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下不了床,是他不想下床。”老妖说道。
殷卓离回想林楚之前的举止,立刻明白了老妖的意思,林楚在求死,赶紧惋惜道“哎呦这娃娃也真是的,人生要往好处想,别这么看不开呐”
老妖没有接话,只是端着已经泡软的面饼野菜汤挪到了林楚床边,声音柔和的劝说“公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这碗热汤喝了吧”
林楚迷迷糊糊的躺着,殷卓离和老妖的对话他都是听到的,见只是萍水相逢,两人就对自己投以关心,他还是有些感动的,此刻又听到老妖柔和的劝说声,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便睁开眼虚弱道“多谢您的关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知道怎么办,热汤还是您自己喝吧”
老妖从之前的交谈中探知林楚是那种只要真心对他好,就会回以示好让步的人,便瞅准这点继续劝说“我知道你是好心,怕我饿着。可我已经在这个牢里待了很久了,多一顿少一顿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可对你来说不同,热汤对此刻的你很有用。”
林楚见老妖执意相劝,并不愿辜负对方的好意,在他灰暗人生当中,会对他好的人少得可怜,每一个他都十分珍惜。他挣扎着坐起,一手扶木栏,一手接过了热汤,温热的汤水湿润了干燥的口腔,如甘霖一般十分美味。林楚不由微微笑了笑,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老妖见状知道林楚放下了些防备心,便以唠家常的口吻问道“我方才为公子诊了脉,发现公子的经脉似乎受损过,并且淤结严重。”
林楚闻言,也没有掩盖什么,很自然的说清了原因“这事我清楚。当年我曾是一个武林世家的末位弟子,天资不好,稍习得些功夫。后来犯了错,被废去武功逐出师门。我想着反正我的天资也不好,也没兴趣再习武,经脉受损这种事也就没有用心调养。”
老妖一听不由摇头“公子,不是我说你,经脉受损这种事得上心,这不光关系习武,也关系身体的健康,不好好调养,小病小灾就多。”
林楚听出老妖的关心,便接口附和“这倒也是。”
“这种事不能嘴上说说是,得实际行动,不然与事无补。”老妖关切劝说。
林楚报以一笑,点头附和“您说得是。”
“这样吧我们也算有缘,我这里有一套强生健体内功,挺常见的。左右牢里闲着也无事,你就练着打发打发时间。”老妖说道。
林楚微愣,怎么说着说着说成这样了,赶忙推辞“这就不要了吧无功不受禄。”
“无聊嘛,反正咳咳”老妖忽然捂着胸咳嗽了起来,罗音有点重,像是顽疾。
林楚忙探头,手伸过牢栏关切问“您怎么了”
忽然他的手被老妖紧紧抓住,一股强劲的内力顺着掌心流入体内。
林楚大惊,企图抽回手掌,然而老妖手劲极强,纹丝不动。林楚无奈,只好质问,尚未开口,老妖就将真面目示于他。
这是一张被毁到极点的脸,满脸坑洼,眼睛浑浊,嘴唇瘪着,没有鼻子
林楚顿时语滞,与此同时,殷卓离目光如炬,戒备的盯着大牢各处。
、第006章
“你这是干什么”林楚压低声线质问。
林楚在自己不短的人生当中摸索出一个识人的方式,遵循事情的本质识人。做了好事的即是好人,做了坏事的事即是坏人。世间并非没有好人做坏事,坏人做好事的事,但事情的本质依旧存在,只要遵循本质判断,依旧可以识清。至于伪善者谋划长久做了坏事,大恶者作恶多端只为正道,这类事也是存在的,但他只是小人物,这些事找不上他。
因而老妖的忽然之举只让林楚惊愕了一瞬,他迅速回头看了眼殷卓离,他知道两人的关系颇深,老妖忽然如此,殷卓离必然会有相应反应。
殷卓离异常戒备,他盯紧大牢各处,还时不时颇为担忧的看老妖一眼,目光偶然和林楚相遇,诧异的同时给予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是对他有危害的事,但是必然麻烦事林楚做出了判断,正好老妖松开了手,他立刻抽回手压低了声线质问。
老妖对林楚的反应十分满意,虽有些力竭,也只稍喘息了会就道“我之衣钵尽数传你。”
毕生衣钵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为什么会给他林楚疑问“为什么”
“如你所见,我已油尽灯枯天不假年,而你之脾性甚合我意”老妖回答。
林楚自然不信老妖的说辞,老妖之容貌被毁成这样,经历过的世事必然凶险复杂,见识过的人也绝对不少,单传于他必然有诈。但老妖绝不会说实话,他只能试探了“你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甚至可以当它不存在,完全忘记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答复显然出乎林楚之所料,毕生衣钵何其珍贵,让接受者什么都不做,那还要传什么衣钵便道“你的解释我不信。”
老妖一笑,笑声颇为欣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公子之脾性最适合继承我之衣钵,你看似卑微弱小,逆来顺受,但实则明辨是非,懂得生存之道。”
林楚皱眉,老妖这话是在避重就轻,看情形对方不准备多加解释,他低头将事情经过回想一番,老妖给出的解释是他的个性被老妖相中,因而传与衣钵,而他自己的判断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世上不会有莫名其妙给予好处的事情。那要如何从老妖口中套话呢这个人的道行比他高多了。
老妖见林楚沉默,早已摸清对方的想法,他知道事出突然又有违常理,必须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就有违初衷了,便道“金玉乃世间最好之物,世人趋之若鹜,然金玉可愿成为最好之物,从来无人思考过。金玉要想避此祸劫,不受世人摆布,最好的方式便是大隐于市,或藏于深山。”
林楚一听就知道金玉借喻衣钵,对方的意思要他身怀衣钵大隐于市,便道“从来金玉出山都是身不由己。”
“公子此言差矣。金玉本就深藏于深山之中,若非金玉自己有心,他人是无法发现的。我遇人无数,所遇之人皆是有心之人,唯独公子是无心。”
“你怎么知道我无心”
老妖问“公子突遇方才之事,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林楚沉默,他虽然第一时间判断了事情,做了诸多反应,但心中最原始的想法是遇上麻烦了。
老妖又问“公子现在心中最大的念头又是什么”
林楚闭眼叹息,他心中的想法还是觉得麻烦,东西已经给他了,肯定还不回去,这么麻烦的东西带在身上,以后的日子不会安宁了。
老妖见状笑说“这便是公子的无心。”
林楚嗤笑“照你的标准,找个傻子不是更好”
老妖笑而不语,他知道林楚聪明,这句话不过是气话,一身衣钵又怎么能托付给一个根本守不住的傻子。
林楚自然清楚自己说的这句话没道理,但这件事本身更没道理。衣钵之所以传于他人,是希望继承者使之发扬光大,有其用武之地。老妖却要让接受衣钵之人隐居人世不为人知,既然这样,传什么衣钵不传就是了。
老妖见林楚沉默,已清楚林楚的想法,他的衣钵究竟为何物,他不便告知,他的衣钵必须传承,这是他的使命,也是林楚的命,因为衣钵继承人的选择权不在他手中,在衣钵本身。这些事他都不能说出口,他能做的只有尽力让林楚忘记衣钵的存在,维持初心如往常一般生活,这样方才能平安一生。
但什么事都能说出口就难以消除林楚的疑惑,老妖想了想索性耍了无赖“公子,东西我已经给你,你想退回也退不掉,你就当没这回事好了。你放心,这东西在你身上,平时和常人无异,顶多让你的身体稍微健康些,别人想要特意试探也是试探不出的,绝不会妨碍你的生活。”
“你”林楚有些气恼老妖的无赖,但此时的他除了气恼,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解决这件事,他只好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理会你们,你们也不要再试图和我说话。”
老妖点头“公子自当不理我们,我们会如常叨扰公子,以免有心之人生疑。”
林楚知道这个做法妥当,是在保护他,为今后的安稳着想勉强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将已而冷去的汤水喝下,喝完将空碗递给老妖,用正常声音说道“多谢您的热汤。”
“举手之劳。”老妖接过碗。
一直负责戒备的殷卓离这才松了口气,粗着嗓子说“哎呦总算喝下去了,快快回去躺着,啊”
林楚听从殷卓离的话躺下,迷迷糊糊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再次听到了铁桶敲击声,又到了饭点之前的事让他堵得慌,他有些不想起来,但胃里忽然的反应让他奇怪了,他那个一直不太好的胃竟然感觉到了饥饿。
怎么回事林楚立刻联想到了老妖传给他的东西,会不会是因为它刚要深想,他立刻打住,不能将这事放在心上。
正想着,殷卓离又在那边叫唤开了“娃娃娃娃好点了没啊下来吃东西啊再不吃又没了”
林楚考虑到胃还是不要饿的好,就撑起身下了床,发过烧的身体有些虚,他走得很慢。
殷卓离一见忙说“能下床是好事,慢点走哈还来得及,再喝碗热汤,你那病保准好了。”
林楚没理会殷卓离,倒是殷卓离对面牢房的张术开口“哎呦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嗓门,我正疼着饿着呢,耳朵就被你咣当咣当的轰。”
张术是在林楚睡着的时候被拖回来的,打得不算凶,但疼得厉害,一直躺着呻吟,这会有饭吃了,可他没力气挪动,因此出声抱怨了。
殷卓离毫不客气的嘲笑了“这种事跟我抱怨有什么用”他下巴一抬,“跟殷非离抱怨去。”
殷非离是西洛广文帝的名讳,张术一听赶紧道“哎呦罪过罪过非礼勿听。”
“呦都这样了还讲究这个”殷卓离故意装作吃惊。
张术一听,一想自己身上的伤,琢磨着对方的话似乎也没错,便放下身段问了“这位牢友,你倒帮我参详参详,这倒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挨了打了”
“你怎么就不用挨打了”殷卓离反问。
“此话怎讲”
“哎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殷卓离看不下去了,对着林楚道,“来娃娃,你跟他说说。”
林楚正撕着饼,不理会殷卓离,心底倒默默的说了下真相活该
张术见状,赶紧说“你就别问他了,他哪懂这些好兄弟,你快说。”
忽然被人称兄道弟的殷卓离善心大发了,直截了当给了答案“你身为农税司长卿,一司之长,又管着全国的钱粮,却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你说你该不该打”
“你”张术一听怒了,“我这是好端端在求教,你倒好变着法子骂我”
殷卓离立刻鄙视“看来你还没被打够,还没清醒”
“你”张术更怒了,但这一回他的怒气却是戛然而止的,他忽然意识到殷卓离没说错,他浑身一抖,急迫道,“好兄弟,你再跟我说说,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这回的事真是要办我们那为什么还让黄数参与抓捕我们”
“这太简单了黄数不去,你们会乖乖得上车”
“啊”张术大惊,继而失色,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正因为见着了黄数,他们的担忧就消了一半,也就乖乖上车了。张术皱起眉头,反复思考了一番又道,“我农税司是太子管的,圣上又让太子的人来抓我们,那圣上到底是想保太子还是废太子”
“当然是保”
“保太子的话,为什么要治罪农税司我们倒了,太子是会受牵连的。”
“那是因为你们之作为已经危机到了太子的地位,若不及时拔出你们,将来必然害得太子无法登基”
张术闻言呼吸一窒,许久才道“牢友的意思太子有希望登基”太子能登基就意味着他有希望翻身。
面对张术这种不顾自身安危的跑题行为,殷卓离顿觉他下狱一点不冤,脑子明显不够使,根本不清楚只有他死了,太子的登基之路才少点荆棘。
见殷卓离没有回答,张术赶紧道“好兄弟,快说呀”
见张术执迷不悟,殷卓离也不教导了,直接给了回答“话应该这么说,殷非离是希望太子登基的。”
“啊圣上希望太子登基”张术难以置信,广文帝在不同场合都表示过希望宸王登基,怎么会希望太子登基
林楚也有些奇怪,西洛国民都是这么认为的,为何到殷卓离的口中就不是这样了他有些好奇,但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好奇,便端起碗往木栏上一靠,准备当个旁听客。
老妖看着林楚的眼神甚是欣慰,只消一会林楚便已将自己的心态调回原本的基调上,衣钵在他身上恐怕真能平安一生。
想到这,老妖给了殷卓离一个眼色,要想平安一生只靠林楚一人闭门造车不行,须得让他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以便他更好的明哲保身。
殷卓离会意,开口笑说“我西洛现今最大的谎言就是殷非离希望宸王登基”
、第007章
“帝王之路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面尸骨累累,多少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皇子埋骨其中,能顺顺当当从头走到尾的几乎不存在。越早名扬天下的皇子,越不可能登上帝位。你想皇帝还老当益壮着呢,皇子已经比他更加众望所归,他怎么可能容忍呢在皇家,父子之情兄弟之情从来都是不存在的。”殷卓离说道。
张术毕竟是混了多年朝堂的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宸王风头太盛,朝野对他的评价太高,圣上会不容他”
“正是”
“可宸王今日的地位大都是圣上造就的,他要是不看好宸王,为何要这么做”张术不解了。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反其道而行之捧得越高,摔得越惨。殷非离显然一早就不喜欢他这个胞弟,一登基就开始夸奖宸王的聪慧,让朝臣都觉得他中意宸王,还时不时明里暗里给提示,会传位给宸王。这就是捧,至于摔,就太简单了,一个人位高权重了往往就会得意忘形漏洞百出,殷非离只需要将这些漏洞一一记录在案,找准时机办了宸王即可。”殷卓离说道。
张术一听评价“你的说法倒也站得住脚,可证据呢”
“证据眼前就有”殷卓离指着张术,“你农税司掌管的是西洛的钱粮,是国之命脉所在,军队的粮草,官员的俸禄,百姓的衣食皆由你们直接或间接掌握,这么重要的一个部门,你想想殷非离交给了谁掌管”
“太子”张术答。
“你再想想,宸王掌管什么礼乐司,这是个没多大用处的部门。”
“不还给了协助丞相的权力吗”张术疑问。
“那有什么用不说丞相到底需不需要他协助,先说这权力,权力是给了,官位定了吗没有那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丞相给点面子的话,就让你翻阅下公务,不给面子的话,就让你旁边凉快去,更说不上真正的协助了。”
听到这,张术茅塞顿开,脸上尽是喜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殷卓离见状冷笑了“你高兴什么呀”
“太子登基有望,我能不高兴吗”张术摇头晃脑的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所处阵营。
殷卓离报以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太子登基有望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是太子的人啊,他有望登基,我就有望活命啊,搞不好还能东山再起呢”张术笑说。
殷卓离嗤笑“怎么可能”
张术不爽,反问“怎么不可能”
殷卓离无言以对,真是蠢到家,又狂妄到家了,他不由嘲笑广文帝“殷非离啊殷非离,这就是报应,你逆天谋算至深,不知道天意本就如此。你也好,你的儿子也好,你中意臣子也好,都是乌合之众不堪重用。”
“大胆你这个无耻之徒怎可如此辱骂圣上”张术一听仗着太子狐假虎威起来。
这样子就连一旁乖乖喝汤旁听的林楚都忍不住喝岔气,咳嗽了起来,蠢到家了。
殷卓离见林楚都给了反应,心情更加好了,收起了嘲讽,正经的解释起事情来,毕竟这番话的目的不是驳倒张术,而是告诉林楚朝野实情。
“你呢就别指望活命了,这次的事太子不会救你,不仅是你,农税司里但凡参与贪污舞弊的官员,都会依律处罚。因为你们之前所作所为已经成为太子登基之路上的阻碍,不拔除不行。”
“我不信”张术冷哼,“我们为太子出生入死,太子也深得好处,他怎么会袖手旁观”
“他已经袖手旁观了。农税司上下这么多人进了牢,一点风声都没透,为什么会唯独跑了陆剑羽不是飞星谷暗线多,而是殷非离授意太子悄悄透露风声,给了飞星谷好处。”
“这”张术语滞,他确实怀疑过陆剑羽为什么能跑他琢磨着飞星谷势力是大,但他的人脉经过多年细心打点,也不比飞星谷小,他都没收到过风声,飞星谷怎么会收到。现在听殷卓离一番解释,他疑惑难道太子真的如此绝情
“没什么好怀疑的,你们对太子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他留着你们干什么还不如利用你们设个绊子,坑宸王一把。”说到这殷卓离笑了,“殷非离这个人的处事手段最大的特点阴险,总是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太子呢也一样你这案子现在是宸王主审吧”
“是啊”张术点头,“宸王主审,法刑司里一个少卿陪审。”
“这就对了你这案子是烫手山芋,得罪太子的事,朝上无人敢接,就丢给宸王。至于宸王怎么处理不外乎两条路,秉公执法,或者徇私。前者会加深他和朝臣间的嫌隙,朝臣都是人,谁都不喜欢一个太公正的主;后者就正中殷非离下怀了,他正等着宸王犯错呢”
“那宸王会怎么处理”张术忙问,他知道宸王的处理结果决定他的生死。
“当然是秉公执法这么大的事,满朝都盯着,徇私就是死路一条。”殷卓离说道。
“啊”张术大惊失色,“那、那他就不管朝臣的看法了”
“当然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看法”
“那他以后怎么办啊”张术奇怪问。
殷卓离笑了,揶揄“他以后的事跟您没关系再说,您是太子的人,替宸王担忧干什么”
张术立刻被堵了口,磕磕绊绊的辩解“这不、、现在、不是管是谁的人的时候,现在是、、、谁能让我出去,我、我就是谁的人宸王要是能让我出去我就把太子这些年干得事都告诉他。”
这下换殷卓离语滞了,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不杀你,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杀了。
张术丝毫没察觉不对,不罢休的问殷卓离“怎么样你说说呀宸王经了这件事后会遇到什么麻烦我好想办法和他商议呀”
殷卓离摇头,西洛朝廷有这种臣子握重权,真是不幸呐希望将来真能出明主整顿这个朝纲。说到明主,不知道这个宸王是否有希望试一试他殷卓离心下一动,对张术道“经了这事,宸王今后的路会更加难走。他秉公执法处理完此事,殷非离必然对他大肆嘉奖,将他的声望捧上一个全新的高度。宸王或许会在这个高度上保持清醒,但他手下的人不会,如何在这个高度上站稳,是他今后很长时间里必须花大心思去处理的事。当然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不知道宸王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什么路”张术忙问,他意识到向宸王献上这条路可能可以救他。
殷卓离一笑“弄件大事,自己让自己从这个高度上掉下来”
“这”张术完全没有理解,倒是一直在旁听的老妖十分赞许的笑了声,殷卓离之谋略犹胜当年。
林楚听完,心底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极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不懂朝政,也不在意朝政,他在意的是殷卓离的处理方式,人生总会遇到困难重重之境地,与其处处小心,维持现状,不如大刀阔斧一斩困境,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术还在试图向殷卓离寻求解释,殷卓离却不再说话,施施然的靠在牢栏边,轻松自在的四处张望。
林楚回想了殷卓离的这番话,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说清,确实无需再言,他便放下碗,扶着牢栏走回床铺,躺下睡去。
殷卓离对此颇为满意,偷偷对着老妖翘了拇指,赞许对方识人之准。
老妖没有反应,他十分疲惫,努力挪回床铺,也睡去了。
半个月后,张术等人的最终判决下达,宸王如实呈报罪行,广文帝下旨斩立决。
又过了半个月,狱卒到了林楚牢前宣读“犯人林楚,撤去职位,释放。你可以走了”
林楚走出牢房,他不知道的是几天前,银月城的某处,有过一段关于他的对话。
那是个天色阴沉,寒风刺骨的傍晚。宸王府的总管陈福静立于宸王殷秋离的书房前,他是殷秋离的心腹,自殷秋离孩童时便伴随左右,后殷秋离封王出宫,他跟随入王府。
农税司一案,殷秋离因秉公办理得到了广文帝空前的嘉奖,然而殷秋离并未因此事开怀,反而日渐沉默。
陈福经历过上代皇子夺嫡,深知此等现状对殷秋离十分不利,心中十分担忧。今日殷秋离午后便传唤于他,到了傍晚都未曾让他入内,陈福心中隐约有预感,他的主人要下一步大棋了。
果然待天色完全暗下,雪子开始落下之时,殷秋离传他进了书房。
“这份赦令你拿着,拣个天寒地冻的日子,将这人从牢里放出来。远远的跟着他,待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将他带回。切记要防着他寻死。”殷秋离不紧不慢的说着,眼神投向窗外,雪子已经越来越密,即将化为鹅毛大雪,银月城漫长的冬季即将到来。
陈福接过了赦令,当着殷秋离的面翻开看,上面写着释放之人的名字林楚。陈福立刻道“王爷这是下定决心了”
“嗯”殷秋离微点头,“此事本王谋划已久,可苦于找不到合适人选,前些日子在农税司库房内偶遇此人,觉得此人堪当此任,后经历农税司一案,更觉此人合适,方才下定决心。”
“如此老奴这就去安排。”陈福喜道。
“去吧。”
、第008章
林楚跟着狱卒到了门堂,门堂是狱卒们休息的地方,也是牢房的入口,和外面仅用布帘隔着,呼啸的寒风直往里头灌,生了两个火盆都不管用。
身着单薄囚衣的林楚不禁哆嗦了下,天字牢房建于地底,温度变化不大,因而他并不知晓外头已经冰天雪地了。这么冷的天,他只有一身单衣怎么办更让他头痛的是狱卒告诉他,囚衣不能穿出门,这是不成文的规矩,穿出去太晦气,也不方便今后过日子。
林楚试着和狱卒交涉,让他把囚衣穿出去,人都要冻死了,还管晦气不晦气
狱卒知道林楚入狱这多天从来没人看望过他,想来这人没亲朋好友,就指了指门堂转角处的一个小间“那里有些件衣服,都是死人穿过的,你不嫌晦气就拿去穿。”
林楚立刻道谢进了小间。
小间里尽是灰尘,衣服乱七八糟堆着,好些都已破烂,林楚先捡了两套勉强像样的都套上身,又扎上袖口,裤口和腰带,然后尽可能多往里面塞上破烂布料。衣服的问题胡乱解决了,鞋子就麻烦了,囚犯进了天牢大都不穿鞋,小间里连鞋底子都没有。林楚撕下几块布,层层裹住了脚,虽然没有鞋底裹得再多都会渗水湿透,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弄完后,林楚礼节性的向狱卒做了告别离开了大牢,才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呛到,他努力搂紧自己,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才走入了风雪之中。
该去往何处
林楚心底没有底,他之前居住的地方被抄了家,虽说他无罪释放了,但赦令上清楚写明罚没家产,撤去职位,永不录用。没有了家,他只能先找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冰天雪地中最好的落脚之地是那些废弃的院落,但银月城无家可归的人不少,这些废弃院落大都被人占领,还形成了形形的大小势力,不是他能轻易踏入的。不去废弃院落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林楚停下了脚步,努力在风雪中辨识了方向,然后慢慢地向南门外的义庄走去。义庄多鬼魅又晦气,平时无人踏足,大冷天里或许会有些走投无路大了胆子去的,但人绝不会多。
陈福易装跟随在林楚身后,寒风中的林楚身形单薄,走路也不稳,摇摇晃晃的,还时不时踉跄一下,陈福有些不解,宸王为何选中一个如此瘦弱的男子
就在这时,林楚前面走来个醉汉,汉子身形壮硕又醉得不清,在能并行两辆马车的宽阔街道上来回横走,踢飞所有挡路的事物。
林楚只来得及躲开醉汉的一脚,醉汉见一踢空,心里十分不爽,拎起林楚就往上提,怒骂“小子不长眼啊你大爷的路也敢挡”
林楚知道遇上这种情形绝不可以对着干,便忙连声附和“是是是小的有眼无珠,挡了大爷的道,求大爷饶恕。”
“饶恕”醉汉狂妄的笑了,“本大爷今天不想饶你。”说着他就将林楚往地上一丢。
林楚赶紧大叫几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醉汉的酒立刻醒了一半,心想不会吧就往地上丢了下,就这么不中用他摇晃着身躯走进林楚,伸脚尖踢了下林楚,林楚的身体随之晃了晃,人却没有反应。
这下醉汉的酒立刻醒了,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之后,慌慌张张的跑了。
待醉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楚才从地上坐起,掸了掸身上的雪继续往前走去,他的走路姿势和之前并无差别,看得出醉汉的几下并未对他造成伤害。
又走了段路,林楚陆续遇到些蛮横不讲理的路人,皆用此法一一避过。
这让尾随的陈福有些明白宸王为什么选中林楚,这人确实柔弱卑微,但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十分清楚。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楚终于走到了义庄。
这种天气下的义庄有些忙碌,天寒地冻的,身患恶疾的熬不住,家境贫苦的熬不住,无家可归的更熬不住。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排满了义庄的院子,有些有亲属的,在那供了些吃的,烧了些纸钱,个别富裕点的,供着的食物还不错。
看来生计问题可以暂时无忧了。林楚心想,在院外的墙角找了块避风的地方蹲下耐心等里面的人离开。
同他抱有一样想法的人也有,但这些人更为张狂,不等天黑里面的人离去,就已经混进去偷祭品了。
“天呀你们这群丧天良的,死人的东西也偷啊”
随着一阵哭喊声,一伙衣衫褴褛的人飞快从义庄内跑了出来,怀里皆抱着些食物,有些人边跑还边往嘴里塞。
紧追着他们出来的是手拿木棍身穿白麻的人,拣着跑得慢的就往死里打。
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孩抱着两块饼跑在队伍后面,眼见着要被追上了,慌忙左右看看,企图寻求帮助。他一眼就看到蹲在避风处的林楚,赶紧急转弯往林楚那跑去。后面追赶的人群分了两个追了过来。
小孩一见林楚,就往林楚身上一扑,将饼胡乱塞进了林楚怀里了,然后对着追赶他的人哭道“是他逼我进去拿饼的。”
追赶而来的两人满脸怒气,指着林楚就骂了“你还要不要脸,自己跟死人抢吃的也就算了,还逼个小孩去偷”
林楚知道自己被无辜殃及了,他瞅了眼小孩,小孩哭泣的同时眼睛里充满了得意的算计,这种小孩他不想袒护,便果断递出饼道“我不过是在此地避风,并没有逼迫任何人进去拿东西,这饼还给两位。”
小孩一见立刻哭闹诬陷了“你们不要相信他,他是坏人,就是他逼我的。”
两个大人显然相信小孩多于相信林楚,举起木棒指着林楚“小孩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狡辩你这个大人怎么当的”
林楚见两人的举止,虽然拿着木棒在质问他,但没有直接不讲道理就打他,看得出这两人不是过于蛮横之人,便道“两位,我知道饼现在在我手上,我是百口莫辩的。对于妄动了往生之人物品一事,我郑重道歉,此事确实不该,往生之人在这一世已受尽苦难,本求路上得以饱腹,却不想平添磨难。但人之魂魄有轮回转世一说,要想下世富贵,这一世必得磨难,磨难越深,富贵越长。因而未尝祭品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至于两位也莫再执棒追赶,天寒地冻下施与他人食物本是件积功德事,切勿折了往生之人的福。”
两人闻言收起了木棒“听你一说,也确实如此。不过这两个饼还请先还回,待仪式结束后,你等再去拿。”
“自当如此”林楚欠身递上了饼。
两人转身离去,小孩则生气的盯着林楚,扯住林楚衣衫撒泼“我的饼没了,你赔我的饼”
林楚掰开小孩的手,语气平淡道“念你年幼无知,我不与你计较方才之举。你也听见了,待里面的人做完仪式即可进去拿饼,不要再跟我撒泼,去门口候着吧”
小孩闻言还想骂,但见林楚不予理会,便不爽的呸了口痰,气冲冲的离开了。
陈福目睹这一切,心想这小孩恐怕不会就此罢休,不知林楚可否看出,又会作何打算
天色完全暗下之时,义庄内的人方完全离去,这座义庄是专供平民使用的,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因而也没有看门之人。
林楚动了动已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站起走进了义庄。
黑夜里的义庄透着摄人的寒意,但对林楚而言没多少感觉,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零散的祭品和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上。
西洛的传统,给死人烧东西的时候会用木头交叉搭一个架子,木头会跟着燃烧,烧完会留下不少木炭,林楚仔细将这些木炭筛检,挑出干燥的和带火星的,集中于一个破铁锅里,然后搬进室内,捡了块靠墙的地,一边烤火一边热着祭品,缓解着一整天积累下来的冷和饿。
才稍感觉到一丝暖意,义庄外就忽然喧闹了一起来,似乎有很多人走了进来,嘈杂的脚步声里,有一个声音特别显然“那个人肯定在这”
是白天的那个小孩
林楚皱眉,他并不是没有看出那个小孩心有不甘,但思及那毕竟是个孩子,即便有万般不是,身为大人都不能过分与之计较。
义庄很小,这群人很快找到了林楚,小孩一见就指着林楚对一个面目凶狠的男人道“爹,白天就是这个人抢我的饼。”
男人一听立刻怒目而视“好啊你小子能啊抢小孩的饼”
林楚一看就知道跟这个男人讲不了理,事情很可能会有一个很糟糕的结果。栽在一个扯谎取闹的小孩手里,让林楚有些不甘心,然而他迅速思考了诸多解决方案之后却发现,这事无解。
太糟糕了这群人就算没弄死他,也会弄去他半条命,难道他真的要这样死
忽然林楚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十分机械
你是不是不想死
林楚立刻头痛扶额,心道怎么回事
我在你脑海里,我就是那个叫老妖的人传给你的衣钵,我可以满足你很多愿望,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
有这么好的事林楚当然不信。
凶悍男子见林楚一直没有回话,相反却捂住了额头,十分愤怒,对着手下就吼“给我打狠狠得打我要让你知道欺负我儿子的下场有多严重”
林楚一惊,心道不好,棍棒已经朝他的头打来。
脑海里的东西适时诱惑让我帮你吧
千钧一发之时,陈福果断出手,他见林楚没有反应,想起宸王叮嘱要小心林楚求死,便不再犹豫,身形一展,犀利出手,将在场众人一一撂倒。
衣钵见状,原本机械的声音猛然变质,尖锐的撕叫坏事的东西嘶叫声在林楚脑海产生强烈的冲击,导致他瞬间昏厥。
、第009章
林楚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铺柔软舒适又温暖,被子轻薄丝滑,盖着十分舒服。床四周撑着帐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知道阳光打在上头,投影入帐内,光彩陆离,煞是好看。
他动了动身体,努力撑起,才有了一丝动静,帐外立刻传来一个语中带笑的悦耳声音,是位活泼开朗的妙龄女子。
“呀公子醒了”少女边笑说,边挂起帐子。
林楚见状微低了低头,他不认识这人,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小孩带着一群人来义庄找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全无印象,凭着后颈的疼痛他大致判断,他是挨了打了。
是被打之时,被这屋子的主人救了可当时夜已深,义庄内无其他人,怎么会凑巧被人救了
少女见状知道林楚定然在疑惑他为何身处此地,她主人叮嘱过她,不要告诉林楚任何事。她便不解释,扶着林楚坐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衣衫,抖开笑看林楚“来,伸手”
林楚有些迟疑,在他并不长的年岁里,根本没有接触过妙龄少女,更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
少女善解人意,立刻玩笑般指挥“来先右手,再左手”
林楚局促的照办了。
这是件窄袖毛皮短衫,完全按着他的身形裁剪。毛皮用料考究,毛质柔软,通体雪白,隐约泛着银丝,似乎是传说中南楚才有的冰原雪狐。毛皮外附有茶白色浮罗锦,上有竹形暗纹,衣衫各处的搭扣皆有各种大小的白珍珠制作而成。
林楚幼年生活于一个武林世家,对这些奢侈之物多少有些认知。
冰原雪狐极其稀有,皮毛十分珍贵。世家的大小姐曾有一件,宝贝得紧,但逢雪天的重要节日,必然穿出来炫耀一番。有一回,她的贴身丫环不小心滴了点汁在衣服上,竟被她打了个半死。
浮罗锦产自东越,制作工艺繁杂,制作者脾气又古怪,非得能入她青眼之人才有资格获得,且她只喜欢制作女款纹饰。竹形暗纹这类男款纹,极其罕见。
珍珠饰物是西洛的特色。西洛矿藏丰富,各色宝石金银并不稀奇,但其气候干燥,普遍缺水,有水之处又都在高山之中,没有珍珠生存形成的环境。因而珍珠在西洛是贵重之物,加之西洛奉白色为高贵之色,珍珠的白正好契合,国人奉之为上品饰物。
林楚身上这件衣衫恰如其分的装饰了各种白或银珍珠,色泽饱满丰润。珍珠是有机宝石,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会失去光泽的,显然这些珍珠皆是新品。
整件衣衫虽然以偏女性风格的材料做成,但经高超裁剪制作后,无丝毫女性化痕迹,穿在林楚身上更衬出了出尘脱俗的谪仙气质。
少女整完最后一个搭扣之后,不禁笑赞“好一个天仙似的人儿”
这让原本局促的林楚又添了个其他反应傻愣,这话听着算赞美吧怎么感觉怪怪的。
少女觉察出林楚的想法,仔细回想了方才的话,好像似乎确实有点不对劲。她赶紧转移话题“公子,你都躺三天了,肯定饿了,这就传膳。”说着,少女暂时离开。
传膳这是西洛贵族间才有的词汇,林楚心想,又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如此贵重,此间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正想着,膳食已经摆上,一张精致的矮桌,上面放着一锅粥,三碗诱人的酱菜。
西洛的主食是面食,国内无区域可供种植稻米,稻米全赖贸易获得。炖粥的米是紫米,从粘稠程度上看,是紫糯紫粳三七配。这米稀少,功效良多,即便在贵族间也十分珍贵。
此间主人的身份恐怕非同一般
想到这,林楚收起了局促和傻愣,神色平静的望着少女“这位姑娘。”
少女看出林楚的变化,忙笑说“我叫小玉。”
林楚忙改称呼“小玉姑娘”
“诶诶诶打住唤我小玉即可,不能称姑娘。”小玉笑纠正。
林楚闻言心想小玉的身份应该是婢女,主人和客人都无需称婢女为姑娘,看来此间的主人破重规矩,便斟酌其词道“小玉,事出唐突可否让我先见见你家主人”
“主人此刻不在,出门前吩咐过,公子要是醒来通知他一声即可,先伺候完公子用膳为主。”小玉道。
“既然如此,你必然已经通知过你家主人,我在此等候他来便是。”林楚算了算时间差说道。
“那可不行”小玉不依不饶,端着盛好的粥坐到林楚床边,“公子若不吃,小玉喂你吃。”说着就将勺子递到了林楚嘴边,脸上还摆出一副十分期待的神情,仿佛林楚要是拂了她的好意就会让她十分难过似的。
林楚刚建立起来的平静又没了,他忙低头,心道他以前遇到过形形的人,都不是这样的,怎么遇到个姑娘,就让他尴尬这样
小玉忙为林楚解困“主人出门前留下话,若是公子不肯吃,就告诉他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人已在此,又一时不得脱身,不如安于现状。再说想要谋事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想。”
林楚一听不由奇怪,此间主人倒深知他的个性,遣了个让他难以招架的姑娘来服饰不说,连劝解的话都是按着他的思路来说的。既然如此,那就不问了,就如对方所言既来之则安之。他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小玉说他已经昏迷三天,三天没有吃东西的胃不适宜一下子暴饮暴食,循序渐进慢慢喝才是正道。
小玉见林楚开始喝粥,开心的去了趟外间,回来的时候端了些瓶瓶罐罐和纱布,她将东西放在床尾,对林楚笑说“公子,你的脚冻伤了,医生说得及时换药,多揉搓活血,你且喝粥,我换药。”
林楚下意识缩了缩脚,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从脚尖传来,他的脚自进牢房那天起就没穿过鞋,牢房的地并不平整,里头的陈设物也大多粗糙,小磕小碰甚多,使得他的脚本就有伤痕,加之出去之后冰天雪地这么一冻,伤痕开始恶化,部分还出现了坏死。
将他救回来的头天晚上,医官就趁他昏迷,为他刮掉了部分坏死皮肤,敷上一些生肌活血的药。药效很不错,第三天就已经开始结痂发痒了。
林楚觉得自己醒了之后还让小玉处理伤口不太合适,便找了借口婉言谢绝,小玉笑着接受,行动丝毫没有迟缓,掀开被子就将林楚的脚抓了出来。
林楚一下子傻了,僵硬着腿不知道该缩回来还是
小玉则全然无视,轻拍林楚的脚“公子放松,不然起不到活血的作用了。”
林楚受惊赶紧听从,小玉不禁低头窃笑,羞得林楚只好埋头喝粥。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只剩下,纱布缠绕声和轻微咀嚼声。
殷秋离在得到小玉传话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到了林楚房前时,正好见到这一幕,见林楚埋头喝粥的同时红了耳朵,趁着小玉不注意还偷偷捂一捂,企图让它不再那么红。
殷秋离忍俊不禁,陈福见状上前恭敬道“王爷,老奴这就去”
“不等他吃完。”
、第010章
一碗粥终于喝完,小玉也正好处理完伤口,看着空空如洗的碗碟,她十分满意“公子喜欢吃就好,等过几天可以吃油腻生腥了,我去炖其他花样的粥,保证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
林楚眨眨眼,咽了咽口水,这话怎么听着像没说完,保证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待宰
小玉没有深究林楚的想法,高兴得端着矮桌出去了,一到门口就见她家主人抱臂站着,门帘掀起的瞬间,还握拳抵在下巴上笑了一声。
小玉顺着殷秋离的视线回看,只见林楚正双手捂住耳朵,吐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也忍不住一笑,作福的同时悄悄笑说“王爷,公子挺好玩的。”
陈福闻言忍不住咳嗽声提醒小玉,小玉是他的捡来的,一直当做亲孙女养着。
殷秋离倒不在意,他十分清楚小玉的性格,绝不是那种会故意欺负作践他人的人,便小声嘱咐“他的性子有些沉闷,往后多逗逗他开心。”
小玉点头答应着,她自小跟在殷秋离身边,从未见王爷如此吩咐过,心下不由奇怪,还回看了林楚一眼。
林楚已经放下了双手,低头平静的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殷秋离知道他得进去了,不然等林楚什么都想清楚了,他就没多少机会了。
林楚正在从方才观察到的细节中推想主人的大致地位,刚掐好具体范围,对方就进来了,一声不轻不响的咳嗽声提醒着林楚他来了。
咳嗽声有些熟悉,林楚抬头寻声望去,果然见过,是当日负责抓他进法刑司的人,他记得黄数称呼那人为王爷,西洛现今封了亲王的只有一人,宸王殷秋离。
怎会是这人林楚心下奇怪,他先前判断如此富贵人家,最差是大商户,最贵是武林前十世家之类的,未曾往皇家身上去想。以现今的局势,沾染了皇家不是好事。希望此次被救纯属偶然,对方并未有所求,不然就麻烦了。
想到这,林楚决定先行出击,先堵了对方的口再说,他赶紧掀被下床,跪地道“草民参见王爷”
林楚的脚受过伤,身体又三日未下床,突如其来的快速举动让他身形不稳,跪地的同时向前扑去。
殷秋离手快,扶住林楚“不必多礼。”
殷秋离的语气十分和善友好,林楚心觉不好,他只是个平民,对方即便伸手扶了他,也该用平淡如水的语气,毕竟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亲王。
林楚的手不由微抖,努力稳定身形恭敬道“多谢王爷”
殷秋离知道转瞬之间林楚心中已有判断,这是他欣赏林楚的其中一个点聪明、直觉敏锐。他也不掩饰,伸手扶起林楚“你的伤未好全,快回去休息。”
林楚不敢动,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殷秋离的举动让他的不详感更加浓郁,他执意跪地道“草民何德何能,得王爷如此厚爱。”
问出口了殷秋离一笑“本王之厚爱自然不会随意给,林楚你之才能担得起。”
林楚立刻婉言谢绝“草民确无才能,定是王爷错看了。”
“哦你的意思是本王有眼无珠,无识人之能”殷秋离故意错解林楚之言。
林楚闻言,知道一般情形这种问话答案该是草民不敢但他知道,此刻若是这么回答,殷秋离定然更进一步,得寸进尺。未免陷入更大危机,林楚决定就此打住,冒犯殷秋离一回,受点惩罚也无妨,便道“草民惶恐,确实是这个意思。”
殷秋离料想到林楚会选择这个答案,这是他欣赏林楚的另一个原因,不惧死亡,不惧威胁。虽说林楚的不惧是建立在本就无活命之心上,但他就是要这种胆识,不在乎形成这种胆识的原因。
殷秋离笑说“好本王无识人之能这点本王认了,不过你这个人,本王就算错看了,也不准备放弃。”
林楚一愣,不想殷秋离会如此反应,堂堂宸王竟然厚脸皮耍赖。不能让对方靠耍赖蒙混过去,他必须推辞,然而刚要张口,殷秋离已经制止了他。
殷秋离逐渐收起笑容,今日之事是他深思熟虑的,他绝不会放弃。他要做的是说服林楚,他知道这并不容易,他选中的这个人身上有着独特的韧劲,并不好说服,很多常理在他身上都不管用。他同时也做过说服不了的准备,真到那个时候,林楚这个人不能留,再可惜这个人才都不能留。
“林楚本王有些话要说与你听,听与不听随你。”殷秋离开口。
林楚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你听与不听,他都会在哪里讲。他考虑片刻,想着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就听吧,不然到死都不清不白的,便道“王爷请讲”
殷秋离见林楚肯听,立刻伸手扶他“天寒地冻的,跪在地上冷,坐床里听去。”
林楚点头,顺着殷秋离的搀扶站起,坐回了床,床铺依旧温暖,可惜他感觉不到。
“本王在西洛的处境并不如世人所见的那么风光”殷秋离开口,诉说着他的处境。
林楚安静听着,这件事的实情他早已在牢里知晓,殷秋离的讲述也如殷卓离所言,他已经认识到风光的背后是大权旁落,根基不稳。林楚记得殷卓离当时说过,宸王想要破这一局,须得弄件大事,自己让自己从已有高度掉下来。林楚还知道,殷卓离的话其实并未说完整,这件大事的选择必须十分谨慎,首先要保证自己对此事至始至终可控,其次这件大事不能毁其根基,最后这件大事必须有一个漂亮的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