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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负韶华 第6节

作者:陵念 字数:20935 更新:2021-12-29 06:19:22

    “杨庄主,这”看台之上五岳盟主谢轻鸿站了起来。

    “谢盟主”坐在最右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念安大师开了口,“无妨。”

    谢轻鸿看了看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念安大师,想了想,又坐回了原位。

    “只是二位,还请点到为止。”念安大师接着说。

    “恐怕,这才是杨崇林原本的目的。”秦寻眯了眯眼睛嘴角微翘。

    “原来竟是惦记着武林盟主的位置。”

    “这样看来,江湖传闻白盟主的死事有蹊跷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秦门主的意思是”

    “玄大哥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只是若真是和杨崇林有关,那让他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武林恐怕就不得安宁了。”

    “只是听闻杨庄主武功颇高,恐怕不容易对付。”玄冽皱紧了眉头,紧盯着擂台上的季影寒。

    “确实如此,季公子这一场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二人说话间,擂台上的人已经动了。

    季影寒神情冷峻满眼肃杀之气,持剑朝杨崇林刺去。杨崇林微微一笑,似胸有成竹,他拿的是一柄,枪杆微微一晃迎了上来。长剑对,季影寒并不占优势,几次出招都不等靠近杨崇林跟前就被抵挡了回来。杨崇林出枪有虚有实,季影寒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季影寒身形敏捷反应快速倒也没吃到什么亏,但是上百招以后,身体动作却慢了下来。刚刚在和刘玉宗的对决中就耗费了不少的体力,又对上过两三个高手,现在未免体力不支。而这也是杨崇林到最后才上擂台的原因。

    季影寒见杨崇林迟迟不肯出狠招,估计就是想要一点点耗尽自己的体力然后再找破绽一举击败。季影寒原本想故意露出破绽来引杨崇林上钩,但是却没想这老狐狸沉着的很,丝毫不为之所动。于是他不得不强压着自己静下心来,一边稳住身形步伐,一边寻找杨崇林的破绽。

    再十招过后,杨崇林受力往后退了半步,左脚突然一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就是现在,季影寒眼睛一亮,寒光一闪,运足了力气提剑刺去。

    杨崇林的嘴角微微翘起,将扔向左手,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右臂高高举起,在空中缓慢的推了半圈。

    糟了,有诈。季影寒心里一惊,招式却已经收不回来了。他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将自己连人带剑朝着杨崇林吸拽过去。

    “这是”玄冽大惊。

    “索命掌。”秦寻俱是一惊。

    玄冽知晓这是杨崇林最厉害的独门招数,阴损毒辣。先用巨大的内力将对方吸到自己跟前,然后聚集浑身内力一掌拍出,威力惊人,中掌者轻则重伤重则丢命,所以才叫“索命掌”。

    玄冽见季影寒马上就吸到杨崇林的跟前,再也忍不住,他提了一口气就要往擂台上跃,旁边的秦寻一把拽住了他。

    “放开”此刻玄冽也顾不得礼貌客气,用力想要甩开秦寻的手。

    “玄大哥你冷静点,你觉得你此刻上去季公子会感谢你吗”秦寻一声急吼,一语惊醒梦中人。

    确实如此。即使他现在冲上去,季影寒也不会高兴。对季影寒来说,颜面和自尊,要远比自身安危重要的多。玄冽不甘心的攥紧了拳头,安静了下来。

    季影寒眼见自己到了杨崇林跟前,他将内力集中,右手的剑硬稳住了攻势,迎着杨崇林的右掌刺过去。杨崇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季影寒既然有如此强的内力,长剑竟不为他所动。让他更吃惊的是,季影寒竟然躲都不躲得要硬接他这一掌。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的一瞬不瞬的紧盯擂台之上。

    而目前的形式来看,杨崇林的这一掌必定会重伤季影寒,但是同时季影寒的长剑也会刺进杨崇林的胸膛。但是现在两个人都没有改变招数,因为一旦有一点点的动摇,就极有可能被对方抓到破绽,在此情况下露出破绽,胜败立显。

    杨崇林在等,他在等季影寒收手,他不相信他会冒死来接他这一掌。但是眼看季影寒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只紧盯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季影寒的剑尖已经到了杨崇林的胸前,杨崇林几乎能感受到胸前被剑气灼伤的刺痛,他已经不能再等。杨崇林咬着牙后退了半步,微一侧身,剑尖划着衣服过去,他趁势右手一推,出掌偏了一寸但还是打在了季影寒的右胸膛上。但是令他和擂台下乃至看台上的人都没想到的是,季影寒竟然没有一丝停顿,身子朝左侧转半圈,右手剑柄狠狠捶上了杨崇林的胸膛。杨崇林刚刚牟足力气出了一记“索命掌”,身形正不稳,又被季影寒剑柄狠狠一击,顿时退了大半步。

    就在这时,季影寒长剑撑地,横身飞起,连着三脚拼尽全力的飞踢。

    擂台下众人只见杨崇林连退几步,最后整个人高高飞起,跌落下擂台。

    “杨庄主杨庄主”

    靠近杨崇林身旁的人立刻围了上去扶他起来。只见杨崇林坐起后单手撑地,右手按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已是受了重伤。

    “请问,还有人要比吗”

    季影寒站在擂台上,看都没看杨崇林一眼,他双眼淡漠的划过台下众人,口气轻松得让人心惊胆战。

    “玄大哥,这盟主之位恐怕是非你这位朋友莫属了。”秦寻由衷的感叹。

    玄冽眯着眼睛看向擂台上的季影寒,心里刚刚就存在的疑问越来越重。

    他哪里突然来得那么深厚的内力明明他们两个的实力应该相差无几的。可若是那样,赢刘玉宗已是勉强,更不用提硬接下杨崇林这一掌阴狠的绝杀还将他踢下擂台。

    这时,擂台上的季影寒正朝玄冽的方向看过来,一双眼眸波澜不惊,玄冽却觉得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上来。昨夜季影寒的体温似乎还留在他怀中未曾消散,此时此刻他却站在擂台之上离他那样遥远。玄冽不明白,为何亲密无间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推求藏啊

    、第二十四章 质问

    玄冽独自坐在院子里,手边的石桌上两坛子酒一坛已经见了底。头顶的半轮月遥遥挂在深幽的天际,冷冷的洒下一片银辉。

    季影寒走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玄冽抬起酒坛子猛灌的情形。他几步上去夺下来玄冽手中的酒坛子,里面的酒已经寥寥无几。

    “你伤刚好,怎么能这样剧烈的饮酒”季影寒的话里,带了三分责怪三分关怀。

    玄冽抬起头,歪着脑袋,斜斜的看上去,眼中那份冰冷堪比月光。

    季影寒心中一凉,虽然回来之前就做好了玄冽与之对峙的准备,但此时看到玄冽这样的目光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恭喜季盟主了。”玄冽微微一笑站起来起身回房,“得偿所愿。”

    “玄冽,你听我解释。我”季影寒跟着转身。

    “不过季盟主可否告知,在下的朋友叶南卿如今身在何处,是死是活”玄冽打断季影寒的话,背对着他。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季影寒看到叶南卿的留书时表情会有几分怪异,原来他是早就想到了那封信根本就不是叶南卿写的。云辛和叶南卿在一起那么久,模仿叶南卿的字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季影寒沉默了一会儿“云辛没有告诉我他的行踪。”

    玄冽嗤笑一声,反问“你觉得我还会信”

    “我并没有骗你。”季影寒说。

    “没有骗我”玄冽转过身面对季影寒,紧逼着季影寒的双眼,“这还算是没有骗我前几日我说想去白家武场时你还一副事不关己不感兴趣的样子,敢问今日你上擂台赢得这武林盟主的位置难道只是一时兴起”

    “未门要致南卿致叶家于死地,我和南卿前脚离岸后脚你和云辛就跟来,这难道还真是担心我两人安危不成”

    “一个月前面对那些个杀手你尚且只能勉强应对,今日就能连续挫败武林几大顶级高手,硬接下杨崇林的索命掌还将他打成重伤”

    玄冽每说一句上前一步,季影寒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桃树树干上,退无可退。

    “季影寒,你在我面前隐瞒身份隐藏武功掩饰目的,还能说不是骗我”玄冽一掌朝着季影寒拍过来,擦过他耳畔的发丝,重重的击在了树干上,树枝上仅剩的几朵桃花被纷纷震落下来。他伸手钳住季影寒的下巴,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了丝颤抖“季影寒,你让我害怕”

    季影寒心中一痛,月光将树枝的影子投在他脸上,他垂下眼帘“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你当然没必要害我,区区在下,如何入的了季公子的眼。”玄冽笑得讽刺。

    “玄冽你知道并不是这样。”季影寒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你告诉我是怎样”玄冽再次问,“你告诉我南卿在哪里”

    “那是云辛的私事,我无权过问。”季影寒回答得坦荡。

    “他是我朋友”玄冽双手握上季影寒的肩头,用力之大让季影寒的头撞在了树干上。

    季影寒眼前一黑,却仍然勉强的将视线锁定在玄冽脸上,语气平淡似无所谓“他与我无关。”

    季影寒的态度让玄冽心寒,他握着季影寒肩膀的手掌逐渐用力,直到看到季影寒眉头渐渐拧紧。

    “季影寒,你果然没有心。”

    季影寒闭了下眼睛,胸腔中那份疼痛骤然加剧。

    我没有心,但是却这样疼。

    你曾说过再不会让我受伤,但却忍心这样戳我的痛处。

    盛夏的夜,竟这样冷。

    季影寒露出一抹笑,平静,冰冷,如同初见时那般冰雕斧凿“你才知道吗”

    玄冽一把推开季影寒转身离开,季影寒后背狠狠的撞上树干闷哼一声。玄冽经过石桌时停顿了一下,右手一道内力劈碎了桌上的两个酒坛。

    “南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季影寒眼睁睁看着玄冽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胸口的巨痛翻涌而起,浑身的气息像是冲撞到了一起,他按压着胸口痛苦的大口喘息,嗓子一甜,一口鲜血染红了片片粉白的落花。

    季影寒撑起身子,却感觉天旋地转,他赶忙用手中长剑支撑在地。转身抬头,偌大的黑色天幕,寒星垂泪,半轮冷月正压在房顶,放眼望去似乎触手可及。

    “这曲子的名字叫白首。”

    “白首偕老的白首。”

    “影寒,你可愿与我携手白头”

    他似乎还能听到那日耳边的轻声呢喃,他几乎还能看得到那执手相看的温柔模样。

    他满心以为,此情已经固若金汤,却未曾想到,其实是这般脆弱不堪。

    昔日他曾经的患得患失,终于在揭开身份的今天得到了应验。

    季影寒勾起唇角,自嘲的苦笑。

    我早就习惯了无心的日子,但你却一点一点将它栽种在我身体里。

    你让他发芽,生根,成长。

    如今,我真的没法忽略它了。

    而你,却说我没有心。

    我的心是你给的,疼痛也是你给的。

    这一切,你又知晓多少

    临州城内一片灯火辉煌,大街小巷来来往往,几乎人人嘴里都不离今日那场声势浩大的比武。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听到“季影寒”和“未门”两个词,玄冽忍不住心中烦躁。

    随便走入一家安静些的酒肆,玄冽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上酒。”

    “玄大哥”玄冽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了秦寻的声音。

    “秦门主。”玄冽站回身打招呼。

    “不知秦寻可否和玄大哥拼个桌”秦寻走过来。

    “自然可以,秦门主请。”玄冽起身相让。

    秦寻大方落座,“玄大哥叫我阿寻就好,秦门主实在太过客套”

    秦寻的性格言行都颇入玄冽的眼,于是也就不再推辞“阿寻年纪轻轻已经是青衣门的门主,让人佩服。”

    “玄大哥过誉了。”秦寻苦笑,“家父故去的早,我才不得不接手了青衣门,无奈武功不佳学艺尚浅,无法将青衣门继续发扬光大,说起来着实惭愧。”

    “阿寻还年轻,前途无量。”玄冽笑笑,给秦寻斟满一杯酒。

    “不过玄大哥怎么是一个人”秦寻环顾四周,“季公子没有和你在一起”

    “他”玄冽将酒倒入口中,顺着喉咙流淌而下,有一丝苦涩,“他身体不太舒服。”

    秦寻点点头,喝了一杯酒,然后突然抬起头,“也是,受了内伤自然该好好调养休息才是。”

    “内伤”玄冽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秦寻。

    “硬接下杨崇林的索命掌,又怎可能不受内伤。”秦寻疑惑的看着玄冽,“季公子身体不舒服,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玄冽顿时手指发凉,他拿酒杯的手抖了抖,手中的白瓷杯歪倒在桌上,刚刚斟满的酒水撒了一桌,映出窗外一轮寒月。

    “对不起,失陪了。”玄冽留下这句话匆匆出了酒肆。

    玄冽施展轻功,脚底生风,朝着两人住的宅子奔过去。

    他怎能将这件事忽略了,被索命掌一招击中不死也重伤。只是季影寒当时看起来没事,他竟也就忽略了。此时此刻再想来,以季影寒的逞强性格,即使是受了重伤,也是绝不肯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的。

    玄冽不禁攥紧了拳头,自己方才被气得失去理智,竟还动手推了他。

    玄冽冲进房间却发现季影寒根本不在,他将几个屋子找了个遍也未曾找到季影寒的身影。

    “影寒季影寒”玄冽大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却只有几丝风声。

    对比外面的灯红酒绿喧嚣热闹,这院子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玄冽茫然的站在庭院中央,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走了吗

    他一定是走了吧。

    自己说出那样伤人的话,还动手伤了他。

    玄冽一步步走向石桌,碎掉的酒坛碎片掉落了一地,身后的那棵桃树静默的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玄冽伸向树干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他的面前,脚下,原本粉白的花瓣在月光下呈现出惨白的颜色,那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红到发黑。

    玄冽心中一痛,后悔莫及,但此时他又无法知晓季影寒究竟去了哪里。

    这时,玄冽发现,桃树旁边的地上,大约半步的位置,有道深深的划痕,像是利器留下的。

    难道他又与人动过手

    玄冽心中一惊,蹲下身仔细查看,才发现那道划痕并不短,时深时浅,一直绕到了树后。玄冽绕过树干,发现划痕还在,顺着划痕走了几步,发现根本就不是打斗留下的,到更像是以剑拄地作为支撑而留下的。

    玄冽突然想起,屋内琴案上的古琴还在,若季影寒真的离开,定会带上它。玄冽心中一喜,顺着划痕走下去。

    跟着地下的那道划痕,玄冽一直走到了后院主屋门前,那划痕消失在了台阶之下。玄冽只稍一犹豫,便步上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主屋内的摆设与一般富贵人家无异,但却缺了几丝人气。季影寒并不在屋内,玄冽有些失望。他打算离开,却在不经意间闻到了一丝浅淡的香气,仔细辨别了一下,竟是焚香的味道,似乎是从东门那一架大大的红木书柜后面传出来。

    玄冽走过去细细观察,书架上,一本厚厚的淮周通史似有被移动过的痕迹。玄冽伸手将它拿起来,只听“吧嗒”一声,桌面上那书压着的地方竟有一个小洞,洞中一颗浑圆的小球因没了重物压制浮了上来,书柜发出了“轰隆”的挪动声响。书柜左边向前右边向后,以中心为轴转开了一人可行的空间,这一整面书柜后面竟是个密室。

    玄冽将书放在一旁,走了进去。

    书架后面的暗室中,季影寒单手持剑,跪在地上。

    “影”玄冽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疑惑更胜。他刚要开口,一抬头,却被惊骇得愣在了原地。

    、第二十五章 森然

    密室中光线有些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季影寒头顶上方的两只烛台,上面的白蜡已经滴下了几串泪。

    白蜡中间是一个三足两耳的香炉,香炉中三支长香已经快要燃尽。香炉后面,几十个牌位在烛光的照映下森然而立。

    居上最中央位置的那个牌位上写着“先父姚誉之之位。”

    右下一个牌位旁边放了一个已经化了一半的糖人,小心的用黄纸抱着,生怕弄脏了牌位的样子,那上面写着“兄长姚云且之位。”

    在那个左侧,有一个空着的牌位,上面没有一个字。

    即使再孤陋寡闻,玄冽也知道,前朝丞相姚誉之是何人。

    即使再言帚忘笤,玄冽也记得,季影寒曾对他说过,云辛有一同胞兄长名云且,因他而死。

    供奉牌位的长桌右侧,一块牌匾上原本红色的绸缎花球已经败成了白色,但那厚重的灰尘却遮掩不住苍劲有力的“姚府”二字。玄冽突然想起,当初提出推掉客栈的房间找个私宅租住的人正是云辛。

    “影寒这是怎么一回事。”玄冽已顾不得之前的冲突,但季影寒却没有回应他。

    “影寒”话未说完,玄冽已然觉出不对劲,他几步迈到季影寒跟前,一眼望去,心凉了一半。

    只见季影寒低垂着头,双目紧闭,胸前白色的衣襟上片片血迹,一张脸青白灰败,简直不像活人。

    “影寒”玄冽大惊失色,他一把将季影寒捞入怀中,季影寒手中的剑倒在了地上,玄冽这才明白,他刚刚仅仅是靠这把剑才支撑住了身形,而人已经昏死过去多时了。

    怀中的人身体冰凉,几乎没有呼气。玄冽颤抖着将手掌放在季影寒颈侧探了几次才敢确定怀里的人还活着。他再不敢耽搁,双掌贴上季影寒的后背,为他输了些内力,直到看到他脸色稍好了些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玄冽轻轻的抱起季影寒走出主屋回了房间,他将季影寒放在床上,从包裹里翻出从曲自扬那里得来的疗伤良药喂季影寒服下去。替季影寒脱下带血的衣服,手掌不由自主的贴上了他的左侧胸膛,薄凉的肌肤下规律的跳动是玄冽此刻唯一的庆幸与安慰。

    自己竟说他没有心。

    自己竟这般狠心。

    在离着心跳几寸处,那块谜一样的烙痕狰狞的落在季影寒白皙的肌肤上。他解开自己的衣衫躺在季影寒旁边,将季影寒冰凉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伸手拢了拢季影寒长长的黑发,将他轻轻圈在了怀里。

    黑夜里季影寒睡着的样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那样脆弱。

    想起刚才主屋暗室那几十个牌位前季影寒长身而跪的样子,玄冽胸口一阵揪心的疼痛。

    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和伤痛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漫漫长夜,玄冽无眠。

    与此同时。

    陵江边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一艘商船停泊在岸边,船舱尽头的一个房间里,蜡烛的光在纱窗上投下昏黄的影子。

    “我听说你不肯吃饭。”云辛一身靛青衣衫,端着一张木质托盘,托盘上一碗细白的米粥,三个金黄的金丝小卷还有两碟精致的小菜。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床上的叶南卿倚着一个金丝缎面枕头,手中一把金色折扇,嘴角一抹苦涩微笑。

    “事到如今,见与不见又有何意义。”云辛走到桌前将手中托盘轻轻放下。转向窗户,窗户是开着的,但是却从外被钉上了几根铜条,人出不去却能望到天空。望的到却触不到。

    一月前的那个夜晚,与今夜无甚区别。

    一月前,临州姚宅。

    “云辛云辛”叶南卿轻轻推了推云辛的肩膀。

    云辛无力的拂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叶南卿收回了手,他轻轻将另一只手臂从云辛的脖子下面抽出来,习惯性的顺手拿过放在枕边的金扇,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今夜他故意折腾得狠了些,就是为了此刻。

    他推开门,对面玄冽和季影寒房间的烛火也早已熄灭,他映着月光,转到了后院主屋门前,今天他见到云辛从这里出来。云辛说看到一只野猫跑了进去,所以进去看看,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叶南卿推开门,映着月光主屋里的摆设映入眼帘。似乎也没哪里不同寻常,但却直觉有些不对劲。似乎这间主屋的大小并不如外观上那么大,他走到东门的书架前,地下有移动过的痕迹。他敲了敲书架,后面果然是空的。叶南卿拧着眉头仔细观察起来,书架上一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淮周通史”叶南卿仔细想来,叶家藏书众多却从未见过和淮周有关的文献书籍,一时好奇不禁拿起来翻翻。却不想,竟在书下发现了机关,书柜应声而开。

    叶南卿走了进去,只一眼,手中的书便惊落在地。

    几十个牌位,鬼气森然的立在那里,叶南卿腿软了一下,惊骇的后退了一步,脊背爬起一阵凉意。

    他按捺住心中的惊慌仔细看过去,上数第二排中央靠右的牌位旁,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被一张黄纸衬垫着放那里,那正是今天他和云辛上街时云辛一定要买的,当时他还取笑云辛像个小孩子。而那糖人旁边的牌位之上的名字是姚云且。

    “云且”这两个字叶南卿并不陌生,早在刚认识云辛的时候就听他提起过。

    那时云辛只有十九岁,刚刚出现在千羽楼,他见他第一面就被他吸引,于是一掷千金将他包了下来再不许让别人碰。

    他爱他一张清秀面孔,于是问“云辛,这天底下可还有像你这般的人”

    云辛眉眼弯弯笑得前仰后合“是叶少爷孤陋寡闻了,天底下比云辛好看的人多得是。”

    “哦,我怎么就没见到过一个”那时他风流倜傥油嘴滑舌。

    “我有个同胞胎哥哥叫云且,长得和我很像,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小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比我好看。”

    “那你哥哥现在身在何处也让我见见。”

    “叶少爷恐怕是见不到他了。”说这句话时云辛的眼神很沉重,就连脸上的笑意都带着隐隐约约的痛,“他六岁那年夭折了。”

    想到这里叶南卿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快点离开,一转身却惊愕在原地。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熟睡的云辛,此刻正站在他身后。而自己的脚边,一只如拇指粗细的赤红色黑尾蛇正顺着他的裤腿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身体。

    、第二十六章 真相

    “南卿,我劝你别动。”云辛走进来,自然而然的从香筒中取出三炷香,点燃后恭敬的朝着牌位拜了拜小心的插在了香炉中。

    “白景逸是你杀的”那条蛇已经爬上了叶南卿的肩膀,吐着信子盘上了他的脖子,冰凉滑腻的感觉让叶南卿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何必明知故问。”云辛笑了笑,俯身捡起地上的淮周通史,手掌小心翼翼的拂去上面的灰尘。

    “为什么”叶南卿又问,他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控制得小心翼翼。

    “那只不过是帮影寒解决一个挡路的,顺手而已。”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廖琨也是我杀的,你觉得我是什么人”云辛靠上前来,手指轻轻抚过叶南卿的脸,那小蛇吐出信子卷了卷他的手指。

    “叶家仓库的火也是你放的”虽心里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但叶南卿还是想亲耳听到云辛给他答案。

    “正是。”云辛笑吟吟的点头。

    “怪不得”叶南卿呢喃,“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何纵火之人用完钥匙还要送回到廖总管身上,却原来,廖总管身上的钥匙一直都没有被动过,我怀疑了那么多,却唯独忘了怀疑自己”

    “你生性多疑,若真拿了廖琨的钥匙,说不定会更早露出破绽。”云辛解下叶南卿悬挂于腰带之上的钥匙,拿在手里转了转,“何况直接用你的岂不省事些”

    “我从未记得何时得罪过未门”叶南卿正色。

    “得罪”云辛笑了,“若只是区区得罪,我何苦用三年的时间处心积虑算计你到如此地步。”

    “那又是为何”叶南卿实在无法想通。

    云辛拉着叶南卿的手转过身,让他面对着灵桌上的牌位。

    “南卿,你知道这灵桌上共多少个牌位吗”云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

    叶南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云辛,最后只能摇了摇头,脖子上的小蛇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信子轻划过他耳畔。

    “整整四十二个。”云辛的眼睛一一划过那些牌位,然后将视线定于“姚云且”左侧的一个空白牌位上,“那个空白的,是留给我自己的。”

    叶南卿没有说话,只皱眉看着云辛。

    “也就是说是整整四十一条人命。”云辛的眼中升起一股剧烈的哀痛,“但是却没有一座坟墓。”他转过头来狠戾的盯着叶南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叶南卿艰难的回答,他几乎可以感觉得到脖子上的小蛇越缠越紧。

    “因为他们是孤魂野鬼。”云辛一把攥住叶南卿的衣襟,脸上表情扭曲可怖,“因为他们最终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给我”

    云辛扯着叶南卿的衣襟凑到了灵桌前,他指着一个个牌位给叶南卿看。他的手指在抖,话也在抖。

    “叶南卿你看清楚了,他们是我的亲人,我身上有和他们一样的血,我有着和他们相同的姓氏。我姓姚”剩下的半句话,云辛哭着吼出来,“我叫姚云辛”

    “我叫姚云辛你知道吗”云辛用力摇晃着叶南卿,他颤抖得几乎需要叶南卿去支撑他,“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都没有提起过这个姓氏了。”

    叶南卿这才看清了最上面一个牌位上的名字。

    姚誉之。

    前朝丞相,姚誉之。

    十六年前,宇崇修起兵夺得天下,一夜之间,江山易主,前朝丞相姚誉之殉国,姚府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姚家没有一人存活。

    “还有一点,我想你肯定也不知道吧。”云辛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慢慢直起腰来,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就是这四十二个牌位上有三十九人都是死在你父亲叶柄手中。”

    云辛的话让叶南卿的眼睛瞬间睁大,原本疑惑紧皱的眉间写满了不相信“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云辛瞪大了眼睛,抓着叶南卿胳膊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要嵌入他肉中,“你以为你叶家如今朝廷给予的种种特许是从何而来这一切都是叶柄伙同廖琨那个叛徒里应外合一把火烧尽了我姚家三十九条人命换来的”

    叶南卿脑中在“嗡嗡”的巨响,他已经顾不得脖子上来自毒蛇的威胁,只知道一个劲的摇头,一个劲的否认“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叶少爷,当年宇崇修起兵造反是你父亲叶柄在背后暗地支持一切财力,宇崇修许诺他事成之后给予叶家种种特权并封他官位,这是事实。十六年前的正月十五夜里,宇崇修率兵杀进皇宫之时命你父亲去控制丞相府,丞相府的家丁奋勇护院,但无奈你父亲早已买通了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管事的廖琨,让他从内院放起火来”云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眼神飘忽起来,脸上的痛苦展露无遗,“当时丞相府的前后门都被你父亲带的人封死,姚家人不甘愿做俘虏,没有一个人跑出来。父亲哥哥和我正巧不在府里,才没有葬身火海。只可惜他们最终也没能活下来。”

    云辛的一席话说完,叶南卿脸色苍白,他一时之间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云辛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他脖颈针扎了一般一点刺痛,然后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

    叶南卿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船上了。整整一月,云辛却再没出现过。除了按时给他送饭的荣老爷子,他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从昨天他就再不肯吃一口饭,终于成功的将云辛逼来见他。

    叶南卿从床上下来,两天没有进食,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云辛我父亲他一定是知道错了,他并未接受任何官职,临终前还曾留话给我,叶家世代不得入朝为官。”叶南卿记得自己十岁入得山中云深学院,原本要到十八岁才能学成归家,但十七岁那年的春天,恒伯突然带来了父亲重病卧床的消息,当他赶回家时,也只来得及父亲最后一面,“而且他一直乐善好施,临终还挂念着捐钱修路的事,我想他一定是在忏悔了。”

    “叶少爷,这些能够换回我姚家那么多条人命吗”云辛面朝窗外,语气平淡,已经不似昨晚那般癫狂。

    叶南卿沉默了很久,他看着云辛凭窗而立,红色的窗棂白色的纱幔,他一身靛青衣衫月辉映面仿佛一幅画。

    “云辛叶南卿对你不好吗”叶南卿的声音轻得仿佛是一声叹息,整整一个月,他想的最多的不是云辛要怎么报复,不是父亲对姚家做下的罪孽,而是这三年,这与云辛相遇相识的三年。

    云辛的右手在叶南卿看不到的地方紧紧的攥了一下。

    “好”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压抑着出来,“可纵使叶少爷你对云辛再好,姚家的几十条人命姚云辛还是要讨,我族人的血海深仇也还是要报。”

    “那为何你不杀我”叶南卿心有不甘。

    云辛不语。

    “为何云辛。”叶南卿继续追问,却仍旧得不到回应。

    “云辛,你不舍得杀我,对不对”叶南卿嘴角忍不住绽开一丝微笑。

    “死是多简单的一件事。每次从噩梦中醒过来,我也总是想,为什么我没有死在那个上元夜。父债子偿,我不杀你,是想要让你代替叶恒尝尝比死更痛苦的滋味。”云辛笑了笑,带了几丝嘲讽,“叶少爷莫不是真以为我对你动了心”他转过头来,看着叶南卿脸上的表情从微笑变成错愕,“那叶少爷可知,每一次看到你,我就会想起那场大火,我就能想到我姚氏族人死前挣扎的样子”

    云辛的嘴角高高翘起“叶少爷觉得这样,我还会对你有一丝真的感情”

    云辛的话让叶南卿打了个趔趄,他上前一步猛得抓住云辛的脖子“你骗我”

    “对,我是骗了你,如果不骗你,又怎么能用你来报复叶家。”

    “不,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叶南卿的眼泪流了下来,即使在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他也未曾这般绝望过,“云辛你可以恨我,可以恨叶家,也可以恨我父亲,但你不要骗我,你不要骗我说你根本就没爱过我”

    “叶少爷,我已经不想再骗你。”云辛抬起双手拉开了叶南卿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他盯着叶南卿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笃定,“我确实没有爱过你。”他放任自己将话说绝,心中的痛苦被他当成是对自己沉溺于温情的惩罚。

    我确实没爱过你。

    短短七个字,让叶南卿整个人入坠冰窖,浑身发抖。

    “这不可能”叶南卿将桌子上的饭菜全部扫到了地上,金丝小卷滚满了灰尘,“这不可能,当初在鸠言山谷,你豁出性命去救我,这难道也能作假”

    “叶少爷,戏总要演全,如果你当时不小心被毒死,那我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白费了”云辛笑得轻蔑,“更何况,那点毒还要不了我的命。”

    叶南卿退了两步,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云辛爱他,云辛一定是爱他的,他坚信。

    叶南卿再次上前,歇斯底里的质问“那之前呢之前我离开陵城的时候,你明明不会水还一定要跳海跟我一起走,难道也是假的还有走前的那个晚上,你的关心,你的担忧,难道都是假的吗你让我抱你,难道这也是假的吗难道你每次躺在我身下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做戏吗”

    “一点点苦肉计就骗得叶少爷你如此真心相待,岂不是稳赚不赔。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不会水那天即使影寒不出现,你也会救我,不是吗”云辛唇边绽开一丝微笑,明艳却残忍,“至于其余的,要报仇总要有些牺牲,否则又怎么能近得了叶少爷的身。”

    然后云辛接着反问,“还是叶少爷觉得,躺在仇人之子的身下,对我而言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云辛的话像是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割在叶南卿的心尖上,让他痛不欲生。他发了疯一般,一把扣住云辛的脖子,将他抵在了船舱木墙上,用力之大让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

    “姚云辛你好狠”这几个字从叶南卿的牙缝里咬出来,他双目赤红,完全没有了翩翩贵公子的温文尔雅。

    云辛看了叶南卿良久,扯开了他的手,脸上浮起得意的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凉的水雾,他听见自己说“叶少爷,是你错付了真心。”

    、第二十七章 挽留

    季影寒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朦朦胧胧的光照进窗子,在地上打了一层光晕。身后紧贴着他的是熟悉的体温,玄冽的手臂搭在他腰上。若不是扔在床边凳子上他带血的衣衫,他会以为,昨天的一切不过一场噩梦。

    季影寒坐起身,浑身上下的骨架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反而更加疼痛,相比之下胸口的钝痛反倒比较容易忽略。突然离开身后的依靠,竟有些不适宜,人果然太容易依赖和沉溺于温柔。

    玄冽是天蒙蒙亮时才刚刚睡着,心里事重也没有睡沉。突然觉得怀里空了,他闭着眼睛习惯性的伸手寻找,却没有找到自己身边的人。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正看到季影寒穿衣的身影。

    “影寒”玄冽清醒过来,他一下子猛的坐起来,无所适从。

    “你又救了我一命,谢谢。”季影寒没有回头,穿戴好衣服拿起剑就要往外走。

    “影寒”玄冽从床上跑下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跑到季影寒跟前,伸手拦下他,“你去哪你的伤还没好。”

    “不碍事。”季影寒淡淡瞥了玄冽一眼,侧身绕过他就要开门。

    玄冽一把拉住季影寒的胳膊不让他走。季影寒回想起昨夜玄冽决绝离开的背影,心里那为挽留而起的一丝涟漪平复了下来。他的内力没恢复,不可能挣脱的了玄冽。但是他,也真的想要离开。

    “玄冽,你几次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若日后有需要,季影寒万死不辞。”季影寒半低着头,他没有去看玄冽,只是盯着那只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昨夜,也是这双手将他推开。

    “昨天是我太过冲动。”玄冽咬了咬牙,季影寒明明知道,他要的不是什么万死不辞。

    “这不该怪你。”季影寒点头,“你说的也并没有错。”

    “影寒你别这样。”玄冽觉得此刻季影寒明明站在自己眼前,但是却似乎离自己很远,就如当初两人刚相识时的感觉,这让他有些恐慌。

    “玄冽谢谢你为我作所的一切。”季影寒抬起头,平淡的说,“但是今后,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至于叶南卿的仇,若你要报,可以随时来找我。”

    虽然表面平淡,但季影寒的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他想过将一个完整的自己交给玄冽,但是此时,他却没有了那份勇气和信心。他从十五岁起就以杀人为生,一双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污。他为了报仇不择手段,身上背了不知多少人命。而玄冽和他不同,他正直善良,如同一颗火种。而自己只有满身的污秽和一颗早就长成畸形的心。对比之下,形相见绌。即使起初玄冽对他百般在乎,但日久天长,如昨夜的情形恐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承受几次。

    玄冽愣了半晌,他看着季影寒眼中自己的影子,心里沉闷疼痛到无法喘息“影寒,你身上的秘密太多,多到我害怕。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又该不信什么。当初曲老前辈就提醒过我对于你要谨慎,我也曾无数次提醒过自己,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每次你一出现,我的眼中就容不下其他了。昨日比武场上,我心中一直在为你的安危担心,一直到比武结束才开始气愤你的隐瞒。南卿是我多年的好友,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不清我却拿你毫无办法。昨天得知你极可能受了严重的内伤我疯了一样的赶回来,心里无比懊恼和后悔自己伤你。这一切你可知道”

    他知道,玄冽对他的好,他都知道,但是他却不敢信。

    昨天夜里,玄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把匕首刺得他鲜血淋漓疼痛不堪。玄冽看向他双眼中的那份恨意,让他着着实实的痛了,也怕了。

    他只是习惯了冷漠,但不代表着,他就真的不怕疼。

    季影寒看了玄冽良久,久到眼睛都酸疼。他其实有太多话想说,但是却无法说出口,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不解释。

    “玄冽,对不起”季影寒用了另一只手拉开了玄冽的手, “忘了我吧。”

    与其日后越陷越深,不如及早抽身,趋利避害总是人的本能。

    玄冽一把拉住季影寒,他扣住季影寒的手腕,将他抵在门上。玄冽微微低了些头,与季影寒平视,他盯着季影寒的眼睛,盯着这张让自己沉溺到难以自拔的面孔,心里一阵阵的绝望。

    “我是那样爱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玄冽哭了。

    玄冽的眼泪像是一根针,十分精准的扎在了季影寒的软肋上,陌生的液体从他的脸颊刮过,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明。

    他第二次,在他面前流泪。

    季影寒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是看到玄冽的眼泪时,他心中那份实实在在的疼痛几乎让他难以忍受。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看不得玄冽难过。

    玄冽压上季影寒的唇,咸涩的眼泪沾上了两个人的舌尖。他带了些恨意的啃咬季影寒的唇舌,直到唇齿间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季影寒的嘴唇从轻微的刺痛到尖锐的疼痛再到麻木的没有知觉,他无力挣扎也没法抗拒。

    直到胸腔的疼痛越来越明显,直到眼前开始发黑,季影寒才晃了晃,软倒在玄冽怀里。他的伤,远比表面看起来要严重的多。

    玄冽立刻将季影寒抱起,回身几步轻轻放在床榻之上。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先躺一下。”

    “玄冽”季影寒拉住玄冽的袖子。

    “我不会让你走。”玄冽摇了摇头没有回身,“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这里是姚家的祖宅,归云辛所有。”季影寒说。

    玄冽一愣,转过身,他握着季影寒的手腕对他说“你听好,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一天,我就不会走。”

    他没等季影寒回言接着说“不要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会听。若你不在乎,刚才又为何掉眼泪。季影寒,不要再装了,你爱我。即使你能否认掉过去的一切,你也否认不了此时此刻,你爱我。”

    季影寒松开了玄冽的衣袖,玄冽说的话是对的,他爱他。无论有什么样的原因,他都无法否认,他爱他。

    “你不要想着从我身边逃走,你现在有伤在身有没有内力,根本打不过我。即使你恢复了也不要有这样的妄想,否则我会将这姚家祖宅的一草一木都变成废墟。”玄冽伸手在季影寒错愕的眼神中轻轻的拂过他后颈的睡穴。弯下腰,在季影寒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他语气轻柔,“等你睡醒了,我会听你解释。这一次,我一定不打断”

    、第二十八章 泪尽

    是夜,陵江之上波光荡漾,行船停靠岸边。

    “荣伯,明天就到离安了,你走吧,你为姚家做的已经够多了,若我再无机会回到临州,那祖宅还是要托付给您老人家了。”云辛倚着船板望着河面,月影星辰映在水上。

    身后荣老爷子点点头,无声无息的回屋收拾行李离开。荣老爷子离开后,云辛拉起了船锚,算了算时间,如果今晚风向适合,明日一早就会到离安。

    云辛转过身,走进了船舱。几刻钟后,他提着食盒走到了关着叶南卿的房间,掏出身上的钥匙打开精铁打造的锁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云辛将食盒中的食物一碟碟拿出来,摆上桌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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