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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 第24节

作者:漫漫何其多 字数:12462 更新:2021-12-29 05:49:22

    秦晏轻声哄“等吃了药好的更快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太医来了,荆谣忙将人迎了进来,太医又将秦晏手上的伤看了一遍,重新上了一次药,又斟酌着开了张方子,荆谣忙命人取药吊子来,亲自熬了药给秦晏喂了下去,等秦晏身上的热退了才放下心来,直守到夜半才上了床,挤到秦晏身边睡下了。

    第64章

    荆谣睡觉向来沉,特别是在秦晏身边的时候,但这一夜却不知怎么的,几乎一会儿就会醒一次,丑时二刻时荆谣又醒了一次,依旧是往秦晏身边靠了靠,轻轻的摸了摸秦晏的脖颈,黑暗中荆谣只觉得手下一片滚烫,荆谣心一沉,连忙推秦晏,低声道“哥哥,哥哥哥哥”

    秦晏没有回答。

    荆谣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非要贪睡若是一直守着也不会让秦晏又烧了起来

    荆谣翻身下床,连声叫起外面守着的丫头,命她们去请太医,幸得昨夜太医来的晚,因荆谣不放心,又因犯了夜,秦晏就没让太医走,如此叫他倒是方便了些。

    荆谣跻上鞋取来酒坛子,打开酒封直接全倒进了盆中,又取过布巾来,沾了酒给秦晏反复擦胸口,不多时太医跟着丫头们来了,荆谣急声道“他又发热了,比昨晚还厉害已经叫不醒了”

    太医上前诊脉,又命人掌灯,拆了秦晏手腕上的白纱细细看过,荆谣靠近了看了一眼,那伤处比起昨日似有好转,肿的没那么高了,荆谣心中愈发着急,伤都有转好的迹象了怎么还会发热

    “可是用的伤药不够好”荆谣眉头紧锁,想了想道,“我命人去羿府嘉恩侯府问问可有什么好伤药”

    太医将秦晏的手臂放下摇了摇头道“不是药的事,昨晚少爷说秦大人这伤处是让旧匕首刺伤的,此乃外邪侵体已经进到身子里面了,险的很”

    太医取过银针在秦晏手臂上下了几针,秦晏动也不动,太医眉头锁的更紧了,又往上行了几针,只见秦晏手臂抽搐了几下,荆谣心中着急,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什么叫进了身子里面了治好了这伤处不就行了吗”

    太医将银针收起来犹豫了下道“如今看这伤处倒是小事了,秦大人拖的时间太长了些,加之这几日大费神思,体力不支,如今一并发作出来,来势汹汹荆少爷,我需大胆用些重药了。”

    荆谣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外面道“翡翠,去传吉祥,让他拿着哥哥的名帖火速去太医院再请几位太医来。”

    荆谣转头对太医道“大人别多心,既是要下重药,我只能再请几位大人来一同商议,斟酌着下方子,我哥哥如今病重,经不得差池。”

    那太医连连点头道“是是。”

    外面小丫头翡翠听了面上犯难,低声道“少爷,现在出去若遇见巡更的怎么办”

    “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个”荆谣心中焦急,厉声道,“犯夜就犯夜,吉祥拿着哥哥的名帖,谁敢抓他”

    翡翠听了连忙去了。

    荆谣心里似有火在烧一般,既怕这太医一人下的方子不牢靠,又怕等那些太医来了耽误了时候,想了想低声道“还烦请大人先开些祛热的药,这样一直烧着不行。”

    那太医点了点头,想了想开了一副温和方子出来,荆谣以前在黎州时研制胭脂也看过一些医书,略通药理,拿过那方子看了看,见确没什么虎狼之药才命人去熬了,自己依旧取了帕子为秦晏擦身上,直至寅时吉祥才将太医请了来,荆谣忙命几位太医轮流诊脉,太医们商议半日,最后定了个方子出来,荆谣忙命人去煎药。

    这几个太医中冯太医是荆谣常见的,还算相熟,荆谣将他拉到无人处低声问道“冯大人,我哥哥这病到底如何不过是伤了手掌,如何就这样了”

    冯太医眉头深锁,低声道“伤口确实不大,但有些深了,且血痂下的脓血怕是没流尽,但如今秦大人烧成这样,也不好贸然将伤口再挑开如今先用些药,看看这热能不能退下来吧。”

    荆谣越听心里越没底,低声道“那若是退不下来呢最坏能如何”

    冯太医摇了摇头没答话,荆谣急道“难不成还能干系性命”

    “荆少爷你不懂得,战场上的兵将,多少人都是因这不大不小的口子吞了性命的。”冯太医犹豫了下道,“若是用下药去热能退了,人能醒过来,不发癫风大概就无恙了。”

    荆谣心如刀割,闭了闭眼低声道“冯大人请尽力,我哥哥定不会有事的。”

    冯太医连连点头“是,容我们再商议商议”,说着退了出去,荆谣垂下头,狠狠的搓了搓脸,转身去堂屋中亲自熬药。

    药熬好后荆谣慢慢的给秦晏喂了下去,幸得秦晏还喝得下,荆谣小心的将锦被给秦晏盖上,拿过帕子来给秦晏擦脸,上次喝了太医的药后热就退下去了,荆谣心中不住祷告,天可怜见,这次也快快的将热退下去吧

    荆谣一直守在秦晏榻前,只等到天亮也没等到秦晏退下热去。

    “为什么没有用”荆谣几乎快疯了,这么烧一晚上,好人也烧坏了更何况秦晏带着伤,荆谣脸色惨白,“为什么用了那些药一点用都没有”

    冯太医低声道“荆少爷,这种病并不罕见,我曾随军北征过,兵营中这种因伤引起来的高热不退太常见了,这本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撑过去了就得了命,撑不过去”

    “什么叫撑不过去”荆谣身上一片冰凉,抖声斥道,“我哥哥吉人天相,没有什么撑不过去的且他身子向来好,怎么会撑不过这种小伤”

    冯太医自知失言,连声道“是,秦大人身子的底子确实不错,定然比别人强许多,荆少爷,要不再将太医院李太医请来吧当年我随军行医时就是在他手下做事,李太医于外伤上比我经验要多些。”

    荆谣点点头,连声命人去请,正叫吉祥时里面忽而传秦晏醒了,荆谣连忙匆匆进了里间,见秦晏果然睁开眼了,荆谣险些落了泪,强自忍下后上前跪在床前轻声道“哥哥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秦晏面色发白,勉强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怕没大碍的”

    荆谣心中刀割一般,点点头道“我知道,太医们说了这病没什么,等退了热就快好了,哥哥想吃什么吗饿不饿”

    秦晏摇头,慢慢道“取纸笔来,我给皇上写封折子,我这些日子养病怕是先去不了了。”

    荆谣点头,连忙去取,拿了来后低声道“哥哥你发热烧的身上都快没劲儿了,我来代笔吧,好不好”

    秦晏疲惫一笑“哪里就那么厉害了拿来吧,我自己能写”

    荆谣不敢强着,命人搬了个小炕几来,伺候着秦晏写了封折子,外面忽传李太医来了,秦晏偏过头低声道“你去迎一迎”

    从昨日起一连请了这许多太医来,荆谣也知道自己逾矩了,点了点头去迎。

    荆谣在外面将秦晏的病情同李太医细细说了,末了低声道“李大人,现在哥哥已经醒了,是不是就要好了”

    李太医没敢接话,这病他在军营中见多了,病情反复是常事,只是这话就不好跟荆谣说了,李太医顿了下道“还是先让我诊诊脉吧。”

    荆谣点头,带着李太医转过屏风进了里间,里面秦晏已经将折子写好了,递给荆谣道“等晾干了就托人送进去。”

    荆谣接过来看了一眼,不过还是那案子的事,这边李太医请出秦晏的手来细细诊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秦晏的伤处就退出来了。

    李太医去寻那几位太医问昨日用过什么药,几人商议了半日又开出方子来,荆谣自己取了药来熬,赤红的眼睛就没离开药吊子,等药熬好后去喂给秦晏,秦晏烧的身上无力,见荆谣这样辛苦心中大不忍,低声道“你先去歇一歇,让丫头们伺候就行”

    荆谣摇摇头,勉强笑了下道“不累,来”

    荆谣先自己尝了尝,等药不烫口时才一勺勺的给秦晏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命小厨房里送了一碗粳米粥来,喂秦晏慢慢的喝下去了,秦晏吃了药后越发困倦,但却死撑着不想睡,一句一句跟荆谣慢慢聊着,荆谣怕他伤精神,低声道“哥哥刚好了一点,别再累着了,先睡会儿吧”

    秦晏抬手摸了摸荆谣的脸,低声道“你从昨晚就没睡”

    荆谣没说话,只是低头依恋的用脸蹭了蹭秦晏的手掌,秦晏眼中俱是心疼,轻声道“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我就不睡了,一会儿还得去熬药,两个时辰后哥哥得再喝一碗药。”荆谣顿了下轻声道,“药吊子前离不得人,得守着呢。”

    秦晏闭了闭眼轻声道“那就躺一会儿,左右现在不去,陪我躺躺我好的还快些”

    荆谣点了点头,小心的避开秦晏的左手,慢慢的爬上了床,同秦晏躺在一起,秦晏微微侧过身子来轻声道“谣儿等我病好了,等朝中的事都平息了我就同皇上请恩,谋一职外任,咱们依旧回黎州去吧,好不好”

    荆谣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心里越发难受了,垂眸低声道“我都听哥哥的,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孩子”秦晏笑了下,用右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咱们就沿着那年你随我入京来的走路回去,慢慢地走,也让我知道知道,当年这一路你有多辛苦”

    荆谣的眼蓦然红了,点了点头低声道“哥哥快睡吧,咱们就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一起起来,好不好”

    秦晏“嗯”了一声,荆谣怕秦晏看见自己眼中泪意,低下头将脸埋在了秦晏胸口,秦晏在他后背上的宠溺的拍了拍,不多时,两个人一同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荆谣醒了过来,秦晏却醒不过来了。

    第65章

    太医们轮番诊脉,施针,商议了半日后李太医出了里间,皱了皱眉对荆谣低声道“身子里的病已经全发作出来了,这且看秦大人身子能不能吃得住吧。”

    荆谣双目赤红,抬眸泠然道“那要你们是做什么的”

    一旁的冯太医愣了下,他经常来池园给荆谣诊脉,从未见荆谣如此刻薄过,这些太医中唯有他与荆谣最相熟,连忙上前道“荆少爷放心,我们自然还是要再想办法的”

    荆谣紧紧的攥着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各位大人请尽心,我哥哥的命几就交给各位了”,说罢命吉祥去账房取银票,一位太医给了一千两,几位太医心中叫苦,这银子哪里是那么好拿的,这治好了有命享,治不好还不知是什么罪过。

    荆谣给完银票后自己出来,命人将秦晏之前写好的折子送到宫中去,另求皇帝再派得用的太医来,吩咐好后又命人去请京中有名的医馆中的年老郎中,只盼着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都吩咐好后荆谣依旧进里间来守着秦晏,喂水,擦身,熬药,无一假手他人,午间的时候宫中又送了两位太医来,同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宫人,赏赐了不少补品后细细的问了秦晏的病,荆谣俱答了,一宫人低声道“皇上知道秦大人病了后急坏了,只是脱不开身,皇上说等晚间的时候亲自过来看看,这两位太医如今算是最得用的了,皇上让荆公子放心,秦大人吉人天相,自然能快快的好起来的。”

    荆谣点点头道“还烦请公公跟皇上说,荆谣替哥哥谢过皇上天恩。”

    那宫人又问了李太医几句话,劝慰了荆谣几句就回去了,荆谣一刻也不敢耽误,将秦晏这两日用过什么药,吃过什么都细细的说了,连几时睡过去几时醒过来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两位太医取了之前用过的方子慢慢的看了,半晌无话,荆谣急声问“可还有什么法子”

    一太医放下方子低声道“李太医下的方子并没有什么不足之处,治伤热,这个方子我也没什么可添减的了”

    荆谣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半晌道“没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那太医摇了摇头道“如今只好时时看着,床前不能没人,药粥不断,时时拿帕子给他擦着,撑住这一口气,若能熬过去,热退下来就是得了命了。”

    荆谣双目赤红,闭了闭眼哑声道“好,烦请各位大人再斟酌斟酌方子,我看着哥哥”

    那太医点了点头去了,荆谣狠狠的搓了搓脸进了里间。

    午间时秦晏身上烧的更厉害了,荆谣心急如焚,连声叫来太医诊治,太医也没别的好法子,不过还是让拧帕子给他敷上,荆谣无法,命人去冰窖里取今年未用完的冰来,自己拿棉布裹了给秦晏擦身上,半个时辰后热才堪堪退了些,荆谣一直攥着冰块,双手冻的通红,早就没了直觉,小丫头们看不下去,红着眼低声道“荆少爷也歇会儿,让我们来就行”

    荆谣摇了摇头没说话,只要他能做的,就不会让别人接手。

    荆谣给秦晏换了身中衣,刚收拾好外面传秦姑奶奶来了,荆谣心中叫苦,给秦晏盖好了被子迎了出来。

    秦思扶着丫头急匆匆进来了,见了荆谣连忙急声道“到底是怎么了我听她们说哥哥已经下不来床了可是真的”

    荆谣顿了下低声道“是不过小姐放心,定然没事的”

    秦思看着荆谣的神情心里就觉得不好,见他还要哄自己忍不住急道“别怕吓着我,照实说到底如何了”

    荆谣垂眸看向秦思的小腹,顿了下慢慢道“小姐放心太医说了,这是内毒在发作,等过两日退了热就好了。”

    秦思犹自疑虑,眉头紧锁“那如何就闹得这么厉害了听说已经请了七八个太医来了,他们就没个法子马上将哥哥治好了”

    “病去如抽丝,没有那么快的。”荆谣抿了下嘴唇劝慰道,“小姐若还不放心就进来看看吧,哥哥刚睡下”

    荆谣带着秦思进了里间,里面秦晏刚换了中衣,头发也重新梳了,神色比平常并无大变化,秦思稍稍放下心,压低声音道“用了那药怎么样”

    荆谣点了点头“还好。”

    “那就好”秦思生怕惊醒了秦晏,小声道,“那我出去坐着,等哥哥醒了我再进来,别吵着哥哥”

    荆谣心中大痛,如今秦晏若真能被吵醒就好了

    荆谣竭力压下心头钝痛,柔声道“小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好久坐,且这屋子里一会儿用药酒一会儿熬药草,味道很不好,小姐闻了怕会伤身子,不如先回去吧,等哥哥醒了我再派人去接小姐。”

    秦思一摇头“不必,我还没那么娇气,我先住下了,一会儿派人回府取我的东西,不等到哥哥大好了我是不回去的。”

    荆谣心中焦急,勉强笑了下哄道“实在不用这样麻烦,有我伺候着就行了,我我实话说了,小姐在这我倒是要分心,单是哥哥一人我都伺候不好,更别说小姐有孕在身了。”

    秦思也知道自己在这怕是会碍事,但心中实在担心,犹豫了下又道“我还去我以前的院子住着,不出来麻烦你们就是了”

    “要是那样,回侯府也是一样的。”荆谣轻声劝道,“左右就那么几步路,来回都是方便的。”

    秦思说不过荆谣,又怕自己添乱,坐了一会儿就被荆谣劝走了,荆谣又托人去告诉衡棋如,千万不可让秦思再来了,谁知晚间时衡棋如又同晁嘉一起来了。

    将秦思送走后荆谣脸上再也挂不住笑了,转身进了里间依旧伺候秦晏不提。

    又是一夜,秦晏时不时的发起热来,荆谣一刻也不敢合眼,一直守着,这次什么法子都用了,却一点用处也无,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秦晏根本就喝不下东西去了,荆谣心急如焚,口对口的给秦晏喂药,最后荆谣又命人熬了一碗老参汤来,小丫头们心里害怕,低声劝道“太医们说若又内火,用老参怕是不好”

    荆谣几日未睡,脸色差的吓人,闻言低声道“那也要先吊住命”,说罢接过碗来喝了一口,低头慢慢的给秦晏喂了下去,如此反复,不多一会儿就将一碗参汤喂下去了。

    荆谣将空碗放在一边,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荆谣将脸埋在了被子中,从一开始听秦晏说苏先生要那把匕首的时候,就该拦下的,若是没有那把匕首,苏先生也许就不会死,秦晏也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荆谣从未如此绝望过,他其实都明白,太医们并没有什么好法子,如今不过是看秦晏能不能撑过去罢了。

    荆谣抬起头来摸索着将颈间一直戴着的金锁取了下来,多少年了,金锁依旧熠熠生辉,荆谣轻轻摩挲,这是秦晏母亲留给他的长命锁,自己命贱,一开始就不该戴着

    荆谣起身小心的替秦晏戴上,心中绝望祷告,夫人在天有灵,保佑秦晏过了这条坎吧

    荆谣怕秦晏被金链硌着,小心的摸了摸他脖颈后面,摸到秦晏身下躺着的褥子只觉得里面似有纸张一般,摸起来噶喇作响,荆谣心中疑惑,小心的掀起褥子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只见是一封信笺

    信是写给羿文嘉的,确是秦晏笔迹,荆谣手不住发抖,慢慢的将信笺打开了

    舅父大人亲启,见字如面,自去岁别后,甥思念甚矣,只恨黎州路远,不得常见,现甥身染重病,不知前路如何,生死大事,非人力可抗御,甥只忧心内子荆谣,荆谣年幼,若甥身有不测,望舅父大人念及昔年情谊,多加照拂,甥薄有身家,身后一分为二,一份留与内子,一份留与秦思嫡子。甥父兄无缘,只靠舅父大人辛苦操持,切莫让荆谣再受苦处,以上请托,伏乞俯俞,甥秦晏再四跪谢。

    荆谣忽而想起那日秦晏醒来,要他取来纸笔,说要给皇上写折子,当时荆谣也看过,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谁知秦晏竟是又写了这样一封信藏了起来

    荆谣终于撑不住,眼泪滂沱,秦晏竟是那时就知道自己的病不大好了。

    荆谣起身将那信扔进了茶吊子底下的炉子里,这信本没有用处,若秦晏真有不测,他不会苟活一日,更不用提家产之事了

    荆谣抹了抹脸,转头对外面道“叫吉祥来。”

    不多时吉祥来了,低声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账房提一万现银,送到东华寺去捐做香火钱”荆谣哑声吩咐,“另请百名高僧来,请他们日夜诵经为哥哥祈福,僧人每人一件烫金袈裟,鎏金镶宝钵盂,银子若是不够就去铺子里提。”

    吉祥心中匆匆一算就知道这银子花大发了,只是不敢说什么,若真能有用,就是将这家财全散尽也是值当的,吉祥点点头去了。

    秦晏病重,不单是秦思,秦府中梅夫人也听说了。

    “可是真的快不行了”梅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笑道,“听谁说的”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一笑道“还用听谁说外面都传遍了,大少爷身边那小要饭的,正满城的寻有名的郎中呢,都寻到外面去了,还将东华寺的大和尚们全请到了他们府上,日夜诵经给大少爷保命,这还不够厉害的听说也就这几日的事儿了。”

    梅夫人挑眉一笑,冷声道“真是报应,平日里怎么样厉害的跟活阎王似得,如今终于得了报应了”

    那婆子连忙应道“可不是,太太,等大少爷一走,留下那个小要饭的,还不是让太太随意折腾这样大的家业,他守不住,且他凭什么接手家业呢别人看着大少爷的面子上叫他一声荆少爷,说白了还不过是个奴才,还是陪大少爷干那事儿的奴才”

    梅夫人心中一动,想起池园中的富丽奢靡心中痒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很是,他算什么呢奴才罢了,那日你也看见他们家里人了,成个什么体统破落的不像样子”

    梅夫人想起被荆夫人敛走的那笔银子心中一疼,冷笑道“母债子偿,如今就看我怎么折腾他们了”

    婆子怕梅夫人又要沉不住气,连忙劝道“老爷如今还不许太太出门,太太先忍耐些,等真得了信儿再说。”

    “还不是他们闹的让老爷也厌恶了我”梅夫人越想越恨,冷声道,“就是现在去也无妨的,老爷若是知道秦晏这样了没准心里更高兴呢。”

    那婆子连忙摇头“那可不一定,父子天性,老爷是不喜欢大少爷,不想看见他,但未必就真想让他死啊,太太既不知老爷心意还是再等等。”

    梅夫人心中正得意着,哪里听得进去,摆摆手道“你不懂得,这笔浮财我若不收,少不了得到了秦思手里,那哪行,给我准备好车马,明日趁着老爷上早朝时我去池园一趟,就是老爷问起来秦晏病了,我这嫡母去看看不是应该的吗”

    那婆子又劝了几句,奈何梅夫人执意不听,只得罢了。

    翌日正是苏卿辰的头七,秦晏依旧昏迷不醒,荆谣让人去宫中捎了话,秦晏和他都不能去了。

    荆谣取了一条孝带来小心的给秦晏绑在了头上,轻声道“哥哥,先生在天上保佑这你呢,定然没事的”

    “少爷,药已经好了。”小丫头端了药碗来低声道,“放一放还是现在就喝”

    荆谣愣愣的看着那药碗,忽而低声道“我曾听闻割肉疗亲,病人会好的快些”

    小丫头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急声道“这哪里信得”

    荆谣顿了下慢慢道“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说罢起身打开箱柜取了一把短剑出来,小丫头连忙拦道“荆少爷不可且不说少爷平日里怎么疼您的,伤着跟汗毛都不许,更别说这样了,再说,再说太医不是说了吗少爷这病就是从手上那口子得的,您再伤了自己,万一也这样了这么办”

    荆谣推开那丫头,拔出短剑来就着药炉子的火反复烧灼了一遍,轻声道“无妨,郎中们割腐肉就是这样烧的,也没事,就是真的也染上病我就同哥哥一起去”

    荆谣平日待下人很好,那小丫头哪里忍心,上前拦道“少爷别这样这法子只听人说过,哪里就真有用了”

    “没用又如何”荆谣眼中一片血红,崩溃道,“还会比现在更糟吗”

    小丫头撑不住哭了,荆谣转过身去,反手将那短剑往手腕上一划,鲜血瞬间涌出

    只在这一瞬,床上的秦晏似有感应一般,眉头突然紧紧皱起,忽而又平复下来,荆谣背对着秦晏并没看见,他拿过那药碗来,慢慢接了半碗血,小丫头实在看不下去,拿过伤药粉来哭道“行了,已经够多了少爷先将这口子包起来”

    荆谣任由小丫头给他伤药包扎,自己端过药碗来坐到床边,喝了一口,低头给秦晏喂了下去

    荆谣看着秦晏紧紧闭着的双眼心中不住祈祷,天可怜见,哪怕是以命易命,让秦晏快些好吧

    刚喂完药,吉祥进来愤愤道“少爷那边府上的太太来了,用不用我辞了她,让她快走”

    荆谣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道“不必,我出去见见她。”

    梅夫人一身富贵装饰,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池院中因苏卿辰丧事的缘故摆设都素净的很,衬得梅夫人越发显眼,荆谣只觉得刺眼无比,漠然道“秦太太又有什么事”

    梅夫人见荆谣头上绑着孝带,讶然道“秦晏已经死了”

    荆谣积蓄多日的怒气被这一句话点燃,勃然大怒道“他若是死了,我让你们都陪葬你算什么东西敢诅咒我哥哥”

    梅夫人愣了下冷笑道“我看你真是疯了,秦晏若是没事你在给谁戴孝不知所谓”

    “我来是看看,秦晏虽然不孝顺,但好歹是我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我不来操持,难不成要用你”梅夫人刚一路进来见着池园中下人处处行色匆匆的,加之外面坐了那么些和尚,梅夫人只当秦晏肯定是不行了,没了惧怕,冷笑道,“我好不好也是秦晏的太太,你呢你倒是跟我说,你凭什么站在这儿别让我说出难听得来了”

    梅夫人环顾四周,见屋中不似上次来时那样富丽心中有些急,厌恶道“我倒是要问问你,是不是看秦晏快不行了就开始变卖府里的东西了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没你的份秦晏宠你,别就忘了自己身份,且以后也没人宠你了”

    梅夫人犹自喋喋不休,荆谣心中怒吼滔天,闭了闭眼冷声道“吉祥”

    吉祥闻言连忙上前,荆谣微微抬头,一字一顿道“带人出仪门,将这贱妇的车砸了,马杀了,再把她带来的人全部扣下,一个也不许放走。”

    吉祥多日愁苦,如今听了这一声恨不得嚷一嗓子,连声叫外面守着的小厮,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人全捆了起来,都绑好后众人又呼啦啦的冲到了外面,将马车夫赶下来后卸了车就砸杀,里面婆子们一路推搡着梅夫人将她轰了出去,梅夫人一路叫嚷,出来见车已破马已死厉声道“荆谣我乃三品诰命你敢这样对我”

    荆谣冷笑“今日我为了给哥哥积德只杀了马,明日我就要杀人了,若我哥哥有一个不好,大家一起陪葬,谁也跑不了”

    梅夫人被婆子们推到大街上,人来人往都驻足议论,梅夫人身边下人全被扣下,连个能挡挡的人都没有,羞愧的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吉祥满脸都是血,高声道“少爷就这么把这贱妇放回去”

    荆谣正要说话,里面一个小丫头连哭带笑的跑了出来,大声道“荆少爷荆少爷少爷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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