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寻”明蕊自然立刻认出了秦寻。
云且听到这个名字就明白救人无望了,云辛自然也从明蕊与云且的表情中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谢轻鸿面色深沉的盯着云辛问道“老夫只想确认一件事,白盟主和杨庄主分别是死于你和季影寒之手,对吗”
“谢盟主还和他废话什么,未门的人一个也别想走,我要为我爹报仇”杨拓怒吼一声,一柄直指云辛,云辛迅速退了几步,堪堪躲开了,明蕊等人立刻上前抵挡。
此时,坐在轮椅上的云且深深闭上了眼睛,这一仗已经是注定要败了。
此时的军营里乱做一团,士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间的慌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成败。宇呈凛和张征两人此时浑身浴血,砍杀的动作已经慢了很多,疲惫在一点一点的摧残着他们。
“殿下,这一仗恐怕是要败了,您先撤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征苦苦相劝。
“败了”宇呈凛摇了摇头,他英俊的脸上满是颓然,他处心积虑了这么久,他隐忍沉默了这么久,最后得到的却是失败,如何能甘心。
“殿下,只要保留最重要的势力,日后还可东山再起啊。”张征一边抵挡敌兵一边说。
宇呈凛抬头看了他一样,这是追随他多年的将,自己的这一败也必定会让他失去一切,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但若此时不走,只会让更多人为了他赔上性命。
“带上云且,我们撤。”身后的大帐里面,还有他最重要的人。
“殿下,将军”张征的副将冒着刀光剑影靠到近前,滔天的杀伐声让他不得不吼着说话,“武林中人全部倒戈,主帐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宇呈凛的脑中“轰”的一声,他转身,不远处的大帐已经围满了人,在这鼎沸的杀伐声中,那里似乎很安静,安静的让他无法触及。
“云且”宇呈凛刚要抬脚,后颈处一下重重的钝痛,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将将军”那副将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征以及被他一记手刀砍晕的宇呈凛。
“马上撤退,能保住多少人马就保住多少人马”张征抱起宇呈凛,由几个人护着杀出一条血路。马背上,他回头忘了一眼军营的主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此时的大帐里也是混乱一片。未门的人将云且与云辛紧紧的护在身后,但对方人数众多且大多都是高手,因此慢慢的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你先走,别管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云且对云辛说。
“不,我不要,我再也不要丢下你。”云辛斩钉截铁。
“听话,若是我们两个都被抓了,那谁去救殿下”云且急吼一声。
云辛瞪着云且,眼角都发红,他知道他说的没有错,但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我们都姓“姚”,姚家世代忠良,不能丢在我们这里。”云且看着云辛一字一顿的说。
云辛看了云且良久“你放心,姚家世代忠良,不会埋没在我这里。”云辛笑了一下,一滴眼泪随着笑容落下,“不过下一次,一定是我做哥哥,你做弟弟。”
“好。”云且点头。
云辛转身,手中长剑一挥将大帐开了个一人高的口子,朝着前面还在苦苦抵挡的未门众人喊了一声“走”
未门的人都轻功了得,纷纷跟在云辛身后逃了出去。谢轻鸿等人要追,却被秦寻伸手拦下了“他会回来的。”说罢他转身看向端坐在轮椅中仍旧气定神闲的云且,此时他正望着云辛离去的方向,目光所及的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重阙殿中,楚未青感觉出自己浑身的气息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十八年前那一次的走火入魔一直让他无法长时间的控制自己的内力,因此他向来是选择速战速决,但今天晚上已经拖了太长时间,他往季影寒那边瞥了一眼,看的出季影寒的动作也已经慢了不少,甚至接下刚刚杨瑞那一招的时候,手臂都有些颤抖。
杨瑞曾是宇崇修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副将,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何况再加上冥、箩烟、李子胥三人,饶是旁边观战的宇呈冽和暗影几个高手不出手,他们两人也是插翅难逃。
楚未青不禁心中暗急,却不料情绪一波动,让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内力终于冲破了他的控制,在体内乱窜开来。正巧李子胥一把长刀砍过来,楚未青一接,顿时感觉胸口一滞气血上涌,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他捂着嘴退了两步,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
“舅舅”季影寒惊呼一声。
楚未青晃了晃费力稳住了身形,而李子胥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季影寒隔开杨瑞和冥攻过来的招式,急退了几步,站定。
此时杨瑞与冥等人却也不急于上前了,他们暗暗调试着内力和呼吸,等待季影寒下一轮进攻。
季影寒看了一眼被俘的楚未青与漠为,又看了一眼一直都站在旁边一言未发的宇呈冽,他垂下的左手在袖中动了动,然后抬起手飞快送了一粒药丸在嘴里。
“寒儿”楚未青大惊,有一口鲜血涌上来,这次他没有忍住,鲜血喷了出来溅了满地,而后他身形晃了晃倒了下去。
宇呈冽也立刻反应过来。
那是“瞬逝。”
宇呈冽清楚的看到了季影寒吞咽的动作,他猛然间想起,那是在临州城时季影寒几乎丢了性命的样子。那些仿若隔世的往事,那些他曾经心动和心痛过的往事。
季影寒的脸色白了一分,长时间的对战让他失了不少的力气,如今再承受一颗瞬逝其实颇为冒险,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瞬逝的威力确实惊人,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季影寒的内力就暴涨了几倍,一时之间,杨瑞等人竟然难是他的对手。宇呈冽的目光冷了下来,他随手从旁边的一个暗影身上抽出一把剑迎了上去。
宇呈冽的加入让杨瑞等人少了些压力,但是几招下来仍没有对季影寒造成钳制,眼看着晨光越来越盛,再拖下去非常不利,季影寒运起全部的内力大喝一声,将宇呈冽几人俱是震退了几步,这一招内力颇重,杨瑞等人因为已经苦战了半夜所以一时之间气息上有些不顺,只得稍作停顿,而宇呈冽却立刻攻了上去。
季影寒双眼微眯,一个用力,竟硬生生将宇呈冽手中的剑斩成了两半,问寒剑仍旧丝毫没有停顿的朝着宇呈冽刺了过去。
“殿下”杨瑞等人大惊。
宇呈冽右手赶忙将断剑扔掉,左右顺势抽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竹箫挡了上去。
那支墨色的竹箫挡了上来,白色的玉佩红色的缨络鲜明好看,晃得季影寒有一瞬间的愣神,但招式已经是受不住的了,问寒剑的剑锋一偏,朝着竹箫斜斜切了过去。
问寒剑切进了竹箫的箫身,竹箫斜着断成了两节,一节掉落,另一节锋利的断箫顺势刺进了季影寒的胸膛。
血液顺着竹箫流下、低落,染上了那块莹白的玉佩,也染红了宇呈冽握着竹箫的手。
季影寒顺着那支持箫的手抬起头来,他看到一直以来的冷静在宇呈冽眼中一寸寸的瓦解,而胸前的伤口仿佛是一个出口,让他体内因为瞬逝所暴涨的内力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掉,他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恐惧,那是面对死亡的一种本能,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生命在随着内力一同流逝。
宇呈冽看着季影寒的脸色青白了下去,他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慌乱,他下意识就要将箫,季影寒突然抬起左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而后用最后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将右手的剑横在了宇呈冽的颈侧。
“放了舅舅和漠为。”季影寒克制着自己的左手不要颤抖,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若是将箫,他或许只会死的更快。
此时宇呈冽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动作差点直接要了季影寒的命,他心中一阵后怕。但此时此刻季影寒的剑也正威胁着他的生命。其实宇呈冽不相信季影寒会真的要自己的命,但是季影寒的伤让他不敢再拖下去。
“放了他们。”宇呈冽说。他终究没法对他彻底的狠心。
暗影中的一人立刻给漠为解穴,漠为几步跨到楚未青身旁将他扶了起来,此时的楚未青已经没有了意识。
“漠为舅舅就交给你了,你记得曾经答应我的。”季影寒说。
“漠为记得。”漠为点头。
“走吧。”季影寒闭了闭眼睛,他已经感觉看到的东西似乎都在晃,现在也是仅靠着一丝毅力支撑这,“告诉舅舅,不要再执着于过往的一切了。”
漠为抿了抿唇“少主保重。”说罢在无人敢阻拦的情况下离开了重阙殿。
季影寒深吸了几口气,重新睁开眼睛,他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口的竹箫,又看了看面前已经模糊的人影,右手一松问寒剑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在整座寂静的大殿中荡起回响。
“我们究竟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季影寒拧着眉头,嘴角一丝苦笑。他抬起右手托起那枚坠在箫尾的寒梅玉佩,轻轻抹去上面的血色,动作轻柔的一如当年他将它系上来的时候。
“就这样吧我累了。”季影寒轻轻的呢喃,他右手突然搭上宇呈冽的手腕,双手一用力将竹箫一下子从自己胸口拔了出来,用力之大让箫脱手飞了出去,殷红的鲜血喷溅上宇呈冽的胸膛,断箫撞上了一旁的柱子,落地,玉佩碎成了两半。
宇呈冽下意识的倾身接住倒下来的季影寒,也下意识的去堵住季影寒胸前的伤口,但血液却如同开了闸,源源不断的挣脱他的手流出来,季影寒紧闭着双眼,脸色一点点的灰败了下去。
、第八十七章 沈晋
许久没人住的东照宫里跪了一地的太医,为首的正是原本最得崇德帝器重的宋御医。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宇呈冽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一片颓然之色。
“殿下,之前他服用的药实在霸道,本就对身体有极大的损耗,何况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是”
“你们下去吧。”宇呈冽打断了宋御医的话。
“是,臣等退下。”众人退了出去。
宇呈冽拿起一旁的药碗一口喝了,而后轻抬起季影寒的下巴哺了进去,总算是没有像之前一样的流出来。这是西域曾经进献的珍稀药材,只是如今也只能拿来吊命,究竟能吊的了几天太医院也不敢妄言。宇呈冽知道,所谓的不敢妄言其实就是恐怕也支撑不了几天的意思。
宇呈冽看着躺在床上的季影寒默默出神。季影寒的伤口止血包扎后,他就将他抱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
“殿下。”杨瑞走进来。
“何事”宇呈冽问。
“礼部来问登基大典是否还如期进行”杨瑞问。
“自然。”宇呈冽回答,“只是父皇丧期未过,又刚刚动过兵戈,一切从简便可。”
“是。”杨瑞应下。
“等一等。”宇呈冽叫住刚刚要退出去的杨瑞。
“殿下还有何吩咐”杨瑞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去招贴皇榜,召集天下懂得医术的奇人异士,只要是能够救得了他的,赏一万两黄金。”
杨瑞看了一眼床上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的季影寒,应了声“是。”
一日后,北宁迎来了开国以来的第二位帝王,宇呈冽登基,拟年号“瑞安”。
这日登基大典刚刚结束,宇呈冽正在更衣,李子胥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有人揭了皇榜。”
“马上安排他进宫。”宇呈冽回头说。
“是。”
宇呈冽更完衣匆匆往东照宫赶去。
“草民沈晋叩见陛下。”揭皇榜的是个男轻男子,相貌清俊。
“你可有把握治好他”宇呈冽问。
“治好草民不敢打包票,但若是保住性命还难不倒草民。”沈晋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
“好,只要你保住他的性命,一万两黄金就归你,若是你能治好他,朕就再赏你一万两。”宇呈冽说。
“谢陛下。”沈晋谢过恩,但宇呈冽却看的出来,在他提到赏赐的时候这人脸色的神色并没有半点波动,仿佛根本就不在乎。
沈晋上前把过脉,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倒出了一丸莹白的药丸,然后朝着宇呈冽说“还劳烦陛下派人用一碗水将这药丸煮化,然后趁热端过来。”
宇呈冽点了点头,李子胥立刻从沈晋手中接过药丸下去煮水。
“草民还需要一味药引子。”沈晋接着说。
“你说便可。”宇呈冽说。
“有一位药名叫梦石榴,草民所需的就是它,这药珍贵的很,但若是宫内大概能找得到。”
宇呈冽又吩咐人去取。
不多时,梦石榴和药汤都拿了过来。
沈晋掏出随身的针包,在季影寒右手虎口的位置下了一针,而后又在颈侧下了一针,然后将那如红色晶石一般的梦石榴放入汤药中搅拌融化,原本清澈的药汤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闻起来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沈晋轻轻托起季影寒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将药汤喂了进去。
“明日这个时辰再喂一次,三次后,他的命便保住了。”
“你治病的手法倒是很像一个人。”宇呈冽想起,曾经在陵城陆英救治叶南卿时用的也是这般的手法,那日他虽然去的晚了,但是第二日和第三日叶南卿服药的时候他都在,陆英给他的药丸和这次沈晋用的十分相似。
“草民不敢欺瞒陛下。”沈晋答道,“这救命的药丸并不是草民所制,而是草民的师兄所制,草民的师兄是个药痴,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奇药。”
“原来如此。”宇呈冽自然知道了沈晋所谓的师兄是谁。
“想来陛下也应该知道,季公子服用的药叫做瞬逝,依草民诊脉来看虽然损耗极大且身受重伤,但好在因为是第二次还有一丝可以挽救的机会。”
“第二次那”宇呈冽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问我季影寒瞬逝除了当时损耗极大还有什么伤害,但季影寒一直没告诉他。
“瞬逝最多只能用三次,哪怕是再厉害的高手,只要用了第三次,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宇呈冽神色复杂的看着季影寒,然后抬起头问沈晋“你可愿意在御医院任职”
“谢陛下。沈晋愿为陛下效劳。”沈晋恭恭敬敬的磕头谢恩。
一直到很多年后,宇呈冽都十分庆幸自己将沈晋留下来的这个决定。
三日后服完药的午后,季影寒果然转醒。宇呈冽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朝华宮内,朝华宫如今已经是他的寝殿。
杨瑞见宇呈冽并没有什么反应,便劝到“陛下最近神色不佳,还请保重贵体。”
“嗯。”宇呈冽淡淡应了一声,兀自走到窗前,从这里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前面两株合欢。他负手而立,眼神深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宇呈冽这几个月消瘦了不少,褪去了原本的那份温润和煦,眉眼间染上越来越浓的肃穆与威严。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将他打碎重新锻造了一遍似的,他不再是昔日那个快意江湖随心所欲的玄冽,也不再是那个敬贤爱士待人亲和的太子,如今他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深沉,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有的时候不小心接触到宇呈冽的眼神,杨瑞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十几年前的崇德帝,杨瑞不禁感叹,崇德帝成年的三个儿子中,宇呈冽确实是最像他的那一个。他如今这双睥睨天下的眼睛,已然像极了一个帝王。
杨瑞相信宇呈冽必定会是个好皇帝,但是一个好皇帝或许对得起天下人,但却往往对不起自己。
“有话直说。”明明该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杨瑞没由来感觉一阵压力,这是一个臣子对于帝王的感觉。
宇呈冽没有回身,窗外的两株合欢开得正是热烈的时候,微风里送来些淡淡的香气。
“陛下日后要怎么处置季影寒”杨瑞深知这个问题于他是逾越了,但却也只有他能问得出来。
宇呈冽沉默了良久,然后说“朕听说这两株合欢树是当年华宣帝与楚皇后大婚时亲手栽种的,朝华宫里有两株,锦央宫里也有两株。这个传闻可是真的”
“回陛下,是真的。”杨瑞不知宇呈冽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看来华宣帝对楚皇后确实用情极深。”宇呈冽感叹道,“最难能可贵的是,父皇竟没有让人将这四株合欢伐去。”
杨瑞一愣,沉吟了一番说“臣愚钝不懂陛下的意思。”
“朕的意思是既然父皇可以掩盖住某些真相,朕一样也可以。”宇呈冽气定神闲的说,“毕竟想要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藏住一个人并非难事,不是吗”
其实在问这话之前杨瑞就有几份能猜测得到宇呈冽的想法,毕竟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别人的允许,更不需要给他区区杨瑞一个理由。
“陛下请三思啊”杨瑞在宇呈冽身后跪了下来。
“朕早就想得很清楚了。”宇呈冽说的斩钉截铁,眉宇间流露出帝王的霸气。他不想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只知道,他不能接受季影寒以任何一种方式离开自己。
、第八十八章 相对难言
“我知道,你未必想要见我,但是我还是想要来看看你。”宇呈冽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看着仍旧紧闭着双眼的季影寒,他知道季影寒其实是醒着的,只是不愿意见他罢了。
“这里是东照宫。”宇呈冽拉起季影寒的手,他如今瘦的厉害,手腕的骨头都刺棱着,说出“东照宫”三个字的时候,宇呈冽感觉季影寒的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总觉得这里应该是属于你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就无法回头了。我只是想如果你也累了,那是否能够放下过去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只要你我乐在其中就好了。”
“你要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知什么时候季影寒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宇呈冽,声音嘶哑。
宇呈冽望着季影寒的眼睛,微微的笑了“天下人如何管的了我爱谁”
“果然是自欺欺人。”季影寒移开眼睛,看着床幔。
“快点好起来。”宇呈冽伸手拢了拢季影寒的发。
“好了,你就会让我走吗”季影寒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问题。
“我不会放你走,但也许我会放过其他人。”宇呈冽太清楚,季影寒的软肋在哪里。
季影寒似乎并不意外,或者说他其实也没有指望过宇呈冽会放他走,事已至此,他也再没有什么立场去让宇呈冽放自己走。
“我知道这有些卑鄙,但如今,我只能卑鄙。”宇呈冽说。
宇呈冽从东照宫走出来时,箩烟正等在外面。
“查到楚未青等人的下落了吗”宇呈冽问。
“是,陛下。”箩烟回答。
宇呈冽沉吟半天“还是不要留活口了吧。”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现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帝王了。
“属下遵命。”
“呈凛呢”宇呈冽又问。
“四殿下”箩烟习惯性的说出这个称呼,而后不禁一停。
“无妨,无论他做了什么,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宇呈冽说。
“四殿下还没有消息。”箩烟恭敬的回答。
“张征到有些本事。”宇呈冽点了点头,而后又问,“姚云且在召南宫”
“是,秦门主带他回来后杨总管将他又安排回了召南宫,并派了人看守。”
宇呈冽点头,“带朕去见见他。”
宇呈冽来到召南宫的时候,云且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那份悠然自得好似将这半院子的守卫都当成了空气。
“此情此景竟还能怡然自得,姚大公子还真是处变不惊。”对于云且这个人,宇呈冽有几分敬佩。
“我在这里住了十八年,比这宫中的任何人都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又何必装出一副阶下囚的样子来。”云且淡淡的说,好似他就是这召南宫的主人,哪有半分受制于人的样子。
“朕总觉得欠你一声谢谢。”宇呈冽对云且说。
“不知有何该谢。”云且淡淡一笑,波澜不惊。
“当年你救了他。”
“救殿下是为臣的本分。殿下这一生着实不易,只是如今再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为何这样说”宇呈冽问。
“你想要坐稳这皇位,就必须斩草除根。”
“若要保住一个人,或许并非难事。”
“但殿下是你保不住的人,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能留得住他的人,但他的心,恐怕早就死了。”云且停顿了一下说,“即使现在还有一线生机,等你将未门的其他人斩草除根,也必定是将他逼入绝境的时候。”
“他说的不错,你果然聪明过人。”宇呈冽看着眼前这张和云辛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可惜,不能为朕所用。”
“姚家世代只忠于一个姓氏。”云且一字一顿的说。
“但你却帮了呈凛。”宇呈冽说。
“我于他不是忠心,我们二人也不是君臣。”云且笑了笑,他一脸的云淡风轻正是因为心中平静,无论何时何地,他对宇呈凛的心不会改变。
“看来你不可能说出呈凛的下落了。”
“即使我说了,你敢信吗”云且的话里竟带了丝揶揄。
“朕和父皇不同,朕没有理由留你的性命。”宇呈冽有些可惜道,云且毕竟是个难得的人才。
“人各有命,你随意就好。”云且无所谓的说。
“不后悔”
“士为知己者死。”
宇呈冽看着云且脸上的笑容,竟有几分嫉妒。同样是命运中该有的势不两立,同样是想要天下,但为何宇呈凛到此时都还能得到姚云且满心满意的情谊,而他的季影寒却几乎不想再看他一眼。
走出召南宫宇呈冽吩咐箩烟将半月后要处决云且的消息放出去,他相信宇呈凛和云辛一定会来,所以他给足他们时间。
第二日一早下了朝,箩烟前来复命。
“属下无能,虽然重伤了楚未青但还是让姚云辛将他救走了。”箩烟单膝跪在宇呈冽跟前,“请陛下责罚。”
“起来吧。未门毕竟盘根错节了二十余载,又岂是一天两天能够拔除干净的。”此时宇呈冽刚刚更完衣,正打算往东照宫去。
“谢陛下。”箩烟起身。
宇呈冽走出寝殿,外面正是艳阳高照,他停顿了一下回身对一直跟在身边的李子胥说“去将桌案上的琴取来。”
“是。”李子胥应声转身进去。
东照宫中季影寒正倚在窗边发呆,外面是他曾经熟悉的一切,如今距离梅花开的季节还早,但是他却能记起花期时这东照宫里所有的景色。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竟然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这里。只是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主人,而是他人的阶下囚。
宇呈冽走进屋子时,看到的就是季影寒这幅茫然出神的样子。他走到案前,将手中的古琴放下,季影寒听到声响转过头来。
“这琴一直都在我这里,我想着你养伤无聊,就给你带过来了。”宇呈冽说,“回头,我再给你带几本书过来。”
“不用费心了。”季影寒淡淡的说。
“总躺着哪里会有力气,不如我陪你到院子里走一走”宇呈冽问。
季影寒摇了摇头。
宇呈冽也不在勉强,他走到季影寒身后将原本靠窗台支撑的季影寒圈进怀里,用自己的胸膛托着他的身体。这是他们曾经十分熟悉的姿势。
季影寒没有挣扎,或者说此时他还无力挣扎。
“未门如今已经无法和你抗衡了。”季影寒说。
“我知道。”宇呈冽说。
“那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季影寒问。
“等到你再也不想离开我的时候。”宇呈冽回答。
“我累了”季影寒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重新开始。”
“不可能。”季影寒说。
“我不会放你离开。”宇呈冽抱着季影寒的手臂紧了紧,怀中的这个人真的是只剩了一把骨头。
“多久”季影寒问。
“什么”宇呈冽一时之间没有明白。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还是两年给我个期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
宇呈冽沉默了良久,而后才回答季影寒的问题。
“一辈子,这一生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你不要再想着从我身边逃走了,影寒。”宇呈冽幽幽的说。
季影寒苦笑“你想把我当成一只金丝雀养在这深宫中如同你后宫中将来会有的其他女人一样”
宇呈冽无言以对。
“你杀了我也好过如此这般的折辱我。”季影寒的声音很平静,“我宁愿你给我个痛快,玄冽。”
宇呈冽几乎要忘了,是有多久没有再听到这个称呼了,但是这话中的内容却字字都能在他心上扎出血来。
“影寒,别再逼我。”宇呈冽将头抵在季影寒单薄的肩膀上。
季影寒只有苦笑。
究竟是谁在逼谁。
、第八十九章 一箭双雕
自那日清醒过来,季影寒就开始拒绝进食吃药,宇呈冽不得不每日里靠点了他的穴位一点一点的喂给他,然而每次两人之间必是一番打斗,虽然大多数时候宇呈冽几招就能将身体尚虚弱的季影寒制服。但几日后季影寒的身体稍有了起色,便在宇呈冽替他解穴离开后再度将胃里的所有东西都用内力逼上来。他本就身体虚弱,又这样折腾了两次,身体反而更受不住。
然而就在宇呈冽一筹莫展的时候,季影寒竟开始顺从的进食和吃药了,宇呈冽起初确实觉得古怪,但季影寒除了进食和吃药外并不说一句话,甚至多日来连屋子都没有出过,宇呈冽也就慢慢的放下心来。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宇呈冽放出消息要处决云且的那天正式到来。
云且是坐在轮椅上被推上刑场的,他并没有穿囚衣,嘴角仍旧带着云淡风轻的浅笑,若是忽略了那与轮椅牢牢相扣的脚镣,还以为只是哪个书香门第的公子。
“你这样淡定,是觉得呈凛不会来”宇呈冽站在云且面前,他不得不佩服和不得不承认,姚云且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即使是赴死,都让他找不到一点破绽。
“恰恰相反,我觉得他会来。”云且微微一笑,淡然的模样与这刑场的肃杀格格不入。
“他来了便是死。”宇呈冽又说。
“我知道。”云且脸上仍旧带笑。
“你不怕他死”宇呈冽不解。他突然间无法弄明白,自己那深藏不露的四弟于眼前这个人究竟代表了什么。
“为何要怕”云且歪了歪头,瞥了宇呈冽一眼,笑意更深。
宇呈冽一时之间语塞。
“我们相依为命整整十八年的时间,他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死,于他而言亦是如此。”云且边说着边抬头仰望天空,今日的天气格外的晴朗,碧空如洗,出门之前他特意给召南宫院子里的花草浇过水,真是个好天气。“其实他并不想当皇帝,他想要皇位的原因不过有两个。”
“哪两个”宇呈冽不得不为云且与宇呈凛之间那份生死与共的牵绊动容。
“将应有的尊荣还给他母妃,还有给我一个再也不会受制于人的自由身份。”云且轻轻叹了口气,却并不显得悲伤,“萧妃和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如今萧妃早已不在了,若是这世上再没了我,他要如何呢到那时即使将天下拱手送到他手中,他也再不会快乐,因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他所留恋的,那个时候,活着就会变成一种煎熬,而我亦舍不得他受煎熬,他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宇呈冽再无话可说,回身慢慢走下邢台,走向那明黄色的华盖之下的主位。
活着就会变成一种煎熬。
不久之后,宇呈冽再度想起云且今日的这句话,心中便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太阳慢慢的向上攀爬,终于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方,时辰已到。
刑场上并无异样。
宇呈冽也不等,伸手抽出火签令掷于前方地上。
“行刑。”宇呈冽相信宇呈凛若是得到消息必定会来。
由皇帝坐镇行刑刽子手自然不敢马虎,立刻扬起了手中的大刀。云且微微笑着闭上眼睛,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眼看着刽子手手中的大刀将要落在云且的脖子上,突然一支箭斜地里飞了过来,狠狠的扎进了刽子手的小臂,刽子手被这支箭的力道冲的后退了两步,捂着手臂倒在地上,手中大刀随之“哐当”一声落地。
两个人影同时跃上邢台,一左一右落在了云且身边。
宇呈凛一手持弓,另一只手从背后的箭筒里又取了一支箭,刚刚那一箭正是他射的。而站在云且另一边的云辛手握一柄软剑,是宇呈冽从未见过的冷冽气势。
宇呈冽微微一笑,他要等的人都到了。
这时宇呈凛拉开弓搭上箭直指宇呈冽,这样近的距离,若无意外便应该是万无一失的,然而宇呈冽只是拿随身的佩剑轻轻一拨便将宇呈凛射出的箭挡下了,宇呈凛也不慌,他慢条斯理的再取过一支,宇呈冽便再挡一次,只是宇呈凛射出箭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宇呈冽挡的也就一次比一次更认真一些。几次下来,箭筒空了,宇呈冽却仍旧毫发未伤。
“你忘了,你的骑射都是朕教的。”宇呈冽的虎口有些酸麻,但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我没忘。”宇呈凛说,“那个时候,二哥也是让我将你当成靶子。”
“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宇呈冽幽幽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个人,曾是自己最亲近的弟弟。自己曾经什么东西都让给他,但是这皇位却只有一个。
宇呈凛扔掉手中的弓,抽出随身的佩剑。这时邢台的四周窜出二十多名蒙面黑衣人,手里清一色的弓箭,为首的一人手中弓箭皆是漆黑的颜色,整个邢台被包围的严严实实。
面对一支支寒气逼人的箭弩,宇呈凛转过身,他挥剑砍断了云且双脚脚腕上的脚镣,然后将剑仍在一边在云且面前蹲了下来。
“那日我不是有意丢下你,是张征将我打晕了。”宇呈凛拉过云且的手握在手中。
“我明白,张将军并无过错。”云且笑着说。
“你答应过我,无论生死都不会离开我。”宇呈凛又说。
“所以我在等你。”云且说完又看向一旁的云辛,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宇呈凛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云辛没好气的斜了一眼云且“放心吧,我没打算和你们两个躺一个棺材里。”
云且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都被他料到了,罢了,人各有命。
“宇呈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云辛隔着那一排冰凉的箭弩朝着宇呈冽说。
“你问便是。”宇呈冽说。
“你会善待影寒,对吗”云辛问。
“我会尽我所能,护他周全。”宇呈冽答。
云辛点点头,也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门主重伤不治,十天前已经去了,我来之前已将未门解散,这天下再没有能威胁到你的人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到你说过的,护他周全。”
“自然。”宇呈冽点过头,在不磨蹭,再一张火签令落地,响声清脆,二十多支箭羽密密麻麻的冲向邢台,天地间一片寂静。
云辛身中数箭倒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到云且正被宇呈凛紧紧的抱在怀里,他不由的撇了撇嘴,想起叶南卿来。
宇呈凛的背上也中了数箭,云且被他紧紧的护在轮椅中,他看到云且朝着他笑,一缕鲜血顺着云且的嘴角缓缓的落下来。云且所中的唯一一支箭在胸口,是冥射出的那一支,它穿透了宇呈凛的后心带着他的鲜血扎进了云且的胸膛,这支箭将他们二人紧紧的钉在了一起。
云且眼中最后的画面,便是宇呈凛朝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某些心满意足,还颇有些孩子气。当云且的头垂落在宇呈凛的怀里,宇呈凛也不再坚持的缓缓闭上了双眼。
云辛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得模糊,血腥味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就在他闭上眼睛拧着眉等待这一切都终止的时候,被一双手拉紧了一个怀抱。他费力的张开眼睛,眼前人的脸竟渐渐清晰。
“你怎么来了”云辛十分怀疑是不是在这最后的关头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这个怀抱如此的熟悉,让他顾不得许多了。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允许自己最后再幻想一次吗
“我如果不来谁给你收尸”来人双眼通红,嘴角却含着笑意。
“嘻”云辛竟还笑得出来,“那你记得,千万不要把我和我哥放一个棺材里面,否则宇呈凛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除了我,由得你和别人躺一个棺材里面吗”来人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一身名贵的蜀锦袍子被鲜血染得乱七八糟。
“呵也是。”云辛说完这两个字,嘴角的笑意还在,眼神已经渐渐的散了。
“陛下”箩烟突然匆匆而来,单膝跪在宇呈冽面前,一向镇定冷酷的面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宇呈冽眉头一皱,介于季影寒多日来连屋子都没出,所以他也就放低了警惕,今日为了能够万无一失,他便调走了大部分守卫在东照宫外面的暗影,只留了箩烟和其余的两个暗影守着,此时箩烟来找他,必定是出了问题。
“季影寒不见了。”箩烟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宇呈冽呼吸一滞,立刻站了起来“去找,所有人,立即去找”
“属下遵命。”原本围住刑场的黑衣人领命马上就要四散而去。
“等一等”冥突看着宇呈冽身后的某个位置突然说道。
宇呈冽看着所有的黑衣人都望向自己身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子寒意。
他慢慢的转过身,季影寒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脸色堪比素白的衣衫。季影寒的眼睛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邢台之上,眼神茫然而空洞。
、第九十章 孤家寡人
季影寒一步一步的朝着邢台走过来,对周围随着他一起移动的黑衣人视而不见。宇呈冽皱着眉沉着脸色,看着季影寒径直走过自己身边,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给过来。
季影寒茫然的站在邢台中央,他看了看左边至死都紧紧相拥着不肯放手的云且和宇呈凛,又看了看右边刚刚在叶南卿怀中咽气的云辛,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几天前一枚飞镖将一张字条扎在他床头,那字条上写着“若想逃走就进食用药”。他虽然不知道这字条出自何人之手,却还是照着上面写的做了。而今日一早,宇呈冽走后不久就从窗外又飞进一枚飞镖,同样是一张字条,字条上的字迹与那天一般无二。上书“速去南面刑场救人”。
所幸宇呈冽调走了大部分人,才让季影寒得以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逃离。
原本身体还未复原就硬是动了内力赶路已经是十分勉强,如今又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场屠杀,季影寒再难支撑,他费力的回身看向站在身后方向的宇呈冽,恍惚中那人一身庄严尊贵的玄色龙袍仿佛要刺瞎他的双眼。
宇呈冽看着季影寒看向他,但那双眼睛却空洞的找不到落点。
季影寒摸了摸自己有一丝痒的嘴角,手上鲜红的颜色让他一阵眩晕,紧接着他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天也越来越暗
宇呈冽疾步走上邢台,将倒在地上的季影寒拥入怀中,他整个人都苍白的惊人,就愈衬得嘴角的那一抹鲜血触目惊心。
这时一旁的叶南卿将云辛打横抱在怀中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走下邢台。
“南卿”宇呈冽看着叶南卿挺直的背影。
“陛下对草民还有何吩咐吗”叶南卿转身问。
“你恨我吗”宇呈冽问。
“陛下是君,自有为君的顾虑。”叶南卿没有转身,语气平静,“草民不恨陛下,但叶南卿无法原谅玄冽。”
过了良久,宇呈冽说“你走吧。”
“谢陛下。”叶南卿说罢离去。
宇呈冽复又低下头看向自己怀中的人。
叶南卿无法原谅玄冽,何况季影寒呢
宇呈冽明白,他最好的朋友已经离他而去了,而他最爱的人恐怕亦不会再爱他。
他终究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