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度过悠闲轻松的一天。加之她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杨海阳便索性连接亲都省了,只办一场简单的仪式就好。
婚礼在市中心一处奢华的洋房内举行。洋房上个世纪建成,住过许多历史名人,占地五千多平米,拥有超大私家花园,自建成便因它童话城堡般的外观广为人知。
避免来回奔波,杨海阳与商芸柔早一天就住进了洋房,我到时,杨海阳正在他的“新郎室”弄头发。而商芸柔则在另一层的“新娘室”做准备。
“我好紧张。”杨海阳捂着胸口道,“不敢相信,我真的要和芸柔结婚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化妆师与他说笑。
“怎么可能后悔。”杨海阳想也不想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
他语气坚决,满目深情,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爱商芸柔,他会牢牢牵着她的手过完这一生。
照理追求幸福也是一种欲望的体现,而欲望正是人生痛苦的根源。要断绝痛苦,必须消除自身欲望。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寻求极致的“无欲”,难以说清它是不是另一种“欲”。
秉承佛道思想,以前我总认为,有太多欲望不是好事,它会让人堕落。现在却觉得,在欲望中挣扎是人类摆脱不了的宿命,与其想着规避,不如大方承认——自己便是因欲望而生,也要因欲望而死。
没有欲望不见得好,充满欲望的人生,亦不见得差。
到十点左右,宾客陆续到场,包括双方长辈。大家聚在楼下草坪上,衣着体面,举着香槟,不时轻声交谈耳语,一旁的小型交响乐队正在演奏圣桑的《动物狂欢节》,欢快的乐曲十分喜庆,与今日气氛相得益彰。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好笑。
化妆师给杨海阳做完造型,还想给我弄,被我婉拒了,他看起来颇为遗憾,只得叹着气从一旁箱子里取出朵胸花给我别上。
虽说是伴郎,可也不需要我忙活什么。杨海阳的母亲同杨幼灵正好到了外头,找不到地方,我便主动说要去接她们,让杨海阳安心和司仪对流程。
快到门口,我远远看到杨幼灵她们,也看到了……商牧枭。
他牵着杨幼灵,正往我的方向走来,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看着感情深厚,倒像是一对亲舅甥。
“北芥!”杨海阳的妈妈远远朝我挥手。正与小姑娘低头说着什么的商牧枭闻言抬头往我这边看过来,视线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挪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好似只是在看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这表情我见过。我们刚在一起时,为了杨海阳的事吵过一架,他为此一星期没有理我,路上遇到便是这幅表情。可以与别人谈笑风生,但懒得看我一眼。
“北芥啊,我刚刚在外头差点找不着门,还好遇到芸柔弟弟了,他认识灵灵,就把我们带进来了。”杨妈妈走到近前,说起她们会和商牧枭一道进来的缘由。
“这里的门是不太好找。”他既然不想和我交流,那我也不去讨嫌,只当他不存在。“阿姨,我带你们去海阳那儿吧?”
“好好好,我去看看他,也去看看芸柔。”她拍拍自己随身的小包道,“今天正式过门了,红包可不能免。”
一听要去见杨海阳和商芸柔,杨幼灵立马松开了商牧枭,改牵奶奶的手。
“舅舅我先去找爸爸啦,我们等会儿见!”
商牧枭扯了扯嘴角,似乎对她这种不加掩饰的偏爱颇为不满。
“嗯,等会儿见。”他语气没这么起伏道。
我带着两人去到杨海阳处,杨母叮嘱了些琐事,之后带着杨幼灵去又找商芸柔。
司仪见时间差不多,便叫杨海阳先到楼下待命。
我替他揣着戒指盒,被他的情绪传染,不自觉也开始紧张。
十一点半,婚礼进行曲准时奏响,杨海阳站在由绿白两色鲜花编织的拱门下,忐忑地等着他的新娘。
绿色的草坪被鲜花立柱隔出一条天然绒毯,笔直地通向拱门。宾客自然分立两边,与杨海阳一样,望向新娘的来处。
商禄与方麒年位于最靠前的位置,商牧枭并不和他们站在一处。人太多,我一时也找不着他。
方麒年今日是女装打扮,穿着一袭醒目的姜黄礼裙,头上戴着顶同色礼帽,薄纱微微遮住他的上半张脸,让他的表情显得很模糊。
商禄侧身与他身旁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孩说着话,表情分外温和,甚至有几分宠溺。再看那女孩的脸,只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余喜喜口中宋万呈找来扮演梅紫寻的那个女大学生。她的眼睛,她身上的神采,和梅紫寻太像了。方麒年与她一比,只能算是拙劣的仿制品,顶多仿了个形。
再看女孩的另一侧,果然就是名导宋万呈。
方麒年没事人一样,任商禄与女孩谈笑,同他们之间仿佛自有一道无形屏障,我都佩服他这样沉得住气。
人群中我还看到了尹诺,这学期他没有选修我的课,也不再同商牧枭走在一起,我已经许久不见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他感觉到有人打量他,蹙眉往我这边看来,对上我的眼睛时,脸色一变,僵硬地转开了目光。
洋房古朴厚重的大门在这时打开,商芸柔一袭白纱从中缓缓走出,简洁的改良旗袍设计,头上披着正好到地的蕾丝白纱,颇有民国风韵,倒是和这处建筑很配。
手里捧着白色马蹄莲与某种蕨类植物扎成的花束,商芸柔目不斜视地朝杨海阳走来,一直看着他,仿佛在场所有宾客都已经消失,这场婚礼只剩他们彼此,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彼此。
还差几步时,杨海阳忍不住朝商芸柔跨出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婚戒的交换仪式在一种温馨又甜蜜的氛围中结束,当司仪宣布两人正式结为夫妻时,所有人鼓起掌,为他们欢呼起来。
司仪道:“大家可以到处拍拍照,吃点点心聊聊天,等会儿我们会上热食,大家随意取用。累了也可以进屋休息,娱乐室内有桌球和桌游提供。当然,如果您舞技出色,也可以就着乐队的舞曲与您心仪的对象翩翩起舞。”
仪式过后,商芸柔上楼换衣服,杨海阳全场游走招呼宾客。我退到婚礼帐篷下,取了杯喝的解渴。
“北教授。”
听到有人叫我,我往发声处看去,见是尹诺,没有很意外。
他咬着唇,往我这边走过来。
“对不起。”他不敢看我,垂着眼,不怎么甘心地吐出三个字。
我靠住身后的桌子,问他:“为什么道歉?”
他一下抬眸,眼里透着惊讶。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知道邮件是你发的?”
拍视频的必定是商牧枭身边的人,发视频的必定是希望我和他分手的人,尹诺无疑符合以上两点,几乎第一时间我就猜到邮件是他发的。
“我……”他霎时被我的反问问得有些懵,不知该要怎么回答。
“这个我知道。”我说,“但你为什么要道歉?商牧枭用我打赌,不是事实吗?”
他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既然是事实,你将视频发给我,让我看清这段感情的真面目,我应该感谢你。而你……现在我们分手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开心还来不及,更没有理由跟我道歉。”
我是真不明白他道歉的目的。做都做了,现在和我道歉,未免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尹诺低低道:“因为我这样做很卑鄙。我当时太嫉妒了,嫉妒你明明比我晚出现却能和他在一起,嫉妒你可以光明正大喜欢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了更接近他,我甚至还和他考了同一所大学……可他能因为一个赌约去追你,却永远不知道我喜欢他。”
原来他们俩从小就认识,怪不得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准他家与商家还是世交。
“把视频发给你后,他很快猜到是我,非常生气,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理过我。”尹诺轻轻叹一口气,眼眶泛红道,“我最终,连他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放在商牧枭身上更是如此。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没有我,也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光是嫉妒哪里嫉妒得来。
“我没有怪你,你不用道歉。”我将饮料杯放到桌上,打算进屋找一下洗手间。
本以为尹诺没什么话要说了,结果他叫住我,将另一个我不知道的真相和盘托出。
“其实……赌约很快就作废了。阿枭自己说不玩了,周言毅让他请了顿饭,之后再没提过。后来他渐渐和你走在了一起,我们都以为他又想玩了,所以我才会劝你别太当真……可慢慢的,我发现,那不是玩的架势。他自己或许也没发觉,但我知道,我知道……”说到此处,他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对你都是真心的。”
“……”这回换我有些懵。
板上钉钉的事,竟然还能有反转。
第55章 走了就别回来
我现在有种乏力感,并非体力告竭所致,纯粹是自觉玩不过他们年轻人,出于精神上的疲惫。
“该不会是商牧枭让你这么说的吧?”
不怪我多想,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商牧枭的事情上我冲动过,吃了教训,跌得头破血流,如今不得不谨慎小心。
尹诺闻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怀疑我和阿枭串通起来骗你?”
我沉默着,没有否认。
尹诺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羞恼道:“那你当我没说吧,我巴不得你们分手!”说完他气呼呼转身离去,动作快到我甚至来不及叫住他。
盯着他远走的背影,我心情复杂,一半保持警惕,觉得他并不可信,一半蠢蠢欲动,叫嚣着他不至于。
可无论他说得是不是实话,无论商牧枭那个赌约是持续了一天还是一个月,对我有没有动真情,如今分手已成定局,一切纠结来纠结去似乎都没有意义。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好比明日黄花,中秋过后的月饼,任何东西都有它的最佳保质期,爱情更是如此。
况且我和商牧枭的问题也不止这一个……
解完手,我想在洋房内参观一下,到处走走,感受历史风韵,便拄着拐杖一路游览,到了三楼。
墙上挂着不少和这间屋子有关的人物旧照,古今中外,商人墨客,应有尽有。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有个小阳台,一站到上面,竟能听到隔壁房间的谈话声。
那屋子的窗正开在阳台边上一点,只是拉着重白纱,说话人可能比较靠近窗口,因此听得分外清晰。
不管有意无意,这样偷听别人说话总是不好,我转身待走,这时又听到一个声音。
“我没有闹。”
我停住脚步。是商牧枭。
第一个声音刚刚只觉得耳熟,现在想来,应该是商芸柔了。
也是孽缘,我怎么总是误入他们姐弟俩的谈话现场?
“你没有闹你对我这种态度?从小到大,姐姐让你做的事你总是能很好的完成,你一直没让我操过心,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浑?”
这一耽搁,便听了更多。
商芸柔也没有明确说是哪件事,但我有种诡异的直觉,怀疑这件事可能和我有关。
“你没有操过心,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操心,所以事事争气,力求做到最好。我努力的取悦你,取悦爸爸,只是想让你们多看我一眼。可我现在不想取悦了,你们开不开心我不在乎,更不想管。”商牧枭冷声道,“你要嫁人就嫁,他要发疯就发,我的事你们也别管。”
商芸柔显是气得不轻:“北芥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和我生气?”
听到自己名字,我眼皮一跳,越发放轻了呼吸。
商牧枭静了静,随后嘲讽着道:“北芥?你觉得我是为他?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分手就分手了,反正也是随便玩玩的,我难道会真的在乎吗?”
垂眼注视眼前石制的阳台护栏,心里想着尹诺的话果然是不可信的。还好没有上他的当,不然真要死无全尸。
我不想再听,回身开门欲走。
那头商芸柔继续追问:“那是为了什么?”
商牧枭的声音随位置移动发生改变,由远及近:“我受够了你们对我的控制。我不想再听话了!”
听动静我就感到不妙。果然,我才走出阳台,那头房门便豁然大开,商牧枭和我撞个正着。
被抓现行,我尴尬不已,他见鬼一样瞪着我,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半天没声音,最终凝视我少顷,抿了抿唇,拉上房门一言不发走开。
不远不近坠在他身后,回到楼下,一走近草坪,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所有人望着舞池,表情都很奇怪。
我看过去,立时懂了。
场上跳舞的有不少,男男女女,其中最瞩目的,莫过于商禄和那个女孩。两人姿态亲昵,全不顾旁人目光,简直已经不能更明显。
杨海阳端着酒杯呆立在场边,直到我走过去,才惊惧地小声叫道:“卧槽,什么情况啊?”
犯病了吧。
看了眼场上疯得彻底的商禄,我忽然也有些同情商芸柔,摊上一大一小两个这么不省事的混球。
“跳舞啊。”我笑了笑,生硬地岔开话题,“对了,你们打算去哪里度蜜月?”
杨海阳也不是真想背后与我讨论自己老丈人的桃色八卦,抒发过情感后便也放下不提。
聊着天,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叫我,我停下交谈,看过去,方麒年缓缓走近,到了我面前。
他用伪装过的,有些低柔的女声问道:“你可以跳舞吗?”
我能感觉到杨海阳震惊的目光,他可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古板,不懂上流社会的人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