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巧地在我眼睛周围轻点,我顿感眼睛上沁凉了不少,不那么疼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外面是晨起还是黄昏,有的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有些恍惚,浑浑噩噩中度过许多时日,我的世界一片昏黑事到如今,我终于认清了事实我的确失明了,看不见了无论是因为悲愤过度又或者是因为眼珠被除,这原因已经不再重要。永不消散的暗夜,无边无际的空虚,让我迷茫,此时此刻,被强烈孤独感窒息包围吞噬,愈发觉得,没有他时间,于我也已没有任何意义。
算起来,白寒衣好些日子也没有出现,占据着他的寝宫,却日日不见本人,不免胡思乱想,或许是暝水宫又有什么事抑或者是陶言淡和苏戚海那什么离忧圣地有了新进展再或者是我自然不得而知,哎,关心这些干什么想必又是闲的。
卧了半日,口有点渴,顺着床沿一路摸索过去,正前方有张桌子。旁边窸窣的衣服摩擦声并脚步声,我对着那个方向摇摇头,声音停歇了,但仍能感受到两束目光随着我的步伐一路跟随,呃,大概瞎眼的人都比较敏感
好容易抓起一个杯子,杯盏里却早已盛上半杯温茶,味道热度正好,一口喝下,正打算放下杯子,那人似乎已经明白了我的想法,伸手托住,我微微一侧,那手颤了颤,我赶紧抓紧不稳下落的杯子,抱歉道“你无需管我,我自己来就好。”见我坚持,旁边沉默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心满意足地喝下。这次,总算没有打翻茶壶或者洒了一地烫了手,这微乎其微的进步让我雀跃不已。
黑暗中等待
瞎眼之后,形同废人,我并不坚强,当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差不多又再一次崩溃。好在终是冷静下来。白寒衣说会治好我,但从他不确定的口气,我知道希望渺茫得就如我穿越的概率一般,再者,也不想再欠他人情。如今他心血来潮将我软禁,却不再看我一眼,他那么骄傲,势必不会强求一个心中无己之人。我在等,等某一天他腻了,倦了,或者厌了,直到彼此的关系再度恢复为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那个时候,我一个瞎子,终究要活下去,与其寸步难行,那还不如现在就努力适应,再然后慢慢老去自生自灭
有的时候甚至想过,将来,在柳箫落水的湖旁住下,余生就这样相陪着,也是好的。
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一起看日升日落,感受春夏秋冬,寒暑冷暖;黑夜来临,湖面上星光点点,想必十分漂亮,我虽然看不见,不过却永远记得那日小船拨开的水面,芦草苇花,波光粼粼璀璨的一湖月光,静谧的空间中,被永远定格的两个人的幸福时光
如此这般,还是很神仙眷侣的虽然只是孤家寡人独角大仙我弯弯唇角,为这有些做作有些意识流有些肤浅的念想叹息,然,每当想起,却仍会不自觉微笑
柳箫,我会好好活下去,你看,现在不就在为我的未来打算
旁边递过一块绢帕,什么时候,居然又哭了我赶紧接住,尴尬地抹去眼泪,哽咽地道一声谢谢。自然还是无人回应。白寒衣不许她们和我说话。虽然从无交流,不过让她浪费大好青春来照顾我这样一个先前脾气恶劣,现在时不时落泪言情的病号,想必这人也不太乐意。换做我绝对如此说实话,我很同情她。况且她对我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可惜本人现在一穷二白无以回报,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配合,别给人家添麻烦才好。
珠翠叮咚,门前的珠帘被挑起。虽说现在耳力与嗅觉都敏锐不少,然而暝水宫中之人都是习武的,步伐极轻,判断来人,单靠脚步声我根本无法察觉。随之而入的还有一阵草药花香,我揉揉额角,暗暗检讨这蹉跎时日的废材生活,这么才一睁眼一闭眼就又到泡澡时间了,我没有记错的话似乎中间隔着十二个时辰
隔着一层纱帕,左手被托住,本想说自己走,不过想到方才进屋的人只得作罢,万一送药的侍女去告诉白寒衣电子书分享平台
痛苦的洗澡问题
一,二,三领路的人走得极为小心,每一步节奏都把握得很好,挪动得恰到好处,心里默默念着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脚步停了,我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湿热的雾气弄得皮肤有些微痒,果然没错,从桌子到侧间的浴池刚好二十三步。
滴滴答答的拨弄水声,随之而来的浓烈药香,拿捏着药已放好,我解开身上的外袍,同时脱了鞋袜,侍女帮我把其余的褪下之后扶着我进入池子。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还需要坚持泡澡,据说是为了清除毒药的副作用。我自然不反对,在前世,泡药澡可都是有钱人,至少也是中场阶级以上的奢侈休闲活动,如今免费的不泡白不泡,再者还能强身健体保健美容,何乐而不为
比起如今的坦荡,之前被人侍候着洗澡可是万分窘迫,最初的重症监护状态也罢了,反正咱心思不在这;然而后面意识回归,想像着水中泡着池外一排眼睛就很汗。可惜泡澡频率实在太高,久而久之那小小的扭捏羞怯之心还是失踪散尽了。
反正大家都是女人,不吃亏
暝水宫的养病生活最不缺乏胡思乱想。
侍候我的这个姑娘,想必还是被白寒衣所器重的,虽然看不见,却隐约觉得,其余侍女待她的态度似乎都有着几分敬畏。估计官职也是暝水宫中的几把手,可惜我对白寒衣的组织编制一无所知,她又一言不发,让我对她进一步了解之路可谓困难重重。其实对一个女人感兴趣,如果原因不明,这个问题很严重。但是兴许是太无聊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主要这人缺乏基本的专业素质给人疑点重重的假象,平时肯定是被人侍候惯了为什么来客串丫鬟,实在好奇啊就拿穿衣服来说吧,可谓极不熟练,一次洗澡后穿件衣服都花了大半个时辰,虽然旁边池子热气缭绕,但毕竟已经秋天,我还是极不厚道地打了几个喷嚏。她的动作愈发慌乱,我严重怀疑她并不知道这些衣服的顺序,迫于寒冷,实在忍不住只好又跳到池子里,最后所幸还是穿好了。
但拜她所赐,身娇肉贵的鄙人居然感冒发热了,未免被白寒衣发现,我悄悄用冷水降温,可惜方法不当,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免疫系统更是支离破碎,于是更加病了。她很慌张,我更恐慌,不会帮倒忙害了她吧不过还好,几幅药的功夫病好了,白寒衣同学也没有任何表示,这个粗心的侍女也一直相安无事,我总算舒了一口气,自动理解为这是其对我变本加厉的无视,愈发释然,相对也肆无忌惮起来。但白寒衣不问责,俺可要对自己负责,也可以说,激起我的自食其力之心,她多少也起到催化剂作用。想看书来
断弦之处有谁听
四周安安静静,偶然激起的水声,我愈发无聊。太过静谧的环境只觉得压抑。她应该坐在池子的右侧,因为也只有那里,才有浅浅的呼吸声。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
意料中的沉默。不是没有尝试过沟通,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既然你不说话,那你就听我说吧,不然我总是觉得我活得很虚幻”
“”
“呃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感觉不是一个人,但事实上就只是一个人”太久没有说话,语言功能障碍了“哎,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你明白么”
自然还是没有回应,叹了口气,奇怪,我失望什么明明就没有期望。突然,屋中回响起一阵筝声,零落措置,停顿生歇,简单的几个拨弦,音色圆润,抑扬顿挫,却能见抚琴之人技艺精深。可比我半吊子的业余水平大师不少。
我细细聆听,一阵兴奋,“你在用琴声和我说话”
回应我的是短促活泼的滑音。
“你弹得真好。”我由衷赞叹,琴声如人,抚琴人想必定是个绝代芳华的美女。这样的女子,在暝水宫真是毁了。
她不以为意,琴声变得悠缓,如流水一般,沁入人心。很舒服,我闭目享受,在美妙的琴音中不自觉竟然想起了柳箫说的上水荷岛,梓树婆兰,还有他曾承诺的水边吹笛
可惜这个笛声永远听不到了。
“他的笛声应该也和你的琴声一样好听。”
琴声瞬间停歇。而后匆匆补充的几个颤音,有些走调。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想象着旁人听到如此一句大致都应该是疑惑与不解吧“你是在好奇他是谁”
琴声恢复舒缓平静,无意识间流露出清冷孤寂的味道。
情绪无端低落下来,脑海中左右是柳箫生命抽离时光辉渐褪的眼我的眼泪又来了,仰头,努力笑了笑,
“他他以前总喜欢作弄我,不过我也很笨,老是着他的道。”
我多希望陌生容颜中混迹着戴着某张皮面的你,揭去之后笑着说春喜,这不过是一个玩笑,我回来了。
“他很爱漂亮,总喜欢穿漂亮的衣服,不过很小气,老是给我穿他的二手货。”
一直纠结不已的话题居然也成为让我怀念你的内容,这个世界本来就疯狂
“他就是一个地主,欺压我,折腾我”
“他救过我很多次,可惜我一直不懂”
“他他,他”我已经说不出话,心此刻慌乱地跳跃,心脏一阵紧缩,活活地让我喘不过气来。与此同时,琴声也愈来愈快,冰凉透骨的质感沁入心肺,尖锐的声响划破空间,生生地撕出一道裂缝,充斥着欲罢不能的挣扎与苦痛。那声音好似停不下来,水面在琴声的震荡下上下翻滚,隐隐觉得不对,“你怎么了”
琴声依旧,我捂住耳朵,却无法躲开这声音疯狂的侵略,好晕。随着一声更为强烈的声响,万籁俱静琴弦断了
在他手下夹缝求生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那边却没有半点动静。赶紧从水中出来,胡乱抓了衣服披上,摸索着到她面前,不错,摸到了一截衣袖,正想抓住她的手,却明显感到一阵强大的抗拒,手中的袖子被她生生抽走,似乎还朝后退了一步,躲过了我的动作,我尴尬,收回自己的手,想起她往常扶我,都要垫上绸绢手帕,原来是不喜他人近身。“你没事吧”
她仍旧不说话,却明显感觉气息不稳,大口大口喘息,我想扶她,但顾及到她的习惯,只得放弃“我去给你倒杯水。”
虽然已经逐渐习惯黑暗,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才走不到三步,膝盖就撞在一个不知名物体上,身体立即向前做惯性运动。
一只手截住我的腰身,下坠的趋势嘎然而止,鼻尖是一阵熟悉的芙蓉香,脑子空白一瞬,就着那截手臂立起身来。
没有眼睛,其他方面的感觉就变得格外敏锐,那截手臂修长细腻,但分明不是女子的柔弱无骨,反而异常孔武有力。
暝水宫内殿一律是女侍,而白寒衣只在处理要事时才会在此召见各坛主,也就是说,整个寝宫,只可能有一个男人能够长期出入。
这就是她从不和我说话的原因。
扶我站好,那手急忙收回,我立了一立,默默摸索着退到床边坐下。
“白寒衣。”
沉默。
“谢谢你,但是请放我走吧。”
许久,我听到一声清冽的苦笑。
“你就真的这么,爱他”
我微笑。
“你明明知道。”
“那么我呢”
你我沉默了,白寒衣,你是个不真实的人,我始终不能明白你。
直到我失明之前,还认为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也可能是个打发无聊的消遣物,或者是暝水宫少主名义上的夫人,再深入下去,就都虚了。可这一个月来,你居然一直隐了身份留在我身边多少让我有些震惊,或者说,感动,我很迷惑,如果说你对我没有一丝情份也是,自欺欺人吧。
但是,你如此强悍,少了区区一个我,不过是多了些许寂寞。而我,少了柳箫,就什么都没有了。
白寒衣没有等我开口,便径自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