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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 番外完结 第16节

作者:颜凉雨 字数:22618 更新:2021-12-29 06:57:32

    “”

    “要不到时候我带你一块儿去盗墓吧,总在山上闭关多闷。”

    “”

    勾小钩终于耐不住,窜到正屏气凝神的老白身边,拿手指头开始扑棱对方的耳朵,也不知道是在跟老白说话,还是在拿无辜群众撒气“听没听见啊,啧,你说要你俩有啥用,光是个摆设儿”

    耳朵被弄得直痒痒,老白哭笑不得,只得赶紧睁开眼睛一把抓住行凶的爪子“要真是闲得发慌你就到山顶去刨地,没准又发现个大墓呢。”

    见终于有人理他了,勾小钩才满意的坐回去“才不会呢,我刚到这里就研究过山上的风水,这里绝对不会有大墓的,顶多就是几座荒坟。”

    老白哑然失笑,他只是随便说说,哪成想这家伙还考虑过。把运行的气息调节平整,老白才好整以暇的看向勾三“我就纳闷儿了,上山这么多天也没见你练功,难道你那些缩骨大法之类都是天生的呵,当心这么荒废下去哪天被卡在地道里。”

    “我才纳闷儿呢,”勾三没好气的撇撇嘴,“从上山每天就见你不是运气就是练功,那功都练哪去了”

    老白有些不服气的瞪大眼睛“练功就是个日积月累的活儿,等我练成的,没准就一鸣惊人了。”

    勾三笑开了花儿“等你一鸣惊人,兴许我就一统武林了”

    老白说完,也觉得有些窘,这会儿便和勾三一起笑了出来“得得得,咱俩就别跟这儿吹牛了,等再过些日子天真正暖了,你就可以下山继续挖你的大墓。”

    本以为勾三会马上接茬,可等了半天,那人却没了声音。

    老白抬眼,发现勾三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本正经,乍一看还有些怪不习惯的。老白有些担心的出声询问“怎么了”

    勾三微微歪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白,问“你不下山去做生意吗”

    老白闻言,心里松了口气,脸也有了笑模样“我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呢,离开言府的我没注意,回来才发现包袱里多了张银票,估计呀,不是言是非干的就是若丫头塞的,反正够我吃上个一年半载了。要是省着点,兴许两年都不用下山。”

    勾三嘴唇动了动,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你做生意就为了钱吗”

    “不然呢”老白觉得这问题答案是明摆着的,遂不解的反问勾三,“如果不是为了讨生活,我干嘛奔波呢。”

    勾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寻找适合的字句,好半天才道“也就是说,如果你一直有银子,那你就能一辈子不下白家山。”

    老白没觉得这说法有什么不妥,踌躇片刻,轻轻的“嗯”了一声。

    勾三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瞬间耷拉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炕面,半晌,勾三才闷闷的嘟囔“老白,你不寂寞吗”

    心被微微的刺了一下,不重,但细小的疼痛感还是传递到了四肢百骸。老白想回答,却觉得嗓子发干,半天发不出声音。

    “不可能不寂寞的,”勾三低着头,垂下的睫毛把他的眼睛全部覆盖住了,“我走了你肯定会想我,肯定会的,就像李大牛,虽然他走的时候很不够朋友,可最近我总打喷嚏,那就一定是他在想我了。”

    老白莞尔“当然会想。朋友分别,离散,思念便会随之而来,这是人之常情。”

    勾三抬起头,直直的望进老白的眸子,不解的问“既然会想,会思念,那为什么还要分别呢。像你,明明不希望我走的对不对,可你刚刚却劝我开春儿下山,我想不通。”

    老白看着勾三清澈的眼睛,慢慢的,就觉着心像被刚消融的雪水涤荡过一般。他总算明白了,对着眼前的家伙,把心思半遮半掩起来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事。因为勾三虽然不一定看得通透,但直觉敏锐,且不懂就问,直直要把你的那些小心思全部刨出来方才罢休。

    呵,与其等着被人直言不讳的揭发,倒不如一开始就彻底坦白。

    “对,我是舍不得你下山,你要真走了,我肯定会想上好一阵子,”老白真诚道,“可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没理由要求你一直跟着我在白家山上闭关哪,对不对”

    “可是舍不得你要说啊,你不说的话我就会以为你一点都不想我,万一我因为这个生气,那你不觉得冤么,”勾三想不通,“长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吗,如果话都搁在心里让别人来猜,那嘴不就白长了。”

    “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老白被逗得前仰后合,抬手一拍勾三的脑门儿,“你不吃饭啦”

    “哦对,还要吃饭。”勾三愣愣的,显然确实把这用途给忘记了。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儿来,不满的咕咕哝哝着,“别转移话题。你这样,温浅也这样,明明想跟你来白家山,可就死活不说,还有那个李大牛,七净大师死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最难过的,可在大师火化之前,他都没抱着大师哭上一哭,我看他眼圈儿都红了,可人愣是躲得远远的。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地上的人咋都活得这么累”

    老白有些恍惚,他全部注意力都被吸进了“温浅想来白家山”这一信息上,过很许久,才没头没脑的应着“地上的人这是哪门子说法”

    “就是我勾门的说法,”勾小钩挺着胸膛振振有辞,“喜欢不说,讨厌不说,对谁都好像一个样,有话吧,就藏肚子里,哟嗬藏得那叫一个深,挖地三尺都不见得能刨出来。”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那我们不成整天打哑谜了”老白看向窗外,屋檐下的冰凌已经消融了大半儿,只剩下星星点点在嘀嗒着最后的水,“很多时候,我们心照不宣,那话就没必要都说白了。比如明知道要分离,那再说不舍不是会更难过么,天下没有不散的”

    “不散的宴席嘛,你和我说过这话。”勾三没好气的接口,“可人一辈子都要吃饭,那既然大家都吃饭,又不想散,那就一起吃呗。”

    老白哑然,愣愣的看着勾三竟一时答不出话。他觉得勾三所言有一定道理,但不是全对,总有些地方怪怪的,却又一时找不出来。纠结好半天,老白只憋出一句“你哪来这么多歪理”

    “才不歪呢,多正。”勾三呵呵一乐,“等花开了你就跟我一起下山吧,你不是想言是非温浅他们了吗,就去看看呗。”

    “谁、谁说我想了”老白莫名的结巴起来。

    勾三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自打我上山,咱俩说话但凡提到别人不是言是非就是温浅,偶尔说说李大牛那也是我提的。尤其是自从我和你说温浅瞪我之后,到现在为止你拢共提了二十八回温浅,七回言是非,还说不想。”

    “”老白咽了咽口水,他提了这么多回么,怎么他一点感觉没有

    “就这么定了”勾小钩说着一拍大腿,神清气爽像做了多英明的决定一般,“我俩下山先去看温浅,你摆明更想他嘛”

    “什么,什么你就决定了啊”老白有点慌,“我啥时候答应你下山了”

    “你怎么比墓穴里的大石条顽固”勾三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

    老白没好气的翻白眼“咱就不能换个物件儿打比方么。”

    “肯定是练功练的,你从哪儿淘换来的秘笈啊,说不定就是邪门歪道,专把人练傻了的。”勾三说着没等老白回答,就自顾自把秘笈抓了过来,呼啦啦的翻着,“海云纵听都没听过”

    老白无言以对。因为他对此秘笈价值和背景的怀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韦利图那家伙实在没法让人彻底信任。

    “要不你练我这个吧。”勾三说着放下海云纵,窸窸窣窣地从自己怀里摸出本册子来,递到老白手里,“怎么着这也算有门有派,来路清楚。”

    手上的秘笈只薄薄一册,可等老白瞪大眼睛看清楚上面的字后,却忽然觉得这有千斤重。几乎是下意识的,老白轻叫出声“地剑”

    勾三憨憨的挠了挠头“嗯,我不练剑的,放我这儿也没用,你正好可以用它防防身。”

    用天剑门祖师爷的不传之秘防身老白觉得他彻底能理解何谓暴殄天物了。呃,等一下问题不在这里。重点是勾三怎么得到的这秘笈呢

    “它不是被辉子青藏起来了吗”

    “就他那几下子哪能骗得过我啊,也不瞧瞧我是做什么的”勾三颇为自豪的昂首挺胸,道,“辉子青自杀之时说谁都别想找到那秘笈,我还不信这个邪了,第二天夜里就把荷风苑给搜了个遍,结果三两下就让我给翻出来了。”

    老白对那个三两下持怀疑态度“那最终,在哪里找到的”

    “后花园。”勾三耸耸肩膀,“刚来荷风苑的时候我夜里曾逛遍了后花园,结果再去就发现有块石头被人挪过了,我这人记性很好的,什么东西该在什么位置,基本看过一遍我就能记得,虽然石头还在原位,可方向不对,后来我把石头搬开,挖一会儿就把秘笈刨出来了,拿油纸包得好好的,一点没破损。”

    老白看着勾三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忽然有种奇妙之感。听这人一说,好像此事真的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可若换一个人来,让他在偌大的荷风苑里找本小小的秘笈,怕是非要把全苑挖地三尺不可。辉子青藏得看似简单,没什么机关,可谁又能说不巧妙呢。只可惜碰上了勾三这个奇人,心血才付之东流。联想到他冤枉勾三的事,这或许真的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循环。

    “所以呢,你不准备把它还给天剑门”老白随口问着,对此倒也不是特别执着。

    勾三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干嘛还给他们本来人家祖师爷就是不希望他们练才让把秘笈一起下葬的,肯定是天剑门的祖师爷预料到了他的徒子徒孙都是恶人。”

    面对如此谬论,老白哑口无言。又因为勾三这话实在说到了人的心坎儿里,且甚为爽快,最终老白还是没忍住,不厚道的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老白忽然灵光一闪,便赶忙问勾三“这秘笈你既然不想自己练,那带着也没用对吧。”

    勾三点点头“嗯,所以给你练呗。”

    “我哪是练武那块料,这么多天你也不看着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练”老白不太好意思的顿了顿,半晌,才终于把话说出了口,“能否把秘笈送给伊贝琦”

    “伊姐姐要练吗”勾三不明所以。

    “不是,”老白抿抿嘴,决定和盘托出,“这么说吧,韦利图那儿有一本你伊姐姐特别想要的秘笈,可价格太高,所以我想如果伊贝琦拿这本秘笈去找韦利图,说不定可以把她想要的那本换过来。”

    “那敢情好啊,反正我留着也没用,找它不过是为了好玩儿,”勾三说着,忽然又重重的拍了下自己大腿,“早知道我在言府的时候就该把秘笈拿出来啊,这下可好,上哪儿去找韦利图”

    老白笑笑“这你就别担心了,伊婆娘总归有办法的,她和韦利图啊,是冤家。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成,我这就把秘笈给伊姐姐送去。”勾三说着一溜烟的下了炕,可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回过头来问老白,“你说我要把秘笈给伊姐姐送去,她是不是就会很高兴”

    “那是自然。”老白想也没想,就给予了肯定。

    “那她会不会一高兴又做葱花饼”

    老白眨眨眼,忽然想起前两天伊贝琦做的葱花饼被勾三席卷而空的事儿,本来伊贝琦做的那些饼是准备吃上几天的,结果似乎非常对勾三的胃口,直接两顿就被风卷残云。葱花饼做起来比馒头可复杂多了,于是还没从做饼劳累中缓过来的女人咬牙切齿的说以后只给勾三啃馒头,老白到现在还记得勾三当时可怜兮兮的委屈眼神。

    思及此,老白冲着勾三笑眯了眼睛“放心,别说一顿,她能给你做上一筐。”

    话音未落,勾小钩早就没了踪影。老白看着晃晃悠悠还没关稳的门,笑意久久不散。

    那可是绝世秘笈啊。送这话要是对别人,老白铁定不会说。因为明显是无理要求,这和愣问人要银子几乎没有区别,可对着勾三,话就这么轻易的出口了,而对方呢,也没觉得不合理,显然,葱花饼比秘笈更有吸引力。

    窗外又传来了嘀嗒声,老白走出屋子,站在屋檐底下看着仅剩的冰凌,它们比之冬天时更加晶莹剔透,似乎知道自己即将消失,所以绽放起最后的美丽。

    现在的温浅在做什么呢,老白有些漫无边际的想。做生意吗,还是已经回到了温宅后山瀑布旁,应该还没有蝴蝶在飞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念山鸡炖蘑菇。呃,该是想的,如果真像勾小钩所说,那人其实想来白家山

    莫名的,老白来了顽皮的心思,脚下使力轻轻一跳,竟然跃起老高,再落地时,一截冰凌已经安静的躺在了掌心。老白安静的看着它,慢慢的,慢慢的,融化。微凉的水,温柔,干净。

    老白,你不寂寞吗

    寂寞,他很寂寞。哪怕现在每天有伊贝琦做好多好多暖暖的吃的,哪怕现在每天有勾三在身边活泼的蹦来蹦去,他仍旧寂寞。这种情绪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滋长在他心里最深的角落,不需要长大,只小小一株,永不停歇的散发着淡淡的香。

    越安逸,越寂寞。

    第61章 浅伤四

    三月初三,白家山下了第一场春雨。如果不是坐在台阶上发呆的勾三及时发现,也许老白便将它们错过了。那雨太小了,细细的丝线无声无息的降落,染在地面,根本拍打不起水花。天也几乎没阴,亮亮的,与平常无异。

    “下了半天了,地面怎么还不湿”勾三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

    老白递给勾三一个葱花饼,然后挨着他也坐到了台阶上。看着勾三没什么活力的样子,老白打趣道“这伊姐姐下山不要紧,我怎么瞧着好像把咱小钩的魂儿也跟勾走了。”

    这是伊贝琦离开的第五天,也是勾小钩萎靡的第五天。老白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无情,自己和伊贝琦认识多久,勾小钩又和伊贝琦认识多久,可这会儿,身边的孩子却好像比自己对伊婆娘还要在乎和思念。

    见勾小钩迟迟没反应,老白只得宽慰道“放心,你伊姐姐身怀绝技,不会有危险的。要真有不长眼的恶人敢打她的主意,那倒霉的也定然是那恶人。”

    “我不是怕伊姐姐有危险,”勾小钩撇撇嘴,忽然长吁短叹起来,“我是觉得这伊姐姐一走,院子总好像空空荡荡的,也没个人斗嘴,安静得有点不自在。”

    老白哑然,他没想到勾小钩的没精神是因为这个。心情有一点微妙的复杂。

    “呃,我不是说你闷,”勾小钩敏锐的察觉到了老白的情绪,赶紧道,“我是说这个山顶上闷,就像就像我家那座空墓。”

    老白被勾三脸上的落寞弄迷糊了“你不是说你家冬暖夏凉可好了吗,住着舒服,又没人打扰的。”

    “老白,我以前是不是总和我你说我不爱跟活人打交道”

    “嗯,怎么了”老白不明白勾小钩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嘿嘿,其实我是骗你的。”勾小钩转过头来,又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可这一次,老白却觉得他没笑进心里,那双眸子闪烁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

    老白没出声,他等待勾小钩继续说下去。

    果然,勾小钩敛了笑容,微微垂下眸子,缓缓道“每天清晨,风会从墓道口吹进来,可除了这个,什么都没了。我听不见树叶沙沙响,也听不见鸟儿喳喳叫,看不到旭日,看不到夕阳。墓地里是最安全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谁都不会出现。我说我不爱跟活人打交道,其实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他们想的和我想的不一样,他们渴望的和我渴望的也不一样,我讨厌他们,我觉得一个恶人比十个恶鬼还面目可憎,我宁愿自己呆着,所以久而久之,我就真的快与世隔绝了。但是老白,时间长了我才发现,孤独有时候比恶人还可怕。我最长的一次盗墓,是在地底下呆了一个月。那真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墓,数不尽的明器,真真让人叹为观止。整整三十天,我对着棺材啃干粮,看着尸骨喝凉水,我探遍了每个墓室,找出了所有陪葬品,可当它们全都堆放到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竟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明器,与它们无异,游走在冰冷的地下,于腐朽和湿气中长眠。我在想,是不是哪怕我马上死去,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因为不见了勾小钩而伤心难过,那么一想,我忽然就害怕了,特别特别的害怕”

    老白静静的听着,心里苦涩得厉害。他觉得完全能够理解勾小钩的那份害怕,因为他也曾不只一次的恐惧过。“被人需要”是一个人存在意义中最重要的部分,可他和勾小钩的这里,都是空白。

    “能去参加言是非的喜宴真好。”勾小钩忽然吐出这么一句,抬起头,这一次,他是真的冲老白笑了,“活人也分好的坏的,善的恶的,我不准备回地底下了”

    “那你的生意怎么办”老白直觉的问。

    “生意当然还要做啊,”勾小钩好笑道,“挖完我就出来嘛。然后找处风水宝地,盖个勾宅。”

    老白莞尔“那等你往生直接把宅院改墓地,倒也省下不少工夫。”

    “呸呸呸,不许这么咒人的”勾小钩把眉毛皱成了毛毛虫。

    “啊,抱歉,失言了。”老白有些后悔自己的快嘴。

    勾小钩其实并不是真介意,所以老白这么一说,他便马上释然了。然后继续自己刚刚的话题“我的空墓在地底下,所以我走出来就暖和了,认识你们就不寂寞了。可是老白,你的空墓在心里,所以你走到哪儿,或者认识再多的人,你骨子里还是冷的。”说着勾三忽然抓起老白的手紧紧握住,然后道,“你看,都开春儿了,你手还是这么凉。”

    老白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道“我手脚爱凉是因为气血不畅好不好,什么心里有座枯坟。”

    “我没说枯坟,是空墓。”勾小钩纠正。

    老白嘴角抽搐“这有区别么”

    “当然,枯坟里都是厉鬼,空墓就没有。”

    “”老白决定不再进一步探讨此结论的可靠性,以免引出勾小钩大侠“不平凡”的经历。

    见老白似乎不争了,勾小钩才耸耸肩膀“伊姐姐和我说,你心里特别苦。之前我搞不懂,现在好像能觉出一点了。”

    “听她瞎说”老白想笑,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就当是瞎说吧。”勾小钩不再去看老白,而是望向院子的空地,细雨终于把地面浸湿,在人们没有察觉之时,“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人呆着,再怎么吃得好穿得暖过得舒坦,都肯定会寂寞,寂寞了就不可能开心,不开心又怎么能活得舒坦”

    前面老白听着还是挺有感触,到后面忽然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只见他半眯起眼睛,慢悠悠道“说吧,你这都抖落一车的话了,什么目的,从实招来”

    勾小钩嘿嘿一乐,也不含糊,直接坦白“你跟我下山呗。”

    老白有种被打败的无力感,好笑道“勾大侠,我确实对进人家的坟没兴趣。”

    “那你给我把风。”

    “站在墓道口你饶了我吧。”

    “可我要是走了,山上就剩你一个人。万一打雷把房子劈了谁帮你盖下雨把地窖淹了谁帮你修有个风寒发热的,谁给你煎药万一你就这么的一命呜”

    “打住”老白实在听不下去了,“勾小钩大侠,你巴不得我活不到本命年是不是。”

    “我就是打个比方嘛。”勾小钩委屈的扁扁嘴。

    “你晚上想吃什么”老白忽然问。

    “嗯”勾小钩没反应过来。

    老白翻翻白眼“晚饭啊。”

    “哦。”勾小钩愣愣的,直觉道,“土豆炖肉。”

    “没问题。”

    老白得令,转身进了厨房。留下一脑袋雾水的勾小钩,还没弄懂怎么就从跟不跟自己下山变成了晚饭食谱。

    切肉的时候,老白把自己的手指头当成了食材,险些一刀毙命。幸亏反应及时,才只留下个小小的口子。可光这一件事,老白就知道自己已经给勾三乱了心神。要不是他及时的钻进了厨房,这会儿指不定给那家伙扒成什么样呢。如果他是只埋在土里的木盒子,那勾三就绝对是锲而不舍的钻地鼠,不辞辛苦一层层扒着,目的就是他把给提溜出来。

    明明之前一直过着这种日子,明明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为什么最近却越来越耐不住了呢。老白想不通,最后只能把原因都推到勾三身上。那双眸子,太过光明,也太有煽动性。

    老白的手艺赶不上伊贝琦,但也是照着伊婆娘偷师来的,所以也是像模像样。勾小钩一上桌连话都顾不上说,先稀里糊涂扫了大半,觉得肚子有了底儿,这才想起来闲话家常。

    “老白,你为什么不娶伊姐姐呢”

    老白一口咬到了筷子,用力过猛,牙钻心的疼。

    饭刚下去一半,他没法说自己吃饱了。又不能像下午那样遁入厨房。这个时机也许不是勾三特意找的,这个问题也许只是这家伙的随便一想,可是,该死的让老白没法回答。面对这样一双眸子,他居然不敢去撒谎。总觉得在勾小钩这里,任何遮掩都无所遁形。

    “老白”勾小钩没等到回答,遂目不转睛的望着老白,一脸不解。

    看,就是这眼睛,清亮的让人透不过气。

    “我没办法娶她。”这是老白最委婉的回答。

    可惜显然没办法让凡事总要弄个透彻的勾少侠满意。

    “你不喜欢她吗”

    “喜欢,但不是想成亲的那种。”

    “想成亲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老白深吸口气,似乎努力在拼凑一个完整的伴侣模样,可半天徒劳“说不清。反正就是想要亲近,想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也会特别高兴。”

    “老白,你有喜欢的人了。”勾三淡淡的,却无比肯定,“是谁,我认得吗呃,去了言是非的喜宴吗”

    嗓子莫名的发紧,老白想说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他狼狈的想躲开勾三的目光,可还没成功,意图就被勾少侠直接戳破。

    “你干嘛不看我”

    “”被逼到了死角,老白反而坦然了。好像就忽然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颇有些豁出去的架势,于是他好整以暇的笑笑,揶揄道,“看你干嘛,你又不是长得倾国倾城。”

    “我又不是女的,干嘛要倾国倾等一下,你又顾左右而言他”看起来同一个石头,勾少侠是不会被绊倒两次了。

    老白敛了笑意,放下筷子,轻轻的深呼吸,刚要开口,却听勾三嘟囔“算了算了,不问你了。”

    “嗯”老白瞪大眼睛,他刚刚准备好,不能这么折腾人的

    勾三却一副很是体贴的架势“这样,究竟是谁你先留着,等将来我有了喜欢的人,咱俩交换。”

    有交换这个的吗老白哭笑不得。话已到嘴边,这会儿不说,他怕又不知藏到何年何月了。倾诉的愿望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汹涌而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勾小钩。”

    “嗯”

    “我喜欢温浅。”

    “”

    “喂。”

    “你能再说一遍么”

    “呵,我喜欢的人是男的,叫温浅。勾少侠认得吗”

    “废话”

    “成,继续吃饭。”老白扬扬嘴角,几乎是欢快的重新拾起了筷子。

    我喜欢温浅,短短五个字,老白从来不知道说出它们,竟会像卸了千斤的重担,心都好像会随着风飘起来。天没塌,地也没陷,枝头的花苞没枯萎,山间的小溪没干涸,他的这份心情原来不如他所想那般具有杀伤力,天地万物,依旧祥和。

    这就够了。

    “老白”勾小钩忽然轻声唤着,人似乎还没有从意外的答案里缓和过来,可脑袋还在自顾自的转,思考依旧继续,“既然喜欢,你为什么不下山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老白好笑的反问。

    “告诉他你喜欢他,想跟他成”勾小钩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到这里忽然断了,半天才呐呐道,“呃,两个男人,可以成亲不”

    老白微微仰头,深呼吸,压下眼底的热气,然后才认真的看向勾小钩“不能。不只不能成亲,连告诉他也不成。”

    “为什么”勾小钩不懂。

    老白苦涩的浅笑,一字一句道“这是病。”

    勾小钩沉默了。之后的很久,他都一语不发。老白有些愧疚,他甚至开始后悔和勾小钩说实话了,他反复的想刚刚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把心里深藏多年的东西挖出来了呢。何况那又并不是什么亮晶晶的宝贝,而只是一堆破石头。

    晚饭,就在这样的安静中结束了。收拾碗筷的时候勾小钩要帮忙,老白说了不用,可那家伙莫名坚持,最终老白只能由着他去了。结果在帮老白刷碗的时候,勾小钩终于吐出了那句在他肚子里转了东南西北十几圈的话。

    “我觉得温浅有病。”

    老白被吓了一跳,不光是勾三莫名其妙的出声,更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温浅有病什么病你哪儿瞧出来的严重吗”

    勾三愣愣的眨眨眼,好半天才弄懂老白压根没明白自己说的话。只好重新说了遍“你不说这是病嘛,所以我觉得温浅也有,他得了和你一样的病。”

    “怎么可能”老白觉得勾小钩的话像是天方夜谭。

    “怎么不可能,”勾小钩目光炯炯,“如果这真是病,那就不可能光你一个人得,又不是你白家祖传的。”

    勾氏歪理又出现了,老白应对无能。

    勾小钩继续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总觉得温浅哪里别扭,按理说他和言是非都是你朋友,可看你的眼神儿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就像你提到言是非和温浅时,表情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老白是真诚的对此非常好奇。

    “反正就是不一样。”勾少侠说了等于没说。

    老白没好气的敲了下勾小钩的头“得,你要么好好刷碗,要么回屋睡觉。”

    “我真觉得他对你特别,你不去问问吗,”勾小钩颇为不甘心的扁扁嘴,“万一呢,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别守着这座臭山了。”

    “嫌臭你别住啊。”老白故意恶声恶气的调侃。

    哪知勾三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闷闷道“我就要走了。”

    虽然明知这家伙总归要走,可真正听见,却真的舍不得了。就像勾三曾经说过的那样,很舍不得很舍不得。人还未走,寂寞已至。

    三天后,勾三收拾完毕,启程下山。老白一直把他送到了白家镇外。

    “这回又准备让哪家墓地遭殃啊”老白打趣着,希望能冲淡些心里的难过。

    “不知道,摸到哪儿算哪儿,”勾三咧嘴笑,“要摸着好东西,我一准儿拿回来给你。”

    “呃,你自己留着就成。”老白敬谢不敏,他可不想往家里摆上尊铜鼎或者死人嘴里的夜明珠之类,想想都寒。

    “啊,对,还要去找言是非。”勾三忽然道。

    “找言是非干嘛”老白不解。

    勾小钩叹口气“笨,让他去找李大牛呗。”

    老白眨眨眼“那你找李大牛又准备干嘛”

    “我想他了啊”勾小钩直截了当,理所当然。

    老白一怔,忽然乐了。可不是,找人还有什么理由,无非就是思念了。思念,不如相见。

    春末夏初,白家山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勾小钩满载而归,倒没带什么铜鼎夜明珠,可一包袱珠宝足以照亮整间院子。据他所言这只是一小部分,怕送多了老白不接受。

    第二,老白在勾小钩和珠宝的双重冲击下,脑袋晕晕乎乎的终于决定下山。目的地和勾小钩一样,直指言是非。差别,可能仅在于寻的人不同罢了。

    第三,就在老白和勾小钩准备启程的前一夜,白家山上飞回了言是非的信鸽。不过上面绑着的信不是言是非而是温浅写的,大红的纸,金色的字,再明白不过的喜帖。这下人不用寻了,时间地点,跃然纸上。

    勾三曾经说过,你窝在山里,思念根本传不出去。就像我明知道你肯定会想我,可时间一长,那种不确定就会慢慢出来,再长,就会以为你不想我了。

    现在,老白信了。

    第62章 浅伤五

    见到喜帖的瞬间,傻掉的不只是老白。勾三几乎是倾尽所能的终于鼓动成了让老白下山,且他真的觉得温浅对老白有些特别,于是这喜帖,就成了对他和老白最大的讽刺。

    勾小钩没经历过这个,只觉得一切都混乱起来,找不到出路。看着老白,不知怎的就忽然很想上前去抱抱“你要去吗”

    “去,要去的。”老白把帖子在鸽笼上面轻轻铺开,一遍遍用手轻轻压着,直到那纸张上的皱痕几乎不见。这举动本身并没有意义的,可这会儿老白需要找件事情来做,只要别闲下。

    “够了,很平整了。”勾三上前握住了老白冰凉的手,一下下轻轻揉搓着希望能给予他一点热量,“这下,非下山不可了。”

    老白愣愣的看着勾三,半晌才露出个有些虚弱的笑“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别下山呢。”

    “干嘛不下”勾三想也没想,“起码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死也死个明白。”

    “”

    “呸呸呸,大吉大利”

    “呵呵,”老白轻笑出声,手似乎真的暖和起来了,温度从指尖传递到了胸口,稍稍消融了那里的冰封,“那个人曾经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如今他要成亲,我于情于理都要去的。”

    “唯一的朋友吗”勾三玩味着这几个字,半晌,轻叹道,“虽然很想打人骂人,可是好像没什么立场。”

    老白苦涩的扯扯嘴角,低声道“嗯,我们都没这个立场。”

    “所以呢”勾三等待老白指示。

    良久之后,老白绽开个飘渺的笑“先买贺礼吧。”

    其实,并不是单纯想要去祝福的。老白总觉得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个声音在说,你要去,你必须去,不然你怎么能甘心对,就是不甘心,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对于他来说,这过于陌生。

    老白努力去想周小村要和伊贝琦成亲时,自己的心情。似乎,只有难过。虽然想拖,可却更像一种形式,其实心底是早就认命的。但现在,他认不下来。他觉得可能非要亲眼看着人家夫妻进了洞房,心才会真的死吧。与温浅之间,不知不觉就燃起了过多的希望。

    最终,老白用勾三给的那堆珠宝里一个小小物件,去当铺换了四百两银子,然后给温浅选了块吉祥如意的玉佩。

    两个人本来想去言是非家的,这会儿倒好,一并携手去了温宅。老白是去贺婚,勾三则是去寻言是非。因为老白说信鸽是言是非的,所以他肯定也受到了邀请。当着言是非的面给自己发请帖却不邀请言是非,这么无礼的事温浅绝对不会做。

    抵达温宅的时候,距离成亲之日仅剩两天。言是非果然在,若迎夏自然也跑不了,但老白没想到伊贝琦居然也在。

    被仆人带进大堂的时候,两个女人正围着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什么,待走近,老白才看清桌案上放着好些鲜艳布匹,而若迎夏正热心的拿着左一块右一块往被她和伊贝琦围在中间的女孩儿身上比划。而言是非则坐在一旁,偶尔出谋划策。岳琼儿。在婚贴上老白就知道温浅即将迎娶的是这位姑娘,现下,女孩儿脸上满是将为人妇的喜悦和羞涩。

    算下来,他们才认识多久呢,已经久到足以定月下之约了吗老白不无苦涩的想,果然还是男女有别的,有些事,明知道没可能就不该奢望。

    “老白你什么时候到的”言是非第一个发现了大堂里的客人,赶紧起身应了过来,“怎么傻站着不出声儿”

    “喂,这还一个呢。”勾小钩没好气道,“别装没看见啊。”

    “呃,抱歉。”言是非不好意思的笑笑。

    勾小钩撇撇嘴,心说你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伊姐姐,那我就选这块布了”岳琼儿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之后似乎得到了肯定,女孩儿向老白和勾三微微颔首,拿着布迅速离开了。

    大堂里终于只剩下了熟人,伊贝琦和若迎夏显然也不再拘谨。只见伊婆娘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一把捏住老白的脸“怎么又带着假皮儿来了,像谁没见过似的”

    “疼”倒吸口凉气,老白险险躲开魔爪,“几个月没见,力气倒涨了啊。”

    “有吗呃,可能打人打多了。”伊贝琦笑得愉悦,老白却看的脊背发凉,脑袋里莫名陈列出韦利图的遗骸咳,他应该还在世吧。

    “其他人呢”勾小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四下张望着。

    言是非不解“什么其他人”

    “宾客啊,温浅成亲总不能只请了你们几个吧。”在勾小钩的脑袋里,成亲就该像言是非那般,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哪知言是非却直接点了头。

    老白微微有些惊讶,可实际上言是非比他还要迷糊。看向老白的眼神明显带着些许疑惑“老白,他可是直接到我府上送的喜帖,还让我务必把你的那份送到,你说咱们和他有这么熟么”

    老白没法回答。他忽然发现,他与温浅的全部交往没有第三人能够证明。那些流水般的日子,那些嬉笑间的温情,不用他们刻意掩藏,哪怕就摊开在阳光下,却也只有山间的石水知道,只有林间的鸟兽曾闻。

    害怕的到来是这般的突如其然,老白想,倘若他和温浅不在了,那么世人眼里,他们或许没有一点瓜葛,与陌生人无异。这个结论,让心口莫名的疼,随着呼吸,一下下的恍若针刺。

    勾三看出老白脸色不好,事实上从得知温浅即将成亲,那人的脸色就没好过。带上假面一来是为安全,因为他们没想到只来了这么几个人,还当又是言府那般。二来,则是老白那张原本光滑透亮的脸皮儿,如今更是几乎看不见血色,白是白,可却白的吓人。

    “伊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是去找那个韦什么的换秘笈去了吗”勾小钩把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同时给老白倒了杯热茶。

    “秘笈换来了,”伊贝琦眉宇间满是洋洋得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铁定又占着什么便宜了,“我托言是非找人,结果找到后就约在言府见的。本来换完就想回去,可看着天没暖和,再加上若丫头闷得慌,我就又住了些日子,哪知就等来了喜帖。”

    若迎夏扁扁嘴“其实我是不想来的,成亲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边说,还边若有若无的拿眼神儿瞟言是非。言是非则非常专注的仰头看房梁,似乎在努力观察那里藏没藏着刺客。

    老白莞尔。见到朋友总是开心的,听着他们打趣,心里就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于是他打起精神,随口问着“刚刚你们是在帮岳姑娘挑料子吗,怎么没见到温浅”

    “我在这里。”

    男声从大堂里侧传出,顺着声音,老白终于见到了那张脸。明明在山顶的时候思念到不行,甚至梦里也是这个人,可这会儿见了,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跑得光光,什么都想不了,只是看,就好像占用了力气的全部。

    男人笑得温和,一如既往,眸子里似乎闪着某种光,可藏得太深,看不真切“老白兄,别来无恙。”

    老白知道自己该回一句别来无恙的,本就是寒暄,可他愣是说不出口。怎么可能,别来无恙呢。但有恙又如何,归根结底,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温浅没有任何责任。思绪来回的翻滚,确定了,又推翻,认了,又不甘心,想来想去手心都握疼了,却还是吐不出这四个字。

    在言是非等人看出端倪之前,勾小钩代为出了声“别来有恙,特别有恙。你是不知道,老白生了场大病,险些没命。”

    “啊”出声的却不是温浅,而是伊贝琦。只见她一下子凑到老白跟前,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什么时候病的那么严重吗那怎么不养病还瞎跑什么”

    老白半张着嘴,好半天才缓过来,哭笑不得的赶紧道“什么病,别听他乱扯,我好得很,不信你把脉”

    “我看也是。”温浅终于出声,似笑非笑的走过来,站在老白跟前,竟然托起了老白的手腕,半晌,道,“脉象蓬勃有力,看来真的没任何症疾。”

    老白从来不知道这人也会把脉,一时间怔住,竟忘了动作,直到男人出声,他才狼狈的抢回自己的胳膊。言是非和伊贝琦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摸不着头脑。

    “白兄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我先带你去客房休息吧,”温浅笑得和煦,“我俩也叙叙旧。”

    “不、不累的,”老白下意识的摇头,“我想再在这里和他们说说话。你忙你的吧,后天就大婚,事情一定很多。”

    温浅立在那儿,看着老白良久,终是敛了笑容。虽然嘴角扬着,可这会儿却真的有了丝落寞。最终,男人微微颔首“那你们聊,我去后面继续跟喜娘学规矩。”

    “可不是,我以为光女人家要的,哪知道男人也跑不了,一个成亲,规矩多如牛毛。”言是非深有同感一般,对着温浅挤眉弄眼。

    男人笑笑,不再说话,转身又进了里面。

    之后过了很久,老白才想起,贺礼忘了送。

    是夜,温浅和岳琼儿在喜娘的指导下,终是记牢了所有的规矩。临近子时,方才被允许休息。喜娘一走,岳琼儿便夸张得倒在了桌子上,嚷嚷着这等不到成亲人就得累病。

    温浅低声的安慰“快了,后天一过,就解脱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没办法。”

    岳琼儿扁扁嘴“早知道成亲这么辛苦,我就”

    “就怎么样”温浅歪头,从容的看着。

    岳琼儿半眯起眼“我要说不成了呢”

    温浅愣了下,才淡淡苦笑“人都给请来了。”

    “就这样”岳琼儿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温浅,我怎么觉得终身大事在你这里,好像都无足轻重的。我敢说若后天我跑掉,你眼睛都不会眨。”

    “怎么会,”温浅哑然失笑,“成亲不是儿戏。”

    岳琼儿暧昧的扬起嘴角,勾出个漂亮的笑“我知道。所以我很期待。”

    把岳琼儿送回了房,温浅才能静下心来想想,他到底做了什么。没错,他后天就要成亲了,这事似乎很不可思议,他温浅居然会成亲,对于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记清楚长相。尽管他们已经相处了小半年。

    离开言府之后,他就跟着岳琼儿去找那个所谓的仇人。其实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名不见经传。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岳琼儿也从未提及,人家不说,温浅也没心思问。可人杀了,生意成了,岳琼儿却没给银子,她用让温浅吃惊的直接说着,她喜欢他,想成为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一刻,温浅忽然起了某种心思。

    老白的淡然让他焦头烂额,让他束手无策,他甚至想过再这样下去,他也许真的会克制不住的直奔白家山。可话虽如此,他又觉得自己肯定做不来。这和害怕丢人或者别的什么都没有关系,一个人,一个性子,讲不清道理的,他就是做不来。

    原先的笃定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是浓浓的不确定。自己对这个人而言重要吗如果重要,真的就能近半年没一点音信吗如果自己成亲,他会不会变了脸色这念头一旦冒出,就如江河奔涌,根本克制不住。

    釜底抽薪是需要风险的,可与之相比,温浅更害怕长久的折磨。那种细小的,琐碎的,一点点的尖利,磨得人心力憔悴。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缺乏耐心的人,可他认输,他磨不过老白。所以他需要做些什么,来验证老白是对他在乎的,到了现在,他仍然想听老白亲口对他说,非你不可。这种念头来的是如此持久而猛烈,堵得他心疼。

    对,或者不对,在温浅这里是不要考虑的。杀手不需要所谓的是非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之外的事,这就是自私,他承认,他从不标榜自己是君子,他只为自己而活。

    老白客房的灯仍旧亮着。温浅没有抱多大希望,可真看见了那昏暗的光,还是觉得心头一热。几乎没有多加思考,温浅就叩响了房门。

    “请进。”老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隐约有些哑。

    温浅轻轻深呼吸,然后推门而入。

    正坐在案前看书的老白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温浅倒真没想过老白会如此开场,好笑之余,又有点不是滋味,遂半真半假的打趣道“看来,我来错了”

    “不是不是,”老白一脸被误解的慌乱,连忙摇头道,“我听言是非说跟喜婆学规矩要熬到后半夜呢,所以想着你这会儿该是在喜婆那里。”

    “我学的快啊,”温浅说着在老白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难得顽皮的扬起嘴角,“这和人聪不聪明有关。”

    老白莞尔“几天不见,你都学会暗里揶揄人了。”

    温浅脸上虽是笑着,可心里却已经皱起了一潭水。老白太自然了,自然得,让他不知所措。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老白的最擅长的,缩进自己的壳里便能刀枪不入,所以这会儿,温浅慌了。一慌,就乱了阵脚。

    “不是几天,是五个月。”脱口而出的瞬间,温浅自己都很惊讶,他真的没有刻意去记,却不想下意识里已经算得如此之清。

    老白先是一愣,然后尴尬的笑笑,一个劲儿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对,是五个月了。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你呢,你就来信了。”

    温浅抿紧嘴唇,他在努力思索着老白的那句“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应酬话,可惜,半天未果。戴着假面皮儿的老白,客气得像另外一个人。

    鬼使神差的,温浅抬手就想撕去老白的面皮儿,可后者下意识的躲开了,瞪大的眸子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有惊讶,有害怕,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可睫毛一抖,转瞬又不见了。

    温浅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忘了放下。

    “哦对,我还给你带了东西,你看我这记性。”老白有些慌张的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包袱,在里面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个红绸袋,小心翼翼的打开紧扎的袋口,一块温润的翠玉赫然出现,“给你的,贺礼。”

    见温浅没出声,老白低头把玉佩放回绸袋,重新扎好,然后想要递过去。可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放下,这会儿,似乎没了接的意思。

    无措间,老白终于听见温浅说“你帮我戴上吧。”

    这辈子,老白都没有如此笨手笨脚过。一块小小的腰佩,他快把人家腰带弄断了才勉强系好。待坐回椅子,已经满头大汗。

    温浅低头看着那份吉祥如意的祝福,心反而静了。他开始怀疑所有关于老白的臆想都是自己的错觉,也许,他会错意了。

    老白手心已经湿透,温浅垂着头,睫毛挡住了眼底的表情。安静像洪水一样蔓延开来,一点点攀上人的眼耳口鼻,几近窒息。

    “不喜欢吗”老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没,很喜欢。只是,我可能弄错了一些事情。”温浅总算抬起了头,淡淡笑着,哀而不伤。

    第63章 浅伤六

    那之后,老白再没见过温浅。整个温宅上下都在忙碌着,一派喜气洋洋。按规矩,岳琼儿在大婚头一天是不能出闺房的,于是第二天,言是非若迎夏和伊贝琦就在百无聊赖的闲扯中度过。

    老白不是新娘子,可这一天,他也没出门。勾小钩陪他在屋子里呆了一天。甚至还下了一盘棋。下棋的时候,勾小钩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你问了吗”

    老白正要把颗黑子落下,听见勾三的问题,手腕抖了下,落偏了一格“问什么”

    “他是不是也有病。”勾小钩压根没看出老白的错招,继续随意又填充进一颗白子。

    老白哑然失笑“有这样问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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