓得往旁边一跳。郭承云这样干的原因是,自家狼绝对不会分心,会分心的只有别家的。年方十二的他没有想过,这玩意就叫信任。

    郭承云养的狼崽没放过这样的好时机,一窜就将对手顶翻到旁边,狼崽转眼就跳到了仰躺着的对手的上方。

    郭承云没工夫去注意那边的情况,他在丢出暖炉后,向大狼的方向疾扑过去,大狼身手敏捷地朝后躲闪,随即也发起了反扑。

    一人一狼缠斗了没一会,郭承云年纪小力气不足,但好在不犯错,手上又有武器,身上暂时没有大损伤。

    忽然有道白影从后面扑过来,郭承云一看,竟是狼崽扑到了大狼后颈上,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他的目光扫到后面比狼崽大的小狼,血淋淋的内脏被掏得掉了一地,四肢还在抽搐,那场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大狼疯也似地抖动全身,试图把狼崽从它后颈上甩下来,发现甩不掉就用爪子抓,并蹲下来将它重重地往地上蹭。

    郭承云冲上去,瞅准了就猛地捅刀子,大狼身上的血如喷泉般涌出来,但它仍成功地把浑身是血的狼崽丢到一旁,弓起身准备进行临死前的厮杀。

    狼崽的腿脚一点地,立刻继续跳起来,像支离弦的箭射向大狼。杀红了眼的大狼在面对威胁的时候,本能地迎上去扑狼崽,无视了郭承云。

    郭承云目瞪口呆。一只幼狼该有怎样的速度才能跟成年狼相匹敌他根本看不清狼崽的动作。

    狼崽刚才的扑咬只是虚晃一枪,实际逃得飞快,而大狼追得更快。狼崽一个急转身杀了回来,张口就咬,刚好又咬在怒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狼脖子的伤口上,它掉下来的时候将大狼的喉管撕了一个大口。

    大狼转身徒劳地在地上扑着,始终扑不到在地上灵活地跳来滚去的狼崽。大狼的动作越来越迟钝,临死前的挣扎到了尽头,它在穷途末路之际选择逃开。

    郭承云松了口气,他养的狼崽却不放过逃兵,腾地追了上去,在视物模糊的傍晚如同一闪而逝的白光,瞬间贴到了大狼屁股上。

    大狼依旧步伐不乱地继续逃跑。它们就这样消失在郭承云的视线里,下了山坡。

    郭承云站在原地,直到听见大狼真正临死前的嚎叫。

    不到十秒钟,狼崽全身几乎一根白毛都没有地回到郭承云面前,嘴里满是灰色的毛,还叼着不知道是小肠还是什么东西。

    它的绝活不是拍蝴蝶,也不是扑老鼠,而是掏肠子

    郭承云在冷风中打个寒颤,见狼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毛骨悚然,后退了一步。

    狼崽忽然像醒悟了什么似的,呸呸吐出了嘴里的东西,在旁边的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学村里的猫用爪子梳毛,梳了半天也没见郭承云给个笑脸,罕见地打破沉默冲郭承云嗷了一声,摆出讨好的表情,不停地逼近。

    郭承云彻底被这货打败了“你去洗个澡吧。我们回去。”

    狼崽现在可以接收一些固定化的简短命令,响应了提议,屁颠屁颠地向山下的小河跑去。郭承云望着它的背影,发现它跑得一瘸一拐。

    第二天晚上,郭承云没敢再去山里,闷头在桌上画画,不理会小狼崽,无论它怎么在桌上蹦、用小爪子扯宣纸,郭承云都不抬头。

    狼崽识趣地蹲在窗外,好像那是它的观众席一样。

    郭承云画画的时候也想了很多。

    总是装得天真烂漫的狼崽,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期过着生死一线的生活,并且露出真正属于野兽的表情,那才是它的天性。

    为什么别的小狼要排斥它,分分钟恨不得置它于死地,甚至出现大狼护送小狼前来挑战的情况。

    真的只因为它是外来物种

    、白狼王不可貌相五

    郭承云和小狼崽一起度过的岁月,可以用它的体型变化来证明。

    现在郭承云抱着它都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马厩里的一匹小马也长得比郭承云快,在郭承云的执意要求下,马夫为小马配了一套小号的马具,对它进行训练。郭承云站在旁边怎么看怎么欢喜,今后出行有代步了。

    郭承云不顾马夫的阻止,把小马牵到自个住的房间外面,拴到一颗桂花树上,在它旁边软磨硬泡了好久。但它始终没有狼崽子那般亲近郭承云,对郭承云说的话毫无反应,还用嗤鼻子来对郭承云抚弄它鬃毛的示好行为表示反感。

    晚上郭承云端坐在书桌前磨墨,却听到外面传来小马受惊的嘶嘶声,他跑到窗子旁看是被谁吓的他的身高终于不用站板凳了,发现小狼崽在院子里,一步一探地迈向小马,疑惑地望着这突然出现的新食物。

    小马曾经亲眼看着父亲被豺狗咬成筛子,看到比豺狗还要气势逼人的小狼,被吓到是自然的,它反方向蹬蹄子逃跑,把缰绳拉得笔直,树枝被拽得簌簌直抖。

    “你干嘛呢”郭承云利落地一个飞身,翻出窗子,跑出去低声驱赶小狼。他生怕这“开膛手”小狼把自个的爱马开膛破肚了。

    小狼此时还啥都没干,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郭承云,郭承云招呼小狼过来,叮咛它不能欺负新来的。

    “这小马叫,呃,先不说这个。以后它就是我的专属坐骑,你敢咬死它,爷爷跟你没完。”郭承云反复向小狼强调这匹小马的重要性,小狼不以为意地干别的事去了。

    在郭承云眼中的事物都是具有唯一性的,不需要用名字来区分,所以他懒得起名字,小狼就是个典型代表。

    郭承云给小马喂草吃,替它压惊。

    小狼见郭承云不鸟它,试图靠过来,小马的拒绝反应非常强烈,郭承云只好把小狼赶到一边去。

    这匹枣红小马的睫毛很长,是个美人胚子,郭承云很快对它极为上心,以至于冷落了小狼多天,只要它敢靠近,郭承云就立马将它喝走。

    郭承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小狼进行了训话“我和小马可以上升到坚定的主仆关系,我跟你能有什么发展前途,你去帮我打猎我倒是问你,打猎路上要是碰到你的同族,你帮谁”

    郭承云转而去和小马说故事,只是间或回头瞄小狼一眼。

    被训话的小狼认命地趴在窗台上。它只要见郭承云看它,就蹭地支起上身,以为郭承云打算叫它过去,跃跃欲试地想跳下窗台。

    郭承云说道“这没你的事。”它只好又伏下身去。

    自从小马出现,小狼每天来郭承云家“打卡”的时间,反而提前了,就像有被夺宠的危机意识似的。它脾气也变规矩了,一来就在为它指定的“观众席”上老实呆着,压抑自己的存在感,然后没多久就回去了。

    它是个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的聪明动物。

    等小马终于不再畏惧郭承云的套近乎行为后,郭承云踌躇满志地酝酿着下一步。

    在马夫的辅导下,郭承云进行了初步骑马训练,小马对他言听计从,两个月后,他已经能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四处溜达了。

    这天靠近吃午饭的时间点,郭承云还在乐淘淘地骑马四处转悠,作为一名有自知之明的新手,他向来谨慎,只慢跑,不疯跑。

    没有人珍惜他,所以他加倍珍惜自个儿,怕有一天小狼来找他的时候找不见人。

    路过几户人家,不知道谁家的锅子掉了,发出响亮的“哐”一声,带得院子的几条看家狗吠叫不止。它们一起头,全村的狗都一起叫开了。

    小马立刻止步,惊慌地抬起前腿嘶鸣不已。郭承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扑上去抱住它的脖子,嘴里宽慰着它“狗叫而已嘛,狗是人类的朋友”

    而小马早已不听郭承云的话,时而扬头向上窜,时而抬起后腿,拼命想把他甩下来。

    路边一个放牛娃见状,跑上来想帮忙拉住缰绳,却被小马一脚踹到地上,呜呼哀哉地喊痛。依郭承云看,那脚踹得可不轻。

    小马原地颠了几下后居然拔腿就跑,往村外奔袭而去。

    马夫告诉过郭承云,能不要主动落马就不要,因为不论新手熟手,只要落马就可能会受伤,村里曾有人把后脑勺撞到地上震坏脑子,也有人因经验不足被马镫套住脚,导致整个人被拖着跑。

    郭承云将马脖子抱得更紧。这马已经完全疯了,怎么叫都叫不停。他只能祈祷在自己力气耗光之前,小马先累了停下来。

    可他已经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小马还是飞也似地往前跑。

    小马奔逃的方向是反射着寒光的小河。它不是想跳河里去吧

    郭承云穿着棉袄,行动不便,他夏天刚学了狗刨,现在不知道忘到哪座山后面去了。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那冒冷汗的脑袋里开始策划,该如何跳马才能让脚朝下、头朝上,并做好了落马失误而受重伤的心理准备。

    千钧一发的时刻,山那边传来了一声短促的狼嚎。与郭承云平时夜里听到的如泣如诉的歌唱声不同,这嚎声倒像是一声领地被侵犯者的告诫。声音很年轻,音色和小狼差不多。

    郭承云心说“全完了”,小马肯定更刹不住了,万一失了前蹄

    可出乎他的意料,小马的步子居然慢了。

    难道它吓得腿软了不成

    看来他没猜错,随着又一声狼嚎传来,小马跌跌撞撞没跑几步就前腿一垮,摇晃着跪了下来。

    郭承云从它身上爬下来,发现在小马之前扑腾的时候,他为了维持平衡把脚崴了。

    他仰躺在地,头一歪,看着瘫在地上的小马,马的全身抖得像筛糠一般,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这狼嚎声对它的精神造成了致命的打击。这马以后必然是废了。

    郭承云想爬起来,这时听见背后有人喊“别起来”

    、白狼王不可貌相六

    郭承云回头看,见是刚才帮忙的放牛娃,他在后边不远处,和小马一样匍匐于地。

    放牛娃一字一顿地说“刚才那一定是狼王的旨意。狼王救了我们,所以要对狼王表示敬重。”

    四仰八叉的郭承云虽然不信邪,但他也十分困惑,大中午的怎么会有狼嚎声

    放牛娃还叫郭承云赶快翻个身伏在地上,保持恭敬,不要起来,否则狼王就会来收拾他们。

    郭承云不以为然地翻身,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做鬼脸。

    只不过是山上一个土霸王,你们都信成这样。

    那晚小狼来之后,脚受伤的郭承云还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尚未缓过劲儿来,他原本身体就不好,现在就像浑身被拆散了一般。

    小狼在窗台上的观众席上,迟迟不下来。他们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地独处了很久。

    郭承云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天以来心中所存的芥蒂,正在让自己渐渐失去它。而现在,他失去了小马,开始害怕也失去小狼。这种恐惧心理以前从未萌生过。

    他的眼皮无比沉重,却始终不敢闭眼,他怕闭眼后再睁开就见不着它了。

    小狼呆了一段时间,转身朝向夜幕要走。

    “喂”郭承云用手臂强撑着支起身,挽留的话愣是没说得出口。

    小狼与他对视良久。郭承云的身子支撑得累了,放弃地将头沉入枕中闭眼睡觉,酸痛的全身顿时像得到了解放一样。

    过了一会觉得睡着不舒服,郭承云睁眼扯扯被角,发现个白色的东西出现在床下,脖子伸得长长的,小尾巴左摇右摆,眼神里满是试探。

    郭承云惊喜不已,伸手出去,它跳开了。

    “爱来不来。”外边空气冷,被冻得直打喷嚏的他恼了,丢下这句,手缩回被窝。

    不知过了多久,小狼才跳上了床沿。郭承云揪着它的后颈毛,随手往被窝里一塞,气鼓鼓地面朝墙壁睡了。

    郭承云懂,再这样对小狼单方面冷战下去,它迟早会离他而去,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那是被辜负的恐惧,母亲,父亲,郭家上下,枣红马,也许总有一天会轮到小狼。

    狼有多么狡猾,多么嗜血,他清楚得很。

    在腿没好的那些天,被小马打击惨了的他,像被霜打蔫的茄子在家窝着不出门。

    小狼每天都来看郭承云。无法用语言沟通的他们,沉默地相处着。

    直到郭承云打破了沉默,说了一段话

    “下次如果人类再对狼出手,你会跟着狼群来报仇,还是要当狼群的叛徒,或者是谁都不帮

    “你决定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站在你觉得正确的那一边。

    “前阵子我在学使枪,准头还不错。如果你跟那群野狼一起袭击村子,我会眼都不眨地毙了你,哪怕是牺牲我的马啊狗啊什么的。因为你在我眼里是最优先的。

    “这也是你的重要性的体现。

    “希望你到时候站在最前边,你爹我没教出躲在后面的玩意。你是你爹的骄傲,别让人失望。”

    郭承云走上去,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时光,终于再次搂住了小狼,就像从前一样。

    “我赌你会一直留在这里,虽然几乎没可能。但是如果不这样赌,我就只能马上干掉你。我做不到。”

    隆冬时节,村边的小河已经干涸,常绿乔木静静伫立,绿得肃穆,绿得毫无生气。

    郭承云起床发现窗外天色不对劲,奔到窗边一看,灰蒙蒙的天色阴沉得像是有一口锅直接扣在了山顶上,到处飘着白色的细末。依稀听见远处有小孩喊“下雪了”。

    雪这就是他活这么大都没见过的雪

    一天一夜过后,地上积起了五六厘米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

    黎明破晓时分,天色初晴。

    最近小狼和郭承云关系虽然有所好转,但昨晚依然没有得到太多好脸色,小狼破罐子破摔地呆了一晚,赶也赶不走,此时从他床底下钻出来,跳出窗子。

    郭承云穿好衣服,睡眼朦胧地跟出去,尾随小狼去爬山。

    他倚在山涧里一棵戴着雪帽子的树下,看小狼在雪上轻盈地奔跑,边跑边把雪末儿往后刨。

    小狼的脑袋上立着两只毛茸茸的钝耳朵,一看就非常适合这样的天气,圆眼睛的眼角已经长成微微上扬的俊俏模样,张开嘴露出两颗犬齿和一片圆形舌头,笑盈盈的亲昵样子,和小狗没什么两样。

    老人说,白的狼叫雪狼,可以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顶着雪奔袭,毫不畏寒。

    它就是远方来的雪狼

    怎么来的

    一头长那么显眼的白狼在以前不下雪的时候,要怎么捕猎

    郭承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心情转好,招呼小狼蹲下,戴上手套照着堆了只一模一样的,折了一束枯干的花,插在它脑袋上,表示这只是母的。

    他把小狼踢到小母狼旁边让它蹲好,在雪地上用树枝画一幅画作为留念。

    平时可以坐在那一动不动几小时的小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屁股冷,坐在雪地里很不安生,动不动就从小母狼旁边踱开,郭承云每次都毫不留情地骂它一顿,把它踢回去。

    不伦不类的画作完成后,郭承云一指山里“给我抓只兔子来,抓到就原谅你。”

    郭承云扫了扫一块大石上的雪,用小地主专属的姿势翘着脚坐下了。

    他在给自己创造一个契机,是继续冷战,还是一笔勾销。

    郭承云等来了一张累得直喘白气的憨憨笑脸,和一只扑腾不休的大野兔。

    狼是不可能会微笑的,只是它们那弯曲的嘴型,在人类的认知里属于笑的范畴而已。

    但郭承云却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最后,郭承云等到了他想要的,也创造了一个无厘头的和好理由。

    傍晚郭承云再次出去玩雪的时候没记得披外套,着凉了。他回去后忽然感觉头疼一阵紧似一阵,一摸额头,烫的。

    反正没人照看,他就这么穿睡衣躺着,或者在房里荡来荡去,没一会儿就浑身乏力,回去重新躺下,傍晚爬起来自己煮了碗麦片粥,倒头捱到天黑。

    “嗷。”

    一声熟悉的叫声。

    “嗷”

    他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发现声音是在自己房里的。

    疏星初上,小狼站在桌面上,模糊的影子在微弱的夜光下拖得老长。

    郭承云把手伸出被窝,就累得直喘气,搭在床沿伸不出去了,只好又缩了回来。

    小狼见他不过去找它,蹲在原地只是看。

    郭承云迷迷糊糊睡去,无视了小狼的存在。

    等他再次醒来,不知是什么时辰,小狼趴在枕头边上,一对淡金黄色的眼珠与他相对,样子老实得像个抱枕。

    脏东西,没洗澡就敢爬我的床。郭承云动动唇瓣,发不出声音。

    他把被窝往上扯了扯,留半个头在外面,只为贪图那暖意。

    然而他想到被晾在外面的小狼,心里也犹疑了。

    他睁开一小半眼帘,看狼崽还窝在那里,只是凑得更近。

    你过来。郭承云嘴里还是没发出声,只有白气从自己口中呼出。

    小狼在枕头上蹭着爬近,小黑鼻子喷着微弱的暖气,顶在他的鼻梁上。

    郭承云没那么多好神气等它,自己又混混沌沌睡去。当他察觉到小狼把头伸进来的时候,就用最后一点力气帮它撩开被窝,它这次毫不犹疑地钻了进来。

    小狼把头探出被窝,郭承云睁眼时,它用鼻子在他脸上拱啊拱的,不知疲倦地用舌头舔舐他的脸。那永远都在笑的嘴角尤其可爱。它最近没受伤,白毛齐全也蓬松多了,偎依在胸前感觉非常暖和。

    别乱动,我头好痛。你自己玩吧。

    郭承云哝哝着,陷入了梦乡。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像是到了第二天白天,他稀里糊涂攀着墙去了一趟茅房,没有力气烧水,就随便喝了点冷开水,还没撑到床边,胃部就感到一阵痉挛,他就趴下了。

    趴在哪、趴了多久,这都不是他考虑的范围,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考虑的能力。

    、白狼王不可貌相七

    “该死的小偷”

    “谁家的野狗”

    “跑进小千屋里了,快追”

    郭承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高声喧哗,还有敲窗撞门声。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围坐着大夫、外公、厨娘和女佣等等,见他醒了,面孔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大家嘘寒问暖之后,纷纷问他为什么病了也一声不吭的,硬撑着不去找他们,他们都以为他又出去谁家玩了呢。

    “要不是为了追一只尖嘴白狗,都不知道我们多少天后才会进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郭承云闭上眼睛假装养神,这些人真说得出口。

    厨娘说“下次再见到这只小白狗一定要好好供着,它是咱家小主人的救命恩人。”

    一名仆人吐槽道“供着直接立牌位得了,虽然给它逃掉,但是被打成那样估计活不成了吧。”

    大夫用手势叫他们安静“别小看这感冒发烧,这里医疗条件不好,你们家小千身体抵抗力又差,再晚就狼神都喊不回来了。你们怎么对孩子这么不上心,四天了都没人发现”

    小丫鬟在旁边哭哭啼啼。这些纷繁的声音吵得郭承云耳膜作痛。

    四天

    四死。从不迷信的郭承云突然想到了这个字眼。

    遥望窗外的日光渐渐阑珊,恍如隔世经年。

    郭承云忽然想起来,在他因病重而昏迷之时,做过一个梦。

    梦里的少年有一头蓬松的银灰色头发,慌乱地在郭承云额头上摸来摸去。

    因为这是梦,所以郭承云认不出对方的长相,只觉得无比熟悉。

    郭承云在梦中说

    “你怎么回事,在那瞎慌张什么”

    “你别折腾了。我这样完蛋就挺好,不给人惹麻烦。所以你也不用替我难过了。”

    “你是谁,怎么不说话,蠢狼是吧。”

    “我果然还是舍不得你。”

    银灰头发的少年把郭承云的手掌托在脸上,频频点头。

    他有着清亮无双的眼眸,是月亮的颜色,他笑的时候,如同一朵飘在杯盏里的纯白雪花。

    郭承云的手指渐渐能动了,他伸出食指,摸摸少年的一颗小犬齿。

    “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我就暂且多陪你一会儿。不过,能不能有命陪你,这不是我说了算。我母亲和老天说了算。”

    郭承云自己也觉得这个梦有些荒诞,狼怎么能变成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他魔怔了。

    他在床上养病的第二日,一大早就听见门外的喧哗,发现是母亲带着一些人回来了。房门外闹哄哄的,却不见有谁进来看他。

    郭承云听到那群人在热烈讨论,入耳的都是些陌生的声音。

    “下飞机的时候,我接到过一条消息来着。天哪你们知道吗,据说张家那小子送到医院以后,也还有一口气,被送手术室抢救了。”

    “那现在呢,脱离危险啦”

    “谁知道,这深山老林里手机早没信号了。”

    “从顶楼跳下来都不死,太惊悚了,绝对是怪物。”

    “哼,那可说不准。张家总是神神叨叨的,说出来不怕你们不信,我听小道消息说,现在多少世纪了,他们家族还在用嫡长子继承制,制定企业战略靠占卜。”

    郭承云听了半天,不知道那些人在谈论谁。

    郭承云的母亲一个人进来了。现在的郭母身上散发着陌生的味道,那种味道是外面的世界烙印在她身上的,昭示着种种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回头的改变。

    郭母并不觉得儿子的态度有何异样,因为太久不见,她忘记郭承云该是怎样的活泼顽劣了。

    当天中午,小狼现身了,双眼黯淡无光,走动的时候拖着沉重的步子,好像是受了重伤。

    郭承云吓得赶紧把它塞进被窝里“大中午的你不要命了”

    而它也依旧只是听,无法回答。

    “那条带他们进屋找我的白狗,就是你吧。伤怎么样了,我瞧瞧。”

    小狼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它伤口愈合的速度强大得惊人。

    “你那么多余地拉我回来干什么。我身体很差,经常出毛病,以前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花了家里很多钱,弄得他们特烦。

    “对了,我母亲好像想要把我带到国外定居。依我看,我不如去跟你混,当个狼孩。可惜把我扔进狼群里,大概半小时都活不下去。”

    小狼崽从被窝里爬起来,爬到郭承云的手边。

    郭承云抬手推开它“现实一点,别让我难过。有时候狠狠心趁早了断,就不会难过。

    “明天早晨我们就动身,会有很多人一起走,我没办法跟你道别,所以我们现在就把该说的说完吧。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我这窗子以后就不开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在你爹心里,你永远是爹的宝贝。如果明白了,现在就干脆点回去。他们经常进来,这里很危险。”

    小狼非但没回去,反而快速地起身,一个疾扑,快准狠地咬住了郭承云的手腕。

    “啊”

    那种钻心的痛,让郭承云完全没防备,短促地叫了起来。

    痛的是他的手腕,还是心脏,他不知道。

    郭承云用尽全力想把它抖开“快滚开,会有人来”

    他觉得这种关头还惯性地想给小狼保命的自己,真是疯了。

    但是他打心底里更无法接受的是,养了几年的小狼被打死在鲜红血泊里的场景。

    、白狼王不可貌相八

    楼上传来众人杂乱的跑步声,小狼心有不甘地放开郭承云血流不止的手腕,后跳几步,纵身一跃出了窗子。

    门被大人们撞开,郭承云双眼无神地看着他们。

    被一手养大的同伴反咬一口的他,从没觉得这么迷茫过。

    郭母惊慌地奔过来,查看他被啃出牙印的手腕。

    一个郭母带来的黑西装为郭承云处理伤口,伤口在拭去血迹后,呈现深紫色,周边的皮肤都发青了,如同中毒一样。

    “快绑住手臂”

    “来不及了,比血循环的速度还快”

    同样西装革履的二舅问“表弟,你被什么东西咬了”

    郭承云无力地摇头。

    “这不是一般的咬伤”大舅在郭母身上拍了拍,“你去找爹来商量一下。”

    郭母从床边起来,嘴里叫着“爹”,出去找郭承云的外公。

    剩下的人站在那里各抒己见。郭承云从他们吱吱喳喳的谈话声中,大致了解到,这是狼王留下的记号。

    “狼王刚才来过了”有人问。

    郭承云被问得发蒙。

    外公拄着拐杖进来,审视郭承云的伤口,看了几秒,忽然差点瘫倒,二舅赶忙上前去,扶他坐到椅子里。

    外公迅速地挥退了众人,只留下郭承云的大舅、二舅、母亲。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外公才说“没错,这就是狼王的刻印。捕猎队中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这种印在左腕上的刻印,就是被列入捕猎范围的意思。在以前,如果猎人捕捉到左边爪子上有记号的动物,就算已经打死了,也不敢带回家。并且猎人全家会从此改行种田,以免碰上狼王,被用命来换。”

    郭承云的大舅问“也就是说,被打上猎物记号的表弟,反而得到狼王的庇佑,除了“审判者”,没人敢动他。”

    “不行我要马上带他走。他是我儿子,就是我的人,我要他活着他就死不了。”郭母抢白道。

    大舅反驳她“你不能带出去,外面的世界是审判者的活动范围,你不就是因为这里安全,才一直把他留在这里”

    “当成女孩养不就行了审判者绝对想不到,”郭母压低了音量,“不管是狼王还是审判者,都抢不走他。”

    “人类违背不了上苍制定的规律。”郭外公神色肃穆地说。

    郭母拍案而起“狼王和审判者都是上苍,现在他们争着要我儿子的命,我守护他有什么不对了”

    “你对他的守护是暂时的,而且为的是你自己。”郭承云的外公摇头。

    “为自己就不对了吗我想像正常女人一样有个家,凭什么因为我只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我就活该被别的女人比下去”

    大舅粗暴地捂住郭母的嘴。

    心知肚明的二舅耸了耸肩,没吭声。

    外公继续说“狼王不是普通狼类,它的涎水带毒,但是超过两秒没到达心脏部位,就会失效。如果这伤再往上一点,咱外孙就可以找阎王唠嗑去了。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假如咬了一次还不死,下次被咬就免疫了,而且身体素质也会变好。这也是为了让储备粮能顺利活到被狼王捕杀的那天。”

    狼王是吧,那个混蛋。

    郭承云磨着牙,将小狼相识以来的一切异状串联起来。

    他很快明白了当年由世昭哥引发的狼群与人类第二次纷争的始末。

    而后来,不论是小狼被并无血缘关系的大狼救助,还是遭到各种不服气的同辈挑战,果然是狼王级别的待遇。

    而那次把小马吓到腿软,估计也是它的杰作。

    郭承云想到小马那一次,捂住了头,他这样猜测是不是太自我中心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郭家全家的行装打点完毕,郭母用双臂钳制着郭承云站在雪地里,那力度就像生怕他跑了。

    郭母其实是想昨天早上一来就马上带走郭承云,但无奈郭家没有私人飞机,也借不到。距离深山最近的小机场到德国那座小城的航班,每两天才一班。

    郭承云茫然地看着几台钢铁怪物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将附近树上的霜雪和雾凇震得扑簌落下。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些是所谓的越野车。

    郭家人把郭承云以前的衣服全数抛弃,他现在身上穿着样式新潮的兔毛羽绒服,印着他不认识的德文。

    郭承云出门前在镜子前驻足,看了一眼。

    “小当家你穿这身非常、非常的可爱,就像个小姑娘不,你以后就是个小姑娘。”背后穿黑棉服的男人说。

    看他们这一去不回的阵势,郭承云想,那期待了好久的红红火火的新年爆竹声不会再有,在心中演绎了好多遍的年货山珍也不会再有。

    世昭哥还没有写信来告诉郭承云,他下次回到家的确切日期。郭承云没能见他一面就必须离开了。

    世昭哥说过,他每次放假回家前,最美滋滋的事情,就是想着小千会以怎样的姿态站在村边的渡口,看他坐的小船摇过来。

    从此以后,他每年两次回到家乡,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小千的伙伴等在那里。

    郭母捏着郭承云的手腕说,一定要把被咬过的事情忘记,也万万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一行人开始爬上钢铁怪物。郭承云执意蹉跎时间,想最后一个走,说想多看这里的风景一眼。郭母同意了。

    于是郭承云得以趴在透明的后窗上,目送村子离他远去。

    车没开多远,郭承云就看到在冰天雪地里有个白色的动物,踩着路边枯萎的杂草,追了上来。

    “谁家的小白狗”同车一个没见过狼的男人说,“要不要停车带走”

    “可以带走吗”郭承云一时冲动地问。

    他明知道带走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人狼殊途,山里是狼的天下,离开了大山,狼要怎么在人类社会压抑它的野性

    更何况,郭承云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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