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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末代帝王养包子 第3节

作者:冬月青 字数:35927 更新:2021-12-29 05:41:21

    妇人做小伏低地掩了声。但不一会,又按捺不住道,“昨夜在客栈里听小二说,今年胡人凶得很,听说都有的越了关了当家的,你说我们会遇上危险不”

    那中年人不耐烦道,“我们这往南去,和胡人不一个方向,你操那么闲心作甚不过这年景不好,可能有土匪,一路也得小心”

    这日天气还不错,阳光很好,虽然温度还是很低。十来个小孩挤着挨着蜷在稻草堆里,倒也有些暖和。透过的风和阳光,让稻草堆的味道也没那么难闻。

    中午在一片林子休息了会,那妇人给那些小孩分了些水和糙窝窝头,碎碎骂道,“这么多小崽子,早卖了拿了银钱多省事搁手里还得费那么粮食”

    中年男人在一边瞪了她一眼,也没作声。

    休息不到一刻钟,那两人又像赶鸭子似的将那群小孩赶上了板车继续赶路。虽说那男的不怎么停歇地卖命地赶路,但板车被拖着的速度太慢,一天总共也走不了多少路。但照顾小李亨的侍从失了方向,一时间也还没能寻来。

    其实在板车篷里的里的时间过得是很浑浑噩噩的。小李亨虽说从小也不是在金玉窝里长大,但吃穿用度样样看着不显,倒从来都是十分精细的。只不过他性子从小就不似一般小孩,可以说是李彧的狡黠加上赵翼的果敢勇直,只不过年纪太小,多了份初生牛犊的鲁莽。

    他从小哪受过这许多苦,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不仅不能去找他娘,就连回自己那个小院子都不能够了。只不过他还一直想着如何逃掉,倒也留不出心神来沮丧。

    连赶了几天的路,就那破板车的速度,一天到晚在路上折腾,实际上也没跑出多远。出了长安地界,入了山,路就荒了许多。一群小萝卜头也从鲜萝卜变成了恹萝卜。

    才入山路没多久时,小李亨见着山路狭窄,两边丛林野草深得很,藏着他这么一个小孩应该还是很容易的。趁着小解的机会,一口气跑了很久,在草丛里趴着一动不动。不过,小李亨想不到的是,他等来的竟然是一场屠杀,血淋淋的屠杀。

    透过草丛的缝隙,小李亨只看到一队胡骑背着夕阳,手中呼啦啦地吆喝着摔着弯刀,像收割一样锋利地割过遇到的人头。这一切只在听到马蹄声后的转眼之间,路上稀稀拉拉的马车上的人与惊马,只来得及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完全是小李亨所无法想象的。

    这一路,他看到了有许多形容枯瘦的老人小孩,聚集在在城外,就那么靠着随处能靠的地方,什么也没有等待,什么也等待不了。他也看到了村庄,还有路边的干草堆,还有大人、小孩,向着落日里的炊烟走去。他看到的,在他小小的心里,全都是新奇。

    只是,他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到那中年人和妇人的身体软趴趴地倒在了车辕上,身上淅淅沥沥地滴着血到路上的泥沙里。他本来很讨厌这两人,但他突然觉得即使很讨厌,但也不愿意见到这两人就这么死去。最让他傻掉了的是,他看到那个问他是不是被爹娘卖掉的小男孩,幼嫩的脖颈直接被弯刀砍掉了,小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小李亨已经完全傻掉了。呆呆地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完全没了反应。

    但是,小李亨还是没逃掉被发现的命运。他只见到一柄弯刀已经扬起,迎着落日最后的霞光,发出一片血色光芒。他来不及想更多,只来得及想着一个念头,他见不到他娘了。

    不过预料中的弯刀并没有落下来。小李亨抬头只见另一把弯刀挡住了,那原先举着刀的胡人本来有些恼怒,转身见到来人,立马变了脸色,恭敬地退到一边,叽里呱啦地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后来的胡人也生得十分魁梧,浓眉虬髯,带着如手中弯刀一般的锋利,不过面上倒没先前之人那么狠戾和血腥,多了些沉稳和果敢。那人伸出一双粗糙地大手,用劲地捏住小李亨地下颚,将他的脸左右摆了几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流利的汉语凶恶地对小李亨说道,“跟上”

    说着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小李亨并没有跟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喷着怒火一般盯着那人的背影瞧。先前的胡人朝小李亨威吓了一下,见小李亨不识好歹,便一把抓过他脖颈后的衣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他提走了,只剩小李亨徒劳地扭动着身子挣扎。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弱小。这些胡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动不得丝毫,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而前几天他才熟一些、没那么别扭地那些小孩子,也全都被这些胡人残忍地杀掉了。他只觉得心里满腔的愤怒平息不了,即使那些胡人因此会杀掉他,他也觉得那样更好。虽然他五岁都还未满,但幼小的他还是感受到了无比的愤怒和悲伤;而这幼年时的记忆和那种愤怒和悲伤的感觉,终其一生,也无法让他忘怀,让他不能平息,不能妥协。

    、18胡人对赵翼的要挟

    小李亨被那人一把甩到马背上,那马在马镫的催使下,像疾风一般像来路飞驰而去。小李亨只见到那些沿路的村庄,燃起了熊熊大火,冒出的黑烟从十里之外都能看到。而村庄到处可见倒伏的尸体,地上浸湿了一层暗红色的血,有机质在大火中燃烧的气味,让人生理性产生呕吐的欲望。

    胡人轻骑的速度十分之快,不到两天,一路北上,绕过边境岗哨,便到了北地郡之外。转眼之间,如目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草原中快露出来的河床。

    却说这支胡骑,乃是戎族的一支。前朝戎族在北地郡一带逐水草而居,此地水草丰茂,部落日渐强大,但前朝太后诱杀戎族首领,攻打其部落后,戎族便退出北地之外,四散游牧。前朝国乱,苍玄建国,戎族分支趁机休养生息;苍玄初年,兵力强盛,戎族分支避其锋芒,往更北一代游徙,但更北一代还有其他胡人部落,其间冲突不断。到如今两三百年后,苍玄国势势微,帝权不稳,戎族分支向故土之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如今戎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便是呼格带领的贺兰山南阙的一支。呼格此人,十分骁勇,又兼少年坎坷,比一般的胡人心性坚韧许多。在呼格的带领下,戎族分散的部落结为联盟,成为边境之外令苍玄王朝最为头疼的胡人部落之一。而呼格,便是阻止了手下杀掉李亨的那个胡人;而欲杀掉小李亨的胡人叫作图巴,是呼格手下最为敏锐骁勇的战士。

    此番连太后驾崩,东胡鲜卑、乌桓与匈奴余部及戎族部落,早暗通款曲,窥探形势,只待良机能铁骑南下,刮取苍玄王朝富庶的膏脂。呼格所率部落的铁骑,便为前哨,一举掠过朔方及北地的岗哨,轻骑南下,直往武都,便是在其间劫获了小李亨。

    图巴按呼格的吩咐将小李亨扔到了呼格的帐篷,朝一脸愤怒的小李亨威吓道,“你这小鸡仔最好给老子老实点惹怒了老子,一只手就能将你弄死”图巴的汉语没有呼格流利,带有奇怪的口音。

    小李亨不吃他这一套,连日来的遭遇让幼小的他像一只失控的欲爆炸的小火球;他愤愤地打开那只粗糙的大手,并不理会。图巴本就性子不好,扬手欲打,被呼格喝住了,“这小子留着还有用,别打坏了下去命人送点吃食过来。”

    图巴满脸不服,待呼格用胡语说了句,“别忘了那人信上交待要这小子毫发未伤”才满脸悻悻然下去。

    呼格的帐篷很大,里面铺上了一层很厚的地毯,摆放的物事很简单,一张铺着兽皮的床榻,一张很大的案桌,几块座毯,便再无其他。帐篷上挂着弓箭与弯刀,冷刃带有阴煞的血气。小李亨在靠近帐篷帘子的一侧,蜷缩在地上度过了这个难熬的晚上。虽然靠近帘子有种离逃离的希望更大的感觉,但门口站着的士兵和警醒的呼格,都只能让小李亨凭那点臆测自我安慰而已。

    不到三日,远在云中的赵翼便收到了呼格的传信,称他儿子在他手上,若想换回儿子,便拿北地来换。收到传信的赵翼有些啼笑皆非,一来他从哪来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近过女人;二来笑这呼格是不是太天真,这北地并非他管辖之地,他如何与他交换。再说,即使儿子真在他手中,拿国土与胡人交换,也是赵翼不能想象的事。当然,在赵翼找到为人父的感觉后,才能体会其中的艰难,如今,却是体会不到的。

    云中与朔方靠北边境,往东则是上谷、渔阳以至辽西、辽东,往西则是北地、武威以至张掖、酒泉、敦煌,而北地实际上则在朔方靠西南方向,与云中相隔数个关隘,按说是扯不上太大关系的。

    但赵翼身边有一谋士,乃北地郡守之子,名傅弦。此人生得斯文俊秀,且多谋,自赵翼从京城回到云中后,便一直追随其左右。当然,赵翼与傅弦也曾是同窗,早在当初早已赴颍川向荀楠求学时,便已与赵翼相识。傅弦所在北地郡傅家,也算大族,其在赵翼身边呆了数年,也不曾出仕,虽一直与其父亲称是因为赵翼年轻有为,今年在边境战事上也破显能耐,自幼在北地郡长大的他,见多了胡人侵扰,认为跟在赵翼身边更符合他的愿望。自然,他对他父亲的说辞并不完全是假的,但他心中清楚,他更多的是因为心中对赵翼难以言表的情愫。

    自少年初识赵翼时,那时傅弦实际上比赵翼还稍长几岁,也比他早入师门;但赵翼出色的外表和天资,还有一身厉害的武功,以及尊贵的出身,都很难不吸引别人的注意。傅弦那时便心中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情愫,与少年的激情一样,来得十分猛烈而又纯粹。但赵翼给他的距离感太重,他相信如果他说出来,那绝对连做好友,就那么呆在他身边,只离得更近一点看着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他想着,只要能呆在赵翼身边就好。当然,关于赵翼的一切,他也自然要比常人要多出许多关注。

    收到呼格的传信,与赵翼不同,他除了感到震惊之外,首先却是倾向于相信的,当然,即使相信,也遮盖不住其中的苦涩。毕竟,他对赵翼的生活,了解得没有那么清楚。即使他所见的赵翼,洁身自好,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但他不可能一直跟在他后面,更何况赵翼还在繁华的洛城呆了三年,谁能保证其间没发生点什么呢。意外总是在意料之外的。

    而且自赵翼从京城回到云中后,傅弦总感觉到他与过去有点不太一样的地方。到底具体如何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但那种从三年前的单纯少年到三年后的明显的那种牵怀和怅然还是很容易感觉到的。毕竟,傅弦每时每刻都很关注赵翼的一举一行,都像要把他的所有都印在脑海里一般,赵翼时刻望着京城的方向,那种遥远的眼神和身上散发的落寞,实在很难不让傅弦不注意。

    傅弦也曾当作不在意地旁敲侧击道,问他是不是在京城有了心上人,老是时时魂不守舍的模样又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让他这么念念不忘。只是赵翼微带苦涩地回避道,“哪有什么牵挂的姑娘子玄莫要笑话我了,我就是注定孤身漂泊的命啊。”傅弦,字子玄。

    傅弦自是没把赵翼的话当真,只觉得他是不想多说。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若赵翼真有喜欢的姑娘,凭他的出身和样貌,什么样的求娶不回来,何必这样伤怀。他思量再三,觉得他心上人难道已嫁为人妇。但他心底实际上也很逃避这码事,赵翼不愿说,他当作没这回事便好了。sk

    如今呼格寄来此信,十有八九便是信了。而且他前后一思量,心中竟浮现出一个猜测出来,当然这猜测与真相相差甚远,但也能自圆其说,他心底便以为大概是这样了。他以为赵翼牵挂的心上人便是连月,而这孩子便是他与连月偷偷生下的孩子

    当今皇后被帝王冷淡的,已不是新鲜事了。一般百姓不知其中缘由,但他消息稍微灵通点,却是听说当今皇后却是与他人有了私情,甚至怀了身孕才遭新帝冷淡的。而那情夫到底是谁,他却是不知道的。

    他想,难道连月当时住到连府,竟是将孩子生了下来。但这实在有碍皇家脸面,便养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后来新帝也是因此,后来再也不掩对赵翼的恶感,听说很久甚至都不愿接见赵翼。而赵翼却是一直以为连月将那孩子打掉了的。

    这么一想,傅弦觉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赵翼的心上人毕竟是当朝皇后,怎么也是求而不得的,时常感怀也是难免的。其他的所有,都说得通了。赵翼甚至连自己有个孩子都不知道呢,想想也是不容易,傅弦甚至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后来知道真相的赵翼表示,这傅弦都能出去便话本了,肯定很受百姓喜爱。

    不过,就眼前事来说,傅弦还是对赵翼分析道,“将军与呼格有过数次交手,对其人想必也有所了解。此人与一般胡人不同,不仅骁勇善战,还多谋且很有耐性,并非无中生有的人。这其中定有不寻常,只是将军一时不清楚其中底细而已。在下认为不能就此忽视。”

    赵翼自是没多想,只是认为北地毕竟是傅弦故土,平日这人性子也十分谨慎,多些关注也是十分正常的。而且傅弦说的也有道理,呼格此人并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莽夫,其中定有关窍,只是他一时想不太明白罢了。

    于是赵翼与呼格回信,他得亲自确认呼格所言是否属实,希望能亲自前往呼格部落瞧一番。呼格倒是爽快,但提出赵翼最多只能来三人。戎族部落属于比较古老的民族,主要活动于陇西、武威、北地一带,与汉地接触较多,向来也争割不断,只不过汉地日益统一强大,戎族部落也日益零散,并形成了许多其他的分支甚至民族。

    贺兰山阙的草原是个很漂亮的地方。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天似穹庐压得很低,那纯净的蓝色上飘着轻薄的白云,和草的颜色、河流的颜色相衬着,宽广而又美丽。有人说,土地是这世上唯一值得令人热爱的并且值得为它拼命流血的东西。当站在这土地上,看着这无垠的天空和草原还有河流,要栖息在这片土地上像一片自由的风一样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每片土地都有着令居住在它之上的孩子留恋的地方,每片土地也不能轻易割舍,千百年来边境线的不断变化,便无法避免早已存在的战争。

    、19赵翼与小李亨的初见

    赵翼与傅弦、张腾两人连日骑马到了呼格部落,被戎族士兵径自引到了呼格帐篷。大概呼格自恃勇胆,倒也没让士兵搜三人的身,便将他们放了进来。

    在赵翼三人来之前,图巴对小李亨威吓道,“小子,等会你爹要来看你,你最好表现得识趣点,这样你才能平安回去”

    小李亨瞪大了双眼瞧着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可从没见过他爹小时候,他问他娘他爹在哪他娘对他说,他没有爹。后来他娘离开了他,他想念他娘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想他那素未谋面的爹。而且在他幼小的心里,对他娘的话有一种笃信不移,他娘说他没有爹,他当然就没有爹。

    如今,这胡人竟然说他爹要来救他,小李亨不可谓不惊异。但他一直处于忐忑中,不敢置信这是真的。他觉得这些胡人虽然很凶狠,但是还是很厉害的,应该不会骗他这么个小孩。但突然能见到他爹了,让他有点不安。

    当小李亨见到一身铠甲,腰挂长剑的赵翼时,他的一双眼睛睁得更大了,小嘴都忍不住张了起来,这,这么威风的人,真是他爹啊他想应该是,因为他见到那人的眉毛眼睛,和自己的好像,鼻子也有点像。他听他张叔悄悄给他说过,如果以后他遇到了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那就是他爹了。不仅如此,他虽第一次才见这个人,但他觉得这人很亲近。他觉得这应该就是他爹。而且,他对这个爹还是很满意,他形容不好,但在他心目中,他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刚端坐下来的赵翼,此时只见一个小萝卜头,穿着一身胡人的小衣裳,直接冲到他怀里,将小脑袋埋在他怀里嚎声大哭道,“爹”

    赵翼抬起怀里的那颗乌溜溜的小脑袋你,看到他的样子时不禁大吃一惊;在一旁的傅弦也大吃一惊,觉得这模样加上赵翼的反应,大概定是他儿子了。

    当然,赵翼心里所想的却是和傅弦所想有一定差距。人大概总是容易关注外界的人和事物,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则更是那个人的一切都想了解。面对自己所喜欢的人,每个人都像变成了最出色的侦探;而即使只是自己所喜欢的事物,每个人也会花上自己所有的大部分,去追逐那事物的一切。求而不得的,更是如此。这时,每个人对自己的关注,怕是还远比不上对心中那人的关注。

    赵翼便是如此。他眼中看到的,却是小李亨的轮廓、嘴唇、鼻尖,还有那股神态,明明像足了李彧,简直就是李彧的小翻版;这与在傅弦眼中,小李亨是赵翼的小翻版是一样一样的道理。而小李亨与赵翼相似的部分,赵翼一时倒看不出来,只觉得这孩子与他还是有些缘分的。或者他觉得这些怕是小李亨随了他娘,只是不知他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李彧喜欢上并生下他的孩子。想到此他心中就有些苦涩。看小李亨的模样,他觉得肯定至少是个美人。

    其实还让赵翼确认小李亨就是李彧儿子的是,这些年来,虽然他远离了京城,远离了李彧,但他对李彧的行踪也是十分关注的。自他离开京城后,没几月李彧便离开了京城,在西京别居了小半年;而且后来每年,几乎李彧都会在西京小住一段时日。而这小孩,却就是在长安往汉中的山林里被胡人抓胡的。

    他想,那个女人大概就是住在西京的那所别院了里,只是他竟然都没注意到,想是李彧掩饰做得太好了。李彧想必很喜欢那个女人,不忍将她带入宫中害了她性命。那所别院里出入的女人也有好几个,一时间,他也真想不起来是哪个女人。

    赵翼盯着小李亨的脸,脸上显出一股迷思,却听到小李亨问道,“爹爹,你知道我娘在哪吗”

    赵翼听到小李亨叫他爹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回道,“你娘离开家了吗”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我娘了,都快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了。我这次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去京城找我娘,不想半路就被人拐走了。后来又被这些坏人带到了这。”说着小李亨还指了指呼格他们。

    赵翼摸摸小李亨的脑袋,觉得这小孩也挺可怜,安慰道,“我会带你去找你娘的。”赵翼与呼格说道,“呼格首领提的条件,需要给我一定的时间。你也知道,北地郡实际上与我也并无太大的关系,只是如今把柄在首领手中,我也不得不为。但这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

    呼格敬了赵翼一碗酒,“你们汉人多狡诈只愿赵将军信守承诺承诺才好。”

    赵翼回敬了一碗酒,道,“那是自然。这段时间内还望首领善待此子。”

    赵翼按自己的想法,这李亨便是李彧唯一的儿子,便是小皇子,很可能甚至是皇位继承人。如此一来,呼格劫持了李亨的事情,利害关系更不一般。而且李彧将李亨养在宫外,怕也是忌惮连家,到如今,即使连太后已驾崩,但连家如今还是寒蝉未僵,若想对一个四岁的小孩不利,简直防不胜防。赵翼便也不敢轻易与傅弦和张腾说明实情,只是通过赵家的秘使将消息传给了他祖父与皇甫琚老将军。涉及李彧还有小皇子,赵翼不敢大意。

    皇甫老将军祖父曾任度辽将军,其父则曾任扶风郡尉,可谓出身将门世家。皇甫琚少年时,西戎部落逼近西京三辅,危在旦夕,皇甫琚以一人之力连斩数将,西戎乃退。后皇甫琚上书针砭军队困于滑吏,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进不得快战以缴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至于后,又讽刺连松兄弟位高权重,为社稷之镇,与皇室世为姻族,立号虽尊即可,但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割减庐第注1多引自后汉书卷六十五。实际上皇甫琚即是讽刺连家妄自尊大,德行不备,房屋游乐太过奢侈。若非皇甫琚战功彪炳,而对抗胡人实在离不开他,大概连松早就让皇甫琚死个千百次了。只不过,如今皇甫琚也没受大重用,只在家中以教书为业;但其在军中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皇甫琚与赵翼祖父在收到消息后都十分重视,毕竟苍玄皇室近数代以来,子息薄弱,而国势动荡与此有莫大关联。子息薄弱,便皇权不稳,皇权不稳便人心动荡,人心动荡便易生乱;如今圣上唯一的儿子在戎族部落手里,两位深晓其中利害的老将军不可谓不重视。

    但事急从权,如今小皇子孤身一人在呼格掌控中,只得先作考虑,再私下秉明圣上。而且他们从赵翼传来的消息来看,呼格并不知道李亨是小皇子,只以为是赵翼的儿子,如此还不那么被动,待呼格知晓李亨真实身份,只会更麻烦被动。大概到时候呼格只会更狮子大开口。

    在皇甫琚的活动和策略、赵翼祖父赵成的调度之下,从武威、朔方、安定三地分调军队,对北地郡成包围之势,武威在北地郡西北、朔方在北地郡东北,安定则在北地郡东南方向。赵翼祖父赵成乃当今度辽将军,对陇西至云中一代有调兵之权。相较皇甫琚来说,赵成更多是一个武夫,皇甫琚则可以称为是一个儒将;不过对于帝王而言,赵成这样忠诚的武夫往往更得信任。

    赵翼按计划将呼格部落引入北地郡内,张腾则带领一支精骑袭入呼格部落。呼格将军队大部带到了北地,以防遭到突袭;部落里剩余的便只剩图巴带领的少数战士。图巴则在帐篷里亲自看着李亨,毕竟在他们看来李亨是关键。其实对于呼格来说,如果交换一个立场,哪天敌人以他的儿子要挟以领土交换,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毕竟,土地是珍贵的,而部落的儿子作为战士,天生为土地献出生命是一件光荣的事。不过,他认为,汉人应该不一样,汉人从来便很看重亲情和传宗接代。

    当张腾的部队来袭时,图巴有些措手不及。毕竟,赵翼随身带了几乎所有的士兵,并按照呼格的要求退在三十里之外。赵翼手下实在不该还有这支突袭的精骑。

    图巴命手下的一个士兵马上给呼格传信,一把拎起小李亨丢在马上,便要应战。张腾带领的精骑直奔小李亨所在帐篷而来,但投鼠忌瓶,图巴因此却无所顾忌,在其中横冲直撞。小李亨这次被图巴放在胸前,见状用小身板使劲挣扎,但没有效果。突然计上心来,他靴子里还有一包张叔给他的迷魂散,当初在鞋里倒没被那人贩收走。后来被呼格劫持,呼格人数又多又分散,也没处使,如今到恰好派上用场。

    小李亨费劲地勾下身子,从靴子里掏出那包药粉来,图巴恰被战意激得一身狼血涌上身,也无暇顾及小李亨在做些什么。小李亨将纸包打开,用小手抓住药粉往上一抛,药粉被风一吹,吹散在两人之间。这药性看着还很猛,转瞬之间,两人便晕倒在马上。张腾在马上见状立马一支利箭射去,直穿图巴心脏。

    、20赵翼与小李亨的日常

    却说李彧自收到小李亨失踪的消息,直至侍卫发现胡人劫掠后的烧杀痕迹,其中有小李亨的衣服和随身之物,李彧整个人就完全陷入了失魂落魄的状态中。他本想着待连家之势不足为虑后,便将小李亨接入宫来,向世人宣告小李亨的身份。他应该早想到的,即使深宫危险重重,但在宫外,百密总有一疏,也很可能遇到危险。一切都在于他不够强大,所以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不管在哪,都只会让他遇到危险。

    想到前世他竟没有一个孩子顺利长大,李彧心里对自己的无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愤恨。而小李亨与那些孩子更不同,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那一个小小的入团在他肚子里慢慢长大的日子里,他都能感受到他的跳动。小李亨让他产生的,是一种难言的牵绊和感动;他能重活一世,这小生命能来到他腹中,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像有了颜色一样,而且让他感到快乐,发自心底的快乐,这是两世都未曾有过的感觉。

    他愿意为了小李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为了他的安全,他忍住不舍和牵挂,让他暂留在西京;为了小李亨将来入宫,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对付连家,不抬举后宫女人,也不让她们生下孩子造成威胁,毕竟女人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为了孩子的未来能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这一点,他如今倒是更清楚了。

    只是,没想到,如此苦心孤诣,竟然传来的是小李亨很可能已经夭亡的消息,而且还是被焚烧灭迹,尸骨难寻。一时间,李彧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氤氲惨淡,所有的余生,都失去了色彩和希望。那种失去自己孩子的痛苦,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就像母兽失去幼兽后,在森林中的哀嚎。对于小李亨来说,李彧只是一个普通的父母。

    他无心政事,连日连夜在西山寺的佛堂中长坐,在佛祖的金身之前,为小李亨点了一盏长明灯。他没日没夜为小李亨念经祈福,只愿小李亨来生有一个好的归宿,能平安喜乐地长大、生子、活着。因他重活一世,他相信小李亨也能重新投胎转世;他要在这世间,为自己的孩子,做剩下力所能及的一切。他供奉佛祖,在各地鼓励兴造寺庙,只愿佛祖保佑他孩子的来生。

    尹放如今在尚书台任郎中,他向来被李彧所信任,便也知晓小李亨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小李亨的母亲是谁。如今小李亨不知所踪,就迹象来看,基本已经遇难,只是不忍说出而已。

    但尹放还是不能太理解李彧如今的行为,失去一个孩子的确很令人难过,但孩子以后还总是会有的。更何况,李彧作为一个帝王,如今这简直就是在自毁长城。这在尹放看来是很不明智的做法,而在朝廷大臣看来,则更是昏庸的作为。

    连太后驾崩之后,连家失去了最大的后盾和依仗,只会日渐势微;值此正是李彧多年来忍辱负重、潜心布局收网的时候,而如今却是错失大好机会。而连松不知是不是看清了自己的形势要拼个鱼死网破,竟暗中谋划刺杀李彧。李彧如今身处西山寺,不比禁宫守卫森严,也让他觉得有机可趁。

    不过定阳侯邓京提前得知了连松的动作,同时还给李彧带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此时李彧已在西山寺呆了将近一个月,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当邓京亲自将消息告诉李彧时,李彧眼中顿时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小李亨,还活着。如今与赵翼在一起。而连松正在谋划刺杀李彧。

    得知第一个消息,后两个消息对李彧而言便显得无足轻重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无法好好思考,便错过了一次机会。

    李彧对邓京疑惑地问道,“为何邓侯爷竟比朕还早得到消息”

    “定襄侯与皇甫老将军再三思量后,认为若是向朝廷上报消息,连松如今还是大将军,此必会引起他的注意,说不定会对小皇子的安全造成威胁。而且若是因此引起呼格的注意,知道自己劫持的并非赵翼之子,竟是当朝唯一的皇子,怕是会节外生枝。微臣少时在边境军队中,与定襄侯、皇甫老将军颇为相知,他二人便将消息传给了我。”

    李彧未作其他反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邓侯爷知道得还真多。”“想必邓侯爷对连大将军意欲行刺之事已有良策应对”

    “微臣认为,惟今之计,不如将计就计;让连松坐实谋反罪名,将连家连根拔起,轻而易举。”

    自赵翼救回小李亨一月后,收到携李亨入京的圣旨。这是赵翼离京四年后,第一次入京,他告诉小李亨,他要带他去见他真正的爹。

    一大一小,两人都是十分紧张的。

    这一个月以来,小李亨缠着赵翼要他教他武艺,虽然赵翼对他说他不是他爹,让他觉得很失望,但他还是觉得赵翼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以后也想成为那样强大坚定的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赵翼拗不过他,便从简单的强身健体之术让他学起,蹲马步、练拳、跑步,让他意外的是,这小子竟然根骨和悟性都上佳,更难得的是,还韧性十足。

    赵翼想起李彧那副身弱的模样,就有些感叹他孩子小身板竟还要强许多,不过这小子的韧性还是十分像那人的。

    虽然每每想到小李亨是李彧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他心里难免有些膈应,但日子相处久后,像日日教着一个小李彧般,却让他越来越觉得满足幸福。透过小李亨,他想到李彧小时候大概也是个这么可爱漂亮、这么坚持韧性的小孩,他心里便觉得暖暖的,像能触摸到李彧的过去一般,感觉填补了那不能越过的时间和无法到达的空间。

    而且令他惊奇的是,小李亨还是黏人的小孩。每天晚上,竟会偷偷爬到他被窝,让他陪着才能睡着。这个白天里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模样,竟然怕黑,让他觉得十分好笑;那小小软软的身子钻进他怀里时,让他觉得十分奇异,又难以拒绝。不过,他想,若是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是定不会这般惯着的,小男孩还是要自己睡才好,越是怕黑便越应努力去克服。不过一想到这是李彧的孩子,与李彧一般模样,赵翼便无法这样去要求小李亨。

    不过,转眼他又想到自己这辈子怕是不会有小孩了;他试过的,他无法越过心里的那道坎,对其他女人产生反应。想到此,他心中又难免隐隐有些失落。他想,若是李彧最终能接受他,即使没有小孩,他也不会介意的。但转念又想到怕是李彧怎么也不会接受他的,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觉得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倒是傅弦,如今见着赵翼与小李亨的亲近模样,心中也是酸涩惆怅得很。赵翼接到携李亨入京的圣旨后,又加上赵翼隐隐透露的李亨并非他的儿子,而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傅弦不仅没信,反倒心中显出一个夸张的猜测来。他想,这当今圣上也真是心胸宽广,莫非也是痴情种子,对皇后痴情得很,皇后生下来的孩子,并非自己亲手的,也要当作亲生的。当然,傅弦见到李彧后,只会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太过滑稽了;但如今,他瞧着小李亨和赵翼如此肖似的面容,即使赵翼否认,他也不信的,更是因此产生出那些匪夷所思的猜测来。

    入京的前一晚,赵翼带着惆怅,小李亨带着激动和紧张,都无法早早入睡。索性赵翼将小李亨抱在怀里,给他包好暖和的斗篷,自己披上棉服,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那是夜如水的月光,洒在院子中。

    赵翼问小李亨道,“你还记得你爹不”

    小李亨圆鼓鼓的小脸蛋显出迷茫的表情,“从没见过。我娘说我没爹。”

    赵翼顿时有些语塞,这小傻子,竟然连李彧都没见过,想要套点话都没希望。他知道李彧每年都要去西京,大概是小李亨太小不记得了。他母亲怕小孩子乱说,才骗他没有爹吧。

    “那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娘是个十分漂亮又温柔的人。他会给我说很多故事,哄我睡觉,一直抱着我。还会亲我的脸蛋和额头,抱着我睡觉。他的怀抱很暖和很舒服。”小李亨一脸骄傲地说起他娘,“不过,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娘了,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赵翼有些心塞,想着小李亨他娘大概是个绝世美人吧,才能让李彧为他甘冒那么多风险。听着大概小李亨他娘和李彧的关系也很好。虽然他不知道他怎么这么久没见到他娘了。但赵翼还是忍不住心塞,即使对身为帝王的李彧来说,他这一生可能有很多女人,小李亨他娘也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但他,却比那些女人更希望渺茫。如此想来,四年前的那晚,倒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了。能够那么近的靠近他,占有他,这一生,怕也是再没有那样的机会。

    小李亨不知不觉在赵翼怀里已睡着,赵翼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床上。最后那么一会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有当初李彧在他怀里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得去净室解决了。四年来,还是这般情景,让他真是难言的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出差,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早,姐就只有存稿箱了哎,上班族真是悲催尤其像我这种有点神经质还要晚睡的上班族更悲催

    、21李与小李亨的日常

    当傅弦见到李彧的那刻,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傅弦并没有出仕,乃一介布衣,按理说也见不到当今天子。但傅弦身为赵翼身边第一谋士,近四五年来,退敌有功,更重要的是,小李亨的获救,傅弦功不可没。

    李彧在含元殿的书房召见了赵翼一行人;当傅弦看到赵翼看向李彧的那一刻,该明白的他就全明白了。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那种求而不得的渴切、痛苦又交织着点点靠近的微不足道却又难以言喻的幸福;他想不到,他也会从赵翼身上,看到这种眼神。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应该是一种死心后的解脱。当真的认识到自己绝对没有希望了时,他反倒觉得解脱了。

    这种希望或绝望,并不来自于对手有多强大,而是来自于他喜欢的那个人,他知道,永远也不可能再喜欢上他。这与他的对手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无关,也与他是如此漂亮的人物无关;这只是因为他能感受到赵翼眼中感情炽烈的程度,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自己,却终不会有赵翼那么坚定的意志。这是一场他和赵翼之间的较量,看谁陷得更深,谁更能坚持,而他,却不是那个能胜出的一个。

    当然,这也是太过聪明的悲哀;看得太清,便无法毫无顾忌地飞蛾扑火。而感情这回事里,却从来不是智商可以判断的。

    再想想小李亨的模样,他也明白了。那小李亨,整个轮廓与当今圣上如此肖似,他当初应早想到,若真是赵翼的儿子,他不可能以权谋私,也无法调动云中至陇西的军队,对呼格部落造成最后的威慑;若真是赵翼的儿子,大概他也就不会那般亲近了。那个人,在自己孩子面前,一定是会保持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的。

    至于小李亨的母亲,傅弦想,他曾听说赵翼那双眼睛长得像他母亲,也就是王家人;他母亲当年可是个美人。大概是当今圣上看上了赵翼的哪个表妹,但又顾忌连家之势,为保她母子安全,才未公诸于世。

    小李亨也被赵翼带入宫了。

    从远远看到京城的那刻起,小李亨就张大了他的小嘴。他,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华、如此大的城市穿过那又高又厚的城墙,就像穿过了时间的痕迹一样,那是一种进入城市的感觉。川流不息的马车,擦肩接踵的人群,翘檐的酒楼与店铺,那带着一种拥挤的市井生活,那样带着一种生命力的感觉;和相对京城来说,西京已变成一座空城,一座历史的城。

    当小李亨被豪华的马车带进洛宫时,他已经惊呆了。这样一座威武而又漂亮的宫殿,宫殿在高台之上,又有飞桥亭阁;每个飞檐上都雕刻着神兽飞鸟,每个栏杆都会有画工精致的流云水纹,宫殿门口还会有威风摄神的神兽。这是一座宏伟而代表着权力的宫殿,而它的细微之处却往往是最为柔软无害的波纹。

    自从赵翼告诉小李亨,他不是他爹后,小李亨便习惯将赵翼叫作师父;以前在小巷子的时候,他学会的这个叫法。他师父告诉他,他爹是这个宫殿的主人,甚至是这座大城的主人,这全天下的主人。那一瞬间,小李亨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就好像把一个东西,放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所有的一切就活了,而带走那个东西,一切都会变成死物。

    他想象到的是一个人如果成为这样,大概会很累。当然,这不是刚满五岁的他那时想到的,只是在他慢慢长大的时候,他渐渐明白了这些。

    这时五岁的他,所能感受到的是,他爹真是一个厉害的人;这与任何一个普通的小孩,对于自己父亲所产生的崇拜没有任何不同。就像最初认为赵翼是他爹时,心里所产生的那种崇拜,都是一样一样的。

    不过,当他见到李彧时,却是有些懵的。他还不觉得爹便应该是男人,娘便应该是女人;在他的认识了里,娘便是娘,至于爹,他还没有认识。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李亨已经矮矮小小的身子颠颠地跑过去,一把抱住李彧的大腿,有些弱弱地叫了声“娘”。太久没见,他还有些放不开。

    赵翼一行人和侍候在一侧的宫人皆是哭笑不得,都没往心里去。看着小李亨仰起的小脑袋和胖嘟嘟的脸蛋,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带着期盼向李彧眨巴眨巴,他只觉得心都软了一片,忍不住一把将小李亨抱在怀里,然后纠正道,“小傻瓜,你要叫我爹。”

    一个月前,连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铲除的。

    而这与司隶校尉韩石密切相关。在此之前,司隶校尉只是一个不显的职位,多负责京城戍卫与督察。而京城与皇宫安全又各有都尉、卫尉守卫,朝廷百官又有御史弹劾,实际上司隶校尉并无太大实权,与都尉、卫尉辖下士兵相较,司隶校尉之下更像收编的无所事事的混混,与边境浴血杀敌的将士,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可以说,在王国的士兵中,其间的区别和高低之分也是十分泾渭分明的。

    当时,连松任大将军,其三弟连眬任河南尹,堂侄连淑、连忠、连戟分任卫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可说整个京城到宫城戍卫都在连家掌控之中,而这连家之势的形成,却是连太后在世时与连松一手促成。毕竟,对连太后来说,连家荣灭与她祸福与共,连家子弟也是她最信任的人。而她,即使是苍玄国的皇后或者太后,对待连家子弟她才有那种真正作为长辈的关怀与大度,从连家子弟之中,她才能找到与自己血脉一脉相承的归属感与安全感。一生无子女的她,在对待李家的子孙时,妒恨却始终耿耿于怀。

    李彧无法从宫城与京城防卫入手,在尹放建议下,另辟蹊径,从多年前便暗中扶持司隶校尉一部。其实从前朝时,司隶校尉的产生便是因为帝王想建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力量,但这种多是为了一时之便,待王权稳固后,随着权力的公开和时间的推移,要么权力会被分析出去,要么便得消解。

    因为司隶校尉当时处境的尴尬,便不太引人注目;但其又是京城之中,连家掌控之外唯一拥有军权的设置。这两点对当时的李彧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也是尹放与他分析的最为重要的原因。

    李彧亲自挑选了出身卑微的韩石,从秩比两百石的屯长到尉长、士丞乃至中郎仆射,一步一步到现在的位置。当然,这世的李彧比前世要更早知道韩石这个人,便更早能布署这一切。

    韩石此人眉骨稍有突出,面颊微陷,眉眼锋利,面带血煞之气。连松预谋刺杀李彧败露后,李彧即命韩石带领其部将连府围住,而与此同时,廷尉吴讼携衙役以连松欲行刺帝王、意图谋反的罪名,将连家任有军职的连淑、连忠、连戟等人一并抓获打入大牢。

    有时候,命运只在一瞬之间,看谁取得先机而已。当然,那也只是看似而已。

    连松在韩石进府之前便与其妻柳氏已自尽,韩石带人取了其大将军印绶,盘点其家财便用了三天三夜。后来民间有人传言,却是这柳氏恐再受辱,便先一步悬梁自尽;而连松却是感叹连家四世豪贵,位极人臣,却终落得如此下场,又见心爱女人死在面前,心灰意冷。更何况成王败寇,早已该料到如今的下场,自尽到是更好的选择。当然,还有说法是帝王为了照顾连家的体面,便将连松及其妻子赐死了。

    对于京城的普通百姓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仿佛第二天早晨与任何一个早晨都没有什么区别。权力的更替并不太引人注目,当你想起来时,倒已经习惯很久了。但对于京城的王公贵族来说,却无异于山崩海啸;毕竟,连松行刺帝王、意图谋反的罪名,惹来天子雷霆之怒,可是得诛九族的。

    而连家位极人臣这数十载,与之联姻的王宫大臣如过江之鲫,就连皇族中,十之七八也未能幸免。廷尉吴讼与李彧上书,称谋反乃十恶不赦,按律应诛九族;而尹放则认为当今国势衰微,再如此腥风血雨一番,怕是会引得社稷震荡。

    李彧只与吴讼轻轻说了句,“太后也是连松之妹,不知廷尉认为按律该如何处之”吴讼在一边悄悄抹了一把汗,默不作声。

    自小李亨入宫后,初始有些不习惯。他不习惯任何时候身边都围着很多人,也不习惯自己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里,睡在一张很大很大的床上,尤其晚上还有种阴森的感觉。小李亨缠着李彧不肯一个人睡,分别了这许久,李彧也很是不舍,将那小小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李彧想着,还是等他大些再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很晚很晚就是不想睡,然后一直到很晚很晚,觉得身体从里面都感到难受了,然后就对自己很烦躁,想对自己发脾气,觉得为什么不能早点睡觉呢,尤其第二天醒不来的时候而且更要命的是,姐为毛会觉得酒是一种好东西,喝了之后更容易睡,心情也不会那么神经质其实姐是个乖乖女,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啊尤其看起来包子脸像个小孩一样,谁会知道有点神经质呢

    、22胖元的难过

    那天大概是除夕的前一晚,天气很冷,含元殿外黑影朦胧,李彧、李元还有小李亨三人围着火炉吃涮肉。向来作为资深吃货的胖元却难得没动几筷子,李彧自是早发现了他的异常,而机灵的小李亨也不忘一边快乐地涮肉一边瞅他这小叔。

    话说李元如今已近十四岁,正是抽条的年纪,但浑身还是长得白白胖胖的,一身膏子肉。不过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还是又大又圆,整个人看着十分讨喜。李彧知道他这个弟弟却是随了葛氏他爹,只是从小吃得好,长得颇为圆润罢了。

    李元如今最大的喜好便是摆弄泥巴里的一些事,种植作物或花草。对于那些王公贵族来说,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一个王爷,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整天爱捣弄着种点什么东西出来,实在不像一个王爷。

    当然,对于尹放来说,他倒也觉得那些人可笑。不论他对胖元毫无理由的维护,他只是觉得,为什么人越是觉得自己高贵,便越会试图远离活在地上,要么向往天上或云端,要么给自己建造一个空中楼阁。虽然他自己也属于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但他还是觉得胖元这种活在地上的人才显得鲜活,他就喜欢他身上这种感觉。

    当然,李彧也是前世后来才知道,葛氏的父亲便是一个十分热爱自己土地的农夫,而且他特别擅长耕种。虽然对于他们这些不事农活的人来说,心里直接认为,农夫当然都是擅长农活的。这就像农夫会认为,所有的商人都是擅长赚钱,而所有的朝廷命官都是擅长治国的。当然,这还是一个误解。

    但葛氏的父亲是那种真的擅长农耕的老农。但即使如此,一年的产出刨掉税费和支出,也所剩无几;风调雨顺的年份,还能落几个子,遇上个旱涝,也还能挺过去。只是最抵不过的便是得了大病,根本就没那些银两看病抓药。葛氏父亲不幸染上了风寒,散光了家里的余钱也没能救过来。那时村子遭了难,因这个死去的人也有小一半,家家都难捱的很。

    葛氏是个女孩,又没了做主的爹,她叔叔便将她卖给了拐子。她也只是个普通的被卖给拐子的女孩,没撞上那传说中的运气,几度转手,便沦落到教坊,被成了名噪一时的雏伎。至于后来,被人指使跟了李济,即使她知道李济就从没看上过她,她也觉得这是她这生最大的运道了。那个出身高贵、长得美貌的男人,让她生了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的男人,她将他奉为她此生的神明,不奢求分毫。

    李彧觉得,胖元大概还是随了葛氏父亲性子了的。不过,他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喜好。

    “哥,我想你给我赐婚。”

    李彧从氤氲的炉子中抬起头来,惊诧万分,“你才十四呢,还这么小”他本想取笑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可是看着他那副笑着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就觉得没法说出口。

    “十四也不小了,你那时也是十四就成了亲呢”

    李彧有些黯然,他自然不想胖元和他一样,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虽然他觉得对自己来说婚姻无所谓,和谁在一起无所谓,但对于胖元来说,他却无法去这么想。李彧放下筷子,认真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成亲不是儿戏。”

    小李亨在一旁叼着根肉条眨巴着眼睛道,“我知道以前巷子里那王小胖说将来要娶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小叔叔也定是看上哪个长得好看的姑娘了。不过我才没答应王小胖,我以后要自己娶个长得好看的呢”

    李彧被小李亨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又对觊觎他儿子的小崽子有些愤愤不平,不过这都是另一码不着边的事。他看着胖元低着头闷不做声的模样,也说不出个什么来。李彧没想太多,只想着这小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平日里得他操心的事太多了,也注意不到胖元这小孩青春期发育心理的变化。

    他想着,自他去西京后,这小孩与尹放接触的比较多,一来尹放他还是信得过的,肯定会顾忌自己不会对胖元下手,二来以他前世对尹放的了解,那人可是喜欢姿色妖娆的美少年,胖元显然就不是那款。尹放一直以来对胖元也颇为照顾,在他看来,那就与他一般,胖元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弟弟。

    当然,以李彧不太能恭维的情商,作出这样的判断也是不足为奇了。

    “那为兄与你先看着哪家有妙龄少女,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如今胖元还是住在椒阳殿中,李彧觉得小李亨还小,便让他住在含元殿的偏殿,虽然几乎吃穿住都与自己在一处。自除夕之后,李彧需要祭天,接见各方诸侯王与边境进京的将领,还要在永宁宫摆宴与民同乐,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彧还会在宫宴上宣布小李亨的身份,命奉常备皇子束仪。

    李彧便想着与胖元还有小李亨提前享受着这节气的氛围,只有他们三人。自除了连松后,李彧想过接葛氏入宫,可葛氏一来不想因自己的出身让李彧被笑话,二来也不想离开李济的身边,虽然李济与她并不亲近,但她只要想着他就在身边就好。李彧明白葛氏的心思,便也不再强求。

    自入京后,他见过葛氏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胖元时间宽裕,到时常回去看她。今次是李彧第一次能自己做主的除夕,李彧也早早命人将葛氏从蠡吾借入京小住一段时日。至于他父亲,却还是不肯入京。虽然如今李彧不太明白,但从他父亲和葛氏的身上,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世上的父母虽然特别爱自己的孩子,但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却还是自己的伴侣。就好像,伴侣才是自己故事中的角色,而孩子,已经是将来。

    窗外已下起了雪,黑夜中的寒意显得更甚,暖阁里的围炉便显得愈发可爱。吃了小半夜,李彧命宫人将锅子撤下去,送了茶水、点心和瓜果上来。小李亨赖在他爹怀里,让他爹给他揉滚圆滚圆的小肚子。胖元见小李亨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兄长也似从来没有过的那般轻松欢乐,他也心里不由得欢乐起来,不想想那些令他心烦的事。

    却说自李彧五年前入西京养病,为了胖元的安全,便将胖元交给了尹放看顾。话说那时胖元还没如今这么圆润,那时只是小脸蛋很是胖乎乎的,眼睛还是如今这般的黑溜溜。

    胖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尹放是变得比他兄长还对他更重要的人的,他自小敬慕他哥,觉得他哥又好看又厉害,但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也不记得从哪一天,从哪个年龄,尹放对他来说越来越重要,重要的让他不太结实的心有点承受不住。不过,见着他哥如今将小哼唧放在心尖上,他心里那点隐秘的愧疚也消散了许多。

    其实以前他不明白这些的时候都是很快乐的。在南阳侯府里,没什么小孩,南阳侯和他的尹放哥哥都对他很好;自他喜欢上倒腾些地里的事后,尹放还特别命人将后花园的那中间采光特别好的地给他露出来,让他种些很一般的东西。这世上能在这花圃中,周围都是名贵的花之中,流觞曲水之间,种他那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农苗时,这世上怕也是这独一份了。

    不过,胖元自然认识不到。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些名贵的花种,在他看来,天大地大没有吃大,有什么能比这些五谷秧苗重要呢。

    他一直过得无忧无虑,直到某天,他无意间在尹放的书房的隔间撞见了他的好事。他只见一个很漂亮的少年半跪在尹放身前,尹放在他身后来回进出着,那男孩满脸绯红,满脸的欲色,尹放脸上也是那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大概这种事情是天生的,即使从未见过,胖元也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概即使没见过人的,猫啊狗啊总是见过的。一瞬间,胖元只觉得自己心里特别难过,为什么难过他说不清楚。他觉得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事,也不是很过分的事,而这与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但只要想到那漂亮的男孩裸着身体,尹放敞开的里衣,露出的胸膛,那双手放着的位置,身体碰撞的位置,那难以形容的欢愉的表情,一切都让他难过。越是想忘掉,便越是在脑海里纤毫毕现;他们那表情越是快乐,他便越是痛苦。

    他还不明白,这世上最痛苦的滋味,便是嫉妒的滋味;而最痛苦的嫉妒,莫过于亲眼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与别人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为了自我保护,要么假装不爱,要么隐忍到变态,或者还可以卑微到不顾一切;有人自恃资本挥洒着风流的任性时,便也有人隐忍心灵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因为人不是聪明的人,才会这般。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通篇没有太过分的字眼,应该不会锁的哦谢谢亲们的关心,你们都是温暖的小天使都是萌妹纸

    、23夜雨话谋

    实际上,尹放也觉得自己挺无奈的。他如今已近三十,长得一身风流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干有才干,要前途有前途。人都有七情六欲,他也是一般人,才与李彧和赵翼那种不正常人类不一样,他可是也需要泻火的年纪。而且从他十四便经人事,这些在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对胖元是有想法,平日里那档子事往往也都是有意避着他的。只是这一次胖元兴高采烈地来与他说,他哥竟然有了一个四岁的那么漂亮可爱的儿子,他带他去京城里最热闹的街市看糖人,去白水居吃卤水鸭和酱鹅,去西山寺看那个笨笨的小和尚。尹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着他那张一翕一张的软软的粉嫩的嘴唇,却怎么也忍不住全身腾起的yu念。

    实际上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虽然觉得胖元还小,但十四岁也算是花苞初放,有点青涩但却十分娇嫩的年纪了。但他知道以李彧的性子,若是将他弟这朵小花蕾摘了会是什么下场。以往李彧将胖元托他照料,他也是想着趁人之危、有负所托有违他的原则,倒没动过要对胖元怎么着的心思。

    如今胖元也是在宫中住的多,他这心思,每每见到他倒都不容易控制了。

    胖元长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的,实话说,他觉得还没自己长得好看;但他不知就怎么瞧他那副模样特别顺眼,尤其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他那身肉抱着也软软的。他看着胖元那张肉嘟嘟的诱人的嘴唇,兴高采烈地说着那些他并不是很关心的话题,但他喜欢他说话时的那种快活的模样和快活的调子。

    他忍不住想入非非,觉得那样一张嘴唇含住自己,不知道是怎样一种美妙的感觉;自己若是能够抱着他,一起做那样的事大概会很快活的,前所未有的快活。

    但他也只是想一下而已。他觉得应该先给李彧报备一下,虽然这样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但若是报备了,胖元又喜欢自己,李彧即使身为帝王,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好不容易等到胖元回去,尹放便找来一个长得漂亮的男孩泻火。他想着胖元已经走了好一会,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想不到大意了一下,便被杀回马枪的胖元撞见了。他当时也是愣住了,他看见胖元时,不知道他在那已站了多久。他立马抽出自己的xia体,胡乱搭上衣服,胖元早已走远了。

    他也没想再追上去,追上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想着,这样大概也好,他这样的人,也不适合胖元,胖元还是适合娶一个大家闺秀,再生一个可爱的小胖元。

    只是,他没想到胖元真会找李彧要求赐婚,还这么快。

    却说,自赵翼入京后,很少再有机会见到李彧。不过这他早料到了,所以在入京的前一晚早和小哼唧套好了话。他问小哼唧以后要不要成为像他那样武艺高强的人物,话说赵翼对自己的武艺还是颇为自信的,他不仅臂力过人,骑射、刀枪功夫都是很不错的。小哼唧自然和他比还是嫩了点的角色,当然点头如捣蒜。

    赵翼继续告诉小哼唧,待他入宫后,只要告诉他父皇,求他父皇让他继续做他的武艺师父,他以后就能像他那般武艺高强,进可上阵杀敌,退可安保自身。小哼唧深以为然。

    只是过了不少日子,他都没听到动静,着实有些令他沉不住气了,他可都好久没见着李彧了。虽说过去四五年没见他也捱过去了,可这几日却像比那几年一样难捱。就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让他突然见到食物却又拿走,这却是更大的折磨。

    他想着大概是小哼唧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一时间早忘了他这档子事吧。

    不过他这可算冤枉小哼唧了。小哼唧虽然被京城的繁华和宫城的宏伟震撼住了,但他还是对让赵翼继续教自己功夫这件事很上心的。他很早就给他爹说了这事,只是他爹没同意,说他还小,学武艺太苦,以后再说。冰雪聪明的他当然从他爹的话中听到了敷衍,便使出他那水磨的功夫,抱着他爹的大腿死缠烂打。可是足足磨了三天的功夫,他爹才答应,但也得年后再说。

    自连氏一族几乎被剥离出朝堂之后,朝廷官吏几乎可谓大换血了一番,李彧第一个要面对的问题便是如何选拔官吏填补漏缺。其中最重要的边关防守,凉州一带仍由定襄侯赵成及赵家兵将驻守,上谷、渔阳一带亦仍由老将张固驻守,辽西以东,则一直是由公孙家族管治;当初防守最为薄弱的北地一带,延及朔方,李彧重新任用皇甫琚驻守。而云中往东及雁门、代郡,则仍由赵翼把守。

    赵翼入京之后,便由张腾代为治军驻守。张腾实际上便是老将张固之子,但为庶长子,为张固妻子所不容,但张固的几个儿子中,只有他最肖似其父的武功军勇,他几个弟弟,要么是斯文儒雅,要么便是风花雪月。

    张固原只是边关郡守之子,娶了扶风窦氏女为妻,八大世袭罔替之定阳侯窦平便是其妻弟。窦氏自嫁与张固后,便一直随张固长居边关,与其生儿育女持家,张固在边关威名赫赫,与窦氏及其家族的扶持也有一定的关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张固自身的军事才能。

    但窦氏与张固所生两子,嫡长子张延不喜打杀那一套,如今在石渠阁任编修;幼子张然与李元年纪相差不多,如今还在辟雍学堂读书,是胖元为数不多的交好的几个同窗之一。

    若见微知著,李彧也早已发现朝堂中官吏结构所存在的问题,这是世家之间的博弈和时间的积累长期造成,到如今,甚至是一时很难改正的问题。从帝王所信任的尚书台到边关大将,从三公九卿到各要地郡守,十之七八莫不与世家大族、王公贵戚有着或亲或故的关系。即使是提拔的贤能,最终也将通过门生故吏或联姻,走进这个越来越小、越来越封闭性的社会高层次圈子。

    正是因为如此,世家大族与金字塔顶的利益便越牢不可分,帝王的权力便越发消解;而前世,在这种状况之下,他便是走上了另一条极端的道路。

    前世他不相信任何世家大族的子弟,即使是尹放,他虽信任他个人,但将他迁至汝南太守后便也没有再予重任。他相信,若是一个人越是一无所有,他身为帝王,给了他地位、权势、财富,那些人才能真正地忠诚于他,才能真正地为他所用。

    而前世对他来说,还有谁能比那些宦官更卑微更一无所有呢,他们连子孙后代都没有,连身后的未来都没有,他只要给了他们一点,那些人便能为他所用。

    他想,前世的他终归是缺少了许多身为帝王的气概;在他心底深处,他不够强大,不够自信,他一直自卑着。如此,便无法真正弄懂甚至用好帝王之术。

    他想,嫡长子继承的古制并非毫无道理的。在父系血脉一致的情况下,嫡长子继承才能实现对母系资源的最大化利用;而在这个存在嫡子身份认同的社会,尤其作为帝王,嫡长子继承,对于取得占据社会最大资源的力量即嫡长子继承的大家族甚至更多支持,是十分必要的。即使帝王的嫡长子或皇后存在过错,但继承帝位的皇子母族一般也是十分尊贵的。

    自连太后驾崩后,李彧要面对的烂摊子十分之多;北地一带胡人结盟入侵,武陵、江庐一带匪乱,朝堂用人积弊,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旱涝、地震、人疫、蝗灾,将接踵而至,循循来袭,百姓饥不果腹,衣不蔽体,民不聊生;而他前世为应对这些,疲于奔命,他这世,还是难以回避这些他应承担而前世不尽人意的责任。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他希望他能更好地应对这一切;只因为,他是一个帝王,从来都是。

    在除连氏前夕,尹放便曾求见李彧。那夜夜雨如注,含元殿书房内的烛火闪闪烁烁,尹放的眼神在其中跳动,他直盯住李彧的眼睛问道,“不知陛下是否考虑过除连氏之后的问题”

    李彧故作不解道,“不知尹卿何意”

    “陛下想必也清楚,除连氏也只是陛下掌权执政治国的开端。而陛下将要治理的这个国家,这十年来,陛下定是比微臣更是清楚它是如何的状况,其恶疾已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陛下若想力图改之,定须翦除世家大族掣肘之力,能者用之,恶者割之,附随者任之;用时定当坦诚信任,除时定当手起刀落、绝不手软,任之者则需知时善用,引导利势。如今诸侯王势微,而实现其最为简单有效的方法,莫过于以八大族杀鸡儆猴。定民心者从最为棘手处落,其他亦不攻自破。而定八大族,则莫过于从重子下手。”

    “赵翼其人,身怀大材,以其对陛下之心,可当大任。边关赵成、皇甫琚、张固等老将军年老体衰后,后继乏力,惟赵翼能定之。杨家虽为陛下外家,但大智慧乏乏,小聪明太多,若是用之长此以往必有大害。袁家则以势导之即可,而此类又可反之用来导势。而微臣愿自请外降调离尚书令一职。至于邓家,则是其中最为叵测者,自邓太后执政数十载以来,邓家位极人臣但得以全身而退,仅是辉光暗弱些了而已。”诸如此类,尹放又与李彧说了许多。

    尹放有自知之明,其对世家大族之间的经络很是清楚,也最是擅长度人用势,但他知道整个国家将要面对的问题,却不是他能解决的。他希望李彧能任用真有大材之人,能匡扶社稷、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他,则必须要让出位置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很担心我的存稿箱肿么破

    、24诡异的除夕宫宴

    除夕夜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宫城银装素裹,泛着入骨的寒气。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朝廷命官、王公贵族来说,这样的天气还得出来入宫参加除夕的宫宴,简直就是折腾。这个时候就该坐在围炉边,旁有美妾斟酒递茶,又有孙子孙女绕膝,一家人乐呵乐呵才好。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让他们更折腾、更心塞的还在后面呢。

    他们也不知道当今圣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历来除夕宫宴都是颇为盛大,也是难得宫宴中有美酒佳肴的时候,毕竟是个大的节气,都图个热闹,什么都暂且放在一边,就这天要和和气气、舒舒坦坦、热热闹闹。

    向来都是凡六百石官员,皆可入朝参宴;凡两千石官员及王公贵族,可携家属。当然,一般嫡妻嫡子才可算作家属携带。可这次,圣谕要求六百石以上实职才能参加这次宫宴,两千石以上官员也不能带家属来;还称因太后新丧,一切从简。顿时满朝文武就有些猜疑黩生。

    戌时初,李彧领小李亨入了殿,在帝座上坐好;小李亨一早被他爹交待,在李彧身旁也端端正正地摆正了小身子。放眼望去,文武百官分坐两侧,又以王公贵族忝列其首,一众朝服襟饰甚是等级分明,又甚是一派庄严气象。

    赵成、皇甫琚、张固、赵翼坐在武将列席之首,齐阳侯荀楠、汝阳侯袁宁、平阳侯杨实则位列文官坐席之首;其中定阳侯邓京、南阳侯尹和、乐阳侯伏绾、定襄侯窦平,或已告老还乡,或在连氏兄妹时期辞官在家深居简出,便都未列席。

    李彧身边的大公公曹节尖声宣了宫仪后,便手持一袭黄帛,将小李亨的身份昭告了天下。殿中文武百官都是消息灵通之人,这段时日一来都早早知晓,也并无太多惊讶。

    小李亨身着一身明黄色的朝服,头戴小玉冠,两旁垂丝绦,腰着玉带,朝服上暗绣蟒纹、游云,脸上带着初见这种大场面的紧张,有些泛红,整个人就跟个小玉人儿般。

    虽然朝中大臣对小李亨的生母并不了解,但向来对嫡庶十分看重的那群老顽固们,看到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都忍不住生出了颗慈祥的老头之心。

    这群难以搞定的老头,向荀楠、皇甫琚这种是绝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而像赵成这种则绝度是忠君的,至于其他,虽会为家族而谋取私利,但在江山社稷面前却还是拎得清的。

    苍玄国末年,因皇族子息问题,引来外戚干政、民心不稳、胡人侵境多少问题,如今这么一个像个发光体一样的继承人在眼前,一种为社稷操碎了心的老臣竟凭空有种老泪热流的感觉。尤其是赵成在座首,瞧李亨敲得最清楚,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赵翼从小就养在赵成身边,这老头对自己孙子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连那小子皱一下眉他就知道他哪里不爽快。可是这小皇子,他怎么觉得和他那孙子眉眼处长得那么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他敢百分百确定,他孙子小时候那眉眼就是长得这模样,这可是随了他那公主娘的,他们赵家头个长得这么漂亮的模子,当时可是稀罕的紧。

    只是他那孙子,越长大越不可爱,小时候还是粉粉嫩嫩的糯米团一个,偶尔还会让你抱抱,长大后就是个冷冰棍,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赵成心里虽然疑惑,但是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便也不去想那么多,只是看着小李亨觉得心里喜欢得紧。

    小李亨恭恭敬敬地与他父皇行了礼,昂首挺胸、背着小手,站在他父皇身前,接受百官的行礼。

    待宫宴开始,两队宫女每人各手捧一托盘,鱼贯而入,宫女将托盘放置在每人的案几之上,不消半刻钟,一切放置妥当后便又秩序井然地退下。众人只见托盘之上盖有木盖,漆有朱黑相间斜纹,不知里面放的什么,也闻不出什么味来,有些神神秘秘的。

    宫人随李彧吩咐,唱诺后,朝中大臣便纷纷揭开托盘上的盖子,只见托盘之上只放了三个木碗,看见其中盛放的东西,不禁都面漏菜色。

    那三个木碗亦是朱黑相间的斜纹,与盖子相衬,只见中间一碗里面乘着黑色糊糊,不知什么做成;左手碗里是一碗灰白灰白的野菜杆,揭开后闻到一股涩味,里面不见丝毫油腥;右手碗里则是一碗清水。

    朝中大臣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瞠目结舌。好不容易待到这时,都已饥肠辘辘,想不到等着自己的却是这样的饭食。那些王公贵族从小都是锦衣玉食地长大,哪吃过这些东西,不禁就面露难色;朝廷命官中,虽也有一介贫寒出身,但能到如今的位置,也是历历数十载,早没过过这种日子了,也都不习惯这些粗食野菜了。

    李彧在帝座之上,悠悠道,“今胡人侵袭北地,一路南下直至武都,烧杀掳掠,百姓多遭其害,流离失所甚多。九江一带,又发水患,坏了庄稼,百姓饥不果腹,鬻妻卖女者甚多。”

    “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当忧思江山社稷,与民同甘苦。如今摆在你们面前这东西,却是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想吃却也难吃到的。”

    说完,李彧便就自己案桌前同一份的东西,先开动起来。小李亨见样,也就着自己小案几上的同样的食物,毫不含糊地大口吃起来。

    赵成、赵翼、皇甫琚、张固等边关浴血杀敌的将领,什么样的恶劣环境没见识过,他们倒不介意,只是觉得分量有点不够,倒也直接开动。荀楠作为三朝帝师,当世大儒,本就满腹忧国情怀,自也是毫不含糊。

    朝廷众官见势,心中虽不是太情愿,但也轮不上他们抱怨,便也纷纷开动。只是那黑色的糊糊有点糊味,有点难以下咽,那野菜杆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很是涩口,一时让他们像是吃了般,那碗清水倒是喝完得快些。

    小李亨人小,面前的份例也小,倒是吃完得很快,吃完后很清脆糯软地给他爹说道,“父皇,我吃完了”说着还拿起那空碗给他父皇看。李彧摸了摸他小脑瓜,笑道,“真乖。”

    孰不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赵翼,直恨不得将整颗眼珠子都黏在了李彧身上。他觉得这样的李彧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以前他还是伴读的时候,李彧虽看着温和,但他眼里的那么阴郁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他觉得那样的李彧十分有趣。可是这时看着李亨的李彧,满眼的温柔,从内而外都像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一样,让他挪不开眼,他觉得他这样真迷人。将这样的一个禁欲而又柔和的人ya在身下,这个人还是那样高高在上,还是他忠诚的帝王,想着就让他有些情难自禁。

    他如今都已近二十八,这过去的二十八年来,除了那一次,他一直也从未近过他人的身。在边关的这四五年,在他未见到李彧时,他只觉得自己是个自控力很强的军人,即使想到李彧和那一夜,有些难以压制,偶尔自du或者忍忍也就过了。

    可是自回京后,一见到李彧经过四五年后越发温润的模样,见到他那更莫测的神情,他就像被按下了开关一般,辗转反侧,日寐思服,难以入睡,整个身体都像被烧着了一般。他只想把那人刻在骨子里,印在眼珠子里,他想彻底地拥有那人,狠狠地占有。有时候,他觉得他仿佛会为了那一秒的彻底占有而着了魔一般,只要那一秒,他愿献上他的所有;面对能彻底占有的诱惑,他绝对难以控制,只能变成一头像发qg的狮子般。

    自宫宴开始,赵翼便将眼珠时时黏在了李彧身上;而在百官之中,他也是最快解决掉那份食物的人。他愿为李彧献出所有,只是差些粗食野菜完全不在话下。

    想想赵翼是何等人物,连他都如此心甘情愿卖力地吃掉那些食物,其他人谁又敢比他更尊贵、比他更有资格挑三拣四。一时间,朝廷百官倒也不敢有怨言。

    待百官吃完后,李彧道,“这一顿晚宴所省下的银钱,可以足够北地、九江一带的难民吃上三天的饱饭。朕会将这笔银钱命人与两地难民,以众大臣的名义,施上三天的米食,也可以让两地难民过上年。朕也希望诸位大臣能牢记这粗食野菜的滋味,能牢记住自己的本分,与民同甘苦,将这天下与百姓摆在第一位。”

    帝王拿着银钱以自己名义做好事,那些朝廷命官自是捧着台阶下的。惟荀楠慢手抹了抹自己胡子,抬眼微眯着眼看着李彧,微微点了点头,一副满是欣慰的模样。而赵成则早是发现了自己孙子的不正常,发现他瞧当今圣上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禁满腹忧心忡忡。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到了倒计时我还要苦苦挣扎那么几天日更一万的简直和我不是活在一个世界上

    、25胖元的恼怒

    三日后,李彧诏告天下,敕封其母葛氏为孝崇园贵人,李亨为胶东王,李元为渤海王,皇甫琚为定北侯;又有若干赏赐与平阳王府、定襄侯府、云中侯府与南阳侯府。

    十五元宵,整个京城灯市如昼,白水居大堂之内更是人声鼎沸。一个个子矮小、嘴长得有点大的中年男子一只腿放在长条板凳上,挥舞着两只手臂,与周围人说得兴高采烈,“听说没啊这当今圣上可要给他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选王妃成亲啦”

    说着又拿眼神偷偷地睃了一圈周围的人,“嘻嘻,大家也是知道的,这当今圣上啊,可是对那个,”说着眉毛闪了闪,“不太感兴趣,宫里白安置了几个美人,这小皇子还是从宫外抱回来的可这圣上的亲弟弟渤海王就不一样啦”

    “这将来,除了当今圣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就是渤海王啦。听说,这渤海王还长得挺好看的,瞧当今圣上的模样就知道啦。当初,连皇后可不就是瞧上了当今圣上俊美无比的相貌,非要嫁给圣上不可。”

    周围的一圈人虽没见过当今圣上,却也是都听说过这圣上是长得如何如何俊美的。这京城虽大人也多,但王公贵族随处可见,绕个弯子,谁没几个在宫里在府衙当差的亲戚,一来二去,这当今圣上俊美无比可是京城老少都知道的事情。虽然如此,但大家都没见过君王长啥样,还是很好奇。

    曾有好事者在白水居的大堂内,将当今朝堂之上的显赫人物,凭出身、品衔、才干等多项,排了前十的美人榜,并就此传开了去。苍玄国是个包容的朝代,男风同样盛行,评赏男人的美色与女人的美色一般,都是百姓喜闻乐道的事情。而这显赫人物的美人排行榜,再怎么滑稽也是百姓乐此不疲、津津乐道的。

    而这排行榜实际上还分少版与中年版,少版皆为十四岁到三十岁的妙龄男性,中年版则是已经上了年纪,但怎么看、怎么看还是潘安未老,而且这些人故事更多,谈起来话题简直不要更多啊。如今,最为盛传的京城十大美人中,这第十却是张景。

    却说张景长着一副娃娃脸,如今看着还是像个少年一样,其实都三十了,真令人瞠目结舌。张景眼睛大,皮肤白嫩,长得顶多算个邻家弟弟,与前几的俊美比起来,不算太出奇。但架不住他医术奇高,人缘奇好。

    想当初,李彧别居西京时,张景随身奔走,与他接生、打点,后来李彧回京后,张景也在西京一呆呆好几月,帮李彧照料小李亨。小李亨口中的张叔,便是张景。

    接着李彧的支持,张景在过马桥附近最旺的地段上,张着悬壶济世的牌匾,看了一个诺大的医馆与人看病;其中他收了若干门徒与下手,除了医人,也紧跟京城时尚,与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研制些美容膏脂或奇妙用品;若是身无分文身患重病者,也可免费就医。此外,疑难杂症和闻所未闻的病例,医馆也是来者不拒,有时为了研究,医馆也会减免医药费。

    当然,过马桥的医馆只是个门面,更多的病人却是集中在了西山的山脚。李彧当时从连氏、邓京、尹放、赵翼等人处集得万两银钱,划拨了一大片地方,修了一个苍玄国最大的医馆;如今由连芪掌管着。

    那次尹放与他推心置腹地夜谈后,李彧并没有像前世一样对连氏一族斩尽杀绝,只是处决了连松等休戚相关的一干人。即使如此,连芪也只是连家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男丁。

    张景医术高超,经他手的病人就没有没好的;时日一长,张景在京城的名声就传开了去,那副无害的娃娃脸,瞬时笼络了京城男女老少的心。这个美人榜,即使张景不是京城长得最好看的十大美人,这百姓也得当他是。

    其他几大美人,如今也不一一道来,只须知这如今第六、第四、第二与第一,分别是李元、尹放、赵翼、李彧就好。其实单论相貌,尹放绝对可排数第二,但是以赵翼出身、战绩与少年封侯,再加上浴血沙场的阳刚之气,却是尹放怎么也比不上,在百姓眼中,尹放便被赵翼就这么比下去了。

    再说这排名第三之人与排名第四的尹放,其实一直以来,倒一直为人争议不休。尹放如今已任尚书令,又是南阳侯世子,自身又长得十分之美艳,无论从哪来看,都是十分不错的。而这排名第三的,却是近一两年才出现在京城的楚仪公子。

    不过这楚仪公子,世人虽不太清楚其家世,只知其为云梦泽一带之人,但其有一个不世出的十分了得的师父屈彦;就连当世大儒荀楠都自认学问不如屈彦。这楚仪一来京城之后,便被荀楠奉为上宾,荀楠多次对人谈起此人有大材。得荀楠如此称赞在整个朝堂来说,却是十分有分量的。

    苍玄国历来选拔官吏不拘一格,除主要是从各地选拔成绩优秀学子到明堂读书后,过个两三年通过考试便可被五府征召为吏;还有少数确有才名隐于世者,也可通过举荐或征召。而楚仪得了荀楠的认可,便是得了一张五府任职的通行证。

    不过李彧记得,前世楚仪这人,在京城却是闲散了几年,并未出仕,此后便一直隐于江湖,鲜闻其音信。却说身为帝王的李彧对楚仪这么个散人,是怎么了解得那么清楚的,其中自是有一番因缘。这楚仪,正是前世教授李彧琴艺之人。

    楚仪这人,身形俊逸,气质出尘,只要见过其人的世人,无不被其风姿所感。但他与张景一般,其实都近三十了,却看不出年纪一般。当然,眼睛除外,那是一双仿佛能看穿他人与世事的眼睛。如今,李彧才算明白当初,楚仪为何在京城逗留了数年,与自己有过一段师徒情分却还是隐于江湖;那时,这人大概就看清了这苍玄王朝即将迎来的命运。

    而如今,楚仪恰好现身于京城,却也是认为这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十五元宵夜,李彧领着小李亨和李元微服逛灯市。赵翼如今领虎贲中郎将一职,随身在李彧左右护卫。小李亨被李彧抱了一截路,但是路上行人太多,自生下小李亨后,李彧身体底子越发薄,抱远了也实在辛苦些。小李亨实在机灵,不一会就勾着身子到赵翼怀里要抱,赵翼自然是求之不得。

    小李亨在他父皇怀里时还稍微老实一些,怕累了他爹,在赵翼怀里就像只刚放出笼子的皮猴子一样,可劲地蹬着小腿蹦跶着。小李亨是第一次见到京城这繁华的夜市,小眼睛一直滴溜溜的四处转着,都舍不得眨一下眼。李彧见他这小模样,不禁就觉得心里软乎乎的,他觉得小哼唧和胖元小时也挺像,都对那些新鲜的玩意儿和好吃的东西有着莫名的兴趣,而且都喜欢凑热闹,喜欢热闹的地方;只不过胖元小时候要比小李亨更胆小一些。

    赵翼看到李彧这样的眼神罩在自己身上,虽然是对着自己怀里的小李亨,但他一时间也有种被那种温柔的眼神对待着的感觉,虽然他知道这大概是他的错觉,但他也很愿意。就这样,他就觉得离他的距离更近,再近,再近一点就好。

    过了这四五年,赵翼如今已经完全褪去了在李彧记忆中的青涩,浑身满是浴血沙场过后的冷肃杀伐气息,但一碰到李彧的眼神,瞬时就变成个柔软的刺猬。那张脸庞被边境的日光洗晒得越发凌厉刚硬,过去身上那种还残留着的贵族壳子透出的精致俊美,已完全被一种边境沙场儿郎的男子气息所替代。

    有时候,李彧对着这样的赵翼,倒生不出厌恶和排斥来。他想,这是他苍玄国的大将,这是护卫边境的忠诚将士,他不应该以一己之喜恶,来抹杀这个人对整个苍玄国的功劳和意义。看看赵翼怀里的小李亨,看着他满带兴奋的小脸庞和赵翼肖似的眉眼,他想,这一切,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李彧注意到赵翼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浴血过后的落日,却全是收敛后最温柔的暖意一般;他不禁轻轻别过了头。

    李彧为了不引人注目,出来时戴了副镂金镶玉的面具,遮盖了二分之一的脸庞,不过露出来的眼睛与鼻翼、唇形,在面具衬托下更是十分俊美,直惹得一路男女老少目光流连。这副别扭的模样落在赵翼眼中,只觉得他越发可爱了。

    却说恰到过马桥边,李彧一行人便遇见了尹放;尹放此时正在一个花灯摊子旁边挑选着,身边的小奴怀里抱着好多香囊金帕头钗之类的,其中还有不少男子用的折扇玉佩。尹放与李彧见过礼后,赵翼在一旁毫不留情地笑话道,“你这模样,不知骗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啊”

    胖元在一旁听着,有些怔懵,他觉得有些难受。这让他又想起了那天的情景,让他想起尹放是多么地受人喜欢,他又与那些人做过多少次他撞见过的那样的事。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像从前那般无忧地快乐着了,他觉得他整颗心都是沉甸甸的。这样的事,也许在尹放那样的人看来那么稀松平常,可是在他却始终就那么看不开。

    尹放手中拿着一个特别温顺可爱的兔子花灯,应该是挑了很久选中的,又挑了一个华丽的凤凰花灯,他将凤凰花灯递给了小李亨,将兔子花灯递给了胖元。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尹放是专门为胖元买的,只不过恰好遇上了。胖元突然心底涌上一股恼怒,一把推开尹放递过的花灯,尹放压根没提防,花灯便被扔在地上甩出了好远,瞬间便被路过的拥挤的行人踩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胖元其实性格有点绵软有点软弱,这样大概是挺难过了

    、26楚仪

    李彧命暗卫跟着胖元,向来情商有些不太够的他对尹放说道,“这小孩大概是长大了,最近情绪有些多变,尹卿千万莫要和他计较。”

    尹放微微露出些苦涩的表情,“当然不会。”自上次被胖元撞见好事后,胖元便再也未去过南阳府,向来行事不羁、慵懒从容的尹放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想,胖元那么一只小雏鸟,对这种事很介意是很正常的;更何况,他可能比胖元自己都更早地清楚他对自己的想法。他自己向来对这种事不介意,可是那一刻,他感到了痛苦,因为胖元的介意和痛苦而痛苦着。他知道那一幕伤到了胖元,而且还是一道很深的泛着黑色的伤口。

    他想试图做点什么,但是好像不太有作用。

    记得胖元还很小的时候,眼睛黑溜溜的,脸也圆圆的,又白又嫩,长得那样喜气的一个小孩,脸上却总是带着畏缩又好奇的表情;就像一只试图从鸟窝里探出半个小脑袋的羽雀一样,还是那种一身黑羽、嘴上半截是白色的的羽雀。有人说,当你想用比喻去形容一个人的时候,你大概就是爱上了这个人;他本来是不信的,可是,那种被自己的想象击中的感觉,深入脑海,透彻心扉,他想,这种事情真是太没道理了。

    回到宫中已是亥时,宫人早已服侍李亨早早睡下,小李亨乖乖地靠着里侧,给他爹留出一大块地方来。李彧畏寒,暖阁里地龙冬天向来烧得旺;他斜倚在案前,就着烛火看着书,一圆橘色的暖光洒罩着他,映着那身松松散散的里衣,很是随意。

    宫人早已退下,只剩下大公公曹节还在近身伺候。

    李彧召赵翼进殿,询问了些李元与宫中戍卫的情况,便道,“明日未时三刻,你便教亨儿一个时辰的强体功夫吧。也不用他学会多高强的武艺,强身健体便好。”

    赵翼应诺。忍不住抬眼瞧了李彧一眼,只觉得他那白肤红唇的模样在烛光下,很是勾人,便一时愣了神。

    李彧从书上抬起眼来,见状不禁微微皱了眉,“赵将军没事便退下吧。”

    赵翼不仅没退下,反倒在李彧对面端坐下,不顾李彧瞪着他惊诧的眼神,十分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低头抿了一口,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浓的茶

    “其实我觉得你弟弟可能有点心事,大概与尹放有关。”

    李彧冷不丁听到从书上抬起头,一下子合上了书,微微绷起了脸,“怎么回事”

    赵翼见状正中下怀,不禁偷偷翘起了嘴角,没办法,这种情况下,小小的卖一下兄弟得一点眼福,他可是没办法拒绝。一点点能靠近的机会,他都舍不得放过;只要能再近那么一点点靠近,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他宁愿当一个快乐的傻子,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他仅剩的那么一点理智,都用来怎么思考能多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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