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能够寻准时机,快刀斩乱麻,向李世民坦言其事,要他断了念想放我出宫,却不料平地生出这许多风波来,更使自己陷入了一个僵局。
那日之后我便又回到掖庭,空了一日未去侍读,周遭却都不知其故,只以为我是府上有事,出宫了一趟。想来是皇帝封压了此事,倒也让我省心了。
至中旬便是假期,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而更有可喜的是,能见到十八公子了。他曾言我是唯一能令他感到慰藉之人,其实反之,他又何尝不是我最大的安慰呢便避开虞府家丁,仍借口游逛散心,去往梅园与他相会,他亦果然早到了。
四月的梅园花候已过,较上月所见之烂漫,则只剩些许残朵,零星红点,一片春逝之景。我们并肩站在霞亭里,他凝望着许久不说话,眉眼处似乎还含着一缕忧郁。若说伤春,他不是这般人物,若不是,这神情又不太寻常。我思虑再三,还是开口问起了他。
“十八郎,可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他转脸看我,先是一顿,继而微作一叹,笑着握住了我的手,道“真儿,我向你问一个人吧。”
“问人何人”我不解,未料他会这样问。
“就是永兴公。你寄居虞府也许久了,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永兴公他”他向我问人本就奇了,又是永兴公,实在令我万分惊诧,“十八郎为何会问永兴公呢他是你的老师,又是外父,你岂不比我更熟知他,怎会来问我呢”
“嗳,真儿,你就按实说出感受,我想知道”他且不论,只一味想听答案,面色也变得急切起来。
我不忍他急,略作思索便答道“嗯他是一个慈眉善目,待人谦和的长者,是当世有名的大书法家,造诣颇深,受人敬重。”
“只是这样吗”他似乎很不满意,双眉皱起,更添了些愠色。
我见状只忙解释道“其实我寄居虞府,只常怀感恩之心,从未以量度的眼光去深思他人,你这一问,着实难住我了”
“便是如此,你常在他书房侍候,就没看出点别的吗比如来往哪些人,说过什么不平常的话,有没有”
“十八郎,你的意思是虞公他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吗”他问的越发奇怪,意思指向也很明显,不由我直言相问,而这话一出口,倒先让我自己发了一惊会吗虞公藏得如此深
“是的”他肯定地回道,目光变得极深,“真儿,我伯父这个月底便可回京了,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虞公的两次进言。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分量伯父贬谪期间,为避亲嫌,连襄城公主都甚少回宫,更别提为伯父美言了,但虞公却能做到我原只以为,虞公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亲和谦逊的文士,虽受到陛下的礼遇与尊敬,却到底官爵不高,并不算受到重用,可如今看来,他竟是能拿准君王之心的这才是深不可测啊”
我细细听来,内心由惊转寒,亦细细思索,他这话当真无可反驳。虞家之于萧家,无论家业还是地位,都是天渊之别,虞公也确实算不得位高爵显,按常理,他是没有能力去为萧公说话的,可他却做到了。况且,当初萧公犯下的过失并非一般的触忤皇帝,而是当廷推翻了御案,大大不敬。更重要的是,这皇帝李世民的脾性我是见识过的,摆开玄武门弑兄杀弟不论,单为两匹马就要杀两个人,如此暴躁易怒,残忍不仁,能劝服他,摸透他的,必不是简单之人。
“十八郎,无论虞公怎样,都影响不到你,反而对你们两家是有好处的,你就宽心吧。”我只能这么劝他。
“好处你这好处二字,算是一针见血了”他忽然大声一呼,却转又无奈苦笑似的说道“真儿,今日既谈到此处,我不妨就告诉你,三年前我往弘文馆报到去的前一天,伯父就特意叮嘱我要我接近虞公,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这桩婚姻。伯父的性情虽刚直,却也深有谋虑,他定是早看出虞公有这本事,才有意结交的。只是于我而言,到今天才算略知深浅。”
有了之前那话,他再告诉我这番隐情,倒也不令我感到惊讶,毕竟我早就明白,高门大族的联姻多是以利益为先,也便就是这“好处”二字了。至此,我只是更加心疼十八公子,他的人生本该比现在纯粹快乐一些的。
“十八郎,这些事既已如此,多思无益,我还是那句话,宽心。”
他这才颔首,表情略轻松了些,淡笑道“我只是感叹这仕途官场,总有太多令人想不到的。不过,有你听我倾诉,有你的陪伴,我也很开心了。真儿,谢谢你”
我摇头,觉得心中有愧,当不起他这话,便道“我本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为你做,若连听你倾诉都做不到,那我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十八郎,是我该谢谢你啊”
“真儿”我刚说完,他竟伸开双臂一下子环住了我的腰身,直将我抱得离了地,又挺身一倾,吻住了我的双唇。这样的亲密之举,让我瞬时浑身一紧,恰便似已魂飞魄荡,不知所以了。
“真儿,我太想要你了”他放我在地,却将我贴的更紧,额头相抵,情思萦绕,一双手在我的脊背上下游走,真撩得人不由骨酥筋软,心里火烧的一般。
“十八郎,十八郎”我只依他恣意,口中糯糯唤他,岂不愿将这一腔热血为他尽付便与他愈发如胶似漆,从亭间捱到院墙,把衫子也松了,巾子也散了,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亦不知过去多久,兴情愈发浓烈之时他却突然止住了,只喘着粗气注视着我,神情悲凉而又满含殷切。
“怎么了”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问他。
“真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今生都无法给你任何名分,却占有了你,你会恨我吗会离开我吗”
他这话让我猛地鼻头一酸,我是早对他说过自己不奢求名分的,自然也不在乎别的,但他还是想着这一点,可见他将我看得很重。
“十八郎,你真傻今时今日,我喜欢你,爱你,早已是不计后果的了,你多此一问了。”
他坚定地,重重地向我点了下头,将千言万语都泯在了此时炽烈的目光里。
后来,我终究将自己交给了他,就在灵花寺西厢的一间客舍里。他为我褪下衫襦前我告诉他,我的身上遍布了伤疤,会很丑。他说无妨,并真的一点一点亲吻了下去。他温柔极了,贴合着我每一寸不光滑的肌肤,夸我好美好美,我亦在意乱情迷之间尝到了他强健体魄带来的欢愉。
万古情生情死,四时水落花流,总也断不尽这三千痴缠,一晌贪欢。只道那神女缘何自荐枕席,不过因高唐之上有匪君子。
这一切来得突然,却没有让我感到一丝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略开一段小车
希望各位看官能理解女主的想法。
我知道十八郎这个角色不是太讨喜,但从全文来看,我想表达的是封建性。
他们是封建背景下的人物,不存在现代人的思维。
十八郎是阿真此生第一个走入内心的男子,而阿真出身与经历的凄惨也给自己造成了性格上的缺陷。
我希望小天使们能明白这一点,不要把我的文对照爽文甜文的逻辑去看
谢谢你们的支持啊我会努力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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