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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 番外完结 第12节

作者:颜凉雨 字数:22553 更新:2021-12-29 06:57:29

    听见任翀名字的时候老白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缘由,那是种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不安。而当他赶到东苑,穿过层层人群好容易挤到屋子跟前时,眼前的情景让膨胀到极点的不安终于破裂。

    任翀就躺在屋子正中间的地上,眼睛可怕的瞪着,却已没了任何气息。鲜血正从他被刺的胸膛向外流淌着,与灰尘泥土混合在他身下,染出了一大片暗红色。

    而“凶手”就坐在尸体身边,手里锋利的冰锥正滴着血水。

    一目了然的凶案现场,再明白不过。唯一不和谐的只有“凶手”脸上的莫名其妙。

    “见鬼了,我他妈压根儿没杀人”勾三把冰锥狠狠的丢在地上,徒劳无功的辩解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第47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五

    兰香房离天剑门的厢房是有一定距离的,因为它是言是非预留给过两天才到的朋友的客房,也就是说,这本该是间空房。

    半夜三更任翀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勾三又是怎么档子事儿人越聚越多,议论声也一浪高过一浪。老白眉头紧锁,一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背后忽然被人狠狠一撞,老白踉跄着险些摔倒,却原来是天剑门的人赶来了。

    “翀儿,我的孩子”任掌门是第一个冲上前的,死死抱住任翀的尸首,痛不欲生。好像一瞬间又老了几十岁,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还是让老白有些不忍。别过眼,他看见了已经被天剑门弟子用刀架住的勾三。奇异的,男人并没有挣扎或是反抗。老白发现,那双大眼睛里原本闪烁着的火光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浓浓的无力,和一点点苦涩。

    日上三竿,荷风苑正堂。

    闻讯赶来的言是非、七净大师以及无寂师太,此刻一字排开端坐于堂上,俨然三堂会审一般。七净大师是江湖公认最德高望重的,其次便是无寂师太。言是非原本没资格与他俩为伍,只因事情发生在他言府,而天剑门又是为祝婚而来,所以于情于理他也逃不开。

    虽然他其实很想躲过这麻烦。

    其他武林名门江湖大家则坐于堂下两侧,任天暮及众天剑门弟子也在其中。剩下排不上资历或者背景不够硬的独行侠们则只能在外围也就是堂下坐着的人背后,密密麻麻拥挤的站着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最宽阔的是大堂正中,此刻只有五花大绑的勾三和任翀的尸首。

    几乎所有来言府做客的人都赶来了,老白看见了依旧吊儿郎当的李小楼,眉宇间有些担心的柳百川,兴致盎然的韦利图,以及似乎被主顾硬拖来围观的温浅。视线对上的刹那,老白的心漏跳了一拍。要不是温浅先移开了视线,老白会以为自己被他认出来了。

    先说话的是言是非。

    “任掌门,令郎在言府惨遭不幸,我言是非脱不了干系。在下这厢向你赔罪了。”说罢言是非起身,向任天暮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言庄主不必自责,现在凶手已然伏法,我只希望能还我儿一个公道。”任天暮苍老的脸上满是丧子之痛。

    “任掌门,谁说我伏法了。同样的话非得我说无数遍吗,我没杀人”勾三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哑得厉害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

    “二位稍安勿躁。今天有七净大师在,有无寂师太在,当着众江湖朋友的面,孰是孰非定然能够弄清楚。”言是非这番话说得漂亮,把德高望重的前辈们推了出去,把自己撤了下来,并且扯上了所有在场人当鉴证,谦逊有礼,又不失公平。甭管结果如何,他只是个不幸的婚前惹红的地主,孰是孰非与他压根儿没丝毫关系。

    往日里老白最佩服言是非的玲珑,可这会儿却不知怎的有些不是滋味。勾三的嘴角似乎有些破了,老白努力回忆,明明记得在兰香房的时候这家伙是没有挂彩的。那就是说在被天剑门弟子押解过来的途中那家伙挨打了嘴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老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把它咬得太紧了。

    在低声征求了七净大师和无寂师太的意见后,言是非再度开口“任掌门,令郎昨夜的行踪方便说说吗,为何他会出现在兰香房呢”

    “不问凶手倒先盘问起我了”任天暮骤然拔高的声音里溢着浓浓的不满,可碍于七净大师的面子又不敢太过发作。

    老白看见言是非眼里闪过丝不快,随即又消失了。

    “任掌门不要动怒,只有把每个细节都问清楚,令郎被害一事才能水落石出。还望您体谅。”

    “事情明摆着,我不知道你们还要问什么。”话是这样说,可任天暮还是沉吟着思考起来,“昨天亥时,小儿和勾三在大堂里发生了些不愉快,随后我把小儿带回房中问话,直到亥时三刻才让他回房去反省。至于他离开我这里之后有没有回房,又为何会出现在兰香房,我也不得而知。”

    言是非满意的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勾三“那么现在,该轮到勾少侠来讲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你说你没杀人,可所有人都看见了在任少侠被害的时候你拿着冰锥就在他身边。”

    全场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每个人都在等着勾三的说辞。甚至有些恶意的家伙在期盼着他说出些有趣的,热闹的,足够人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谈资。

    老白听见了自己愤怒的心跳。

    “就像任掌门说的,昨夜亥时,我在大堂里和任翀发生了些不愉快。至于为了什么又或者谁对谁错,当时在场的很多人心里都有数。”

    勾三开始说话了,总是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此时暗得骇人,盛满了对周遭一切的敌意。

    “亥时二刻我离开大堂,之后一直在后花园里看那些假山怪石花草树木,具体在那里呆了多久我记不清,不过那之后我觉得肚子饿就去厨房找了些吃的。吃完回房的时候正巧听见了四更的锣。丑时之后我一直在房里睡觉,可就在天要亮的时候,我听见窗口有异动的声响,等我睁开眼睛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影。我自然就追了过去,现在想来,那人分明是故意引我过来的。就这样我一直追到了兰香房。当时房门大开,屋内一片漆黑,我刚一走进去便有人对我出手,黑暗中我和那人过了数十招,因为我本就习惯黑暗,所以那人渐渐落了下风,最后被我的冰锥刺伤。可不想那人在受伤之后居然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我莫名其妙,那人却趁乱跳窗而逃。等我反应过来想追出去的时候,住在兰香房附近的人已经赶到,后面的,你们便都知道了。”

    勾三话音刚落,任天暮就拍案而起,气的直哆嗦“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为泄私愤杀了小儿,这会儿居然扯出个子虚乌有的神秘人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孩童吗”

    “我只说实话,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勾三执拗地仰起头,目不转睛的望着堂上,似乎那里成了唯一的光亮一般。

    “七净大师,无寂师太,这”完成任务的审讯司仪言是非圆满的退了下来,坐回自己的座位,略带恭敬的把问题干净利落的丢给了前辈们。

    沉吟片刻,先开口的是无寂师太“你说你是被人引到兰香房的,可有人能证明”

    “没有。”

    “那神秘人逃走时可曾有人看见”

    “也没有。”

    “那你在寅时任少侠被害之前一直于自己房中睡觉,又是否有人证”

    勾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一般,居然笑了起来,捆扎严实的肩膀随着他的声音轻轻抖动“师太,你这话问得多余了。就算有人能证明又当如何,我还是可以睡完爬起来到兰香房去杀人,不是吗”

    应该是笑着的,可老白分明在勾三的眸子里瞧见了苦涩。

    “你看,他都承认了”任天暮激动的拍案而起,让人觉得如果此刻他手中有刀,也许就直接冲上去手刃凶手了。

    “七净大师,”勾三忽然抬头挺胸,看向江湖上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一字一句道,“我没杀任翀。”

    “可你没有证据。”七净大师终于出声。虽然已年近九旬,但老人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老白看见勾三把拳头握得紧紧,接着,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他坚定有力的声音“我敢对天发誓,如果今天勾三在这里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最后四个字就像个魔咒,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大堂里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良久。

    雷,自然是没有劈下的。不过比雷还要狠冽的刀子已经出了鞘。

    “七净大师,勾三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他所说的话,他与小儿争吵在先是事实,他手持凶器立于小儿尸体在后也是众人所见,孰是孰非,还望你给天剑门,不,权当给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头子一个公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无其他。每个人都在等着七净大师的最后裁决。七净大师能在五年前被选为武林盟主并且担任至今,就是因为江湖都认同他的辈分,服气他的为人,当然,也佩服他能把江湖各帮派安稳得妥妥当当的威望和能力。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七净大师思考的时间过长了,长到围观群众没办法再屏住呼吸保持高度的紧张。人们开始走神,开始观察事件双方的样子。任天暮的笃定,勾三的紧张,赫然成了谜底揭晓前最好的佐料。

    江湖客们在看勾三,老白却在看江湖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江湖人的通病,老白不觉得这是错,甚至于偶尔他自己也会如此。可谁来告诉他,为何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冷,是被这满堂的漠然给冻伤了么

    终于,七净大师缓缓开了口,声音定然沉稳,带着某种让人直觉就想信服的力量“杀人偿命,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勾三为泄私愤杀害任翀,现在便交由天剑门处置。”

    话音刚落,大堂便议论四起。老白倒吸了一口凉气。任天暮则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看着就要冲过去。

    “任掌门且慢,容老衲把话说完。”七净大师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任天暮不甘心的重重坐回了椅子。

    大堂里的议论声则渐渐褪去,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只听七净大师缓缓道“老衲虽有幸被诸位推举为武林盟主,但却不敢将生杀予夺之大权一人独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老衲自然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对。武林是大家的,武林事也是大家的,每一位武林同道都是平等的,包括老衲在内。”

    “七净大师,恕在下驽钝,实在不明大师话中深意。”任天暮冷然道。

    七净笑笑,若有所思的环顾大堂,朗声道“认定勾三为杀害任翀的凶手是我达摩院的一家之言,如果在场诸位没有任何异议,那么将勾三交给天剑门便是此刻在场所有江湖同道的决定,我想这样勾少侠也不会觉得不公。反之,如果有人觉得我达摩院判罚不公,可当场提出异议,还是那句话,武林是大家的,武林事也是大家的。”

    七净说完了,大堂内却还是安静。人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蒙,似乎想不明白原本戏台上的自己怎么被人拉下了场。面面相觑间都无声的问着一个问题,这七净大师唱得是哪出

    最终,没有人轻举妄动。

    “大师,武林同道的意见你都看到了。这下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吧。”任天暮愤恨的声音此刻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和突兀。

    老白下意识的去看勾三。那人仍倔强的昂着头,可却没法掩饰眸子里的傍徨与无助。老白仿佛听见了有个小人儿躲在那人心里哭,哭着问为什么没人相信他,为什么没人站在他那边,为什么

    老白咬紧嘴唇。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莫名的攥紧了。

    对于任天暮的质问,七净大师没有应答。他就那样稳稳地坐在堂上,目光如炬,像一个老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般,深深的凝视着这个江湖。

    蓦然间,老白忽地懂了。老人的眼睛就像广阔的汪洋,老白在那里读到了有容乃大,读到了悲天悯人,读到了他为何能成为所有人敬仰的武林前辈,也读懂了他的苦心。

    疑点确实有,而且很多,可七净大师不能说。天剑门不只是顶着武林第三大派名号的一个独立体,它根基深厚旁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武林。疾恶如仇刚正不阿固然是对的,可作为一个武林盟主,他却必须考虑整个武林的平衡融合。那就代表他不能透露出任何偏袒性或者憎恶性的感情色彩,他必须是双稳稳当当的大手,时刻把江湖这碗水端平。

    此事有疑点五个字说来很容易,任意一个江湖人说了都不过小事一桩,大不了案子重查凶手重抓,顶大天让任天暮和勾三说句,抱歉,错怪你了。可这五个字倘若出自了七净之口,那么便会像顶巨山压在天剑门头上,重得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就像在全江湖处处贴上了盖着武林玉玺的告示,上书天剑门善恶不分粗暴武断,枉杀了好人纵容了恶徒。

    这将不再是任天暮简单的为子报仇心切,而会成为让整个天剑门直不起腰的沉重枷锁。到时候一贯和天剑门明争暗斗的其他大派会借题发挥,而与天剑门关系紧密的派别又会奋起反击,争斗,杀伐,仇恨小小的人命案也许就成为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轻轻一扇,武林大乱。

    “七净大师”青山派掌门也已经坐不住了,他是任天暮的姻亲,三十多年前娶了任天暮的妹妹,至那以后天剑门和青山派便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还是没人说话。

    老白抬头去看温浅。此刻男人还是平日里的云淡风轻,眼里别说关注,恐怕连一丝丝感兴趣都没有。老白觉得他能够理解,因为如果今天被绑在堂下的不是勾三而是随便什么自己完全不认得的张三李四,那么他也懒得掺和。

    可那是勾三哪,那个可爱的简单的直接的没任何坏心眼的勾三哪。

    “七净大师,我觉得你的判罚不公。”偌大的厅堂里,老白的声音就像一记惊雷,又或者让人眩目的闪电,把每一个人都震了个通透。

    “你是谁”任天暮恶声恶气的问。

    老白没理他,而是借着人们自发让出的路走到了大堂中间,对着七净大师认真的行了一个礼。之后把头转向眼睛又瞪成了圆咕隆冬的勾三,缓缓扯开嘴角“在下姓白,白家山的老白。”

    言是非瞪大了眼睛,若迎夏瞪大了眼睛,伊贝琦瞪大了眼睛,温浅瞪大了眼睛。老白没办法瞪大眼睛,因为他怎么也收不住那开心的笑。

    谁说勾三没有朋友,他老白就是一个。而老白的背后还有身怀绝技的白家军。他护着勾三,那些人会护着自己,所以他们也等同于护着了勾三。他是勾三的朋友,那些人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们也等同于勾三的朋友了。

    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不就是在这样有趣的辗转中慢慢发酵的吗

    一点点增加,一点点膨胀,最终散发出悠远的甜香。

    第48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六

    老白的出现让全场一片哗然,大多数人都觉得这趟喜酒喝得太值了,一点点礼金却换来如此热闹的场面,无名小卒对上江湖世家,啧,百年难得一遇。无论结局如何,这都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平静江湖中最有趣的事。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这般好心情,比如温浅温大侠。

    那个相貌平平过目即忘的人居然是老白要不是他的声音仍然一如既往的温柔,要不是他的眼睛透露着自己熟悉的光彩,温浅绝对认不出来。呵,应该说要不是老白的自报家门,那么也许直到喜宴结束他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和这个人擦肩而过。

    温浅发现他不喜欢这个结论。连带的,他就埋怨起老白来。他认不出老白有情可原,可为什么老白不认他呢。温浅想不通。怕麻烦怕危险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出,那么他是不是就准备彻底装作不认识自己

    “温浅你怎么了”岳琼儿轻喃出声,话语里带着些担心,“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温浅微愣,他居然不知不觉间把情绪放到了脸上没时间多想,男人随即敛下眼底的异色,换上招牌微笑,淡然温和道“没事的,可能这人太多,有点闷。”

    岳琼儿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会儿,确认切实没什么不妥后,又把目光调转回了前方。

    温浅在心底轻轻叹口气,想不明白素来淡然的自己这会儿纠结个什么劲儿。换个角度想,如果他是老白,那么他铁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别说主动相认了,他恨不得直到喜宴结束都没人发现自己来过。可同样的事情换成了老白对他做,为什么心里就有点别扭呢。就像一整锅饭里发现了一粒沙子,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就是透着那么点不舒坦。

    温浅随着岳琼儿一样看向老白,虽然易着容,可那家伙的笑里还是透着白氏特色,一眼就能看见底的纯粹,让人心都跟着暖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容这一次并非对着自己,而是对着堂上的那人,似乎叫勾三来着。

    温浅淡淡的皱眉,记忆中老白似乎并没有这么一个朋友。呃,不对,应该说在他的记忆里,老白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就那么安静的居住在深山,对着不定时到来的自己温和的笑。以至于让人产生了“自己是特别的”的错觉。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为什么,莫名的想要发火呢。

    “白大侠,你说老衲判罚不公,有何依据”

    “在下以为此事尚有疑点。”

    大堂正中,老白已经坦然的迎上了七净大师的目光,不卑不亢。

    七净大师似乎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不过没等老白看清,老人家已经把头转向了任天暮“任掌门,你看我们是不是听听这位少侠的看法”

    是或不是,听起来像是选择题,可任天暮别无原则。众目睽睽,即便他想要徇私却也得掂量掂量天剑门这大派的脸面。

    “当然,老夫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任天暮勉强挤出笑容,以免失了大家风范。

    “多谢。”老白微微颔首,然后目光四下环顾,就好像这话不是说给任天暮、七净大师抑或无寂师太等几个人,而是说给所有在场的人听的,“说勾三杀害了任少侠,从直观上判断似乎证据确凿,几乎可以算抓了个现行。可恰恰是这个现行太过明显,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蹊跷。”

    任天暮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却不想被堂上的言是非抢了先。

    “什么蹊跷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天暮总觉得言是非这话里话外带着那么点跟老白一唱一和的味道。

    “首先是动机,勾三和任翀昨夜在大堂里吵过架,这个在场很多人都是看见了的,可那场吵架的结果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我记得任掌门当时非常公正的还了勾三的清白,且还说待日后查清定会给他一个公道。”老白说着把目光定在任天暮脸上,“任掌门,我说的没错吧。”

    任天暮冷冷的眯起眼睛“是又如何”

    老白耸耸肩“那么问题就来了。仅仅因为吵架而杀人本身就已经很难说通,更何况你这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已经允诺会给他一个公道,那么请问,勾三为何要冒着与天剑门为敌的不惜这般残忍的杀害令公子呢”

    “这可不好讲,行走江湖的人戾气惯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都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他和翀儿起过那样激烈的争执。”任天暮嗤笑,似乎很瞧不起老白所谓的疑点。

    “吵架就杀人莫非天剑门都是这般行事的”

    女人的声音突兀响起,任天暮被这直白的奚落弄得坐不住了,可四下张望全是黑压压的脑袋,哪能看出谁是谁,更别说声音来源了。

    老白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那一嗓子分明是伊婆娘嘛。

    好容易才把表情调回正常,老白继续道“好,动机这一点我们暂放一旁。那么任少侠为何会深夜出现在兰香房呢据我所知那里并非任少爷的厢房。”

    “自然是被奸人约过去的,”任天暮冷哼,“小儿秉性纯良,不疑有诈,哪料前去赴约却命丧黄泉。”

    “好,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老白说着走到勾三身边,抬手一指男人的衣服,“诸位可看清了,勾三被发现在尸体旁边时穿的就是现在这件白色里衣。如果他是事先约了任翀而前去赴约的,又怎么会穿着这件只有睡觉时才会穿的单衣别说场所不合适,就是这样的寒冷天气恐怕也是真真不合适呢。”

    “他也许是想要在杀人之后马上回屋,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此一来里衣岂不方便多了,连换都不用。”任天暮脸色已经有了些变化。

    老白轻笑出声“对,连换都不用换,为什么,因为他的身上压根没有沾上血渍呵,杀人不见血,那这勾三恐怕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任天暮的脸彻底黑了下来“白大侠不用出言讽刺,勾三衣服上没有沾血确实奇怪,但并非全然不能解释,光凭这一点和之前你所谓的动机就说勾三是无辜的,未免说服力太弱了些。”

    “什么叫并非全然不能解释呢,杀人不见血耶,反正我是做不到。”这回响起的是男声。

    “谁,又是谁,给我出来”任天暮怒了。

    老白歪头,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正想着,东北角人群已经缓缓向两边让开,隐藏能力与伊贝琦完全不是一个境界的李小楼大侠就这样无所遁形了。不过人家不以为意,傻站在那儿呆呆的眨眨眼之后,便立刻笑得憨态可掬“我就是插句嘴,没别的意思哈,白大侠请继续。”

    “”老白想去外面看蓝天和白云。

    人群再没合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东北角都只有李大杀手一个人站在那里,闪闪发光。

    “好,那么我现在要说最后一点。”敛了笑容,老白终于严肃起来,“勾三说他昨夜是被一个神秘人引到了兰香房,而任掌门似乎对此完全不信。其实想知道有没有这个神秘人很简单”

    全场鸦雀无声,目光又再一次集中在了老白身上,似乎他即将要出口的不是话而是魔咒一般。

    老白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围观的江湖客,然后,所有人都听清了他的话“第一个发现命案的人是谁”

    片刻后,一个身材瘦小头发有些黄的中年男子从不起眼的玄武帮里悄悄挤了出来,略带拘谨的应着“呃,那个,应该是我,我是第一个赶到兰香房的,点了火折子就看见勾三拿着冰锥站在任翀身边。”

    老白点点头,继续问“那你又是为何去的兰香房呢”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生怕官司扯上自己一般急忙说“我听见有个男人喊杀人了啊,所以我就”

    “勾三喊的吗”老白打断对方。

    男人莫名其妙“怎么可能,他自己喊杀人然后再让我们去抓他啊。”

    “呵呵,也对,”老白笑着继续道,“那么是任翀喊的吗”

    “呃,不是,”中年男子努力回忆道,“我昨天晚上也在大堂里,听过任少侠的声音,和那个差很多。”

    老白沉吟片刻,略带惋惜道“抱歉,那你就不是第一个发现命案的,因为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发现了杀人并且喊了出来。”说罢老白环顾大堂,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然,“第一个发现命案并且喊杀人了的是哪位江湖朋友此事攸关两条人命,还望这位兄台自己站出来。”

    良久,无人行动。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先是小声议论,最后变成了疑惑的交谈。

    “对啊对啊,我也是听见有人喊杀人才出来的”

    “那第一个喊的是谁啊”

    “那家伙不是第一个到的兰香房么,怎么居然也是听见喊声”

    “这事儿可奇了怪了”

    “别说了,我都觉着冷”

    “”

    老白转过身,再一次把目光锁定在任天暮身上“任掌门,我们再来想想勾三的说辞。他说他是被人引到兰香房的,这就能解释他为何冬日深夜却穿里衣外出。他又说那个神秘人在受伤之后大喊杀人了,这和我们这位第一个到达兰香房的兄台所言不谋而合。再加上我之前说的动机,诸多疑点,您觉得就此认定勾三便是杀人凶手妥当吗”

    任天暮未发一言,掌下的椅子扶手却啪的裂开来。

    老白眯起眼睛,凛然道“任掌门,你痛失爱子的心情我们都能体会,可不能因此就随便抓一个人顶罪。您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受无数人的敬仰和尊重,理应明辨是非赏罚分明。公道在天,在地,却也更在人心。”

    “好一番凌厉的说辞,”任天暮总算看向老白,眼睛里是压抑着的愤恨的光,“既然你把疑点说的头头是道,想必也定能捉到真凶为我儿伸冤了。”

    “呃”老白愣住,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解救勾三,倒还真没想过捉凶手的问题。别说他只是个业余破案的,就是专业人士,面对目前这少得可怜的线索也可能一筹莫展。

    任天暮却像认定了无论如何都要用一个人的血来祭任翀似的,不等老白回答便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你找得到另外一个你所谓的真凶,那么勾三自然无恙。反之,如果你找不到,那么勾三还是杀害我儿的最大嫌疑人,我要把他带回天剑门审问。”

    审问老白在心里冷笑,说得好听,还不都是给外人做样子的,勾三要是真跟他回了天剑门,只怕有进无处。只是,三天

    “任掌门,三天时间恐怕有些仓促,”出声的是言是非,只见他一脸和气的笑,俨然做足待客之道的地主,“给白大侠五天如何。我们都希望能将杀害令郎的真凶绳之以法,时间充裕些捉到真凶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任天暮似乎有些不满“五天未免太”

    “任掌门,距我大婚之日还有六天,都说婚前见血不吉利,我也希望白大侠能捉到真凶为言府冲冲煞气呢。就五天吧,”说着言是非又搬出了前辈们,“七净大师无寂师太觉得如何”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那白大侠,你这五天可要辛苦了。”七净大师笑得慈眉善目,侧面把这期限给拍了板。

    老白在心底重重的叹口气,却还是不忘递给言是非一个“谢了”的眼神。

    第49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七

    “说什么五天,分明才四天半嘛,看看这都快到晌午了。”伊贝琦略带不满的瞪了言是非一眼,似乎对此君仅拖延两天颇为不满。

    “伊女侠,你没看见任天暮那眼神,我这两天还算是虎口里抢下的呢,”言是非甚是无辜,“我倒想破案无期限,天剑门能伙同他那几个大帮把这苑子拆了。”

    闹闹哄哄的大堂审问以老白五天破案收场之后,任翀的尸首被装进棺木放置到了附近的义庄,而老白、伊贝琦、言是非和若迎夏则躲进了荷风苑里堂的私室里,商议下面该怎么办。

    “有一点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个老头儿那么急着抓勾三呢,明明白大哥已经把疑点说的很清楚了。”若迎夏端着茶杯却迟迟没送入口中,蹙着好看的眉毛认真思索着。

    “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伊贝琦说着说着,忽然浑身一激灵,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就是就是任”

    “虎毒还不食子呢,”老白打断,不太赞同的摇摇头,“他那脸难过怎么看不像装的,至于急着治勾三的罪,里面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呃,有件事我不确定跟这案子是不是有关系”言是非似乎有些踌躇,但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就在一个月前我宣布婚期的时候,江湖上有人扬言要我的婚结不成。”

    “还有这等事”老白这回是真惊讶了,“知道谁说的吗”

    言是非无奈的摇头“当时我正筹办成亲事宜,并没怎么当回事。你知道的,我虽然面儿上朋友很多,但往里交了的也没几个。刨除仇家不算,光看我不顺眼的就多了去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查这种谣言无异于大海捞针。”

    “嗯,这倒算是一个线索。”老白沉吟道,“不过能不能和任翀被杀扯上关系,还不好说。”

    “老白,五天你有把握吗”言是非眼里明明白白闪着担心。

    “说实话,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老白苦笑,“只有些零零散散的感觉在脑子里,可乱七八糟的根本拼凑不出什么。”

    “白大哥别急,凶手是人又不是神,只要他做了,就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若迎夏小小的粉红脸蛋儿上这会儿满是义愤填膺。

    老白笑出声“对,只要是人犯案,就一定有破绽”

    言是非宠溺地弹了下自己媳妇儿的额头,之后倒了杯茶水递给老白“我不知道你和勾三究竟什么交情,不过既然你想全力帮他,那我老言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我就知道你最够朋友了”老白乐成了白家山的榆叶梅,凑近言是非眨巴着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准备给我多少银两以供破案花销”

    言是非额头蹦出青筋“你掉钱眼儿里了”

    老白泪眼汪汪“体谅下快一年没开张的人吧”

    言是非无语,从怀里摸出条佛珠塞到了守财奴手里“喏,我问七净大师求来了他的持珠,拿着此物你行事就方便了,想查个什么问个什么应该不会有人横加阻拦。”

    老白仔细打量着手里的东西,只见珠身饱圆个个泛着温润的光,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这真是七净大师之物”

    没等言是非作答,若迎夏倒先出了声儿“那往后几天七净大师念经手里不就没掐捻的东西了”

    言是非用“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啊”的眼神白了小丫头一眼,不过随后却顺势拍了拍老白的肩膀“别说,这倒也真是个大问题,所以啊,赶紧把案子破了吧。”

    感受着肩膀上的热度,力量似乎又在身体里重新开始积蓄,心被无数双手托着暖着,老白觉得自己的精神劲儿回来了“得,我现在就去瞧瞧那个出门没查皇历的可怜小贼,这会儿指不定多郁闷呢。”

    勾三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没有洗脱嫌疑,所以仍旧暂时关在柴房里,由言府家丁和天剑门弟子共同看守。看守阵容是言是非建议的,非说自己要尽地主的绵薄之力,其实就是防着勾三让人动了私刑。任天暮找不到理由反驳人家地主的热心,只得忿忿接受。

    言府家丁对老白那是一路放行,而天剑门的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幸而七净大师的佛珠起了作用,最终老白被获准进入柴房。

    一推门,尘土味扑面而来,老白没忍住狂打了十来个喷嚏,最终将柴房门关严堵住了穿堂风,这才使得一屋子的灰尘又重新落了地。

    “哪就咳得那么厉害呀,”身上没了绳子,只双手被反绑在后面的勾三坐在柴伙堆里冲着老白没好气道,“我可是刚说服自己在此安营扎寨。”

    “你还能老老实实的”老白乐,摆明不信。

    勾三咧开嘴“我信你啊。”

    老白愣住,忽然觉得脸有点发热。头天晚上见他夸柳百川的时候还在心里笑话那位说书先生承受力不强,这会儿轮到自己对上勾三的直接坦白了,敢情一样歇菜。

    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老白走到勾三面前蹲下,视线和对方平齐,然后伸出手“拿来。”

    “什么”勾三歪头。

    “别装相平安符。”老白可没忘那个自己欠下的人情,此刻不收更待何时。

    岂料勾三抿嘴乐得像只偷鱼得逞的猫“是你自己啪嗒跳出来帮我的,我可没拿符让你还人情。”“啪嗒”一声极富生动效果。

    “所以呢”老白危险的眯起眼睛。

    “要符没有,要命一条。”勾三又露出了他的招牌贝齿。

    老白一咬牙,刚想运气,就听勾三怪叫起来“你可别琢磨着搜身,那是平安符耶,我怎么能随身带着,早挂床头供起来了。”

    “床头哪个床头”

    “我家啊。就在临仙谷,等这事儿了了可以请你去做客,那是我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棒的空墓,可能是前朝没盖完的,里面除了死人啥都有,正房厢房一应俱”

    “勾大侠,麻烦把你远眺的目光收回来,”老白无力的扶扶额头,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再给我具体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儿吧。”

    勾三撇撇嘴“该说的我在堂上都说完了,大概就是那样,发生的太突然我确实什么都没看清。”

    “那你记得他的声音吗”老白不死心道。

    “记是记得,不过我总觉得他是掐着嗓子喊的,”勾三咬咬嘴唇,“正常人不是那个声儿。所以你要让我辨认,恐怕要失望了。”

    “嗯”老白想了会儿,沉声道“你和神秘人交手了那么多回合,总该发现点细节的,努力想想,这很重要。”

    “哦。”勾三耸耸肩,倒也认真的回忆起来。片刻后,他的眸子忽然亮了,“书我和那人交手的时候,我的冰锥曾划到了什么东西,哗啦哗啦的,像是书页声”

    书老白抿紧嘴唇,低头思索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零星的影像片段,勾三和任翀在大堂吵架的时候似乎就说过什么书来着

    “等一下,秘笈”老白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零碎的东西开始一点点串起来了,“你昨天在大堂里和任翀吵架,他们让你交还的祖师遗物里是不是就有一本秘笈”

    “我哪知道,我压根儿没见过那东西,”勾三没好气的咕哝,结果见老白一脸严肃认真,便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不等他问便和盘托出,“十一月初四我溜进了天剑门祖师爷的墓,不过我一进去就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因为墓道口的封土是翻新过的,可等我进去又觉得奇怪,因为陪葬品好像没被人动过,但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以免坏了规矩。溜下山的时候一直都很顺利,可不久后江湖上却传我把天剑门祖师爷的墓给盗了。起先我没当回事儿,反正背黑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成想在这里撞见了他们,任翀就缠着我非要我归还他们祖师爷的财宝。好像坐实了就是我干的一般。起初我想也许是那日溜下山时被任翀瞧见了,他才会如此笃定,可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我明明是十一月初四去的天剑门,他非说是初七,所以我觉得墓穴被盗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准就是他干的然后想全推到我身上”

    “你说你下墓穴的时候没看见秘笈”老白觉出了蹊跷。

    “嗯,”勾三点头,“任天暮说的那些陪葬品都在,独独没见到秘笈。”

    “会不会当时秘笈藏在墓穴的某个隐秘地方,而你没有发现”老白提出另一种可能。

    勾三却笃定的摇摇头“因为墓里好东西太多了,我挣扎了很久没舍得走,把墓从里到外翻了个遍,过足干瘾才出去的。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什么东西会藏在哪儿心里有数,还没碰见能瞒过我的墓呢。”

    老白轻笑,这人连张狂都张狂得一点不婉转。

    “按你所言,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你之前有人下了墓穴拿了秘笈,而在你之后有人下了墓穴拿了明器。”老白若有所思着,“这二者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

    “对了,还有件事,”勾三像刚想起什么似的,“我刚进柴房那会儿任天暮来过。”

    “他来做什么”老白皱眉。

    “搜身,从头到脚连鞋里都没放过。”勾三气呼呼道,“我这辈子还没给人那么摸过呢”

    老白本欲严肃思考,结果被勾三最后一句给破了功,嘴角开出莞尔的小花儿“不急,等事情水落石出还了你清白,你再去摸回来。”

    勾三却没笑,而是露出了老白从没见过的表情,希冀中带着些紧张,期盼里透着点害怕“真能,水落石出么”

    老白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一定会的。”

    头忽然被人揽了过去,下一瞬间,额头贴着额头的温度就这样传递到了全身的每个角落。

    “我认你这个朋友了。”老白听见勾三的声音,近在咫尺。热气随着对方说话吹到自己脸上,暖意盎然。

    “第一个吗”老白打趣。

    “第一个,”勾三咧开嘴,“活的。”

    “那柳百川呢”

    “关他什么事”

    “他不是你朋友”

    “他说书我听书,至多叫认识,怎么能称为朋友”

    拉开揽着自己脑袋的胳膊,老白总算能对上眼前家伙的目光了“你不是在人家房里听了一夜的书”

    “对啊,”勾三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并且似乎是回味到了有趣的事情,已经开始胡乱比划了,“你不知道他说书有多精彩,一个李元霸,在他嘴里跟活了似的,两把大锤虎虎生风,好像就在我眼前呼啦啦的抡光傍晚听哪够劲儿啊,于是我好说歹说才求得他给我开个夜场哎呀不行,我又开始馋了,你说我要请他来这柴房里讲他会不会答应”

    “答不答应我不清楚,”老白嘴角抽搐,“反正揍你是肯定的。”

    勾三忽然安静下来,老白以为自己玩笑开得过火正想补救,就见勾三扬着嘴角把自己的手拉了过去,然后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

    勾小钩。

    老白愣住,心里最软的地方被撞了个正着。没有急着把手抽回,而是反过来摊开对方的手掌,同样的一笔一划。

    白烨。

    “这名字比老白好听多了,干嘛不用”

    “你不也没用。”

    “因为我的没有你的好听啊。”

    “那倒是。”

    “喂”

    “呵呵。”

    “你到底长什么样”

    “呃”

    “除了眼睛和声音,怎么哪儿哪儿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个不重要啦,话说回来,你手不是在后面绑着吗”

    “什么记性,我会缩骨功呀。”

    “那你直接不就能逃掉了”

    “不要他们冤枉我。”

    “”

    临出柴房的时候勾三说“这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张喜帖。”

    握着门环的老白没有回头“等着喝喜酒吧。”

    之后的整个下午,老白都躲在屋子里思考。他必须把自己所见所闻和从勾三那里听来的想清楚捋顺溜,这样才能知道整个事件究竟少了哪环,又有哪些疑点。弄不清楚这些,他根本无从下手。横是不能把这东西两苑的人都拉过来一个个的审问吧。

    知道老白的习惯,言是非伊贝琦等都没有过来打扰他。直到傍晚十分,丫鬟才过来唤他去正堂吃饭。

    “有劳了,等下我再过去。”老白对着丫鬟有礼道。

    小姑娘点点头,蹦蹦达达的走了。结果小姑娘一走,老白又继续维持着托腮的姿势。

    “练内功的时候都不见你如此专注。”

    打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白猛的抬头,正对上温浅的眼,温润的眸子里是他熟悉的笑意。

    “你怎么”老白呐呐的,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场白了。

    温浅倒是体贴的帮他接了话“我怎么来了是吧。”说着男人走进屋,坐在了老白身旁的凳子上,“你不认我,只好我来认你喽。”

    “那个,不是,我就是觉得你知道的,出门易容都习惯了我也没想到你会来,然后又一团乱的呃”什么叫语无伦次,瞧瞧此时此刻的老白就成了。

    温浅轻笑出声,颇有些于心不忍似的“呵呵,行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说到案子,老白总算恢复了正常“线索太少,现在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想象的,落不到实处。”

    “这样啊。”温浅略带歉意的笑笑,“破案我不在行,恐怕帮不上忙了。”

    老白想说你有这份儿心就成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最后便只是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如若五天后破不了案呢”

    “嗯”

    “破不了案救不了勾三,你准备怎么办”

    “没想过。”老白实话实说。

    耸耸肩,温浅缓缓的扬起嘴角“杀人我收钱,不过救人免费。从天剑门手里抢个人,怕也不是很困难吧。”

    老白怔怔的,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虽然心里一遍遍和自己说对方肯定是开玩笑的,那是谁,那是金山放到眼前都顶多微微一笑对什么都不上心甚至于淡漠的温浅啊,怎么可能

    但为何,莫名的就是想要去相信呢。

    咕噜

    非常应景的活泼声音从老白的肚子里传来,逗得温浅乐出了声“吃饭去吧,饱了才好捉凶手。”

    “呵,也对。”老白决定接受肚子的抗议和温浅的建议,起身离房向大堂前进。

    游廊有些窄,老白和温浅一前一后的走着。傍晚的风吹过池塘,荡起阵阵涟漪。

    温浅闹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干嘛要过来找老白呢。既然对方没认他,那他应该乐得轻松才对啊,干嘛偏偏自己往麻烦里撞鬼使神差,温浅只能想到这四个字。好吧,他承认自己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老白不认他,想到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可看着老白前言不搭后语一脸着急时,他又不自觉的把话题岔过去了,似乎潜意识里很怕老白发现他其实很在乎,刻意弄得自己云淡风轻。

    刻意。

    对啊,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不再云淡风轻了呢。是因为老白没认他还是因为老白对那个叫勾三什么的特别在乎抑或从白家山一别再看不见那个人之后还说什么救勾三,他明明恨不得世上没这号人物

    究竟,哪里出了错呢。

    第50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八

    晚饭时间,大堂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可当若迎夏热心的挥动胳膊喊完“老白,老白,这边”之后,筷子声瞬间安静下来。温浅托老白的福体验了把何谓万众瞩目。

    待老白和温浅好容易走到了饭桌旁边,人们才渐渐收拢了好奇心继续吃饭,虽然时不时仍有诡异的视线投射过来。

    “这是温浅,这是伊贝琦,言是非和若迎夏你都认得的。”老白给温浅介绍饭桌上的人。

    温浅微笑着对三人颔首,然后专门向伊贝琦有礼的拱了拱手“幸会。”

    “啊,有礼了。”伊贝琦客套的回应。但心里却在嘀咕,老白什么时候和这家伙扯上了如果她没记错,当初柏谨请来要在半路除掉老白的就是这位温杀手吧。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么

    “温浅,这里”清脆的女声从大堂另外一个角度传来,不大,但足够练武之人听清了。温浅回头,就见岳琼儿已经给自己摆好了碗筷。

    “你们慢吃,在下就不打扰了。”温浅有礼的欠身,然后冲着老白笑笑,“回头见。”

    老白呐呐的点点头,目送温浅去了那一桌,说不上心理什么滋味。那个姑娘叫岳琼儿,来大堂的路上和温浅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时,老白已经打听出来了。是温浅的主顾,只是这位主顾有个怪癖,非要跟着温浅看他怎么去完成自己的生意,美其名曰监工。一个小姑娘死乞白赖要去看杀人玩儿这不有病么,老白因此腹诽了一路,总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喂,再看眼睛都要飞过去了。”伊贝琦觉出点不寻常,遂没好气的揶揄。

    言是非和若迎夏没听出女人话里的深意,只是一脸好奇的问老白“你认得温浅”

    “呃,算是朋友吧。”收回目光,老白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的给了这个答案。

    算吗自然是算的吧。别的不说,光两次在白家山上的朝夕相处,便应该是过了普通朋友的线,到不了挚友深交,但也肯定不是淡如水了。不确定,只是来源于温浅的淡然,相处的淡然,离别的淡然,重逢时亦如此淡然。哪怕说了要帮他救勾三,却也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客套。太过有礼却也疏离的温浅,总让人觉得隔了一层纱。

    “白大哥,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下午了,想出什么了吗”若迎夏关心的凑了过来。

    没等老白说话,言是非就掐上了小丫头的脸蛋儿,低声道“笨,就是想出来也不能在这里说啊,当心隔墙有耳。”

    老白被逗笑了,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放心吧,有需要我会和你们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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