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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负韶华 第11节

作者:陵念 字数:18956 更新:2021-12-29 06:19:25

    、第四十二章 痛悔

    一行人到达陵城之时,已经是十二月末。

    季影寒刚到千羽楼就有一红衣女子迎了出来。季影寒吩咐她派人带白初灵和秦寻先去安排住处,随后与玄冽还有这红衣女子三人回了东寒楼。

    东寒楼前的白梅花压满枝头,欺霜傲雪,一如季影寒走时的样子。只是斗转星移,竟已是一年。

    “明蕊,云辛可有下落”一进东寒楼,季影寒边解开外袍边开口询问。

    那女子看了玄冽一眼,显然是认得他曾与叶南卿一同来过。

    “但说无妨,玄冽不是外人。”季影寒说。

    那名唤明蕊的女子点点头,“属下曾两度潜入叶家打探,都没见得云辛公子的身影。而叶南卿连日来也都在我们的监视下,可除了一回陵城就加强了叶家各处防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而之前云辛公子特别吩咐过,不准对叶南卿或者叶家轻举妄动,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动手。”

    季影寒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暗着不行那就只有明着上门要人了。”

    季影寒与玄冽二人来到叶家时,正赶上叶家正在门口摆摊施药布粥。临近年关,叶家作为陵城的首富,总会做些善事,所以长久以来,叶南卿不仅仅是陵城的首富更是陵城的首善。

    二人沿着人群长长的队伍走到叶家门口,叶南卿正亲自为老百姓添粥,老百姓连连弯腰鞠躬,感恩戴德。叶南卿脸上一派和善笑容,对年老者更是亲自搀扶。

    季影寒抬头望向叶府灿金生辉的大匾,那上面不知聚集了多少人的敬仰,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它背后的淋漓鲜血。

    季影寒看着叶南卿脸色越来越冷,他扒开人群走上前去,玄冽赶忙跟在后面。

    “唉,你这人怎么”被推开的人原本不悦,却在看到季影寒脸色的那一刻噤了声。

    叶南卿抬头,脸上的笑容全数散去。他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粥勺递给了身旁的人,然后手持金扇风度翩翩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季影寒和玄冽两人进了叶府。

    “叶南卿,何必再做这一套。”季影寒冷冷道。

    叶南卿摆了摆手,示意屋里人下去“来者是客,叶府没有慢待贵客的道理。”

    季影寒碍于玄冽在身边,只得跟着叶南卿进了叶府正厅。

    “季公子今日来找我可是为了十六年前的旧事”叶南卿转过身,“如果是这样还请季公子转告姚二少爷,无论有何账要算,还请他亲自来,叶南卿在此恭候。”叶南卿知道,自己在等,在等云辛来找他报仇的一天,但他没想到的是,先来找他的竟然会是季影寒,这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失望。虽然他不愿承认,这失望因何而来。

    季影寒死死盯着叶南卿的脸,想要看出一丝一毫遮掩或假装的痕迹,但越紧盯,他却越失望也越心慌。

    “云辛不在你这里”

    “什么意思”叶南卿将手中金扇收拢,微微皱起眉头。

    “我们得到了云辛失踪的消息,所以才匆匆从临州赶回来。”玄冽说,“就是想要问问你,云辛是不是在你这里。”

    “他当真不在你这里。”季影寒心里“咯噔”一下,想叶南卿刚才的样子不像是撒谎,难道真的就被他料中了

    “影寒你先不要乱猜测,云辛应该并不在那人手里。”玄冽看出了季影寒的不安,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毕竟如果云辛真的落在他手里,他一定会主动让你知晓引你上钩。”

    “叶南卿,你与云辛是何时分开的”季影寒转头询问,却许久没有得到回答。

    叶南卿脸色十分难看,他坐在椅子中,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有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他还记得那日在船上,云辛站在船尾木箱之上不断想要后退的样子,那是恐惧,发自内心的,无法掩饰的恐惧。但那个时候,他却没有留意。

    我不会水。

    他说。

    我不会再信你。

    他这样回答他。

    叶南卿心里不断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测,但是理智却让他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云辛会水吗”叶南卿双唇颤抖着问出这个问题。

    季影寒愣住,不知叶南卿为何突然而然会问这个问题。

    “他会水吗”叶南卿抬起头,他捧着茶杯的指尖发寒,杯中热茶温暖不了丝毫。

    季影寒的脸色勃然大变,他上前一把拽住了叶南卿的衣襟“你对他做了什么”

    叶南卿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绝望的碎裂声。

    答案已经太过明显。

    叶南卿颤抖的厉害“我对他做了什么我对他做了什么”

    他眼眶赤红,声音颤抖“我对他我对他做了,永远都无法被原谅的事”

    “我将他推下了船”

    季影寒的手一抖,松开了叶南卿的衣襟,他倒退了一步,脑中“嗡嗡”震响。

    叶南卿如同瞬间失去了支撑,整个人无力的瘫在了椅子里,嘴中不断叨念着“我竟然亲手,将他推下船。我竟然亲手杀了他”

    “影寒,这不可能,你说过云辛的轻功并不弱,怎么会”玄冽觉得这事情太过不可思议。

    “玄冽”叶南卿无力的摇了摇头,他语速极慢,“你忘了,我跟你学过点穴。”

    一句话,斩断了所有的生机。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静,如同深水一样让人窒息。

    一道冰冷的剑光闪到叶南卿眼前,带着不容阻挡的恨意。紧接着一柄墨色长箫挡住了剑的去路,箫尾一枚寒梅白玉佩被震得剧烈回荡了几下,红色的璎珞摆出凌乱的弧度。

    季影寒手中又挽了一个剑花,朝着失魂落魄的叶南卿刺过去。玄冽匆匆上前阻挡,季影寒的剑带着恨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玄冽接了几招下来持箫的虎口震得生疼。

    “影寒。”玄冽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答应过我要冷静。”

    季影寒手下的剑招只是更加狠戾。

    “影寒。”玄冽一步向前挡在了叶南卿面前,“云辛没有消息,现在的种种只是猜测。”

    “那要什么,才不是猜测”季影寒看着玄冽,“一个不会水又被点了穴道的人,怎样才会不是猜测”

    “你那天问我,叶南卿人在哪里是死是活。如今我想问你,云辛在哪里是死是活你能告诉我吗”

    玄冽不语。

    “玄冽,我问过你,如果我和叶南卿站在敌对的位置上,你会站在哪一边。”季影寒抬起手中的剑,剑尖指向玄冽,“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

    “不,影寒,这是你的选择。”玄冽盯着季影寒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到些除了仇恨与痛苦以外的东西,“当初是云辛先带走了南卿,那时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准备对南卿下手,但如今南卿还好好的在这里,这其中的缘由,即使我不说你也明白。若你此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时冲动杀了南卿,难道你就能坦然的面对云辛你就不会悔恨和痛苦了吗”

    玄冽身后,叶南卿整个人战栗起来。是的,如果云辛真的如他所说的想要利用他达到控制叶家的目的,那只要给他下点毒,用解药挟制他就好,又何必千里迢迢带着他去离安,一路上连一餐饭都未少过。

    原来他对他,并非无情。原来他挣扎了那么久信了他所说的那些恶毒的话全部都是假的。原来唯独那最后的一句真言,他没有相信。

    我发誓,若再错付半寸真心,叶南卿不得好死。

    到底是谁错付了真心

    到底又是谁不、得、好、死

    叶南卿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他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想以此来减少心中的绞痛。

    为何叶南卿发的誓,却要让姚云辛来应

    叶南卿,十六年前姚氏一族死在你父亲手中,今日,我死在你手中,你叶家父子终算是斩草除根,你可以安枕无忧了。

    猛然间想起那天晚上云辛对自己说的话,叶南卿痛苦到无法呼吸。

    在水中窒息的感觉是怎样的

    他的云辛是不是就永远睡在那片冰冷的江水中了。

    他的云辛会孤独吗会怕吗

    他的云辛会恨他吗

    季影寒眼里无数挣扎,最终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

    他转身“玄冽,其实你错了,如今我无法坦然面对的又何止云辛一人。”

    他没有告诉玄冽,他最终放下剑,并不是因为想要坦然的面对云辛,而是因为,他无法对他动手。

    他曾对他说过,他不会杀他。

    、第四十三章 依偎

    流云阁里,季影寒端坐在榻上,古琴放于膝头。他双手悬在弦上,却怎么也无法落下。那首弹了十六载的悼曲此刻他却无法拨动一根琴弦。

    季影寒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前厅此刻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丝竹器乐,佳人美酒,想也该知道是怎样一副纸醉金迷的景象。而这里,一片无声的漆黑。此情此景,像极了十六年前的那个上元夜,他趴在东照宫的窗口费力的想要听见一丝从余元殿传过来的声音。而最终,耳畔只有几缕风声。

    季影寒站了起来,盲目的在一片黑暗中穿梭。他十分熟悉这里,有很多个云辛高烧不退的夜晚,他守在这里,坐在床前看着睡得不甚安稳的云辛等着天边泛起第一抹晨光。

    云辛与云且一母同胞,昔日的丞相夫人林乐清身体弱,产下双生子就缠绵病榻,一年后终是撒手人寰,两个孩子也因母体受了影响,从小便体弱些。十六年前的那一晚,云辛经历了兄父家人一夜之间惨死,一时之间难以承受生了大病,险些丧命。是曾经名震江湖的毒医程周元救了他一命,而后又收他为徒,因他体弱,便传了他些内力,只准他精修轻功和毒术医术,其余的只略略教了些皮毛。即便如此,云辛也时常会生病,每每着凉受冻就会高烧不退。每当这时,季影寒便守在他旁边,一整夜一整夜的看护,直到他退烧。自从三年前来到这陵城,两个人更是相依为命。而今,这屋子空了,季影寒觉得心里像是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块,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的那种感觉是否能被称作是疼。

    这里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云辛与十六年前灰飞烟灭在他记忆中的至亲挚友忠臣不同。他是真真实实的,活生生的陪伴了他十六年的人。在十六年前的那场杀戮中,他们一同逃亡,在十六年间的这些岁月中,他们相依为命。昔日姚丞相临终前曾叮嘱过云辛,永远都要忠于他,因为他是他的君。而今他们两人之间,又岂是“君臣”二字那么简单就能概括的。

    玄冽站在流云阁的门口,今晚的月色很好,莹白的月光洒满人间,却似乎怎么也无法照进屋内那人的心里。他看着他脸上凄惶茫然的表情,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季影寒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像是突然醒觉了一般。他回到琴前,双手落下,弹的却不是那一支悼曲。他手指仅拨了几下琴弦,弹了几个不成曲的音调,停了下来似在等在谁。片刻后,明蕊出现在了流云阁门前,见到门口的玄冽,她微微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告诉漠为接着找,一日找不到,那就一日找下去。”季影寒的声音清清冷冷平平淡淡却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明蕊浑身一震,抬头看了季影寒一眼,又匆匆低了下去。

    “属下遵命。”

    “但是,一定要隐秘些,千万不能走漏消息让朝廷知晓。”

    “是。”

    明蕊走后,玄冽才终于走了进去,因为季影寒终于自己打破了这片寂静,才终于让他找到了可以靠近的契机。

    从玄冽来时季影寒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不进,他也不问。在外人看来两个人之间像是一场僵持的对抗,而其实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清楚,他们不知该以怎样的语气表情动作去面对对方。季影寒不怨玄冽,玄冽也不怪季影寒。毕竟如果将云辛与叶南卿的情况对调,谁也无法保证会比对方现在更加的冷静和理智。

    玄冽一步一步走到了季影寒面前,他蹲下身子单膝着地,伸手将季影寒揽在怀里。季影寒慢慢侧过身子,将双臂环上了玄冽的肩背。

    一切无声,亦无息。

    寒冬腊月,两个人的身体都冰冷冰冷,但依偎在一起,就足够取暖。

    “回去吧。”玄冽说。

    “好。”季影寒答。

    回到东寒楼,季影寒唤了小厮去厨房端了些饭菜来,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只草草用了几口,季影寒想起自己的琴还放在流云阁,起身去取。

    “这么冷的天,这屋子为何没有炭炉”小厮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玄冽问他。

    “少主不让放。”那小厮答,想了想又说,“许是不喜欢炭尘吧。”

    玄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小厮退了下去。

    玄冽有些明白,季影寒所在意的并不是什么炭尘,而是他胸前那块怎么也无法痊愈的伤疤,是他记忆中那一段无法抹平的伤痛。因为怕触景生情,因为怕视物伤怀,所以才宁肯忍受冬天的寒冷也不肯添置一架暖炉在屋里。

    这个人,远没有看起来那样强硬,那些强硬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柔软的心,他以为自己没有心,但其实,他只是习惯了忽略他自己。

    玄冽环顾四周,他想起一年前,他在这里问季影寒,倘若有人在意他。那一晚,他从这里走出去,以为就是永恒的诀别,却不想命运兜兜转转,竟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也许这就是上天冥冥之中做的安排,正是因为季影寒太过忽略自己,所以上天才安排一个人来在乎他,心疼他。

    而这个人,就是他玄冽。

    想到这里玄冽突然明白,爱一个人,是与生俱来的使命。而他和季影寒的相遇,就是一场命运。然而这场命运最后究竟会走到哪里,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回到陵城的第二天秦寻就与季影寒等人告别回了曲川。临近年关,他作为青衣门的门主和秦家的一家之主必然无法在外多做逗留。而白初灵却铁了心的不肯回临州,且路途遥远年前也已然赶不回去,于是就修书一封托季影寒派人送去临州作罢。

    陵城的街头巷尾渐渐热闹了起来,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多了近一倍,货架上堆满了各色的喜庆年货。熙熙嚷嚷的人群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

    年越来越近了。

    整整十天过去,云辛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季影寒每每看着手中的书信发呆,心中的那丝希望与期盼渐渐凉了下去。

    玄冽站在东寒楼前仰头望,朵朵白梅绽在枝头,夜色初上,月影清辉照得片片花瓣晶莹剔透。相隔不远的千羽楼前厅,那些或鲜妍明媚的舞姿或温柔婉转的歌喉刚刚开场,又将是一夜的不眠不休,真真可称得上陵城人人口耳相传的四季如春。而后院的这一角却与前厅的气氛截然不同,既没张灯也没结彩,若在平时似乎也没什么,但在这年关之下却显出了几分冷清。

    季影寒连日来十分忙碌,鲜少出门,最多也不过是去流云阁逗留一会儿。明蕊来东寒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偶尔有时一天都未出现,第二天进东寒楼后呆的时间就会更长一些。

    白初灵看季影寒连天的忙碌却也十分的懂事,鲜少来叨扰,只是让明蕊给她安排的丫鬟陪着外出,还时不时做些新鲜的点心送过来。季影寒婉拒了几次未果,而白初灵又从未说过什么让他为难的话,也只好照单全收。玄冽将白初灵小心翼翼的讨好尽收眼底,不由对这个小丫头有些心生怜惜,她明明知道换不来什么,但却仍旧执着。

    明蕊推开门从屋里出来,看到玄冽福了福身子“玄公子,您回来了。”

    “明蕊姑娘不必多礼。”玄冽虚扶了一下,看向两扇掩着的门,“你家少主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有。”明蕊笑了笑,“说是等您一起,明蕊这就让人送来。”

    “有劳姑娘了。”玄冽点头,而后又问,“不知今日可有云辛的消息”

    明蕊眼中的神色暗了下去,最终也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

    “谢谢。”玄冽了解的点了点头。

    明蕊转身离开。

    玄冽步上台阶,呼吸间的白雾在夜里也看得分明,这夜萧条的很,这里的冬天似乎再也不会过去了。想起如这里一般萧条的叶府,玄冽不禁深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四章 陆英

    叶少爷病了。

    这是整个正月里陵城百姓茶余饭后说的最多的事。

    “我听说叶少爷病得很重,大过年的叶家拒了不知多少登门拜年的人。就连这新年内内外外的布置摆设都减了许多。”路边的馄饨摊上,有人又在议论纷纷。

    “唉,照这个情形,这叶少爷恐怕”另一人说。

    “这可如何是好啊,叶少爷那么好的人。”卖馄饨的妇人一边擀着手里的面皮,一边和临近茶叶蛋摊子的汉子说。

    “是啊,若不是叶少爷,我老爹没钱治病恐怕早就没了。”那汉子点点头,一边从锅里捞出一个茶叶蛋放在一个白瓷蓝边大碗中,摆到馄饨摊一位客人面前,“您先垫垫,馄饨马上就好了。”

    “还有我家小子,要事没叶家办得学堂哪里能识得了字,长大了还不得和他爹一样上山砍柴,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净把身子累出病来。”妇人将锅里好了的馄饨捞起来,一旁的汉子接过来送到身后客人桌上。

    “嫂子,晌午了,快回家给大哥做饭吧,摊我替你看着。”汉子指指天上正悬在头顶的日头。

    “唉,兄弟,又劳烦你了。”妇人擦擦手上的面粉,将围裙解下搭在身后的小板凳上。

    “多少年的邻居了,有什么劳烦的。”汉子摆摆手。

    “唉,好人没好报啊。”妇人一边走,一边摇头。

    “这叶少爷不是才二十有七吗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这么重的病”身后摊上吃饭的客人问道。

    “我听说”另一人插言进来,“是和千羽楼的那个云辛有关。”

    “云辛不就是叶少爷那个相好”

    “对对对,就是。”

    “你们可还记得今年春天,叶少爷离开陵城,云辛跳海也要跟着”

    “记得记得,我当时就在码头呢,亲眼所见。”

    “听说叶少爷对这云辛一直都很上心,云辛虽身在千羽楼但是除了叶少爷谁都不见,当时人们都说,这早晚是要接进府里去的。”

    “我也听说叶少爷要接,但云辛不答应呢。”

    “还有这等事”

    “可是这次叶少爷是自己回来的,怎么不见那个云辛呢”

    “我听说”那人压低了嗓音,“是死了。”

    “啊”周围一片哗然之声。

    “我听说一开始叶少爷根本不知道,直到布粥那日,有人找上门来告诉了他他才知晓,当天夜里就病了。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陵城大大小小的大夫都往叶府跑遍了也没个有法的,现在只是天天用人参汤吊着命呢。”

    “作孽呀,这云辛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竟把叶少爷牵挂成这样子。”

    “是个好人。”馄饨摊旁边,一个老乞丐拖着一条残腿坐在地上,喃喃道。

    “要饭的,你见过”离他近的一人听到了,转头问。

    “见过。”老乞丐眯着眼回忆起来,“那年我要饭要到了千羽楼门口,碰上他出来,掏了一锭银子给我,还让小厮送了两个肉包子出来。”

    “他长什么样子你可看清了”那守在摊上的汉子捞了两颗茶叶蛋,送到了老乞丐跟前,问道。

    老乞丐点头“看清了,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老板,来两颗茶叶蛋。”那边一个粗布衣袍的少年停在了茶叶蛋摊前。

    “好嘞,这就来。”汉子应了一声,赶忙过去。

    “劳烦帮我包起来。”少年一脸温和的笑容。

    “仙人似的”老乞丐还在回忆。一只手伸到了他跟前,将一锭银子放在他的破碗里,那只手被厚厚的衣袍包裹着只露出了指尖,干净纤长,莹莹发亮如同一截截白玉。

    “谢谢谢谢。”老乞丐忙不迭的磕头,这一锭银子可够他几个月的开销。他磕完头想要抬头看看恩人,却不禁愣住。

    这人似乎十分怕冷,穿得很厚,外罩了一件银灰色的滚边大氅,帽檐一圈深棕色的野兔毛几乎遮到了眼睛,只露出了巴掌大小的脸。尖尖的下巴苍白的面容却遮掩不了一双清透的眼睛。

    这人朝着他点头笑了笑,青浅的唇色和面容无甚区别。

    “小师叔,走吧。”提着茶叶蛋的少年走过来对这人说。

    “嗯。”这人点点头,与那少年一同离开。

    老乞丐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人背影,捧着碗的手忍不住打了颤。

    “天底下,可还有这么像的人”他喃喃道。

    “小师叔,你真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了吗”少年伸过手去,将那人颈下松了的大氅带子重新系了系。

    “不记得了。”那人轻轻摇头,尖尖的下巴蹭过少年的手指。似是有些烦了,他微微蹙了下眉,“陆英,这问题,你都问我多少遍了。”

    那少年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着急嘛。”

    “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硬说我是你师叔”那人斜着眼睛看着名叫陆英的少年,眼里有几分怀疑。

    “小师叔,当日在谷里我就见了你一面,之后就上山采药去了,几日后我回来你们早就离开了。师父只是后来提起,说你陪他下了一盘好棋。你中毒时我曾给你诊过脉,所以才记得你的样貌。”

    那人叹了口气,“那你可知你师父的师父就是你师祖是谁”

    陆英摇了摇头“不知道,师父从未提起过。”

    “你不是说,当日还有三人和我一同去的鸠言山谷吗其他三人姓甚名谁难道你一个也不知道”那人又问。

    “似乎有一个告诉过我,但我忘了。”

    “你能记得什么”

    “医书药典里面的所有东西我都记得。”陆英说得理直气壮。

    那人气绝“既然不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情,那我们为何不能立刻返回鸠言山谷问明你师父我师兄我到底是谁”

    陆英看着眼前人“师父说,我得救治整整一百位无人能救治得了的病人才可回谷。可我现在,才治了十九人。”

    那人无奈的朝上天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呆子。”

    “小师叔”陆英有些委屈。

    “不是呆子又是什么你师傅怎么放心让你出来。”那人无奈的想,眼前这小子一幅呆愣模样,估计被人拐了去都不自知。可眼底下最无奈的是,自己还只能依靠这呆子。

    “陆英天资愚笨,让小师叔费心了。”陆英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着实让人没法再埋怨。

    那人看了陆英一眼继续向前走,他叹了口气“算了,也许这一切都是我命里的定数,命中注定出现在那河边,命中注定被那位老渔夫所救,命中注定遇上了你。命中注定死不了,也命中注定忘记了一切。”他抬起头仰望上苍,嘴边白雾缭绕,“也许这就是老天的意思。”

    “小师叔,身体要紧,不要忧虑太多。”陆英认真道,“我一定会用心钻研医术,总有一天让你想起来。”

    那人看了一眼紧紧跟在身后的陆英,敷衍的点头“好”

    、第四十五章 生机

    叶家主人卧房里,老管家叶恒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的叶南卿气息时轻时重。外屋里几个陵城最有名的大夫都面面相觑的摇头,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十天,从前天起,叶南卿已经是水米不进了,就连参汤也再灌不下去。

    叶恒摆摆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将已经冷掉的参汤端出去,那丫鬟福了福身走出了屋子。

    “蕖桃,少爷怎么样了”丫鬟刚刚走了没几步,就其余的下人围上来询问。

    “不好。”那丫鬟一副哭腔,“前些日子还能进一些,这两天一勺都喂不下去了。”

    “这可怎么办少爷不会是要”问的那丫鬟红了眼眶。

    “呸呸呸,别胡说,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有人赶忙推了那丫鬟一下。

    “对,少爷那么好的人,平日里行善积德,会有好报的。”那丫鬟点了点头。

    “诶,我听说前几天城里来了个神医,治好了何员外的病,之前多少大夫都没治好的,不如请这神医来给少爷瞧瞧”一个小厮插话说。

    “你说的可当真真有那么神”一个丫鬟问。

    “当真,我表兄是何员外府上的,今天一早从门口过的时候碰上我给我说的。”那小厮点头。

    “不管真不真,姑且一试吧。”那叫蕖桃的丫鬟说着将手中的托盘递到了另一个丫鬟手里,“我去告诉叶总管。”她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问,“那神医现在在哪里”

    “听说被何员外请在府上住着呢。”那小厮答。

    蕖桃听了便头也不回的跑进屋里,不多时就出来了,唤那刚刚说话的小厮“桂宝,你马上就去何员外府上,请神医过来替少爷看病。”

    “是,蕖桃姐,我这就去。”桂宝听了立刻朝外跑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桂宝领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走进了叶府,那少年身穿一身粗布衣服,身上背着一个医匣。

    蕖桃远远看见就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却不禁一愣。

    “桂宝”

    “蕖桃姐,这就是给何员外治好了病的陆神医。”桂宝赶忙说。

    “哦。”蕖桃点头,赶忙引着人往主人卧房去,“陆神医快请。”

    “姑娘客气了。”那少年点点头,“在下陆英,神医二字可不敢当。”

    陆英跟着蕖桃走进主人的卧房,外间的几个大夫打量了他一番,眼中纷纷带着质疑。

    “叶总管,神医来了。”蕖桃进卧房去禀告,顿了顿又说,“是个少年人。”

    “快请进来。”叶恒说道。

    待着陆英走进屋里,叶恒也是一愣,虽有蕖桃的话在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陆英温和的笑了笑,朝着叶恒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走到了床前。

    “快看坐。”叶恒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吩咐蕖桃搬了个凳子过来。

    “谢谢,有劳了。”陆英将医匣放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看叶南卿的脸色,接着俯下身子仔细停了停叶南卿的气息,然后抬头问“请问,病人病了多久”

    “有一个多月了。”叶恒答。

    陆英点点头,打开医匣取出一方帕子放在了床边,然后轻掀了掀被子将叶南卿的手腕移出来置于帕上,二指搭上他的脉搏,细细诊了一回,又将叶南卿的手放了回去。

    “病人身体底子并不单薄,如今正值壮年却一病不起气息虚弱,应该是突然之间受了巨大的刺激,而此前也是心绪压抑无法纾解,所以才一时之间承受不住。”陆英声音平淡,将病因娓娓道来。

    “确实是如此。”叶恒想这少年神医果然有些真本事,“少爷几月前从外归来就一直心绪不高,脸上笑容也减了许多。一个多月前又突然受了刺激,当天夜里就一病不起了。”

    “那您可知病人是因何闷闷不乐又因何受了刺激”

    “这”叶恒不知该怎样回答。

    “心病还需心药医。再好的医石宝药也抵不过一味称心如意。”

    “老夫也知道。”叶恒叹气,“只是这能医好少爷的心药已经不在了。”

    “原来如此。”陆英点头,颇为惋惜,“那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陆英从医匣里拿出一个小瓶,倒在手心一颗晶体通白的药丸,递给身后的蕖桃,吩咐“劳烦姑娘拿一碗水将这药丸煮化,然后趁热端过来。”

    “是。”蕖桃接过来。

    “可是神医,少爷这几日已经难进汤水了,这药恐怕”叶恒有些担忧。

    “无妨,我自有办法。”陆英胸有成竹的说。

    不多时,蕖桃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陆英接过在手里,手心放在碗口上方探了探,而后将碗放在床沿。从手旁早已准备好的针灸包中取出一只细长银针,将叶南卿的手再次移出被子,拿针的右手悬在叶南卿的手上方,在虎口穴扎下去,细细捻压直至进入半寸,而后又在脖颈一穴位上下了一针。接着他示意蕖桃将叶南卿的脑袋微微扶起,一手端起床沿的碗,一手轻轻掰开叶南卿的嘴,将温热的汤药喂下去。

    看着叶南卿将碗中汤药一滴不剩的喝下去,叶恒和蕖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病人悲则气并于肺,之前的症状应是喘咳痰盛,痰中带血,我说的对吗”

    “确实如此。”

    “既是这样,这参汤是万万不可再服用了。”陆英皱着眉摇头,“人参入手太阴能补火,肺受火邪者要禁服。虽能救一时之急需,但却伤的是根本,同样累及性命。”

    “一定,一定谨遵神医的话。”叶恒朝着陆英深深作了一揖,“若陆神医能救得了我家少爷,老朽一定感激不尽。”

    “老人家折煞小辈了,叫我陆英就好,绝对不敢自居神医二字。”陆英赶忙扶叶恒起身。

    外厅传来些许声响,紧接着里屋的门被推开,有一人走了进来。

    “恒伯,南卿怎样了”

    来人正是玄冽。

    “玄公子,少爷刚刚服下了陆大夫的药。”叶恒说。

    “陆公子”玄冽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诶”陆英有些茫然,面前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曾经见过,但他却记不得了,“这位公子认识在下”

    “玄公子认识陆大夫”叶恒同问。

    “陆公子恐是忘了,春天时在下曾与好友一行四人去过鸠言山拜访过曲前辈,还在鸠言山小住了几日。”玄冽解释道。

    陆英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脑袋“啊,你是玄玄”

    “在下玄冽。”

    “哦,对,玄公子。”陆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在是抱歉,我总记不住别人。”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床上的叶南卿,“那这位”

    “这位是当时与我同行的好友叶南卿。”

    陆英仔细看了看叶南卿的长相,是有几分熟悉,只是大概是因为整个人太过苍白憔悴,所以一开始竟未察觉的到。

    紧接着陆英突然回头,问道“既然如此,那玄公子应该认得小师叔”

    “陆公子的小师叔这又从何说起”玄冽问。

    “就是那日与你们一同而来,中了赤寒毒的那位。”

    “你说的是云辛”

    “云辛小师叔叫云辛那我说的应该就是他。”

    玄冽看了一眼床上双目紧闭的叶南卿,然后说“我不知陆公子所说的小师叔是谁,但云辛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是,几个月前,他就过世了。”玄冽说这话时,脑中一闪而过季影寒的脸,虽然季影寒一直不肯承认也不愿放弃寻找,但是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几分明白,那种情况下,云辛能活下来的可能太小了。现在的季影寒,与其说是怀抱希望,不如说是自欺欺人。

    “不。”陆英认真的摇头,“我想玄公子搞错了。小师叔,也就是你口中的云辛,他没有死。”

    陆英的话让玄冽与叶恒两人皆是一怔,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虚弱的声音自床上传来。

    “少爷,您醒了。”一直立于床前的蕖桃喜不自胜。

    “少爷,您觉得怎么样”叶恒赶忙走到床前。

    “你说的是真的”叶南卿却对跟前的两人置若未闻,身子猛的挣扎着向前挪了挪,整个人一歪向着床下栽去。

    “少爷”蕖桃一声惊呼,几人赶忙上前搀扶。

    叶南卿紧紧攥住陆英的手腕,手指收紧,用力到骨节青白。他大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眼里是重生的求生欲望。

    “他还活着”

    陆英也被眼前的叶南卿惊骇住,他强忍着手腕的巨痛,点了点头。

    叶南卿干裂苍白的嘴角勾了起来,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两眼一闭手一松趴倒在众人的搀扶之下,眼角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第四十六章 太平猴魁

    一月后。

    东寒楼前的一树白梅开得正好,季影寒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伸手接住一片被微风抚落的花瓣,轻盈细腻的白色缀在他清瘦整洁的指尖,好似一抹白雪。

    季影寒的对面,云辛身上松垮垮的披着季影寒送给他的白狐裘袍,露出里面的靛青色衣衫,整个人懒懒的倚在藤椅厚厚的绒毯中。头顶阳光明媚,三月初的春意已经渐渐苏醒。他支楞着脑袋瞅着缠在他手腕上那只不过指腹粗细的赤红色黑尾蛇,眼中有些茫然的疑惑。那只小蛇浑身艳丽的鳞片闪着冷光,精致的小脑袋搭在他虎口的位置,时不时的吐出细长的信子,舔一下他的手背。

    “他叫什么名字”他与那小蛇对视了一阵,然后开口问坐在对面的季影寒。

    “汤圆。”

    “嗯”云辛歪了一下脑袋,表示没明白季影寒的话。

    “他叫汤圆。”季影寒说。

    云辛瞅了瞅季影寒,又瞅了瞅手腕上细长的小蛇。

    “我起的”云辛十分怀疑的语气。

    “你起的。”季影寒点点头,十分肯定,“它每个名字都是你起的。”

    云辛的嘴角微不可视的抽搐了一下。

    “他还有什么名字”云辛问。季影寒告诉他这小蛇他养了五年,是他饲养过的最致命的毒物,也是他最爱惜的杀人武器,但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唤它汤圆指使他杀人的样子,那个画面,未免太过诡异。

    “嗯一共有三个名字,第一个是蒸饺,因为你喜欢吃离玉姑姑做的水晶蒸饺,第二个叫西瓜,因为有一年的夏天特别热,他贪凉,每日里都趴在冰镇过的西瓜上。两年前,你又给他改名叫汤圆。”

    “为什么叫汤圆”

    “因为喜欢上了芝麻汤圆。”

    “芝麻汤圆”云辛感觉有点意思,弯了眼睛一笑,“以前的姚云辛倒还真是很有意思。”

    季影寒着看着云辛伸出手指在汤圆的头顶轻点了点,汤圆细长的红信子绕上了他的指尖。

    “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再改。”

    云辛摇摇头“罢了,我所丢失的回忆,至少他还留着,好歹该留点以前的姚云辛存在过的痕迹。”说话间,云辛神情有些恍惚。

    季影寒没再说话。

    云辛将手腕上的小蛇捏着提起来,看它曲着身子绕上另一只手,“到现在我才敢相信,他确实不敢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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