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楼皱眉,忽然很想去寻自己的剑。
勾小钩则是干净利落的下了逐客令“好走,不送。”
任五一脸云淡风轻,居然还坐在那儿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勾小钩和李小楼,一个上,一个下,都黑着脸看这不速之客,半晌,对方才慢悠悠吐出一句“你还是老样子,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儿”
任五淡淡瞥着勾小钩,语气里满是轻蔑,再往里品,或许还有讥讽。勾小钩自然受不得这委屈,况且按不住今时不比往日“谁说我一个人我跟朋友来的”
显然,勾小钩的反驳让任五颇为意外,只见他放下茶盏,眉宇间尽是怀疑之色,或许,还带上些调侃“我倒不晓得,住地底下也能弄着朋友哪。”
勾小钩沉下脸,没言语。忽然觉得这事儿犯不着跟任五解释或者掰扯,好像如此,都会低了老白温浅和李大牛的身价。
李小楼知道土耗子这是生气了,不过生气得尚且克制,不像与自己一起时,那一言不合便上盗墓锥呃,好吧,暂且不想这些,毕竟回忆里多处还是美好的。
现下的局面是,有人半夜找上土耗子,然后便莫名其妙的说些不中听的话,如今土耗子生气了,那人还在喝茶。李大侠觉得自己在趴下去,着实对不住“朋友”这一身份
“地底下交来朋友又如何,你有异议”啪的推开房门,李小楼翩然而入。
虽然听了半天墙根儿,可这出场,定然要走正门的。
勾小钩瞪大眼睛,觉得李小楼像地底下冒出来的,而且冒得不偏不倚,时机刚刚好。
任五不认得杀手状元,只觉得眼前之人不修边幅举止粗俗,虽五官有点英气,可实在需仔细挖掘,遂直截了当道“勾三,这就是你朋友哪个山里来的挑夫啊。”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勾小钩怒了,刚要拍案而起,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李小楼恍若一阵疾风,几乎眨眼间,便从门口到了桌边,然后自然的拿过勾小钩的茶,淡淡品上一口。
任五莫名其妙,勾小钩也一头雾水,唯有被卷起的尘埃,凌乱漂浮后,慢慢落回地面。
同样落到地面的,还有任五的一绺头发。
安静,忽然而来。
“这茶不香。”李大侠撇撇嘴,把茶盏放回原处。
任五绷着脸,再笑不出来。悻悻起身,似乎还想和勾小钩说什么,可随即看了眼李小楼,便没再言语,转身离开。
任五走了,勾小钩还在,还在呆楞中。
“怎么,依依不舍啊。”李小楼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回魂啦。”
“不是,你,他,你到底咋做到的啊”勾小钩揉揉眼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知道李大牛武功高,可没料到竟是如此之高。
“做生意,总得有点本钱。”李小楼耸耸肩,不以为意。
“那这本钱也太多了。”勾小钩几乎要膜拜了,“大牛,你绝对是武学奇才”
李小楼一脸黑线的推开某人贴过来的额头“别用七净老头儿的口吻与我说话。”
勾小钩乐了“你师父也这么说过呀。”
李小楼不大愿回忆,便只浅浅应了声。
一时无话,气氛便有些尴尬。李小楼摸摸鼻子,没话找话道“你哪儿认识的朋友啊,一瞧就不招人喜欢。”
“什么朋友,同行罢了。”勾小钩撇撇嘴,一肚子怨气可算找到了出口,“这算什么,想当年他明知道我在墓里呢,居然就生生把那墓口给堵了,要不是我能耐,说不定都没命认识你了。”
李小楼眯起眼睛,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这种“可能”,沉默半晌,一字一句道“做你生意,不要钱。”
勾小钩先是没懂,待反应过来便满头满脸的黑线,忙不住的摆手“不用不用,还没那么大的仇呢。”
“你啊。”李小楼顿时领悟了当年七净老头儿对自己的无奈恨铁不成钢。
“不过话说回来,”勾小钩忽然正色起来,看着李小楼认真道,“有一句任五倒是说对了,那苗神墓不比旁处,定然凶险无比,你想清楚,进去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李小楼望进勾小钩的眼底,没接茬,却反问“你怎么不劝老白呢”
勾小钩敛下眸子,磨蹭半天才小声咕哝“老白是自己人”
“”
“大牛”
“别管我,我缓缓去。”
“那个,我刚才玩笑呢”
“迟了,已经中招了。”
“”
“土耗子,你在乐么”
“怎么会”
“那为什么我看见了牙”
“嘿嘿”
任五的青丝还在地上,勾小钩每看上一眼,便觉得又欢喜几分。不论李大牛是怎么想的,起码当下时刻,他勾小钩,满心温暖。
番外 鸡飞狗跳寻宝记四
一夜好眠的勾小钩翌日天没亮,便又寻山去也。这次倒真真有了收获,在勘察了一十六个山头之后,把墓的方位缩小到了其中一个不敢保准,但有八成把握。
彼时,天已大亮。艳阳把漫山树木映得郁郁葱葱,山下的寨子也慢慢苏醒,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勾小钩摸了把瘪瘪的肚子,又看了眼无从下手的广阔山头,当机决定先回去吃饱再说。
李小楼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而是推开竹楼窗格向着朝阳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哪知老白和温浅正要去前厅吃早饭,刚刚好的路过,没早一刻,没晚一刻,偏偏就在李大侠“尽展胸襟”的时刻,登时场面有些微妙。
老白别开脸,故作自然。温浅收了笑,淡淡瞥过来。
李小楼无语,只得切断余韵收回舒展开来的手臂,悻悻把衣服套了上。要换做别人,李小楼定要直接跟他说了老子啥也没干,别弄得像我调戏了你家媳妇似的可这面对着温大侠,不知为何,许多话就是说不出口,好像光被对方那么云淡风轻的看着,就浑身不自在。
论武功,李小楼谁都不怕,可如果哪一天江湖客们之间的比武变成了比对视,那他想都不用想,直接归顺拥戴温大侠。
有了衣衫,李大侠也多少自在了些,遂关窗推门,加入队伍“吃早饭是吧,别落了我呀。”
“哪敢。”老白一脸黑线,话里话外完全没诚意,随后叩响了李大侠隔壁的竹门,“勾小钩,日上三竿了”
“别叫了,”李小楼打了个哈欠,才道,“早天没亮这家伙就出去了。”
老白皱眉,老大不乐意的咕哝“不说好大家同去的么,一个人多危险,黑灯瞎火的山路又崎岖”
温浅倒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盗墓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趁夜色朦胧之际出去,也好避开当地人。”
李小楼头一回觉得温浅的思路对上了自己,无比舒坦“就是,这寨子人多眼杂的,我们又是外地生人,做事不好太张扬。”
“嗯,对呢,”温浅看向李小楼,脸上的笑意似轻风,“只是这夜半时分出门,还是没躲过李大侠的眼。”
“”
客栈里的早餐简单得很,馒头,清粥,小菜。李大侠不喜吃馒头,于是只喝粥,同时在心里把温大侠拧成麻花,作以填补。
吃完早饭没多久,勾小钩便回来了。一边啃着老白给他留的馒头,一边说着自己的发现“宁王岭一十六个山头我都看过了,就是那个准没错。野史上记载,宁王生前给自己修墓的时候专门用五行八卦做过定穴,他自己命里缺木,所以陵墓的位置是树木最繁茂之地,又因他五行克火,旺水,所以墓地定然偏东北忌西南,那宁王岭所在山脉正是东北西南走向,故而东北方四处山头最为可能,而这四处里只一处树木最为繁茂且有河流经过,所以我觉得就在咳,咳,水水水”
“没人跟你说吃馒头的时候就认认真真吃,别聒噪吗”李大侠如脚踏神风般瞬间取来茶壶,也不费事倒了,直接让勾小钩对着茶壶嘴灌。
半壶茶进肚,勾小钩才顺过气儿来,尽管被李大侠唠叨,却还是难掩喜色“等下咱们收拾收拾,把干粮和一些钻土必备的东西带齐,就可以出发了。”
温浅微微皱眉“这便可以了”
“对啊,”勾小钩一派理所当然,“不就找个墓口嘛,又不是要下去,需要准备多周全”
“哦。”温浅应了声,不再言语。
勾小钩没多想,继续念叨一些乾坤八卦五行定位什么的,倒是李小楼一下子明白了温大侠的心,于是便紧紧盯住对方眼睛,无声的传递着自己想说的话明明惜命惜得紧,还装出一脸云淡风轻,我鄙视你
温大侠坦然接受了李大侠的注视,并微笑着颔首回应。
半个时辰之后,带齐干粮的四人便向宁王岭进发。
勾小钩所说的山头在宁王岭东北角的深处,不过几个人凭借轻功以及勾小钩之前探得的近路,还是赶在中午时分抵达了那里,之后草草啃了干粮,便勤奋开工。
虽然勾小钩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一个山头,可这山头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故而四个人兵分几路,开始了满山遍野的搜寻。
勾小钩还好,毕竟是干这个的,知道路子,东敲敲西探探,虽累,却不至于用傻力气。老白温浅和李小楼就可怜了,虽然勾小钩已经大致讲了探墓口的基本方法,诸如用专门的铲子探土,再或者拿着八卦盘对着太阳定位,可毕竟隔行如隔山,几位活得好好的当世大侠实在对这身后事完全不得要领,因此挥汗如雨干了一下午,没得收获不说,还个个灰头土脸极其狼狈。
待夕阳西照,勾小钩老白温浅按约定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清晰明了的结果一无所获。
“话说回来,李大牛呢”勾三左顾右盼,也没看到某人的身影。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荒山野岭的,老白也有些担心。
只温大侠淡定地望着夕阳“或许在哪里睡着了。”
事实证明,知李者,温也。
几个人又搜了半个时辰的山,总算在半山腰的犄角旮旯里看见了睡在树上的李大侠。三人上前,只见那树足要三个人合拢方能抱住,参天的枝干几乎遮天蔽日,李大侠呢,也不知爬了多高,总之在下面看来恍若一粒芝麻,不过这芝麻的鼾声倒内力十足,即使站在树下,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白“叫么”
温浅“叫吧。”
勾小钩“李大牛你个好吃懒做的猪赶紧死回中原吧”
树叶伴着土耗子的余音沙沙作响,李大牛很警觉的睁眼且瞬间弹起摆出御敌之姿,待品出风中之声乃熟悉的乡音之后,方才松懈,继而低头吼回来“老子千里迢迢过来保护你,不是为了上山挖土的”
“你就是奸懒馋滑,人家老白温浅快累掉一层皮了”
“我那是有先见之明,不做徒劳事”
“屁”
“你个笨贼再说一遍”
“你骂谁贼呢”
“你”
“我什么时候偷过东西”
“你天天都在偷死人东西”
“那你还是刽子手呢,杀人不眨眼”
“我那是替天行道”
“屁”
“我给你说,你要再让我听见这个字,老子”
“你怎么样”
“老子老子老子怎么越来越矮了”
“”
李大侠和勾大侠由于拌嘴得太过投入,因此十分后知后觉,可老白与温浅思绪清晰耳聪目明,那是眼睁睁看着李大侠骑的这棵树低下来的。对,并非李大侠矮了,而是树低了,就像落了地的人参果,慢慢陷进土里,越来越矮,越来越矮,直至李大侠呆愣愣的伸腿迈下来那时他所在的位置已经与地面高度无异了那树终是彻底没了踪影。
树没了,洞还在。能吞下巨树的洞自然壮观,呈规整的圆形,长宽足有十几丈,看起来就像这一块的土壤被彻底掏空,只留下冷飕飕的地洞。
三人早退至安全地带,李小楼更是在落地之后迅速用轻功逃至最远,待飞扬的尘土终于落定,耳边再没震耳的闷响,大家方才小心翼翼靠过去,慢慢聚拢到巨坑边缘。
洞深不见底,一眼望去,除了黑漆漆,再无所获。勾小钩试着扔块石头进去,最终也没听见声响,倒不时有风吹上来,微微泛凉。
大家都被这场景惊着了,好半天,没人说话。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勾小钩才慢慢吐出一句“看来,这里就是墓口。”
众人的心情自不用说,惊喜与无语交织,赞叹同黑线混杂,就连一贯淡定的温大侠都有些扛不住了,微妙的苦笑着“这,这算怎么个说法呢。”
老白叹口气,清亮亮的眼眸恍若看透了世间一切“总有些人被山猪喜欢,总有些人受墓口待见。”
番外 鸡飞狗跳寻宝记五
寻墓口可以只带干粮,可入那墓地底下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勾小钩并没让大家轻举妄动,而是把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绑在腰间,准备先行下去探看。
李小楼不解“用轻功不就好了”
勾小钩摇头“此坑深浅尚不明了,贸然用轻功不妥。”
李小楼一知半解,但自知外行,也便不再多言。
结果绳子绑好,问题来了,另一端无处可绑。众人思来想去,最终目光都落到了李大侠身上大牛大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你行不行啊。”李小楼捞着绳索,眉头紧皱十分不放心的样子。
勾小钩弯下腰紧了紧绑腿“你行我就行。”
李小楼眯起眼,很想去看对方的表情,可勾小钩紧完绑腿便直接转身,招呼都没打,当真全身心信任一般,直接沿着边缘溜了下去。
李小楼无暇再想,当下双手紧紧抓住绳子,屏息运气,脚下犹如生根一般,任那头下坠之力不断增加,岿然不动。
这厢李小楼使力,那厢老白也不轻松,就好像绳子是握在自己手中一般,表情怎一狰狞了得。温浅被那一脸纠结逗乐,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然后上前拾起了绳子末端于自己腰间绑好,气息下沉,宛如一方石墩。
察觉有异的李小楼回头,待看清是温浅在帮忙,居然破天荒的冲他笑了下。
温浅看见,也回给他一个淡而真诚的笑。
短暂的相视犹如烟花,瞬间湮灭,之后二位大侠便各自扭头抖落鸡皮疙瘩去了。
有了温浅的帮忙,李小楼便可全神贯注地往下放绳索,只见那绳索从他的手心一点点摩擦出去,不快,不慢,完全配合着勾小钩的速度,于是那一端的勾小钩也愈发身手利落起来。
没过多久,便听见土耗子洪亮的声音从下面飘飘摇摇的飞上来“我到底了”
李小楼长舒一口气,不敢松手,但总可以短暂的松松劲儿了。
温浅亦然。
啥也没干的白大侠这会儿自然精气神全足,于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冲着看不见底恍若深渊的墓口中气之足地喊“下面如何”
勾小钩的回答很快。
“大牛,拉我上去”
李小楼险些栽歪进坑里。
上来比下去要容易多了,所以没一会儿,勾小钩的大脑袋便重见了天日。
“下面是条河。”勾小钩带来的消息多少让大伙儿有点惊讶。
“你确定”李小楼往被绳子磨破了的手心儿吹气,可那不紧不慢的样儿实在让人瞧不出疼来,反倒好像第一次见着这种伤似的,眨巴的眼睛里透着好奇和兴味盎然。
勾小钩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随即便从腰间翻出个小瓷瓶,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直接抓过李大侠手心倒上去半瓶。
李小楼愣住,随即哭笑不得,这药量,敷熊掌都够了。
可破天荒的,李大侠把那不中听的调侃捂在了肚子里,只看着勾小钩平淡无奇的侧脸,然后越看越舒心。
勾小钩懒得理他,转身便跟老白和温浅说“是条地下河,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这样记载过,说某些精通山川地理之人会特意给自己选有地下水的地方,因为陵墓多讲究依山傍水,但外水不如内水,这也是为何许多达官贵人都喜在墓室开凿水池沟渠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这河直通到苗神墓”温浅猜测着问。
勾小钩想了想,才道“我不敢打包票,其实这墓口来得也突然,我刚在下面四处查看过,总觉得这并非墓主人生前设计的,倒更像是建墓工匠们为自己留的一个出口。”
李小楼看了眼大坑,有感而发“那这出口真宽敞。”
这回接茬儿的是老白“或许一开始并非如此,而是那水慢慢把下面掏空了。”
李小楼总算琢磨出了门道儿“意思是咱们赶巧了正碰上塌陷”
老白、温浅、勾小钩“不是我们,是你。”
李大牛“”
众人商议,暂且回客栈休养生息,待明日弄来竹筏方可真正入这地下。结果晚上大厅吃饭时,才发现任五一行人不见了踪影。
“早上就不见了,”勾小钩给大家解惑,“估计这会儿已经在下面了。”
老白被逗乐了“照你这话中之意,我该泼上一杯酒祭奠的。”
“都什么时候了,老白你还开玩笑。”李大侠说得焦急且义正言辞,然后一筷子挑起半碗米缆,吸溜两下,全进肚儿。
温浅瞥他一眼,叹口气,心说我也没瞧出你着急呢。随后略带担心的问勾小钩“我们明早下去不晚么,会不会让别人抢了先机”
勾小钩挑挑眉毛,随即露出个神秘微笑“那要看怎么说了。我们下去晚,固然有风险,可他们下去早,也有风险,这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浅歪头想了想,了然。勾小钩这是让对方给自己开路呢。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别人碰过的墓你不碰,这是行规。”老白说完又想了下,确认回忆无错。
勾小钩点头“如果这墓真被别人动过,且同行已经拿了那棺木里的陪葬品,我断然不会再动。可这越值钱的墓越机关重重,先下,却不见得能先抵达。只要他们没走到最后,没碰到棺材,那我们后来者居上便不算破了规矩。”勾小钩喝了口水,又补充一句,“况且我们发现的墓口,怕不是任五说的那个,所以两条路孰近孰远,难讲。”
“行了,说得人耳朵都长茧了。”李小楼不耐烦的起身,松了两下筋骨,便往外走。
“李大牛你干啥去”勾小钩皱起张脸,不乐意了。
李小楼头也没回,只飘过来更加不乐意的仨字儿“扎竹筏”
只瞬间,勾小钩转怒为喜,那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愈发调皮。
老白和温浅愣愣的观摩了人与人微妙的情感变化全过程,之后面面相觑,灵犀的在对方洁白的眼眸里读出了同样的心情娘的,你俩还有完没完
咳,当然,多数人在责备他人时都不会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
“唉,赶紧下洞吧,”老白叹口气,“这地上比地下还麻烦。”
“呵,所以还是做生意简单,手起刀落,银货两讫。”
“那是你,我可是十次里有八次需要听完正房的哭诉才能拿到工钱。”
“我不介意你改行。”
“这话是我老早就想送给你的好不好”
大堂内的蜡烛燃得正旺,火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那影子就成了一个。
南疆多水路,尤其是傍水而居的,几乎家家都有竹筏,所以四个人没费多大力气便弄来了材料,加之在言是非大婚时已积累过此类经验,故而当天晚上,竹筏便成了。
于是临近天明,月色下就出现了四位大侠鬼鬼祟祟的身影。
好容易蹑手蹑脚的将竹筏抬到了山里,天已然大亮。之后四个人用绳子绑住木筏,一路拖到了墓口旁。
大坑还是原样,并未见有他人来过的痕迹。
依旧是勾小钩先下,然后接应竹筏,最后温浅老白李小楼才依次滑了下去。
墓口成斗型,上宽下窄,却在马上要到底时又豁然开朗,不过可落脚之地却少得可怜,只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伫立着,因为潮湿而颜色暗淡,其余全是水,确切的说,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河将底部填满,只留下几个石头尖儿。
曾经掉下来的巨树早不知被暗流带到了何方,呈现在四人面前的除了一截暗河,便是一团漆黑的前路。
“咱得顺着河往前走吧。”李小楼说着看了眼暗河上游,依旧是黑洞洞的,只近处石壁依稀可见点点轮廓,再无其他。
“除非你想一直撑着船逆流而上。”勾小钩一脸“你这个大外行”的表情,语毕,干净利落的将竹筏放到水里,然后抓紧绳子,示意其他人先下。
除了勾三,其余的诸位大侠可都是头回来到地底下,因此面对此情此景,都有些忐忑。
最后还是温浅慢慢呼出一口气,试探性的用轻功跳了上去,虽然竹筏有轻微晃动,但最终还是稳当下来。李小楼紧随其后,也算身手矫健,唯独老白费劲些,但磕磕绊绊也下来了。内行人勾三则不用大家操心,身影一晃,人已然到了竹筏之上。
暗河的水流并不湍急,但竹筏顺水而飘没多久,四周还是暗了下来。夜晚尚带些星光,可这暗,却真真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耳边其他的呼吸,真会让人产生万象湮灭的窒息感。
老白下意识去寻温浅的手,幸好一次便成,没闹错。
温浅沉默着,把老白的手轻轻握住。
没有光,没有影,没有人说话,李小楼从来都不知道水声也能让人崩溃。
“我说土耗子,你不是带了火折么,赶紧点啊。”
“带的不多,”勾小钩咕哝,“要省着点儿。”
话是这样说,可片刻之后,微弱的火光还是亮了方圆几丈。
光,似乎可以带来生气。反正李小楼是觉得瞬间舒坦了“娘的,这钻土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这才刚开始,还江湖第一呢,”勾小钩揶揄着,同时将火折子塞到李小楼手里,“给,拿好,要是觉得累,就在竹筏上坐着,别掉下去就成。”
“江湖第一又不是我自己封的,再说那是杀人,不是盗墓。”李小楼皱皱眉,却没推拒。明显,勾小钩是故意的,知道他不喜黑,便干脆将这火光放到自己手里
丝丝热度从火折子传过来,先是手掌,然后是胳膊,接着是肩膀,胸口,心窝。
李小楼把火折子微微举起,假公济私的瞄了眼勾小钩的侧脸,只见对方聚精会神的凝视前路,也不知是否真的看出了子丑寅卯。
但那认真的模样,很好看。
相反,这河里面的东西就丑多了。三角头,绿豆眼,身躯像枯木,鳞甲似蛇皮,头与身子同样大,脖子却极细,不仔细瞧还以为被人拦头截断,鱼非鱼,兽非兽,眼珠在水面若隐若现折射出惨绿色的光
“土耗子。”
“嗯”
“水里有东西。”
“啊”
“呜,我想回家”
89、番外 鸡飞狗跳寻宝记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更文速度都不大给力,实在是工作与从前不同,时间确实紧张。所以那个大家也可以攒几章再看哈番外嘛,就为了乐呵来着,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心情
经李大牛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发现了那东西。只见它大部分丨身子藏在水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阴影看约莫有二尺长,行进速度不快不慢,似乎就为了跟着竹筏,于是在船上人看来,与此物便是并肩同行。
“呵,看样子,它好像也想去寻宝。”
“”
“”
“”
“嗯”
“温大侠,可否暂且抛却你的云淡风轻”
温浅耸耸肩,虽然只一点光亮的黑暗里未必有人看得到“李兄莫紧张,它又没爬上来。”
“”
“”
“”
“温浅你他娘的再说话我寡了你”
“李大牛你还有时间说话,赶紧先把它弄下去啊”
“哎哎,你别动啊,这竹筏晃得我都站不稳了”
“火折子给我,勾小钩你上”
“老白,呜”
借温大侠吉言,那东西竟然真的跃出水面,啪嗒就跳到了船上。众人也是在此刻才看清那东西的全貌穿山甲一般的大小,蓝得近乎发黑的鳞片布满全身,嘴像山猪,牙却很短,但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上下颚,一张嘴,便是锋利的寒光。
或许是感觉到敌意,又或者那东西本就带着敌意来的,只见它一跃上船,便扑向李小楼。要不是李大侠闪得快,怕那胳膊便要遭荼毒了。
一击不成,那动物便飞快转移方向,张嘴就咬上了勾小钩的腿。
“啊”勾小钩闪躲不及,硬生生受下了这一口。
哪知那怪物咬上了竟然不松口,勾小钩拼了命的胡乱踢腿,也没有把它甩下去。
“别动了”李小楼大喝一声,随后毫不犹豫的拔出了温浅的剑他自己压根儿没带。
“李大牛你别冲动我这是好腿啊”
勾大侠凄惨无比的声音响彻山谷。
“呜,李大牛你也太狠了”
“呜,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呜,你养我后半辈子啊”
李小楼嘴角抽搐,狠狠拍了下某人的大头“行了,别嚎了,就是真没了腿也不耽误你入洞房。”
勾小钩被这一巴掌回了魂,睁开紧闭的双眼,颤巍巍的低头去看,直到确认腿好好的,才一块石头落回心底。结果这人也是记吃不记打,刚劫后余生,便颠颠儿凑过去扒拉那几乎被砍成两半的可怜虫。
李小楼正咕哝“幸亏你绑腿够厚”云云,却半天没等来回应,待定睛一看,好么,自己早被人家丢到后脑勺了。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反正不大快活,但这不快活又是没办法说清道明的,于是李小楼只能转身装看不见,悻悻地把剑物归原主。
“好用么”温浅挑眉,淡淡笑着。
李小楼总觉得温浅那笑里带着调侃,不禁怀疑自己那点儿心思是不是被对方看去了,可转念一想,自己都还没闹明白呢,别人能瞧出什么“不好用,太薄。”
温浅没再说什么,而是接过剑重新置于腰间,方才转过身子去看那正被勾小钩鞭尸的诡异生物。只见那兽从脖子处被切开,再往下便彻底分成两半,若不是有个大脑袋还半挂不挂的系在脖子上,怕整个身子便彻底成两份儿了。汩汩的脓血从它的身子里喷出来,模糊了竹筏一角,却依稀可见那伤口的整齐平滑。
浅伤剑薄且轻,不宜蛮力,重在巧劲儿与精准,譬如割人之咽喉,往往被割之人还没察觉到疼便已毙命,而伤口平且细,有时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可李大侠硬是把这剑使出了刀的效果。刚刚那一劈固然鲁莽且不按章法,但,不是随便谁都能用浅伤剑把东西砍成两半的,起码,他温浅不成。
“喂,你又偷摸儿想什么呢”李小楼发现他很不喜欢温浅这个样子,看着是安静不语,可那眸子里劈里啪啦的不知闪过多少东西,让你莫名便产生一种被贼惦记的感觉。
“哪有,李兄多心了。”温浅扬起嘴角,弯了眼睛。等李小楼再去看时,那里便只有一片清明。
撇撇嘴,李小楼懒得理温浅,转身去撩拨土耗子了他果然还是喜欢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
“喂,瞧出什么名堂没”李小楼说着也蹲下来,跟勾小钩一起端详那瘫软在竹筏一角的可怜家伙。
“没,”勾小钩抓抓头,一脸为难,“我没见过这东西,或许是南疆特产”
李小楼黑线,二话没说起身就给了勾小钩屁股一脚。
温浅转头别开脸旁人的事,他还是装看不见的好。
就在几个人闹得有滋有味的时候,竹筏忽然剧烈的震动一下,继而颤巍巍的停在水面上,不动了。勾小钩正与李小楼缠斗,猝不及防险些掉进水里,温浅正望着上方的石壁发呆,也没察觉,脚下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怎么了怎么了”勾小钩忙看向这一头。
李小楼更是瞬间又拔出温浅的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遇见什么了放着我来”
温浅没跟那两位大侠一样咋呼,但也挑起眉毛,询问之情跃然脸上。
而那知情人,自然只有一直全神贯注立于竹筏前端的白大侠。
“还知道关心竹筏流向啊,我还以为你们听天由命了呢。”老白翻着白眼,逐一瞪过几位俨然忘却了身在何方的三位大侠,待不满消散得差不多,才道,“前面有石壁当着,竹筏过不去了。”
听老白这么一说,勾小钩马上靠过来查看。
温浅则慢悠悠的冲李大侠伸出一只手“抱歉,这是在下传家之宝。”
李小楼愣住,好一会儿看反应过来,忙把剑还给人家正主“对不住对不住,呵呵,拿顺手了。”
温浅垂下眸子,在心里揉了数遍太阳穴。
那厢勾小钩已经查探出了大概“这不像是天然形成的石壁,怕是一道门。”
“你的意思是这后面便是棺材”为了保持竹筏平衡,李小楼不敢上前,只能站在稍后的位置,奈何实在好奇,于是伸长的脖子没一会儿就酸了。
不过即便如此,李大侠也没等来回应。因为这会儿另外三个人都在前头聚精会神研究穿越之法呢。
随着不断前行,暗河也越来越窄,从最开始的十几丈宽到了现在的两丈多宽,而那石壁或者说是石门,正好卡在河两岸的石头上,那两岸的石头也明显看得出斧凿痕迹,故而与这石门严丝合缝,勾小钩拿火折子从上到下照了一圈儿,愣是没找到可以下手撬的地方。
“这如何是好”老白有些没底了,因为在他看来这显然已是死路一条。
勾小钩没应,难得安静下来,只若有所思的看着竹筏下继续奔腾的河水。
最着急的当属李大侠“你们谁过来换我,老子也想上前看看”
仨背影,纹丝不动。
“啊,我明白了”勾小钩忽然叫了一声,“我说怎么总有奇怪之感,原来如此。”说完也不等温浅老白说话,径自趴下来把手伸到了石壁下方的水里摸索,不一会儿,他便回过头冲着老白和温浅乐,“没错,下面是空的。所以船虽过不得,可水过得。”
“那有啥用,”自知上前无望的李大侠索性在筏尾坐下来,“水过得,船过不得,那人就过不得。”
“谁说的,我们可以从下面潜过去。”
“”
“你识水性么”
“你说呢”
前些天船上的时候,李大侠和勾大侠分别落水一次,用铁一般的事实捍卫了自己旱鸭子的地位。于是这会儿两人相视着递了几个秋波,心有灵犀的把头转向余下二人。
“老白”
“温兄”
“呵呵”
最后这笑声,是俩人一起发出的。
温浅嘴角抽搐,待恶寒过去,才蹙着眉道“我先潜过去探路,你们别轻举妄动。”说完,便干净利落的脱掉上衣,跃入水中,很快没了踪影。
“喂,大牛,他刚刚说的是你们吧”
“嗯,让我们别轻举妄动。”
“那为啥只看着老白说呢”
“显然,我俩死不足惜。”
“”
老白被那一唱一和的两人弄得无语,但也没时间计较这些。温浅识水性说实话,他真的不清楚。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却还真没沾染过与这长河湖泊有关的事,于是这会儿他异常担心,生怕温浅这一头扎下去便不再复还。
李小楼看出了老白的紧张,便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故作吊儿郎当的轻松状“放心,你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儿,不会有事啦。”
老白猛然回头,犀利眯眼,怒视。
勾小钩果断抬爪,寻到李大牛胳膊,掐之。
好人没好报,善意难传达,李大侠觉着自己从心灵到身体都遭受了不小的创伤,故而垂下头,灰溜溜的到筏尾蹲成一团用手指头扑棱水花儿去了。
若干年之后,有人问起这次地底之行的最宝贵收获,温大侠想了半天,仍是摇头,白大侠则说见识了很多,很难忘,勾大侠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流萤灯,说那真是他见过最美的东西,而李大侠思索半天,才语重心长的吐出一句
杀人当属李小楼,做人还得温大侠,与君共勉。
90、番外 欢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