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语气有些木然,说不清到底有没有酒醒,又醒了几分。
“嗯,不稀罕……”
我还打算用老办法哄他,这次却不太管用,他似乎根本听不到我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一点都不在乎!”他瞪着眼,狠狠说道,“你和谁在一起,你过得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你不要我,我难道还会没人要吗?”
说他醉了,他还挺有逻辑,说他没醉,这又绝不是他清醒时的作风,也不是他清醒时会说的话。
“可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把我的望远镜给卖了,把送我的都要了回去,还想把狗带走……”说着说着,他褪去狠色,现出一些茫然,“我什么都没有了,而你喜欢的甚至都不是我。”
这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我抬手抚上他的面颊:“好了……”
肌肤滚烫,方才脸颊上的一点微红,这会儿已经蔓延到了眼下。我用指腹抹着他的眼尾,他毫无所觉,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谴责。
“你怎么能喜欢别人?”
眼底也红了……
“你怎么能和别人跳舞?”
他声音都在颤抖,说到最后一个字,从眼里落下一滴眼泪,正正砸在我的唇边,又苦又咸。
第57章 只有这一句是假的
他实在是太知道要怎么对付我了。他一撒娇,理性便尸骨无存;他装可怜,所有原则都摇摇欲坠;如今他落了一滴眼泪,我的心就再也硬不起来。
“哭什么?”我捧着他的侧脸,抹去他眼下残留的泪痕,“多大人了还掉眼泪。”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盯着我的唇,用指尖小心翼翼碰触我的唇角部位——那里还有他未干的眼泪残留。
将微湿的指尖拿到眼前,他好像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这软弱的物质产自他的体内。
“我哭了……”他看上去比我还要震惊,“我为你哭了?”
他的语气仿佛我才是那个对感情不认真,拿别人感情打赌的混蛋,为我掉一滴眼泪都是对爱情的亵渎。
“那就没哭,我什么都没看见。”我飞速改口。
不知我是说错了哪句话,他将视线从手指移到我的脸上,挥开我的手,一瞬间又竖起了浑身的尖刺。
“你这个骗子!你现在彻底暴露了吧?你根本不关心我,也不在乎我!”红着眼眶,他越说越恨,“对我的好都是假的,骗我的。你喜欢我爸,你怎么能喜欢他?”
真难哄啊……
我抬了抬手,想碰他,又怕他抗拒,犹豫过后只得放弃,乖乖躺回地上。
“我对你父亲不是那种喜欢……”我试图与他理清追星与暗恋之间的区别。
“你就是喜欢他!”然而商牧枭根本不听我的,“你还想和他跳舞!”
我想和商禄跳舞这个想法他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为什么要和商禄跳舞?
要说之前他对我的诸多不实揣测还能找到一些误会依据,那这件事也太过莫名其妙。
“你们谁都不要我……我讨厌你们……”嘴里说着讨厌,身体却越加俯低下来,吻住了我的唇。
酒精放大了所有情绪,一会儿让他委屈到极致,一会儿又让他恨到极致。
两种情绪揪扯着他,最后汇成一股,全都变成了对我的不满。
“我讨厌你……”他在我的唇上碾转厮磨着,一会儿是温柔的试探,一会儿又是粗暴的啃咬。
威士忌的气息通过唾液传递过来,侵略性十足,直刺我大脑中维持理智的部分,麻痹它,摈弃它……
我再次抬起手,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他打开,攀住他的胳膊,指尖盲目地抓扯着他的衣服。
体温逐渐上升,商牧枭的动作开始失控,更深入,也更兴奋。
脑子里像被人灌了一吨的烈酒,又像被塞满了棉花,正吻的难分难舍,眼角忽然被门外的灯光晃了一下。
也多亏了这道光,让我骤然清醒过来,从本能的手中再次夺回身体主权,用力掀开了身上的商牧枭。
他没有防备,直接一屁股摔到边上,表情空白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我忘了,你不喜欢我碰你……”他喃喃道。
我撑坐起来,没有理他。下唇一阵刺痛,似乎是被咬破了,衬衫扣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扯开了几粒。
“只有这一句是假的。”我低着头,一边系扣子一边道,“其它我都没有骗过你。”
他那头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
要不是眼角余光看到他还直挺挺坐着,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瞬息间睡着了。
久久,他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我手上动作一顿,冷冷看向他:“爱信不……”
“除非你也和我跳舞。”他语速极快地说完,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我伸出手,“我要跟你跳舞。”
醉鬼的偏执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看着他,没有立即答应:“那跳完舞你要听话好吗?”
他笑了笑,突然乖得不行:“好。”
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屋外的夜空忽然被硕大的烟火点亮。
一朵朵色彩绚丽,形态各异的烟火,仿佛某种专为夜色而生的植物,用一霎那的绽放,换来沉寂宁静的夜晚难得的热烈与生机。
我与商牧枭彼此相拥着,在宛如鼓点的燃放声中,于昏暗的室内轻轻摆动着身体。
商牧枭抱我抱得太紧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舞步,简直比和方麒年那支舞还要不像样。而且我的外骨骼快没电了,实在不该这样悠哉悠哉的跳舞……
可是,带着酒气的吻,屋外的烟火,遥远的人声,只有彼此的暗室……和我跳舞的,曾是我努力想要站起来的唯一动力。此情此景,我又怎能不将这支舞延续得更久?
我知道,我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如果凡事都能一如所想,人们也不会总把“万事如意”当做最大祝福。
理性喋喋不休,吵吵闹闹。
但就和远处的人声一样,全都沦为了我与商牧枭这支舞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烟火放完了,夜空再次沉静下来,只余空气中淡淡硝烟味,我也随之停下脚步。
“可以了吧?”我拍拍商牧枭宽阔的肩膀,示意他松开。
他装了会儿死,直到我连名带姓加重语气叫他,他才不甘不愿直起身,将胳膊从我身上撤走。
“跳完了,能走了吗?”我看了眼时间,不快些,半路我就得没电。
“嗯。”跳完舞,他心情好了很多,“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就住我对面楼,一起回去倒也没什么,只是……
“你非得这么走路吗?”走出展览室,我忍不住回头问道。
商牧枭走在我身后,手指捏住我下摆一角,闻言一脸无辜看着我,简直比杨幼灵还像个学龄前儿童。
他也不说话,垂下眼,将我的衣摆捏的更紧了,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是的,他非得这么走。
我拿他没办法,只好加快脚步下楼,从洋房后门悄悄遛出去,一路心惊胆战,好在没有遇到太多人,有些远远就叫我避开了。
后门有条蜿蜒的小道直通停车场,两边绿植浓密。有株百年榕树,遮天蔽日,经历战乱与一代代屋主人,如今依旧生机勃勃,枝繁叶茂。
靠的近了,便看到榕树下有对男女,吻的难分难舍。女的一条腿勾住男人大腿,被男人压在树上,男的握住她的腿,手掌几乎探进裙底。
男人身材高大,将女人遮得颇为严实,但零星露出的一点衣服样式,让我总觉得十分熟悉。
方麒年今天穿的好像就是这个颜色,还挺鲜亮……
“你干什么盯着他们看?”身后商牧枭忽然凑上来,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回过神,见他眉眼又阴沉下来,怕把疑似商禄和方麒年的那两人惊动了,赶忙拉着他的手就走。等到了停车场,彻底远离那棵要命的榕树,才再次将他松开。
让商牧枭上车,他就乖乖上车,让他别动,他也照做不误。
回程四十分钟,他起码有一半时间都在看我,后来可能实在撑不住了,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将车驶入小区,我见他呼吸沉缓,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索性熄了火,降下窗户,默默等待起来。
车库没什么人,偶尔有车经过,压过减速带声音会特别响。
我正想将窗户关上,身旁商牧枭动了动,已经醒了过来。
“到了吗?”他扶着额,声音透着浓浓倦意。
将窗户升起,我拉开门道:“嗯,下车吧。”
被打断的睡眠让商牧枭脸色很差,酒精在体内流窜,升华,带动情绪闹了一晚,现在终于消停,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地方躺下。
不知道明天等他清醒回想今晚种种,会不会恨不能杀我灭口。
可惜没把他落泪的那幕拍下来……
往电梯口走着,我在前,他在后,这次他没再牵我的衣摆。
本来我们在电梯口就该分开,他回他家,我回我家。
但就在我回头想与他道别时,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倒,像是被剪了线的木偶,整个颓靡下来。
糟糕,我一定是错过了外骨骼的电力警示提醒……
眼看要摔,我已经闭上眼做好准备迎接疼痛,身体却被一双坚实的臂膀及时托住。
“北芥!”
我睁开眼,商牧枭一改先前困顿,满脸慌张。
可能冲得有点急,他喘息明显:“你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竟然有点想笑。
“我的外骨骼没电了。”
他怔愣片刻,松懈下来,脱力般地抱着我坐到地上。
“我以为你晕倒了……”
我这个样子没法儿自己上楼,而目前唯一能求助的人,也只有眼前的商牧枭。
“去,帮我把车后座的轮椅推过来。”我推推他道。
他蹙眉转头看一眼我车的方向,又看回我:“为什么要那么麻烦?”说完,他一只胳膊托住我的膝弯,将我从地上稳稳抱了起来。
我下意识搂住他脖颈,倒也没觉得这方法多便捷。
“你能不能以后当心点,万一是在外面怎么办?这次还好有我,要是没我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他看着是被吓清醒了,一进电梯便不停数落我的粗心大意。
我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直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见他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有你我早就到家了。”
商牧枭跨出电梯的脚步一顿,下一秒又若无其事接上,识相地没再说什么。
开了门,他将我抱进卧室,轻轻放到了床上。
家里还有架备用轮椅,我刚要请他帮我推过来,他脱去外套,直直扑到我边上,竟就这么闭上了眼。
第58章 你就骗你自己吧
商牧枭将我丢在床上自顾自睡去,我无法移动,就是去厨房倒杯水都不行,更别说给外骨骼充电了。
乱发酒疯还靠不住……
我瞪着身旁人良久,心里生出诸多将他脱了裤子打得哇哇大哭的不和谐画面。他一无所觉,睫毛塌在眼下,睡得香甜。
轻轻叹了口气,我伸手胡乱揉了把他的脑袋,认命地脱掉外套和外骨骼设备,躺床上用手机看起书。
如果要选几样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现代发明,电子书绝对名列其中——你可以随时随地选择自己想看的书籍,手机在哪儿,你的图书馆就在哪儿。
但我仍然觉得它缺少了一些触摸实体书的乐趣。顺滑的纸张,油墨的气味,翻阅的声响,都是电子器械所无法给予的,来自于书籍的回应。
就好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照片似乎也能让你领略它的美,但真正将实物捧在手上,又是另一番滋味。
点开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从引言开始读起。
叔本华信誓旦旦这是一本教人怎样获得幸福的书籍,但我敢打赌,看完这本书的人起码有一大半都会因为被他戳中痛脚而根本不认同他的观点。
比如,他认为热衷社交的都是思想浅薄,无聊透顶的愚蠢之人,因为有思想深度的人自身拥有太多,就不会再向人群索取,会避免接触别人,享受独处。
这一段内容就不知道骂了多少人。
再比如,他认为美貌非常重要,对男人也是。
读到这里我瞥了眼身旁商牧枭,他侧脸压在枕上,头发有些凌乱地落在额头,下半张脸的线条硬朗不失流畅,是最好的雕塑家都难以创作出的杰作。
……好吧,这点叔本华说得对,美貌的确很重要。
看书看到十一点多,我有了些睡意,正打算熄灯睡了,身旁商牧枭忽然发出一连串痛苦的低吟。
“不要……妈妈我错了……对不起……”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着,显然是陷在某个可怕的梦境里难以醒来。
“商牧枭?”我推着他肩膀想叫醒他,但他被魇得很深,只是发出恐惧的呜咽,手指无助地抓挠着,好像溺水之人的求助。
“嘘……乖,没事了……没事了……”我将他楼进怀里,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抚。
过了会儿,他安静下来,没再发出迷糊的呓语,似乎是清醒了。可当我要放开他,他却环着我的腰不让我动。
“再……抱一会儿。”他哑着声音,越发收紧了胳膊。
低头看着胸口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再挣扎,手指轻拍他的脊背,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他平复了心情,闷闷开口,从商禄,从梅紫寻开始,将他的幼年噩梦缓缓道来。
“我父母,是一见钟情……”
梅紫寻自小就有才女美名,十四岁便办了自己第一场个人画展,在艺术圈打响了名头。此后顺风顺水,前途无量。
商禄无意间受朋友邀约,去看梅紫寻的画展。画没有吸引他多少,作画的女孩却占据了他全部目光。彼时他俩一个十九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