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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曜权臣 第2节

作者:林千寻 字数:19750 更新:2021-12-29 04:54:33

    “晚上这一顿饭应该可以应付,至于以后的一段日子”韶宁和看了看万木和伶舟,苦笑道,“恐怕要委屈你们俩和我一起勒紧裤腰带了。不过应该不需要撑太久,月底就能领到俸禄了。”

    伶舟望着韶宁和走出门去的背影,渐渐有些恍然难怪韶宁和一直不太愿意收留自己,原来是供不起太多口粮。

    他看了看自己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心里琢磨着,等拆掉绷带之后,还得靠它来挣点伙食费才好,否则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怪不得韶宁和要将他扫地出门了。

    第五章

    这日下午,韶宁和换上一身崭新的官服,便不疾不徐地往议郎阁报到去了。

    万木按照大夫开的方子煎了药,端给伶舟喝。伶舟喝完之后,在床上躺了片刻,药效开始起作用,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中,他仿佛回到了闻守绎的身体里,回到了两年前韶宁和登门拜访的那个上午。当韶宁和离开丞相府之后,他便也换了官服,跟着传令小太监匆匆进了宫。

    却不想,这一次皇帝召他入宫,并非寻常君臣叙旧,而是一场危机四伏的鸿门宴。

    “啪”一只茶盏冷不防被掷了出来,在台阶上撞得粉碎。

    垂手立在门外的闻守绎,默默看了一眼那只承载着帝王十二分怒气的牺牲品,面无表情,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御书房内,隐约传来成帝与老宦官翁立善的对话,大体是成帝不肯用膳,翁立善便苦口婆心地劝,口吻像是在哄孩子。

    事实上,成帝今年刚满十七岁,也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最后翁立善劝膳失败,万分狼狈地被成帝轰了出来。看到候在门外的闻守绎时,翁立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皇上还在气头上呢,丞相大人,一会儿您多担待些。”

    闻守绎颔首会意,翁立善便自退下了。

    这翁立善是宫中的老人,资历并不比席德盛浅,但他生性木讷老实,不会动脑子耍手腕,以至于处处让席德盛占了上风。

    直到成帝亲政后斩了席德盛,翁立善才终于如愿以偿地接过了太监总管之位。也因此,翁立善从心底拿闻守绎当恩人看待,若不是闻守绎扳倒了席德盛,他也不会有今天的出头之日。

    是以,他方才那一句话,等于是向闻守绎示了警,提醒他需小心应对。

    翁立善走远之后,闻守绎才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冠,然后徐徐踏入书房,拜见成帝。

    成帝端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握着一支笔,一笔一划地不知在写着什么。见闻守绎进来,他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也不出声,就让闻守绎这么跪着。

    君臣二人沉默对峙了片刻之后,成帝才装作是突然瞧见闻守绎一般,惊讶地问“丞相什么时候来的,朕竟毫无所觉。”

    闻守绎心中冷笑你折腾人的本事倒是见长。面上却是毕恭毕敬“臣刚到不久,见皇上专心写字,不敢打扰。”

    “起身吧。”成帝说着,便又提笔继续,口中漫声问道“丞相,是否还记得陶昌此人”

    “陶昌”闻守绎站起身立在一边,脑子里把所有认识的人过滤了一遍,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于是谨慎问道,“不知是朝中哪位大臣”

    “不是什么大臣。”成帝笑了一下,“是以前席德盛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席德盛死后,那小太监便被发配到了偏远殿中,做些粗使的活。”

    闻守绎在听见“席德盛”这个名字时,内心一凛,虽不知成帝此刻提起这么个小太监是何用意,但已经料想到,接下来等着他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只听成帝继续道“朕今日早晨闲来无事,便在后宫之中信步走了走,无意间就撞见了这个小太监。朕以前见过他,觉得他有些眼熟,便好奇问了几句,才知道他原是席德盛身边的人。而后”

    成帝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瞟了闻守绎一眼,才慢悠悠地继续道“而后,他跟朕说了一件事,一件朕原本不太清楚的往事。丞相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闻守绎躬身道“臣洗耳恭听。”

    成帝搁了笔,站起身,拿起宣纸轻轻吹了吹,端详了片刻,继续道“那陶昌说,早在十年之前,以韶甘柏为首的朝中大臣欲联名上疏,要求处死当时在先帝跟前极为得宠的太监总管席德盛也就是后人所说的除宦事件。

    “但是,却有人在事前向席德盛泄了密,让席德盛得以先发制人,度过危机。而那个泄密之人,也在事后连升几级,由一名小小的丞相府议曹,晋升为丞相长史丞相,你可识得此人”

    闻守绎垂首道“回皇上话,臣便是那泄密之人。”

    “哦你到是十分坦诚啊。”成帝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不明。

    “臣在皇上面前,无需隐瞒任何事情。”闻守绎面无表情地道,“皇上亲政之后,席德盛暗地里来找臣,希望与臣联手里应外合,总揽朝政,架空皇权。臣不愿与他同流合污,便向皇上告发了席德盛的狼子野心。席德盛被处斩前,当众破口大骂,说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这也是朝中皆知的旧事了。”

    “朝中皆知”成帝眯了眯眼,“唯独朕被蒙在鼓里”

    “臣无意隐瞒,皇上既然问起了,臣便据实相告。”

    成帝盯着他看,似在辨别他话中真伪。片刻之后,成帝问道“那么,你可知道,朕此次召你入宫,是何用意”

    “臣知道,皇上是想试探臣的忠心。”

    成帝眯了眯眼“闻守绎,你倒是将朕的心思摸得十分通透。”

    “臣不敢妄度圣意,只不过依理推断罢了。”

    成帝缓缓踱至闻守绎面前,将手中宣纸递给他。

    闻守绎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了十个字“不骄,不躁,不贪功,不冒进。”

    只听成帝问道“丞相应当对这十个字不陌生吧记得朕正式亲政前一晚,丞相卸去帝师之职时,最后赠给朕两句话。丞相如今还能再复述一遍么”

    “是。臣当时进言每一位帝王都希望自己在位期间,能在文治武功方面有所贡献,先帝一生戎马征伐,将我大曜版图扩至建国初期的三倍,可谓是武功卓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上若要有所建树,必须在文治上下功夫,要将父辈打下的江山稳稳守住,并非易事。是以臣赠了这十字谏言。”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另一句话臣为帝师时,对皇上倾囊相授,毫无隐瞒。但自皇上亲政之后,臣便应卸去帝师之职,退回到臣子的身份。皇上待臣,当与朝中重臣般一视同仁,不得偏信,不得徇私。”

    成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赠的那十字谏言,朕时时谨记,不敢懈怠。但是丞相,时至今日,赠了我那两句谏言的你,朕还能信任吗还是说,朕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连自己的恩师也要开始戒备提防了”

    闻守绎撩起袍角,长身而跪“臣明白,皇上最痛恨两面三刀之人,如今皇上如此拷问臣的忠心,令臣万分惶恐。但臣一直忠于皇上,忠于大曜,不曾有过半分异心,对此臣问心无愧。”

    “哦”成帝眯了眯眼,“难道说,当初除宦泄密事件,也是你忠心所致”

    闻守绎面色不变“当年臣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顺应大势、顺应皇道罢了。”

    成帝冷笑一声“顺应皇道”

    “不错,因为就算当时没有臣泄密在先,除宦大计也不可能成功,韶甘柏必死无疑,甚至有可能牵连更广,牺牲的朝廷官员更多。”

    第六章

    成帝听闻此言,皱了皱眉“丞相此话怎讲”

    闻守绎道“元祖皇帝建立大曜帝国,设三公九卿,其中的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形成稳固的三足鼎立之势,互相配合,又互相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到了武帝年间,太尉殷峰与御史大夫韶甘柏过从甚密,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丞相姜如海的势力,从而引起了先帝的警觉。”

    成帝不解道“姜如海暴虐成性,削弱他的势力,有什么不好”

    “帝王治国,眼中不能只辨忠奸,当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既要扶植忠臣,也要包容奸臣。记得先帝在位时,就曾私下讲过一句戏言忠臣有忠臣的坏处,而奸臣,也有奸臣的好处。

    “三公之间互相牵制的平衡局面被打破,不利于先帝对朝中局势的掌控。因此,先帝便开始思考如何调整这样的局面,也就是说,太尉与御史大夫之间,必须舍去其一。而当时恰逢大曜与周边小国战火不断,太尉殷峰手握兵权,动他不得,所以,只能将御史大夫韶甘柏作为弃子牺牲掉了。

    “但是韶甘柏为人耿直,不曾贪污受贿、欺上罔下,在朝中口碑一直不错,先帝抓不住他的把柄,也奈何不了他。而恰在此时,韶甘柏与席德盛结下了梁子,集结朝中大臣,打算联名上疏,请求先帝除去席德盛。这对先帝来说,简直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但先帝也有些犯难,如果这上疏的奏折递交上去,势必会牵连到所有参与此事的大臣,只除去韶甘柏一人,似乎有些于理不合,难以服众,但若杀尽联名众臣,又太过伤筋动骨,不利于朝中局势的稳定。”

    “所以,你就看准了这样的时机,为先帝解了燃眉之忧”成帝似乎渐渐弄明白了其间的利害关系。

    “没错,臣提前向席德盛泄密,只说韶甘柏要治他死罪,并未透露其余官员的姓名。席德盛恶人先告状,自然也就只揪着韶甘柏不放了。他此举正中先帝下怀,于是先帝也便乐得顺水推舟,不问青红皂白便斩了韶甘柏。”

    成帝此刻脸上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闻守绎说到此处,面向北方叩首道“后人评说,先帝宠信奸佞小人,由着席德盛杀害忠良、为所欲为,实则不然。从始至终,先帝一直心如明镜,席德盛不过是先帝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皇上亲政,英明圣哲,朝中局势也逐渐恢复了稳定,如席德盛此类毒瘤,自然是要尽早除去为妙。”

    半个时辰之后,闻守绎从御书房全身而退,而成帝也终于愿意用膳了。

    翁立善奉成帝之命,送了闻守绎一程。他偷偷打量闻守绎,发现他始终面色如常,与来时并无太大差异,但细看之下才发现,他额间残留着细密的汗珠。

    翁立善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自袖间掏出帕子,递给了闻守绎。

    闻守绎道了声谢,接过帕子拭去额间细汗,目视着远方,慢条斯理地道“翁公公,后宫是否该整治整治了”

    翁立善立即会意“丞相提醒得是,像陶昌那种乱嚼舌根的小太监,是该早早除去才好。”

    临近傍晚,伶舟被万木唤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整个下午。

    梦中他与成帝的一席对话,如今回想起来,却让他不由苦笑。

    事实上,十年前的他,并没有什么先见之明,想他一名小小的丞相府议曹,如何能将圣意揣度得如此精准。

    他提前向席德盛泄密,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正巧投合了先帝的下怀。而这其中扑朔迷离的利害关系,也是他在事后,根据先帝的态度和朝中局势的发展,渐渐猜测拼凑出来的结果。

    倘若成帝思虑更加周详一些,也许便能找出其中破绽,但此时的成帝,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在确定先帝并不如后人评说的那般宠信奸佞,自己的恩师也并无异心之后,便很快消去了心中芥蒂,明言不再追究此事。

    而闻守绎的这一番机变应对,无疑为他化解了从政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信任危机,让成帝从此对他越发深信不疑。

    这一日,韶宁和果然没有回来吃晚饭。

    偌大的宅院中,只有万木与伶舟两人面对面吃着饭,万木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住念叨着他的主子,生怕韶宁和初来繁京,会被人欺负了去。

    伶舟只好写字安慰他“少爷做事很有分寸,应该不会出事。”

    他目前寄人篱下,为讨好这对主仆,只好随着万木称呼韶宁和为“少爷”。

    戌时过后,韶宁和才步履蹒跚地推门进来,而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确切地说,韶宁和是被那人架着回来的。他似乎喝了不少酒,一进门便吐得稀里哗啦的,把万木吓得心惊胆战,连忙端茶递水地伺候着,也没来得及招呼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也不介意,帮着万木一起将韶宁和抬上床去之后,才对万木道“我叫李往昔,和韶议郎同在议郎阁共事。今晚原是韶议郎请我们喝酒的,结果他先被人给灌醉了,所以这顿饭最后是我掏的银子。不过没关系,银子乃身外之物,我不计较的,你们也不必还了。”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潇潇洒洒地走了。

    万木怔怔目送李往昔离去,半晌之后才一脸纠结地转头问伶舟“他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到底是还还是不还啊”

    伶舟笑着写字“自然是要还的。明日少爷醒了,提醒他千万别忘了这档子事。”

    伶舟放下笔,蹙眉想了想,总觉得李往昔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不知是不是重生之后记忆有所衰退的缘故,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自己上辈子究竟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韶宁和在床上眯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子夜时分,又爬下床跑到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吐了一番。

    万木以前从未见过韶宁和醉成这样,一边手忙脚乱地伺候他,一边心惊胆战直念阿弥陀佛,生怕韶宁和喝出了什么毛病。

    主仆二人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隔壁房里的伶舟想睡也睡不着了,于是干脆也下了床,一步一顿慢慢移出了房间,倚在廊柱旁围观。

    待韶宁和吐得差不多了,伶舟递了张纸条给万木,让他给韶宁和煮碗面,填填肚子。

    此时的韶宁和,虽然胃里抽得难受,但神智倒是渐渐清醒了不少。他抬头见伶舟倚在一旁,苦笑了一下,问道“我之前,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伶舟在他掌心写字“你觉得自己会说什么胡话”

    韶宁和想了想,道“比如骂丞相大人不是东西什么的。”

    伶舟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写道“看来你对丞相怨念颇深啊。”

    “哎”韶宁和痛苦地揉着太阳穴,“若不是他要我韬光隐晦,我也不必如此费劲把自己灌醉了。”

    伶舟又是一怔,写道“你是故意的”

    “是啊,第一次请客就醉得一塌糊涂,还欠人银两,只怕他们日后都不敢再喝我请的酒了。”韶宁和虽口中如此抱怨,脸上却毫无怨色,反而冲伶舟眨了眨眼,”说起来,这应该也算是韬晦术的一种了吧”

    伶舟无语片刻,在他掌心里写道“与其说是韬晦,不如说你为了节省日后开支,真是煞费苦心啊。”

    第七章

    第二日一早,韶宁和与伶舟都还在各自房中酣睡,万木却是一如既往地早起,刚撒了把米下锅,便听院子外面传来“嘭嘭”的敲门声。

    他开了门,盯着来访者看了片刻,才认出这位就是昨晚送他家少爷回来的那个李往昔李议郎。

    “原来是李议郎,快请,快请。”万木客客气气地把李往昔让了进来。

    “韶议郎呢”李往昔一边走一边环视院子,寻找韶宁和的踪影。

    “我家少爷昨晚折腾得太晚,这会儿还没起呢。李议郎有事”

    万木心里想着,韶宁和曾对他说过,议郎这种官职是没有日常公务的,只需听候皇上诏令即可,所以这李往昔大清早的来找,应当不是为了公事。

    果然,李往昔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想着韶议郎不是初来繁京嘛,人生地不熟的,议郎阁里只有我与他同龄,也比较聊得来,我就自告奋勇给他当个导游好了,闲来无事就领着他到处转转,也好尽快融入这里的环境。”

    万木感激地道“李议郎,您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李往昔摆着手“好说,好说。”

    “那什么,我正要煮粥,您既然来了,就在这儿一起吃点吧我去唤我家少爷起床。”

    李往昔原本是不稀罕吃他一碗粥的,刚要张口婉拒,却见万木已经急急忙忙往韶宁和卧房去了,于是又默默闭上了嘴巴,心想既然都来了,就在这儿蹭一碗粥又有何妨。

    如此想着,他便将双手负于身后,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踱起步来。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门扉开启的声音,他以为是韶宁和出来了,转过身笑道“韶议郎,你可终于”话说一半,目光却在一名长发及腰的白衣少年身上生生定住了。

    伶舟睡眠很浅,早在万木起来忙活的时候,便已渐渐醒转,后来听见有客人来访,万木要去叫醒韶宁和,伶舟想着自己反正也已经醒了,不如干脆也起床算了,于是撑着身子缓缓下了床,一步一顿地往门口挪去,想出去打个水洗漱一下。

    却不想,开了门便正好与这李议郎对上了。

    这其实是伶舟第二次见到李往昔了,但从李往昔的反应来看,似乎并未留意昨晚上倚在廊柱旁默默围观的伶舟,是以有些惊讶于这宅院里突然多出来的第三个人。

    李议郎忡怔片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收回直愣愣的目光,清咳了一声,掩饰住心中尴尬,笑问“这位怎么称呼”

    他乍见对方时,以为是个女子,但仔细一瞧,又觉得这身量似乎比普通女子略高,而对方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如此坦率直接,也不像是一般闺中女子应有的礼节,是以他对自己的初步判断又产生了怀疑。

    伶舟听他问话,蹙了蹙眉,心中有些犯难,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到了门口,这会又要他重新挪回房里去取纸笔,这实在太折腾人了。

    李往昔见他不答,以为他心气高傲,不屑与自己对话,心中便也有些不悦,态度便轻慢了不少“我说,你不答话,我怎知你是男是女”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问题么伶舟心下嗤笑,然后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颈间露出的浅浅喉结。

    “原来是位公子。”李往昔咕哝了一声,心下有些怅然,拥有如此绝尘美貌的,竟然是名男子,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但同时,他心底的那一丝怜香惜玉也顷刻间荡然无存,说话越发没了顾忌,心中的不悦也就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我说这位公子,我连问两句话,你都不愿开口,是瞧不起我李往昔,不屑与我交谈么”

    伶舟又轻轻蹙了蹙眉,他昨晚第一次见到李往昔,初步印象便不算太好,而今见他自视甚高,言语间咄咄逼人的架势,心中越发反感,若不是碍于自己无法开口说话,他还真不介意好好将此人奚落一顿。

    “伶舟,你怎么起来了”

    韶宁和的声音徐徐传了过来,伶舟转头看去,韶宁和不知何时已经踏出了卧房,一边往身上披着外衣,一边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外头风凉,你身体还未康复,就不要出来吹冷风了,有什么需要,你写在纸上,我让万木给你拿。”

    伶舟点了点头,懒得再看那李往昔一眼,便自进去了。

    韶宁和这才将目光投向李往昔,脸上堆出了谦恭的笑容“李议郎,伶舟前阵子伤到了嗓子,暂时无法开口说话,怠慢之处,还请李议郎见谅。”

    李往昔一怔“不能说话吗”随即他自嘲地笑了笑,拱手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小题大做了,对不住,对不住。”

    此时万木已将两人的早点端了上来,韶宁和便邀请李往昔一同用饭。

    李往昔一颗心还挂在方才那个白衣少年身上,低声问道“韶议郎,这伶舟是你什么人呐”

    “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韶宁和道,“暂时托在我这里养伤而已。”

    一旁的万木默默看了韶宁和一眼,心中感叹自家少爷功力见长,说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少爷为什么谎称伶舟是他表弟呢,万木有些想不明白。

    趁着两人吃饭的档儿,万木取了些银两出来,对韶宁和道“少爷,这是您昨晚欠了李议郎的银两。”

    韶宁和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李议郎,昨晚还得多谢你慷慨解囊,这银子得还你。”

    李往昔笑着推托“不过是区区几两银子罢了,韶议郎太见外了。”

    “该还的,该还的。”韶宁和不由分说将银子塞入李往昔手中。

    李往昔也便不再推辞,一边收了银子,一边口中说道“韶议郎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你这个朋友,我李某交定了。往后若有什么疑难之处,你尽管跟我说。”

    韶宁和自然是一再称谢。

    吃过饭之后,韶宁和打算应邀跟着李往昔出去转转。临行前,他看见伶舟倚在廊柱下,朝他招手。

    “怎么了”韶宁和走过去低声问道。

    伶舟默默塞给他一张纸条。

    韶宁和打开看了看,见纸上写道“无事献殷勤,你要多留个心眼。”

    他眉心轻轻一蹙,略有所思地看了伶舟一眼,然后将纸条揉碎,朝伶舟笑了笑“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

    待韶宁和与李往昔离开之后,万木望着大门由衷感叹“这李议郎啊,真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少爷刚到繁京,便能交上李议郎如此仗义的朋友,真是福气。看来以后我可以少替少爷操点心了。”

    伶舟一边喝着粥,一边递给他一张纸条“你家少爷比你聪明,我也可以少替他操点心了。”

    万木盯着那纸条看了半晌,丈二摸不着头脑“伶舟,这话啥意思啊”

    伶舟笑着摇了摇头,留下空碗,挪回房里睡回笼觉去了。

    第八章

    此后的两个多月,韶宁和与李往昔一直走得很近,但基本上每次都是李往昔主动来找韶宁和,韶宁和倒也不推拒,不愠不火地维持着两人的友谊。

    期间他们一起参加过议郎阁召开的几次议事会,这些会议一般由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和谏议大夫四人轮流主持,针对当下时局存在的弊病讨论解决之道,然后将众人的意见汇总起来上呈给皇帝。

    李往昔一直是议郎中表现比较活跃的一个,经常会突发奇想地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想法,被采纳的几率也比较高。

    相反,韶宁和在此类场合往往显得比较沉默,即便被点名询问意见,他也都是人云亦云地附和,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过问他的意见了。

    因为李往昔和韶宁和年纪相仿的缘故,议郎阁众人私下里就免不了拿两人进行比较,他们一致认为,李往昔头脑比较灵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展露才华、破格重用;韶宁和则资质平庸,毫无建树,如果再不做出点成绩出来,恐怕就要一辈子呆在这小小议郎的位置上了。

    这些评论,自然会断断续续地传入当事人耳中。

    李往昔每次听到这样的传言,都会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拍着韶宁和的肩膀道“别听他们胡言乱语,宁和,你要争点气,拿出你的实力,让他们刮目相看”

    韶宁和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一笑,不予辩解,也不予否认。

    这段时间,伶舟也没闲着,他一直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坚持喝药,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之后,他便闲不住地经常在院子里走动,加强身体的锻炼。

    同时他的嗓子也渐渐能发声了,基本能与人进行正常的交流,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比普通人要沙哑一些。而这种沙哑的声线,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非但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冲淡了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柔媚之气。

    到了六月初,伶舟身子已经大好,于是向韶宁和主仆二人辞行,决定去寻访自己在繁京的所谓的“远亲”。

    万木不太放心地问“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吗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伶舟摆手道,“你还是在家伺候少爷吧。”

    韶宁和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不用知道在哪一带么,我让万木送你过去。”

    “确切的位置我也不清楚,也不一定马上就能找到。”伶舟答得有些谨慎。

    万木这段时间和伶舟相处,已经拿他当自己弟弟看待了,生怕他在外头吃苦,于是道“若是一时找不到,就不要在外面瞎转悠,先回家里来,我们从长计议。”

    他说完,想起自己还有个主子,于是冲韶宁和讨好地笑“是吧,少爷”

    “嗯。”韶宁和端着架子闷哼。

    第二日上午,伶舟告别主仆二人,揣了万木为他准备的干粮便出门去了。

    他徒步来到丞相府门口,发现时间有点早,大门紧闭,门口只站了两名家丁。但是他知道,在这一道门之后,才是守卫森严的重地。

    伶舟没敢直接上去敲门,闻守绎向来十分注重自己的生活隐私和生命安全,偌大一个丞相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像伶舟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没有丞相大人的首肯,自然是不能随便进入这道门的。

    所以,如何才能顺利见到闻守绎本人,这是首先要解决的一个大难题。

    他站在大门外苦思冥想了片刻,才觉出自己刚刚复原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于是挨着附近的一棵大树,抱着干粮蹲下来,皱着眉继续思考。

    不多时,一名家丁往这边走了过来,动作粗鲁地踢踢他的脚,吆喝道“喂,小叫花子,别在这儿蹲着。”

    伶舟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心想你他妈才是叫花子。

    那家丁见他不做声也不动弹,以为他听不懂,于是拔高了音量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可是当朝丞相大人的府邸,你蹲这门口算是怎么回事,想给自己脸上贴金吗”

    伶舟暗暗咬牙,看家狗居然也敢这么跟他吠。无奈他现在换了个身体,什么也不是,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伶舟看看自己瘦削单薄的身子,再对比那家丁五大三粗的块头,默默催眠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他堆起笑脸道“这位大哥,能帮个忙么”

    家丁刚想开口拒绝,忽觉怀中有异物,低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锭银子。

    再度抬头时,家丁看他的脸色便和蔼了许多,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银子藏入腰带中,一边问道“要我帮你什么忙”

    “能否帮我将这封信,呈给丞相大人,就说,他的一位故友求见。”伶舟说着,将事先写好的信递了过去。

    家丁狐疑地看了看那封信,发现信口未封。他抬了抬眉梢,便当着伶舟的面将信笺打开来看。信中寥寥几句,表达了一个多年旧识对丞相大人的仰慕之意,希望能见面一叙。

    寻常人看不出其中奥妙,但只有闻守绎自己知道,这其实是一封密信,按照特定的顺序将其中几个字挑出来重新排列组合,便是一道暗语。

    其实暗语的内容也不重要,关键在于那暗语本身。伶舟相信,只要闻守绎看见了这封信,必定能引起足够的重视,赴约与他相见。

    因为这种暗语的创始者,便是闻守绎本人,而使用过这种暗语的人,少之又少,一般都是闻守绎视为心腹之人。

    那家丁拿着信笺瞧了半晌,瞧不出什么名堂,再看伶舟的小身板,实在不像是什么居心叵测的危险人物,于是他丢下一句“在外头等着罢”,便揣了信封进去了。

    这一日,伶舟在丞相府外,从上午一直等到傍晚,也不见那家丁传出什么口讯,更未能得见闻守绎本人。

    直到月上梢头,他才最终确定,这一次求见计划,算是宣告失败了。

    伶舟仔细回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刚坐上丞相之位不久,前来巴结的远亲近邻不计其数,稍微有点沾亲带故的都自称是他的旧识,搞得他烦不胜烦。

    于是他立下一道规矩,所有求见之人的拜帖必须先经过管家之手,由管家进行初步筛选之后,再将重要人物的拜帖呈给他。

    于是像伶舟这种自称“丞相故交”却身份可疑的无名小辈所递的拜帖,只怕早就被当做是欺名盗世之徒给草率过滤掉了,所以他的那份信,根本没有真正送达闻守绎手中。

    “哎,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伶舟踏着月色,啃着干粮,憔悴而落魄地离开了丞相府。

    走着走着,天空中开始乌云密布,月光渐渐遁去,紧接着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伶舟出门前没有带伞,此刻更是无处躲雨。于是他垂手站在雨中,自暴自弃地想,一个人一旦走起了霉运,果真是事事倒霉,无一例外。

    第九章

    六月的天气,虽然气温已经升高,但夜间淋雨之后,被风一吹,还是会掀起阵阵凉意。

    伶舟被一阵风吹得接连打了几个哆嗦之后,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却突然变得清明起来,思维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他今日顺利见到了闻守绎,那么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取信于对方

    毕竟死后重生、灵魂附体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已经非常诡异了,更何况现在闻守绎本人还活在世上,他一个两年后飘回来的孤魂野鬼,怎么看都是个冒牌货,他凭什么让闻守绎相信自己的话呢

    再退一步想,就算闻守绎相信了他的身份,相信两年后会有人对他下毒手,那又怎么样呢他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幕后主使者的身份,这让闻守绎如何防范

    更何况,当闻守绎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受到威胁之后,必定会采取行动进行自保,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的种种事件,皆有可能会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产生变化,变得不可预测、不可掌控。如此一来,对他、对闻守绎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只怕就很难预料得到了。

    伶舟在雨中慢慢踱步,心中思忖着,与其让事态失控,倒不如自己先按兵不动,躲在暗处静静观望,查找线索。如此一来,他至少能比敌人先一步掌握主动权。

    这一日的晚饭,韶宁和主仆二人相对而坐,总觉得有些寂寞。

    “也不知伶舟找着他亲戚没有,”万木忧愁地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唠叨开了,“出门的时候忘了让他带把伞了,不知他淋着雨没有。他那身子骨太弱,才刚见好一些,万一又受了风寒,岂不是”

    “万木。”韶宁和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啊”万木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看向韶宁和。

    “食不言,寝不语。”韶宁和低着头,面上看不出喜怒。

    “哦。”万木察觉到主子心情不太好,但又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是他知道,韶宁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喜欢别人在他耳边聒噪,于是他只好讪讪闭了嘴,一心一意扒饭去了。

    韶宁和似乎胃口不佳,吃了一半便搁了碗筷,缓缓踱至门廊上,望着屋外的雨夜怔怔出神。

    就在此时,宅院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只见全身湿透的伶舟脚步蹒跚地推门而入,却在望见廊下立着的韶宁和时,堪堪停住了脚步。

    韶宁和乍见伶舟,先是一怔,随即他快步朝伶舟走了过去,一把拽了伶舟的手,将他带回廊下。

    “怎么湿成了这样”韶宁和蹙着眉低声问道。

    伶舟低着头没有说话。

    韶宁和仔细瞧了瞧,发现他一直在打冷战,一张脸白得吓人,原本束起的头发早已披散下来,贴着脸颊的发梢还在不断滴水。

    此时听见门外动静的万木正探出头来看究竟,不待他开口,韶宁和便道“万木,去打盆热水来,再帮伶舟找件干净的衣服。”

    “哎哎。”万木应声而去。

    韶宁和见伶舟抖得厉害,便拉着他进了屋,随手扯了一件外衫给他披上“先忍忍,一会洗了热水澡,再换件干净的衣服,躺床上睡一觉就好了。”

    伶舟一边抖,一边默默点头。

    韶宁和盯着他瞧,试探着问“亲戚没找着”

    伶舟抬头看了韶宁和一眼,又低下头去“死了。”

    “什么”韶宁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都死了,不在了。”伶舟说着,眼圈一红,便淌下泪来。

    韶宁和叹了口气,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抚道“不要难过,如果实在无处可去,便把这里当作是你自己的家吧,我和万木都会拿你当亲人看待的。”

    这一瞬间,伶舟恍惚闻到韶宁和身上有一种清浅的甘草香味,若有似无、触不可及,却让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险些忘记自己不过是在做戏。

    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伶舟被自己的反应惊了一下,站在原地半晌没能动弹。

    韶宁和见他没有说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有些烫手。

    “看来发烧是免不了了。”他低声咕哝着,然后转身朝门外喊了一声“万木”

    但万木在厨房中烧水,没听见。

    韶宁和想起万木也在忙,于是回头对伶舟道“你若是冷,就先把被子盖在身上,我去给你找大夫。”

    伶舟出其不意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韶宁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太太晚了。”伶舟嗓音低哑,“明天吧。我睡一觉就好。”

    “不行,”韶宁和板着脸道,“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能拖着你身子骨原本就弱,再这样烧下去,容易落下病根。”

    伶舟仍是揪着他的衣袖不放“现在雨很大,等雨停了再”

    “别为我担心,我有伞呢。”韶宁和微笑着摸了摸伶舟的头发,然后便带上伞出门去了。

    伶舟怔怔站在原地,目送韶宁和的身影消失在院外。

    然后,他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这个地方感觉有些鼓胀,又有些酸涩,还带了点彷徨和不知所措。

    他知道,这是心动的先兆,然而这心动的感觉出现得太过突兀,让人猝不及防。

    想他踏入官场十余载,一直小心谨慎地隐瞒着自己的性向,虽不忌讳出入风月之地,却始终保持着清心寡欲的状态,不曾为谁动过真心。

    哪想重生为伶舟之后,他的定力急剧退化,竟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便莫名奇妙地栽进了韶宁和的温柔陷阱。

    伶舟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不但比他小了十岁,而且还是韶甘柏的儿子,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抹灭的杀父之仇。更可悲的是,韶宁和明显对男人没意思。

    伶舟皱着眉,按住自己烧得滚烫的额头喃喃自语“闻守绎,不要胡思乱想,这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等烧退了之后,幻觉就会自动消失的对,一定会消失的”

    这天晚上,伶舟果然不可避免地发起烧来,喝了大夫开的药之后,依然昏迷不醒,梦呓不断。

    这样的高烧接连持续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渐渐回落到正常人的体温。也许是前几日烧得狠了的缘故,精神气消耗过大,伶舟又被打回到以前病恹恹的模样,下不了床,也吃不下饭。

    这一场病可把万木给心疼坏了,当着伶舟的面直嚷嚷“之前就不该让伶舟一个人去寻什么亲戚,现在倒好,亲戚没寻着,倒把伶舟的身子又折腾坏了,以后绝对不能再让伶舟独自出门”

    伶舟歪在床上,喝着苦了吧唧的汤药,无奈地呷了呷嘴,心想这下可好,原本只是为了找个长久的栖身之地,才演了这样一出苦情戏,结果却弄巧成拙地把自己给软禁了么

    第十章

    伶舟病了三天,万木便伺候了他三天。

    这期间,韶宁和居然也一直呆在宅院中不曾离开。大部分时间,他都习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偶尔也会拿着书到伶舟房里看,一边看书,一边听伶舟被万木用各种各样的苦药折磨得直抱怨,也算是一种乐趣。

    到了第四日,万木终于忍不住问他“少爷,这些日子您都不用出门的吗”

    “嗯,最近没有什么公务要忙。”韶宁和一边翻着书,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好几天不见李议郎来我们这儿窜门了,你们吵架了”万木终于问出了心中的隐忧。

    韶宁和抬眼看了看他“没有的事,只不过他最近比较忙而已。”

    “他忙什么”

    “忙公务啊。”

    万木怔住了,一脸严肃地看着韶宁和“少爷。”

    “唔”

    “为什么您和李议郎同为议郎,他忙于公务的时候,您却只能在家无聊看书打发时间”

    伶舟一碗药喝到一半,微微顿住,看了看万木,又看了看韶宁和。他心里有点替韶宁和感到悲哀,这主子当得实在太失败了,居然沦落到被自家小厮教训的地步。

    终于,韶宁和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正色望着万木“你以为我在偷懒”

    “没有。”万木不敢与主子对视,气势瞬间低了下去。

    “或许是我忘记告诉你了,现在李往昔已经不是议郎职务了,他被升官了。”

    “什么”万木吃了一惊,好奇地问,“他现在是个什么官”

    “光禄丞。”

    万木一脸迷惘“光禄丞是个什么官啊”

    “光禄勋的二把手,”韶宁和解释道,“低位仅次于光禄卿。”

    万木渐渐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低位仅次于光禄卿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但仅是听到这“二把手”,就足够他吃惊的了。

    “原来是他”一旁的伶舟突然一脸想起什么的表情,拍着脑门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韶宁和转过头去看他。

    “哦,没什么。”伶舟又端起药碗假装喝药。

    “要把汤汁全部喝完,不准浪费。”万木惊讶之余还不忘监督伶舟喝药。

    “知道了。”伶舟无奈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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