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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刺客:囚徒之舞 第8节

作者:深海先生 字数:23735 更新:2021-12-29 05:43:41

    “够了我承认我受到了那个邪徒的蛊惑昨晚你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塔图他们怎么样”提及昨晚的事,我的脸颊就仿佛被一道滚水浇过,皮开肉绽。

    “我们遭到了阻拦。”伊什卡德声音一沉,“塔图他们原本埋伏在皇宫竞技场里,与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发生了冲突,而我在宫殿附近遇见了皇后,她邀我陪她赏景。我想这一切都是尤里扬斯的安排。没想到他会大费周章的设下陷阱”

    他停顿了一下,如鲠在喉般吐词艰难“为了得到你。”

    我的心头突突狂跳起来,下意识的摇头“我和那家伙只有短暂的交集,他没有理由因小失大。也许他是根本就是不想交出军符,所以使绊子。”

    这话出口,我不由感到一阵心虚,似乎连自己也不敢肯定。

    “可他看你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把你囫囵吞入肚里。如果我没有赶到,真不知会发生什么。阿硫因,我很担心。”伊什卡德按住我的肩膀,手指收得很紧。

    他的口吻让我感到非常不适,让我一下子想起被养父刚带回波斯时,那段糟糕的日子。

    我不自在的避开他的目光,走到一边,在衣柜里找出件合适的衣物穿戴好。柜门上的一枚铜镜映出我的脸。我的面色不太好,好在眉眼不失冷锐锋芒。七年来除了身形变得更高大,我并没长变太多,但眼神早已截然不同。

    那时我是哀怨的湖,现在我是坚硬的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经历的又岂是一个严冬

    我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依稀想起当年的情景。

    那时候我弱得不堪一击,初来乍到,在家族里常受几个哥哥的欺负。他们趁养父外出,有时把我当女孩子调戏,剥光我的衣服,逼我穿上舞女的装束。假如不是伊什卡德捍卫我,我说不定会遭到他们的轮暴。我不愿母亲担忧的预言一语成谶,于是在训练场里比谁都要刻苦拼命,只为不成人下之人。

    从军已逾数年,我自以为已足够强悍,却没料还需要伊什卡德出手援助。

    这比在当年在贵霜1一役败在匈奴手里险先被擒,还要折辱我的自尊。

    胸中气血翻腾,我阖上眼皮,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扣上扣子时,却感觉仿佛是被那人的手一颗颗的解开。我不由打了个寒噤,忙抓紧了衣襟,又忽而想起恍惚间听尤里扬斯说的某句话,通体僵硬。

    “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伊什卡德关上柜门,理了理我的鬓角,将我过长的头发撩到肩后。

    “你说”我睁开眼睛,沉声低问,“国王陛下会不会本就有意把我献给尤里扬斯,刺杀君士坦提乌斯只是明面上的使命,实际上”

    “不可能”停在我额角的手猛地一抖。

    “绝不可能。”沉默了一会,伊什卡德郑重的吐出几个字。他面色沉笃的注视着我的脸,眼瞳里却闪烁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惊惶。我猜想这个答案连他也无法确定。密信里没有这项任务,但诚然若尤里扬斯想要我,国王陛下说不定会允许。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阿硫因陛下那样器重你,你不是不知道。能亲自由他授勋的军人,举国上下能有几个他还曾想收你作御前侍卫,又怎么舍得把你这样出色的臣子献给一个敌国皇族”

    “是啊,”我苦笑一下,垂下眼睫,“但我拒绝了陛下的好意。我清楚的记得当我跪在他王座前,跟他请求允许我回军团时,他眼里那种失望。”

    “但你没有让他后悔他的允诺与拔擢,不是吗你为军团立了多少功劳你忘了吗,阿硫因”

    “但最后一次我败了,我成了罗马军团的俘虏。”

    “不,那不是最后一次。这次才是。”伊什卡德犹豫的扶住我的肩膀,忽而将我搂住,深嗅了一口我的体味,我尴尬的呆立着,听他叹了口气,“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前往罗马的时候,父亲大人已经有意退隐。这次任务完成,我便不得不退役,回去继承父亲的职位,你愿意来帮我的忙,和我一起从政吗,我的弟弟”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眼前蓦地浮现出尤里扬斯鲜血淋漓的胸膛,不知怎么,我感到一阵窒息,忙推开伊什卡德“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你知道的,以往参加宴会,我总是给家族丢脸。伊什卡德,你会是个出色的宰相,而我,还是留在军团比较好。说不定完成这个任务,我就可以当团长了。”

    我勉强笑了笑“领导幽灵军团,是我一直渴望的事情。”

    伊什卡德低下头,目光凝固在我脸上。我们咫尺相对,却好像隔得很远,中间横亘着一条永难逾越的鸿沟,里面沉睡着我心底怀藏的记忆。

    我走到窗子边,推开紧闭的窗子想要喘口气。朦胧的纱帘飘飞,我远眺向夜空,却注意到对面的宫殿亮着的窗户里,透出一抹颀长的人影。

    那影子倚靠在对面宫殿的窗台之上,白色衣摆垂落到半空中,随风飘荡,仿佛在夜色中翩翩起舞。他的姿势依稀像是怀抱着一架竖琴,手臂轻拂,我虽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膜深处却起了共鸣。

    弗拉维兹曾弹奏的那首曲子顷刻响起在脑海里,使我瞬间失神。

    窗子的对面居住着什么人

    我半眯起眼凝聚视线,为他那似曾相识的风姿所惑,魔怔似地盯着对面了好一会,直到那人停下动作,一缕火光自手中亮起,我才慌忙将窗子掩上了。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仿佛经历了一场厮杀般呼吸急促,脊背沁满了汗液,失魂落魄,以至于伊什卡德走到跟前时,我被惊得浑身一抖。

    “啪”,一双手越过我的肩膀将窗子又推开了。

    “阿硫因,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伊什卡德拢着我的后颈,似乎要与我附耳低语,可什么也没说。我正奇怪,便见他望了一眼远处,忽然低下了头。我怔愣得忘了躲避,便感到嘴唇重重的一热,这叫我着实吓了一跳,而肩膀被一时扣牢,我竟无法动弹。

    不远处骤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我挣开伊什卡德,循声望去。对面的人影以不知所踪,什么东西挂落在对面宫殿下的树梢上那是一架竖琴,被摔得四分五裂。

    我的目光顷刻如被磁石吸附在它上面,眼前忽然就模糊了。

    “去啊,去寻求你向往的自由,飞出这个牢笼啊,永远别再回来”

    被毁坏的竖琴佝偻着曾洁白优美的琴弓,像一个苟延残喘的病危老人在弗拉维兹的足下发出颤抖的嘶鸣,断裂的琴弦似与他声嘶力竭的笑声纠缠在一起。

    “阿硫因阿硫因”

    “啊”

    我大吼了一声,颤抖地捂住耳朵。身体即刻被有力的双手搂着转过去。

    “我会传信请求国王陛下,允许你暂停执行这个任务。你的精神状态实在太糟了。”伊什卡德将我揽入怀里,胸膛的温度使我濒临破冰的情绪几乎一刹那爆发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握拳锤了锤他的肩,以示我没事。

    “您在开玩笑吗,团长”

    一声讥笑自黑暗里突兀地响起。塔图

    我退开一步,便见一道人影自窗户上方犹如一只灵活的猫鼬窜进了屋子里。

    塔图斜倚着一根柱子,一脸揶揄地审视着我们“这是我有史以来听过您作出的最荒谬的决定。他如果不干了,我们找谁顶替他的位子那个柔弱得像只小金丝雀一样的真货吗我们可是骑虎难下的局面”

    阿泰尔呼啦一声降落下来,趴在窗台上抖擞凌乱的羽毛,显然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塔图的胳膊受了点伤。他抬起一只手,“嘶”地从衣襟咬下一寸布,利索的包裹手臂上斜卧着的一道锐器划出的骇人裂口。

    我立即从身上的丝袍上撕下一条为他扎紧,伊什卡德则取来酒壶浇他的伤。塔图一边呲牙咧嘴,一边不忘调侃我“干嘛浪费这么好的布料,穿在你身上可是惊为天人呢,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们的小军长有这等姿色”

    我浑手赏了他一记勾拳,打在下巴上“闭上你的臭嘴”

    塔图换上一脸惨兮兮的神情。尽快塔图有时非常惹人厌,我也巴不得这任务能有人替我执行,但诚然他说的“骑虎难下”并没有错。君士坦提乌斯已经见过我,见过“亚美尼亚王子”了,我们没有退路。

    tbc

    、第42章 xii

    君士坦提乌斯已经见过我,见过“亚美尼亚王子”了,我们没有退路。

    “其他人有没有受伤核实那些与你们交锋的人身份了吗”伊什卡德压低声音。

    塔图耸耸肩“我们算得上势均力敌。那群家伙很厉害,是百里挑一的斗士,但并不是皇宫里的”他蹙起眉头,“原本的宫廷角斗士已经被我们控制了,那些家伙是突然冒出来的蛮族人,但并没有与我们以死相搏的意思。他们就像只是在试探我们的能耐。”

    我的心里咯噔一动,想起与尤里扬斯在一块的那些身附蓝纹的哥特人。他的势力已经悄无声息的渗入了这皇宫的各个角落,只待合适时机便一触即发。而我们,都是一群被他吊着绳索的傀儡,配合他演上这一出惊心动魄的戏。

    危险近在咫尺,步步紧逼,我这主角却下不得这舞台。

    “我们得改变策略,尤里扬斯不可信任。”伊什卡德突然开口,走到窗前,“把这消息带给城关附近我们的人,让他们带着真王子回波斯禀报国王陛下。这几天我们就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看看尤里扬斯那边有什么动向。”

    “传递消息那也许来不及了。有一件糟糕的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团长。”

    塔图喝了两口酒,哈嘶吸了口气。”

    “什么”我预感到不是什么好消息。塔图向来喜欢故作轻松,但一旦他开口,一定是黄金级别的乌鸦嘴。

    伊什卡德沉了脸色盯着他,塔图一摊手“苏萨出事了。”

    “怎么回事她暴露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苏萨跟随的是一位元老兼大臣,负责宫廷的纠察职务,一旦在他面前暴露非同小可。

    伊什卡德拍了拍我的手“塔图,你慢慢说。”

    “她假扮侍女跟着一位大臣进宫,没料到那大臣是罗马皇帝的亲信,他们俩关系很密切。那老家伙不知怎么识破苏萨的伪装的大概是对近臣身边的人非常熟悉。她被关进了地下监牢刑讯。我不想影响全盘计划,打算尝试自己救她出来。”塔图无奈地苦笑,指了指自己胳膊,“但我那儿会机关重重。”

    我的心揪紧了。不知罗马的刑罚是否严酷,苏萨能在里面挺多久。她是个心性坚韧的姑娘,我毫不怀疑她的忠诚度,一旦完全陷入无法自救的绝境,她会选择自杀这也是幽灵军团的每个成员面对严刑逼供时会做出的决定。

    我万分不希望苏萨出事,也不希望其他人受到牵连。

    “君士坦提乌斯是个谨慎精明的人,即使苏萨守口如瓶,他也一定会起疑。最近从外部进到罗马皇宫的人只有我们,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查到我们头上。我们得随机应变,反守为攻。要在他采取措施前把他干掉,无论怎样,他总是得死的。”

    伊什卡德的语气毫无波澜,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手指敲打桌子,思考着对策,领袖的魄力使我和塔图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做与国王陛下取得联络至少要七天时间。”

    我关紧窗子,检查阿泰尔的羽毛里有没有隐藏的伤口,以确认它还有力气飞越一片海峡回到波斯去。

    “要控制亚美尼亚,并非只有战狼军符一个办法。那只是号令一个军团的军符,但一旦侯任者由罗马加冕,罗马实际上就拥有支配整个亚美尼亚的权力。这种情况下,只要弄到一份罗马皇帝盖章的手谕,宣布允许亚美尼亚由其候任者自治,将它交给亚美尼亚那些真正的王位继承人们。他们早就有心投靠波斯。”

    我点点头,与那些信仰基督教们的亚美尼亚贵族们相对立的,就是帕提亚王族的后裔,他们中大多都是拜火教的忠实信徒。

    这计划虽有些冒险,但是值得一试,不论尤里扬斯能否夺位,只要这份手谕送到亚美尼亚,波斯军方就有机会长驱直入,将卡维之旗2插到亚美尼亚的王座上。

    “届时君士坦提乌斯一死,罗马必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无暇他顾,我们将为国王陛下控制亚美尼亚,清剿罗马在东方战场上的势力挣得充分时机。”

    “简而言之,我们现在的主要目标,就是杀死君士坦提乌斯,并且设法搞到他的王印,伪造这么一份手谕”我问道,“那么苏萨呢”

    “我们分头行动。塔图,你和伊索斯负责营救苏萨。纳尔米德长居罗马皇宫,他能帮上忙。”

    “纳尔米德那位霍兹米尔王子吗我这不确定他有没有能力帮上我们。探察皇宫时,我可发现他躺在君士坦提乌斯的怀里。你没看见那场景有多香艳据我所知,这霍兹米尔王子原本是君士坦丁和亚美尼亚国王的情人。”塔图面露异色地笑笑,吹了声口哨,“噢这金交椅上的皇帝一换,他也跟着躺到情人的儿子怀里了接连侍奉两代罗马皇帝二十年,他的心还会向着波斯吗”

    我大吃一惊,想起那天他风度翩翩的模样,怎样也不像个男宠。但塔图虽然不正经,也断然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这太难以置信了

    伊什卡德摇摇头“这点可放心。”他顿了一顿,从腰带里取出一把匕首,竟然是那把“星曜”。我惊诧地将它抓在手里查看,听见他继续道“就在今晚,你赴约以后,霍兹米尔前来找我,将这个交给了我。如果他无意帮助波斯,不会冒险偷来这个。而且他拥有皇储的资格,国王陛下膝下又无子嗣,他身为王兄,是将来继承王位的最佳人选。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回归波斯。”

    贵为波斯王子,却屈就至此,侍奉两代敌国皇帝,其中辛酸难以想象。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想起母亲悲哀的眼神。

    强令自己收回思绪,我揉了揉眉心,问“那么我们呢找个机会趁夜潜入君士坦提乌斯的寝宫,然后动手”

    伊什卡德摆手“今晚我会亲自去查探一番,你待在这里,别轻举妄动。明晚,将有一场宫廷温泉宴会,也许会是个好机会。”

    “那么我就傻待在这鸟笼一样的地方,什么也不干吗”我冷冷的抗议。

    “是的,这是命令。”

    、第43章 xiii吞噬之欲攻君视角

    凝视着对面窗户罅隙间漏出的一线火光,黑暗中的人眯起双眼,犹如一只鬼魅隐入更深的阴影里去。

    “怎么了不弹了多么美的曲子呀”

    一双柔夷从后轻轻环住尤里扬斯的脖颈,撒娇似的轻叹在他耳畔缠绵,好似一阵香风围绕着身体。这柔情足以叫任何男人为之动容,而年轻的皇子却毫无迟疑地转过身去,按住女人的肩膀,使她坐回身后的大理石桌边。动作轻柔而彬彬有礼,冷淡疏离却明显可辨,甚至,隐约散发着一丝生冷的拒绝意味。

    养尊处优的罗马之母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神态一如十年前在罂粟园里误以为邂逅了天使的那个小女孩一般懵懂困惑。

    “那曲子是为一个人所谱,也为了弹给那人听,可惜他听不见,于是我只好把琴扔了。”面具下的嘴唇微微勾起,泄出一声嘲讽的轻笑。

    他的脸离得很近,沁人心脾的香气里透着一股凛冽的气息,像寒洌的冬风。

    手一晃,酒樽就碰落到地上“这世上还有谁配听你的弹琴除了我和加卢斯以外”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搁在椅背上的那只手,像那年第一次见到他弹奏竖琴后,为之倾倒地亲吻他的掌心。

    年轻男人的掌心不复少年时的纤细,看上去仍然那样优美修长,骨节分明,寸节有力,布满了粗粝的武者的茧,却因此而更蕴藏着一种近乎磁石的勾人魅力。假使这双手犹如抚琴一般在皮肤上游走,定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她从在十年前就迷恋他,可她的天使却连亲吻也啬于赐她。天知道她愿为他的爱付出一切哪怕是从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变成一名巫女。

    她满怀情意地注视着尤里扬斯的双眼,那双面具孔洞里的深瞳却仿佛没有焦距般的涣散着,游离了许久,才在燃烧的烛火里重新凝聚起来。

    “回忆。”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如从肺腑深处发出来,像地底下的岩浆,像冰层里的热泉。一股炙热的情潮包裹在森冷的怨气里,涌动着、鼓噪着,仿佛随时都会喷薄而出,将人淹没得尸骨无存。

    “你遇见了谁在雅典,还是在高卢”

    她似笑非哭地凝视着他,手指绞缠在他暗赤色的发从里,如泣如诉。

    回答她的却是一阵犹如死灰的沉默。面具的阴影下时常挂着诱惑的弧度的薄唇此刻紧抿,仔细看去,就好似在微微颤抖。

    有那样一瞬,她几乎错觉眼前的男子在哭。

    有那样一瞬,她好像触碰到了这个擅惑人心、却永远戴着一张面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魅影,仍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的证据。

    可错觉仅仅是错觉,就像稍纵即逝的一抹梦影。他转瞬又笑了。

    鲜血又从他胸口的绷带里渗出来,仿佛冰面开裂,底下挣出了一片罂粟。

    疼痛的、绝美的、令人上瘾的,如同至深的情爱。

    她低下头,如痴如醉的将他的血吮尽。

    他浅啜饮一口杯中的酒,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脸颊。

    她因这个吻而死而复生,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被撒旦施了魔咒,听见耳边梦呓似的低语“回去吧,我的缪丝,去好好伺候我的王兄,让他在美梦里陷得深一些,更深一些我会永远记得你为我做的事,会如你爱我一样爱你。”

    罗马之母陶醉在他的怀抱与许诺般的诱惑里,点了点头。

    她望着桌上占卜用的三角香炉,目光随腾然上升的烟丝飘到夜空里去,像濒死的人看见了奔赴天堂的泡影。

    火光随着脚步声远去,寝殿内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静谧与黑暗。

    桌边的男人独自下完恰特兰格棋盘上未结束的棋局,又自斟自饮了一会,站起身来,躺到在柔软的床榻上。空旷室内的寒意由四面涌来,裹住他的周身,一种难抑的情绪却自肺腑深处上泛,像毒液一般沁入四肢百骸,一点一点,侵蚀着血肉肌体,连呼吸也能牵起绞肉似的痛楚。

    仿佛,又落回了浴火重生后被遗弃的那个地底监牢。

    蜷缩着新生的、尚不成人形、体无完肤的丑陋躯体,干尸一般包裹着绷带,浑身焦枯的痂疤下掩盖着血肉模糊的肉,如同一只腐烂的蠕虫。

    就凭着一句难辨虚实的神谕,日日夜夜咀嚼着深藏心底的执念,在地狱里熬过生不如死的两年岁月。

    到底是攀上那至高无上的霸主之位的愿望更强,还是与那人重新相遇的渴念更甚,他本笃定是前者他命兆如此,他生而为王,这是他深信无疑,也是数年来蛰伏于暗处,处心积虑运筹帷幄的最终目的。

    而那人,则该是他登帝后信手拈来的战利品,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困在自己布下的罗网里,将这将近七年的煎熬,在他的身体上一点点讨回来。

    然而,当昨夜再次实实在在的触碰到那人时,他发觉自己错了。

    他忘了当年柔弱不堪的孩子已成为一位训练有素的军人,他本该与他徐徐斡旋,将他一步步钓进掌心而浑不自知,却在注视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时被一股可怕的占有欲猝不及防的控制了头脑,像七年前那样不可自抑地把他压在身下,失去了所有理智。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惹得他的小爱神又逃之夭夭,如避鬼神。

    阿硫因

    一字一句默默吟念着这个名字,榻上之人向虚空中张开手臂,好似揽了个人入怀,回想着那曾夜夜与他共眠的少年的音容相貌,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淅淅沥沥的降下雨来,恍然回到多年前的某个雨夜。

    “弗拉维兹弗拉维兹”

    小小少年细弱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几乎勒得他透不过气。蜷缩在他怀里的身躯瑟瑟发抖,像一只濒死的小兽。他腾出一只手将滑下的绒毯掖紧,环住怀里小家伙的脊背,却染上一手粘腻的鲜血。

    他立即扯下他的衣袍,果不其然看见小少年单薄柔嫩的脊背上,那曾被锐器捅穿的伤口又因噩梦中的挣扎而裂开了。伤口里翻翘起血红的嫩肉,像死神狰狞的微笑。他小心翼翼地为他止血,却惊得尚半梦半醒的人哭叫起来

    “妈妈妈妈别伤害我的妈妈”

    “别乱动,我在这儿。”

    他柔声警告着,按住小少年的脊背,本孱弱无力的身体好似在此时终于挣出了成年男子的气力。尽管并不容易,少年仍然在他的抚慰下安静下来。

    药粉撒在伤口上自然疼痛难忍,刚刚醒来的小少年浑身发颤,却一声哭音也没发出,老老实实地枕在他腿上,手攥紧了他的衣摆,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用力。

    心弦猝然动了一下,早已死气沉沉的胸腔里隐约多了一点声响。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指尖的力度,轻轻抚过膝上人的脊背。牛奶似的皮肤在他手指下泛着诱人的粉色,柔韧的脊骨躬曲成一条流畅的弧度。整片脊背湿漉漉的,染着一抹血色,艳丽青涩,逶迤蜿蜒,一直沁到他心河里去,激起一丝丝不可名状的涟漪。

    涟漪底下藏的却是漩涡,从心底那道巨大的裂隙里生出来的那里曾怀藏着一切常人本该享有的人世温暖,却都被那如今高坐王位上的君主剥夺了。

    好在神明们还未冷酷到底,在这样暗无天日的黑暗里赐给了他一星光亮,让他不至于在无边无际的孤寂与怨恨里迷失心智,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弗拉维兹你为什么流泪我已经不疼了。”稚气的问语唤回他的失神,一双凉润的小手捧住他的脸颊,碧透的眸子认认真真的仰视着他。

    “为什么流泪”他自言自语似地重复了一遍。透明的液体沿着嘴角淌下来,有几滴落在凝望他的眼眸里,宛如雨水降落在爱琴海,漂亮得惊心动魄。他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吻上少年的眼皮,“因为你让我重新活了过来。睡吧我的小爱神。”

    小少年懵懵懂懂地侧过身去,趴在他膝上,酣然睡去。他不忍唤醒他,只好静静端坐,好像生怕吓走丘比特的普绪刻1,担心他的小爱神哪天一去不返。

    一去不返。

    他睁开眼睛,手指抚到肩头未愈的一道箭伤,心想着,他的小爱神早就离开了他。恐怕早已在他心中死去了的自己,远比不上他那朝夕相处的哥哥吧。

    眼前蓦地浮出片刻前窗前的一幕。削瘦的少年垂着头,顺从的承受那男人的亲吻。这本该是独属于自己的特权,却被与他朝夕相对的另一个人夺走了。

    尤里扬斯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掌心里,心底生出的戾气,体内涌起的渴念,在胸臆腹下翻滚汹涌,俱化成一股视同猛兽的吞噬之欲,竟比登上那欧洲霸主之位的愿望还要强烈。身下的异物又窜动起来,如一头即将挣出兽厩的饿兽。

    只想把魂牵梦绕的那人按在身下,撕开他的衣物,剥光了狠狠操弄,弄得他怀上自己的异种,一步也离不开他的身边。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漂游,最终落在床头的铜棋盘上,又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从一开始,他要的那人就走进了他布的死局,又怎么逃的掉呢

    tbc

    普绪刻1源自希腊神话,丘比特的爱人。

    、第44章 xiv无壳之蚌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使我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

    我竟又梦见了弗拉维兹。

    这几天几夜,他出现在我梦中的次数甚至比七年来都要频繁,以至那些他给予的快乐与痛苦,都随着梦里他愈来愈鲜活的模样而一并复苏,让我不得安眠。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在,伊什卡德与塔图已经离开了。独处使我全然放松,我睁着惺忪的睡眼,盯着低垂的红帷帘上被风吹动的金色流苏,它们瞧上去像阳光下的蒲公英,使我心静,半梦半醒地发起呆来。

    床帷遮盖着我的床榻,却仍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好似梦里人的眼泪,一滴一滴往骨子里渗透。一种不可名状的愁绪从毛孔里细细密密的滋生出来,仿佛缱绻的轻吻落在周身,缠绵悱恻,也令人窒息。

    “阿硫因我的小爱神”

    熟悉的轻唤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夹杂着暗哑潮湿的笑音,恍如隔世。

    心中粘稠稠的,雨水过境,雾气弥漫。我自以为早已冰封的心室又被这声音轻而易举地剖裂,从罅隙里淌出的东西是毒,将我花了七年时间铸起的保护壳溶蚀消解,露出柔软脆弱的蚌肉,任人鱼肉,任人采撷。

    当年弗拉维兹的爱是我的壳,可我不愿被他荫蔽一世蠕虫尚能化蝶,蚌肉却只能含珠自赏,壳也终究不是自由的双翼,承载不了我与亡母的夙愿。

    然而今时我永远离开了他,却像蚌肉没了蚌壳,舔舐着怀里那颗被他给予的珠,哪怕它已成了一颗毒药,也如同饮鸠止渴。

    我闭上眼睛,缩成一团,嘴里咏念着阿维思陀的经文,一只手却无法自控地顺着腹部抚下去,握住半昂起来的东西。恍惚被记忆里的弗拉维兹以轻柔又不容拒绝的手势触碰,我颤抖地在他爱抚下挣扎啜泣,承受他一次次因无法完全占有我而愈发过分的变相侵犯,就像被与玫瑰共生的荆棘牢牢捆缚。

    一团火热在掌心升起,我揪住身下毛毯,夹紧了腿。烂熟于心的经文还在舌尖盘亘,却已混杂莫辨,听在耳里只觉得羞耻难忍。我抿紧嘴唇,加快了手势。我极少做这事,生怕失了灵光一向守戒自律,欲望来时却如洪水猛兽。

    在濒临释放之际,我竟失控地呻吟了一声,一股热流顷刻泄满了腿间。眼前短暂的陷入一片空茫,大脑逐渐清明起来,浓烈的罪恶感也随之爬上脊背。

    经文不能抵御我的心魔,光明神的恩泽也无法洗褪我所中之毒。

    那毒比附骨之蛆刻得更深,与躯体记忆共生灭。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就无法解除。

    我这样想着,眼前好似起了濛濛大雾,梦里的幻象在昏惑的光线中凝聚成形,他的样子在我的想象中成形,清晰得细微可辨。

    如被蛊惑地,我半阖了眼“来要我吧,弗拉维兹我欠你的。”

    忽然一阵细碎的响动在床帷外响了起来,幻梦乍然破灭。

    我急忙擦干下身的污秽,做贼似的心慌“伊什卡德”

    无人应答。我紧张地探出一颗头去,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阿泰尔在床尾休憩,见我醒来,立即抖了抖翅膀。

    他们还未归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露台上。夜正深,远远望去,罗马城区宛如一片星海,近处的皇宫却灯火阑珊,只有那宝蓝色的穹顶上仍灯火通明。那里是属于君士坦提乌斯的殿堂。望着那儿,我忽然萌生了一种前去探寻的冲动。

    刺杀君士坦提乌斯也许有些棘手,但偷盗王令可能却并不是那么困难。在暗杀君士坦提乌斯之前,搞定亚美尼亚方的事情也未尝不可想取君士坦提乌斯性命者,大有人在,说不定轮不到我们动手。

    这样思虑着,我浑身的肌肉都活络起来,无声驱使着我立刻行动。

    甩了甩胳膊,关节发出细微的响动,我抬头望向头顶的夜空。深蓝的夜色正在消褪,光明不多时便会到来。

    疾步退回室内,我翻出伊什卡德藏好的暗器,又换了套轻便的夜行服,顺着露台上的圆柱一跃而起,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猎豹那样攀上了上方的殿顶。

    罗马式宫殿的顶部建造的相当平整,除了屋脊微微倾斜,我简直不怀疑可以在上面赛马。在这屋脊上还有一层楼,但我不敢攀到最高处,靠着宫殿外墙朝那宝蓝色的穹顶处潜行。

    尽管危机四伏,但我不得不说这感觉实在好极了。我好像又变回了幽灵军团的军长,像以往一样执行着危险的任务,仿佛经历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我热爱这样的冒险。在生死边缘行走,让我真实的触摸到活着的意义,让我觉得热血沸腾,甚至有些骄傲有谁能在阿拉伯王殿里如入无人之境,有谁能在贵霜与凶悍勇猛的匈奴们正面交锋,有谁又能在深夜将罗马皇宫踩在足下

    即使我的功绩作为不足以成为亡母希望的“英雄”,便也不枉此生了。

    离那月光之下的穹顶愈来愈近了。我放缓步伐,隐蔽在黑暗里,蹑手蹑脚的靠近,却忽然听见身边“呼啦”一声,一道黑影窜上我的肩头

    我心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是阿泰尔。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指了指穹顶之处,它随即张开翅膀徐徐翱翔一圈,又降落在我足边,扑扇了一下翅膀。这使我稍稍安下心来,阿泰尔在示意我,那上面没有人在。迅速沿一根石柱爬上去,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一面最近的圆形窗户。

    里面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纯金的十字架,底下是一架精致华美的木头神龛,上面摆放着一本厚厚的、翻开了的圣经,让人可以轻易想象出这书本的主人跪在这儿,低头诵读的样子。没想到君士坦提乌斯还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但我对这老皇帝的信仰不感兴趣,我只关心他会不会半夜醒来,跑来这儿祈祷。朝阿泰尔比了个手势,它便飞到窗边,为我望风。有了它的监视,我就安全了不少,以往如有危险,阿泰尔总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轻轻一跃,我推开面前的彩色玻璃,翻身钻了这扇窄小的天窗。我该庆幸我的身材十分苗条,刚好从这通过。若是换了伊什卡德,恐怕就要卡在这儿了。

    轻蹬墙壁,我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推了推这诵经阁的镶金木门,我发现它竟然被锁住了。外面静悄悄的。

    这扇门一定是可以双面打开的,老皇帝诵经时大概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扰。为了找到钥匙,我走近神龛上的圣经。翻开的那一页密密麻麻的拉丁文讲述的是耶稣诞生的过程,其中几行被划掉,页面的空白处有混了金粉的墨水笔迹

    位格本体同一,本体类同上帝、圣子、圣父,三位一体是不存在的,他们并不是完全相等,也不能被混淆。耶稣是半神,阿里乌派才是真理

    处死他们,处死那些狂妄的异教徒

    这些晦涩的语句看得我头晕。

    在我看来从君士坦丁大帝大力推行基督教开始,圣经就成了他权力的法杖与象征,无非是为了巩固政治,让动荡不安的罗马帝国人民得到暂时的安宁罢了。

    我的养父曾告诉我,这位皇帝与他的对手李锡尼原本可是跟我们一样笃信太阳神,可在一次命名为尼西亚大会的宗教会议过后,他们摇身一变便成了基督教的倡导者,实在有够讽刺。

    摸到夹在书底的钥匙,我掂了掂,笑了一下。目光无意间掠过墙壁,我注意到十字架对面,窗户的两边挂着几张人物画像,他们都衣着华贵、表情严肃,头戴宝冠,一看就是罗马皇族。其中左边的一副引起了我的注意。

    与中间那幅头戴法冠的人不同,他戴着一顶金色的桂叶冠,眼睛像爱琴海一样蓝,鼻梁秀挺,嘴唇殷红,是个罕见的美男子。而我从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容上,捕捉到了一丝丝属于熟悉的痕迹。

    他的嘴唇与眼睛长的很像弗拉维兹,但五官比他更为硬朗。

    画像之下几个细小的拉丁文写着尤里乌斯君士坦提乌斯弗拉维兹。

    又或者,该是弗拉维兹与他相似才对。

    我退后了一步,屏住呼吸,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弗拉维兹告诉我的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家族的姓氏。弗拉维兹曾教我认过罗马人的名字,第一个名字是姓名,第二个名字是胞族姓,第三个则是家族姓。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的近亲了,也许是父亲。弗拉维兹是罗马皇族,我却一点不知晓他的身世,甚至连真名,他也未曾告诉过我,及至死去。

    为什么,弗拉维兹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来自哪里

    在心中问着,我忽然感到一阵心酸。我深吸了口气,又转而联想到那花园里的雕像与欧比乌斯的话。

    这画像上的尤利乌斯是那位厄妮丝圣女的丈夫,尤里扬斯的生父。他与弗拉维兹是金发碧眼,那么有没有可能,弗拉维兹是尤里扬斯的同胞兄弟呢也许,翻一翻皇室族谱便能知道

    、第45章 xv探皇宫

    这画像上的尤利乌斯是那位厄妮丝圣女的丈夫,尤里扬斯的生父。他与弗拉维兹是金发碧眼,那么有没有可能,弗拉维兹是尤里扬斯的同胞兄弟呢也许,翻一翻皇室族谱便能知道

    这个疑问自心中升腾起来,又被我强行按捺住。人都已经不在了,追究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握了握手里的钥匙,我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打开了那扇木门。门外静悄悄的,一片漆黑。我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猫腰潜入黑暗里去,一眼注意到不远处的走廊拱门前站着两位御前侍卫。他们穿着甲胄,仿佛两尊雕像般纹丝不动。

    我敢打赌他们站着睡着了,但我绝不敢冒险试探。

    圆顶建筑的两侧走廊都是露天的,分别连接着低矮一些但更为庞大的宫楼,门口都座落着一个鲜花簇拥小型喷泉。它们看上去一样,因此我不能确定哪一边是君士坦提乌斯的寝居,而地图也不在我的手上,只能凭直觉先察探一边了。

    就在我这样琢磨时,一串零碎的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从另一侧走廊传来。

    我迅速藏进一根柱子后,窥探着来人们,为首那人的面孔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正是纳尔米德或者该称他作霍兹米尔王子。他的背后跟着一队侍从,都是少年模样,打扮得极其露骨,他们披着半透明的丝绸长袍,里着一条亵裤,裸体若隐若现,以至于出现在这样一个肃穆的建筑前时显得十分扎眼。

    随即我意识到,这些都是罗马皇宫内豢养的男宠。而我扮演的这个角色,与他们本质没什么差别。我想起那件被人送来的衣物,感到一阵反胃。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离卫兵还有一段距离。瞅准时机,没有任何犹豫,我将刚才拿到的钥匙掷在了他们脚下。清脆的响声立即促使纳尔米德停下,朝我的方向看来。我向更深的黑暗里退去,嘴里轻轻的“喵”了一声。

    这绝非是因为尤里扬斯给我取那个恶心的绰号的关系。

    “你们在这等一等,我回来前不要乱走。”

    纳尔米德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吩咐道。而后他拾起钥匙,朝我走来。我缩回诵经堂的门里,在他进门的一瞬便将他制在墙上,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

    “别出声。”我低声警告。

    “是你”他眼里的惊色转瞬即逝,即刻就恢复了冷静。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在心里权衡一番,问道“知道君士坦提乌斯把王印放在哪吗带我去找,我们需要那个东西。”

    纳尔米德一愕,打量了我一番,旋即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

    “你的胆子倒是够大的,敢夜探罗马皇帝的寝宫直取王印”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我蹙了蹙眉,“省得夜长梦多,你到底帮不帮我”

    他摇了摇头,扫了一眼门外“现在不行,看见门外那群男孩了吗君士坦提乌斯跟几个亲信在温泉聚会,我正要送他们过去伺候。如果你想混到他们中间去,倒是能进入君士坦提乌斯的寝宫,王印就在那里。不过,这样做太冒险了,皇帝寝宫的把守非常严密。”

    想起刚才那群男宠的装束,我不由头皮一麻。这个法子是不可行的,太易身陷险境,我也断不愿意穿成那样行事。这会去救苏萨,我一人也是不合适的,但既然来了,空手而归总觉得有些缺憾。

    即使不能取王印,能从君士坦提乌斯那儿窃听到有用的消息,也不错。在暗处跟着纳尔米德进去瞧瞧好了,我心想着。

    “行了,你走吧。”我放开匕首,将他推向门口。不料纳尔米德却握住了我的手腕,我一惊,将他的双手扭住“你做什么”

    纳尔米德的黑眼珠暗沉沉的,睫毛下一片暗影“小心一些,别试图刺杀君士坦提乌斯,至少现在不行。他是个非常精明而多疑的人。一旦发现破绽,他便会先下狠手,让你”他的眼神似有异色一闪,但转瞬即逝,“生不如死。”

    “他对你做了什么”

    明知无需多问,我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他让我从一个男人成为了一个宦官。”他语调平静无波,好像说的是别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纳尔米德曾经刺杀过君士坦提乌斯,他失败了,但对方没有杀死他,而是让他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活下去。

    而即便经历了这样的奇耻大辱,眼前的这个男人仍然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天然高傲,跌至绝境而不言弃,蒙受奇辱仍未折腰,才是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我敛起惊讶之色。伊什卡德坦然相告,要是我多言什么,才是对他的辱没。

    “你们不必太心急。神谕里预示的日子就要来临,他大限将至,不久就会丧命在他的血亲手里,趁罗马内乱,你们再处理亚美尼亚的问题也不迟。”

    “尤里扬斯么”我下意识的嗤之以鼻,眼前却浮现出那日的天兆。对于神谕的预测,我向来也是深信不疑,养父曾为我求过一次,我清晰的记得那时神谕里说我将遭大劫而幸免于死,而那便是我被俘前三天的事。

    “你觉得他不可信”

    似是能窥透我的想法,纳尔米德问。他的语气似在试探一般,难以捉摸。

    欧比乌斯的话在脑中一闪。他说纳尔米德和他一样是尤里扬斯的追随者。伊什卡德的话固然有理,但谁知道,纳尔米德是更希望尤里扬斯坐上帝位多一点,还是波斯成为大赢家更多一些呢那个变态的蛊惑人的能力非同一般

    我抬起眼皮,反问道“你觉得他真会坐上帝位,又真的会兑现承诺,把亚美尼亚交给波斯管辖吗”

    “你如果不信,为什么不尝试去把另一半战狼军符拿到手,而要冒更大的风险盗取王印呢”纳尔米德微微一笑。

    “与其受制于人,不如换种方法主动出击。”我有些不耐,打算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却看他眼神莫测,心里突然一跳,“难道你知道怎么弄到另一半军符”

    “军符是我亲手交给他的,你说呢他把它藏在自己寝宫的一间暗室里,有一条密道能通道那儿,入口就在他宫殿的后花园里,一尊雕像的底下,出口则在他卧室的一面镜子后。”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你如果想取到军符,最好尽快。”

    纳尔米德理了理衣领,取出一把形状奇特的插销“这是打开暗室的钥匙。”

    “你不是效忠尤里扬斯吗,为什么把军符交到他手里,又告诉我怎么取”

    胸中疑云顿起,我困惑不已地盯着他。

    他将钥匙塞进我腰间,郑重的一字一句轻声道“一,是他的父亲当年对我有恩,二,唯有这样,尤里扬斯才会信任我。他幼时就惨遭屠族,又被放逐,比君士坦提乌斯还要多疑。他是个擅于玩弄人心的军事天才,我还要依仗他,夺回我失去的一切,他也需我相助。但是,没什么比国王陛下的使命与波斯领土更重要,我的孩子。试想你是波斯的一名王子,你自会明白我肩负的重任。”

    这一席话与这奇怪的称呼似有神奇的效力,使我心中的天枰不由自主的朝他倾斜,几乎被他劝动了。我已下意识的将王子这重身份加诸他身,心中多了一层敬意,少了一分轻视。

    带着一丝犹豫,我接过那把钥匙,从进来的那扇窗户离开了诵经堂。但我没有即刻照霍兹米尔王子的吩咐去做。我的心中自有一张算盘。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即使我按兵不动,也要先知悉对方的动向。

    在暗处紧跟着霍兹米尔王子一行人,我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君士坦提乌斯的温泉御所。诺大华美的宫殿里水雾蒸腾,几个赤身的男人靠在池壁上,由那些男宠为他们涂油按摩,在我看来这情景实在滑稽,仿佛一群待宰的猪猡正要下锅。

    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泡在池中,胸口一个巨大的金十字挂坠闪闪发亮。那就是君士坦提乌斯。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类似信笺的羊皮卷,正在说着什么。

    我直觉他与这些亲信说的是什么重要信息,便潜到离温泉池最近的那一侧墙外,轻手轻脚的靠近一扇窗子。

    、第46章 xvi自投罗网

    诺大华美的宫殿里水雾蒸腾,几个赤身的男人靠在池壁上,由那些男宠为他们涂油按摩,在我看来这情景实在滑稽,仿佛一群待宰的猪猡正要下锅。

    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泡在池中,胸口一个巨大的金十字挂坠闪闪发亮。那就是君士坦提乌斯。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类似信笺的羊皮卷,正在说着什么。

    我直觉他与这些亲信说的是什么重要信息,便潜到离温泉池最近的那一侧墙外,轻手轻脚的靠近一扇窗子

    “依我看,您亲爱的堂弟绝不会安安分分的前往东方。我留在莱茵河对岸的探子来信,说他驻扎在那边的哥特大军最近已有动向,朝罗马赶来。我看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就在他出行去亚美尼亚前把他干掉。”

    这声音有些耳熟,继而我反应过来,这是老皇帝那个狂妄自大的养子,提利昂在讲话。他们在商议除掉尤里扬斯。

    “别心急,提利昂。至少要等到送行典礼举行,他出了城门之后。我们不能在民众知晓的情况下动手。他现在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很高,我们得给他安个罪名,这样在他死后才不会引起异议。”

    君士坦提乌斯慵懒的接过话。

    “我很乐意一只精锐的暗杀军团保证他到不了亚美尼亚。”提利昂笑了一笑,“不过,陛下打算给他安个什么罪名呢您的堂弟现在可是大功臣,帝国的凯撒”

    “那也无法抹杀他过去的恶名。他是撒旦之子,是受诅咒的降生者,即使他被冠上了圣徒的称号,他的外衣下仍然藏着一个异教徒的心脏。耶稣基督上帝知道他干了什么在他前往高卢后,在他曾经居住的宫殿花园里挖出了十来具尸体,其中还包括他失踪多年的其中一位教父萨尼尔,无一例外都被残忍的放了血谁能证明这不是他干的,那个地方埋着他的生母,那个妖女厄妮丝,只有他常去”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答道,他的嗓子细细的,听上去像是一位宦官。

    “我们不如劝服您的主教,让他在朝堂上控诉尤里扬斯是个异教徒,身附邪力,让他为尤里扬斯驱魔,我们不就可以像对付加卢斯一样将他软禁起来,再设法将他毒死吗何必还等到他”

    “是揭露,不是控诉。注意你的言辞,怎么能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呢”君士坦提乌斯打断了提利昂的话语,腔调带着一种冠冕堂皇的虚伪,但即使我不去看也能想象那双剑戟森森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阴狠与狡诈。

    “我们要让他接受公正、公开的审判,让他在广场上面对虔诚的上帝子民们的谴责,为他所犯的罪咎付出代价,就像他的哥哥加卢斯一样承受火刑而死。”

    火刑我不由浑身一震,耳膜嗡嗡作响。尤里扬斯的确有个哥哥,叫加百列尔,和弗拉维兹一样是被火烧死的

    眼前仿佛又有大火袭来,令我如遭炙烤,颤抖不已。

    弗拉维兹,那就是你的真名吗你就是加卢斯是不是那一夜的大火本就蹊跷非常,难道是君士坦提乌斯派人加害了他

    “陛下英明,是我太鲁莽了,还要多向你学习才是。”提利昂笑起来。

    静静的室内发出一声嘲讽而阴森的喟叹“即便卑贱如蝼蚁,死前也要让他展展雄风,到底,他是我的亲堂弟纳尔米德,我有些热了,替我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一串朝窗户接近的脚步惊醒了我。我猫下腰贴紧墙壁,便感到头顶上的窗子被呼啦一下打开了。滚滚水雾弥漫出来,伴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我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不料就撞上正注视着我的眼睛。

    刹那间我猛地一惊,随即发现那是霍兹米尔王子。他略带惊诧的瞧着我,眼底甚至聚起了一丝怒意,仿佛是在谴责我不该来到这里。我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眨了一下眼皮。霍兹米尔横了我一眼,好像在示意我快些离开。

    心仍在噗噗狂跳,一种恨意与怒火盘亘在胸口,我坚决的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些无奈,于是背靠着我站在了窗前,这对我起了很好的掩护作用,我打心眼里感谢霍兹米尔。虽然我与他才刚刚相识,却感到了一种他对我这个后辈的关心,那不像是装出来的。尽管,我还并不十分信任他。

    “说来,还有一件事情,纳尔米德,过来。这件事得由你去办。”

    霍兹米尔离开了窗户,按捺不住好奇,我稍稍探头,便看见他走到温泉边,步履很轻,像一只轻盈的猫。他缓缓褪下了自己的衣物,露出一身半透明的内衫。虽然有些尴尬,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背影十分优美,肩宽腰窄,腿长而笔直,既有男子的硬朗,还有一种中性的、近乎女人的柔媚,即使到了这种年纪,仍然保持的很好,可想而知他会是一名出色的舞者。

    只是这舞这美都是为博取敌人的欢心,未免也太痛苦了些。

    “陛下,请您尽管吩咐。”他俯身进入温泉里,依偎到君士坦提乌斯的身边,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不禁替他感到屈辱,不忍目睹的挪开了视线。

    水声顿起,我听见一阵肉体厮磨之声自泉中传来,夹杂着其余几个人的窃笑,纳尔米德压抑的喘息无法阻挡的溢入耳中,使我如坐针毡。

    人类与生俱来的窥探欲驱使我无法自控的朝温泉处望去,一幕不堪入目的景象闯入眼帘。君士坦提乌斯将霍兹米尔压在池壁上,竟不管池中数人在场,从后侵犯着他。那一刻我隐约看见霍兹米尔黑眼睛破碎的尊严,被他柔韧隐忍的外表下藏匿着的经年的恨意,如同满地的玻璃碎渣,每一片都能成为致人死地的凶器。他的呻吟冲击着我的脑门,使我产生了一种即刻逃走的冲动。

    霍兹米尔是波斯王子,看他被罗马君王侵犯,与我在战场上看见波斯领土被罗马军团蹂躏时一样难受。而除此以外,窥视男人们交合让我更感到害臊。

    就在挪动脚步时,君士坦提乌斯却在这时终于停下了进攻。

    “你最熟悉内宫事务,帮我调查一下那位亚美尼亚的小王子,我有点儿怀疑他是个假冒的。”

    心口瞬间拎紧,我屏息凝神,竖起双耳。

    “怎么了,陛下,您怎么会突然怀疑亚美尼亚他们的人呢”纳尔米得喘了口气,平复下呼吸,语气又恢复得波澜不惊。

    君士坦提乌斯笑了一下“我接到一封告密信,里面说亚美尼亚与尤里扬斯暗中勾结,意图联合他们篡夺皇位。提利昂怀疑那个阿尔沙克王子早被偷梁换柱,是尤里扬斯派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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