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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 番外完结 第9节

作者:颜凉雨 字数:20138 更新:2021-12-29 06:57:27

    憋闷的空间,昏沉的光线,粘腻的嗓音,和美到让人战栗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让老白呼吸困难,而听完对方的要求之后,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颤抖,那种全盘被别人掌控在手心的感觉糟糕透了。

    “柏庄主真会说笑,我不过一个生意人罢了,捉捉奸,保保镖,何曾会那旁门手艺。”老白绷紧身体,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柏轩勾起嘴角,笑得美艳而邪魅。只见他从容不迫的摘下腰间那枚代表翠柏山庄大权的玉佩,在自己眼前轻轻晃动“光从它身上透过来,会变得极美,你知道么。”

    柏轩的表情迷离,如痴如醉,老白直觉他不正常,周身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诡异,遂下意识后退,怎奈退无可退,只能是更紧密的贴上身后的车壁“不知道,我没见过。”

    “可惜了,明明与它朝夕相处那么多日呢。”柏轩淡淡叹息,把玉佩收回手里,目光再一次落回老白身上,“那时候,我压根没想过你真能把这玩意儿送到。”

    “既然接了生意,自当全力以赴。”老白嗓子莫名发干。

    柏轩笑了,他的眼睛似乎一直是笑着的,顾盼流转,风情万种。可这风情中又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东西,时而是揣摩玩味,时而是绵里藏针,总之看得人并不舒坦。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多想,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非考虑不可的事。可前阵子我在江湖上寻找易容高手,辗转数月,竟让我打听到了你。惊讶么,呵呵,做这行的可不只你一个哦,只不过你做得最好罢了。也是那时我才想明白,玉佩何以送得如此精巧。”

    “谁告诉你的”这是老白最关心的问题。

    柏轩却摇摇头,轻轻叹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这世上啊,没有不透风的墙”

    老白沉默了。江湖上知道老白的人很多,见过老白的人也不少,可随便挑出十个人来问,恐怕说出的老白都会截然不同。是老者是青年是俊俏的公子,还是憨厚的师兄柏轩说得对,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不过你倒也真难找,”柏轩忽然出声,颇为疲惫的样子,“我可是快把整个江湖翻过来了。”

    老白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难怪几个月前离开江南回家过冬时,言是非曾经说过江湖上有人在打听他,而且还打听得颇为广泛,看来就是柏轩所为了。

    “好了,没用的话说得太多,倒险些忘了正事。”柏轩说着,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活泼起来,盘起腿坐好和老白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鼻子顶着鼻子,顽童撒娇一般道,“五千两,你帮我易容,好不好”

    “不好。”老白没有片刻犹豫,他甚至并没有听完柏轩的话,便压着对方的尾音闪电般给了回答。

    柏轩撅起嘴“这么武断不好。”

    老白觉的头疼,那根从见到柏轩起就绷紧的神经被男人拉扯的七零八落,他跟不上这个人的情绪,也跟不上这个人的变化,刚才他还想把这人一脚踹下车,现在却险些抬手去摸他的头发“呃,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

    “我又不是要用它去杀人放火,你干嘛防贼似的”柏轩总算敛了笑意,皱起好看的眉毛。

    “你都已经做了庄主,还想干嘛”老白也急了,心里话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果然不出我所料,”柏轩缓缓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颇为玩味的幽幽道“白兄果真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老白咽了咽口水,事已至此,客套自然已经多余,那么干脆把一切摊开来“白事宴上柏谨突发恶疾,其实是中毒吧。”

    “是又如何”柏轩眨着好看的眸子,嘴角依旧上扬。

    老白深吸口气“毒是你下的。”这一回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都对,”柏轩低头去重新系玉佩,“怎么着,白兄想替天行道”

    “我就是个生意人,我只想离你越远越好。”

    “那对不住,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随着系好玉佩的柏轩重新抬头,老白连他是如何出手的都没有看清,便觉得后颈猛的一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是第二天清晨的事,还是狭小的马车包,还是昏暗的光线,还是端坐一旁好整以暇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柏轩,唯一不同的只是马车开始颠簸,抑或,已经颠簸了一夜。

    “做生意历来讲究你情我愿,还没见过你这样强买强卖的”老白委屈,很委屈。

    柏轩扁扁嘴,一脸诚恳“在下学艺不精让您吃苦了。”

    “啊”

    “早知道当年就该好好去学点穴的。直接点穴比手刀舒服多了。”

    “这不是错误的关键好不好”老白连连叹气,那感觉除了无力还是无力。和柏轩说上几句话,比他练一天内功心法都累。

    “老白,我让你帮我易容,一不为杀人放火,二不为争权夺利,只是张脸皮儿,掀不起多大风浪的。”柏轩难得正色起来。眼神中几乎带了些隐隐的恳求。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必知道。”

    “”

    交涉回到原点。

    “我想打人。”老白开始磨牙。

    “打完就答应”柏轩的眸子开始发光。

    “如果不呢,你准备把我如何处置”

    “马车已经在通往翠柏山庄的路上了。”

    “那又如何,只要我不动手,就是到了你翠柏山庄也白搭。”

    “我不会杀人。”

    “”

    “但也许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还不如死了好。”

    老白的头皮开始发麻“不过一桩生意,没必要动刀动枪的吧。”

    柏轩歪着头,有些为难的皱眉,声音里居然带了几分稚气的味道“财源滚滚还是尸骨无存,选择都在你呢,我很好说话的。”

    还能说什么呢老白在心底叹息。他是在商言商的生意人,不是大义凛然的侠客,他咬咬牙也可以和钱过不去,但打死他也不能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怪就怪一时大意上了人家的鱼钩,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老白有信心柏轩就是花上一辈子都不见得能逮住他。

    “易容的目的你不说成,那易容成谁你总要告诉我吧。”老白无力的靠上车壁,算是接了这笔生意。

    “温浅,送玉佩之时你该是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别说你不认得他的模样。”柏轩说着,从身边的篮子里摸出个大白梨,用袖子擦了几下便递给老白,“不过就是记不清也没关系,我那里有他的画像,我知道,你们易容常要借助那些。”

    老白机械般接过梨,却没有往嘴里送,从柏轩说出温浅两个字开始,他的脑袋就转不起来了。乱七八糟的凌乱碎片争先恐后的在记忆里闪回,却怎么都拼凑不出完成图案。

    柏轩当了庄主,柏谨中毒,柏轩雇温浅找冻莲,冻莲似乎救了柏谨,温浅说和柏谨并不熟,柏谨几乎是拖着并未痊愈的身子来白家镇只为托他找温浅

    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可任凭老白如何努力就是抓不住。

    冰凉的手贴上额头,老白骤然一惊,身体比脑袋先一步做出反应猛的向后方弹开,下场便是后背狠狠撞在了马车内壁上,疼得老白龇牙咧嘴。

    柏轩笑得花枝乱颤,一点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我又不是毒蛇猛兽,你至于逃窜得如此狼狈嘛。”

    你还如不那毒蛇猛兽可爱呢翻了翻白眼,老白总算注意到了手里的梨。想也没想便气哄哄的啃下一大口,却瞬间瞪大了眼睛。好么,那梨比蜜还甜,甘甜的汁水片刻间便消解了烦躁,只剩下浓郁的水果香“你这梨白家镇买的吗,好甜”

    柏轩微微发愣,那梨是在青楼赎人时被小贩硬塞的,说什么不甜不要钱,他嫌烦便掏钱把人打发了。擦一个给老白纯粹是借花献佛,顺手的成分居多,自己压根儿没起吃的心思。可这会儿看着老白咔咔吃得那叫一个幸福,他居然也莫名得来了馋虫。

    挑了个看起来更可口的,柏轩敷衍性的擦了几下便往嘴里塞。学着老白有多大嘴张多大嘴,几口下去梨就少了一半。

    “看样子你没吃啊”老白嘴塞得满满的,只能呜呜的嘟囔。

    柏轩没理他,因为已经沉溺在了那清新的香气里。

    是夜,万籁俱静

    老白梦见了温浅。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温浅果真如约前来白家山,不仅如此,还带来了满满一筐的大白梨。老白雀跃于温浅的到来,却对这见面礼退避三舍。温浅说他家的梨在方圆百里都是有名的,让老白务必尝尝。老白敷衍道,再说再说,结果男人非要老白马上吃。见老白迟迟不动,竟然失望的皱起了眉头。老白当下慌了神,立刻挑了个最大的塞嘴里,一边啃一边竖大拇指,说比仙桃儿都好吃。可与此同时,心里则苦水横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叨,这辈子都不吃梨了

    “梨好吃么”

    “比仙桃儿都好吃”

    “那你刚刚说什么”

    “这辈子也不吃梨了”

    “呵,你究竟梦到了什么呢。”

    老白是被吓醒的,因为梦中的自己被一口梨卡住,险些噎死。可睁开眼睛后他却不承认了,非说自己是被柏家二少吓醒的。其实这也不能怪老白,谁让柏轩夜里不睡觉非要盯着人家白大侠瞅呢。

    “你都不用睡觉的”狭小的马车里,躺着的老白没办法把身子伸直,故只能蜷着腿,这会儿已然有些麻了。

    柏轩用胳膊支起上身在一旁趴着,确切的说,是从侧上方俯瞰老白“颠得太厉害,睡不着。更何况,看你比睡觉有意思多了。”

    老白无语,看人睡觉,这什么爱好啊

    “喂,”柏轩忽然低下身子,与老白近得不能再近,“问你件事儿。”

    感觉到柏轩的唇瓣不经意间蹭过自己的脸颊,老白脑子轰得一下,浑身骤然热了,要不是有易容遮掩,恐怕这会儿的脸色堪比糖葫芦。轻咳一声,老白几乎是略带狼狈的往后挪了挪“你想问什么”

    不知是不是故意,柏轩这一次靠得更加近,几乎是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老白的身上“你这脸是真的么”

    “你先起来。”这个姿势让老白很不自在。柏轩的美让人眩目,同时却也让人很容易忽略掉他的危险。老白不想示弱,可压在身上的重量以及迫近的气息都充满了侵略性,而他暗暗使力的结果却竟然是无法撼动对方半分

    “你先给我看。”柏轩轻声说着,缓缓勾起嘴角。

    战栗重新回到老白的身体。恍惚间,柏轩似乎又变成了那条色彩艳丽得近乎诡异的毒蛇,缓慢而不容逃避的,一圈圈把他死死缠绕。

    老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这样压着我没法动。”

    哪知柏轩居然整个人压了过来“那我帮你撕。”

    这个男人是故意的,不,应该说是恶意的老白狼狈的闪躲着魔爪,胡乱抵抗的手臂却很快被对方钳制住,更让老白气结的是那人居然单手就把自己两个手腕攥在了一起,然后剩下的手以极其暧昧的方式摸上了自己的脸,顺着侧面的曲线流连。

    老白投降了,几乎是用变了调的声音喊的“耳根,从耳根那里撕”

    柏轩的动作顿了下,随后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颇为失望的呢喃“刚找到件有趣的事,干嘛这么快揭谜底呢。”

    老白嘴角抽搐,他想敲锣打鼓,他想摇旗呐喊来啊,大家一起看恶棍。

    第37章 双生花三

    卸掉假面并不比覆盖上它轻松,尤其是在没有任何药物辅佐的情况下。老白几乎快把耳根揉红了才让假面边缘微微起皱,随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面具撕下,而后十分爱惜的铺平塞进怀里,做完这一切,老白才重新抬起头。

    “柏二少,这下你满意了”

    柏轩半眯起眼睛,几乎把老白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最后男人的目光停在那张晶莹剔透的脸上,良久无言。柏轩设想过无数种老白的真面目,可没有一种和眼前所见的对上号。这不该是一张生意人的脸,它太过干净,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见底。

    柏轩的迟迟不语让老白倍感压力,生怕对方又在酝酿着什么恶毒的主意“喂,怎么不说话了我和你说这回绝对是真脸皮儿了,你要再想撕我可和你拼命。”

    “不撕了,这回换个办法。”柏轩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倾身上前照着老白的脸颊就是一下用舔的。

    老白瞪大眼睛,连擦都忘了擦。他这辈子自然是迄今为止拢共被舔过两回,第一次是白家茶铺里养的二黄,第二次,不用说就是眼前这位。

    不想猥亵得逞的柏二少还没来得及砸吧嘴回味,就皱起眉头猛的连呸了好几下“呸呸,这什么味儿”

    这回总算轮到老白笑容绽放了“丹参枸杞夏枯草,雪莲藏蛤百泥丹,驻颜嫩肤少不了,滋阴壮阳若等闲。这易容的药膏可比皇亲贵胄用的贡药还讲究,柏庄主,你捡着大便宜了,偷着乐吧。”

    “啧,一套套的,再给你个锣我看就可以开戏了。”柏轩轻佻的捏了捏老白的下巴,缓缓眯起眼睛,“别和我耍嘴皮子。”

    看脸色,老白知道柏轩不高兴了。可这种情绪的转变并没有什么先兆,好似六月里好好的天会忽然下起暴雨一样,突兀得莫名其妙。从前老白只知道孩子的脸能说变就变,现在看来这个行列里还要再添上一位庄主。

    “老白,”柏轩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困了。”

    紧绷的气氛刹时又被打散。

    老白回过神儿,扯过马车里事先准备的薄被丢到柏轩身上,而后没好气的背对着柏轩重新躺下“那就赶紧睡。大半夜的要不是你,我这会儿都做第五个梦了。”

    柏轩听话的躺下来,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独占薄被,而是抖落给老白一大半,抖落过来还不够,又把老白这边的被角仔仔细细的掖好。做完这一切,他才蹭过来然后把头抵上老白的后背,一抖一抖的笑“第五个梦梨还没吃够啊”

    老白大窘,理智告诉他柏轩是不可能获知他梦中的内容的,可听男人那语气又分明洞悉得很。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不甘心的老白最后只能小声咕哝句“妖怪。”

    柏轩的回答是双手搂住他的腰,而后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喂”

    “哥,睡吧。”

    柏轩的声音像在呓语。唯一真切的,只有靠在老白后背上的热度。

    十余日后,马车终于抵挡了翠柏山庄。

    “差不多行了,”老白推推看起来似乎不大想动的柏轩,“腰都快给你搂断了。”

    “到了”柏轩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似乎还有些半梦半醒。

    “嗯,这不翠柏山庄的大匾额嘛,”老白掀开窗口的帘子,“到家门口了,还不赶紧去瞧瞧你的宝贝大哥。”

    本以为听了这话柏轩准得一溜烟飞出去,岂料男人只是闲散的伸了伸懒腰,又不慌不忙的打了个呵欠,才慢悠悠的下了车,回头给老白一掀帘子,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估计他不太想见我,更何况现阶段的当务之急是把你看紧喽。”

    白了男人一眼,老白不情不愿的下了车“我又不是鸽子,还能扑棱扑棱飞走啊”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你还会不会旁的奇门遁甲。”柏轩脸上笑着,手里却暗自用力钳紧老白,生生把人给架进了山庄。

    上一次到这里,老白只是在正堂转了圈,这会儿进了里面,方才感觉到这山庄的气派,院落一座接着一座,勾连着的是曼妙的回廊,如画的假山浅湖,悠然的亭台水榭。不知走了多久,应是到了山庄深处,柏轩终于停了下来。

    老白仰头看着牌匾“谨轩阁,你住这里”

    “从今天起再加个你。”柏轩笑笑,一个用力把老白推了进去。

    咣当,门应声而开。老白吓出一身冷汗,揉着肩膀向恶人控诉“有把人甩出去砸门的嘛”

    柏轩乐“又没锁,你紧张什么”

    老白把牙根儿都磨疼了,指着柏轩你你你了好几次,才把话说顺流“坏得都流水儿了你”

    柏轩耸耸肩“承蒙夸奖。”

    生平第一次,老白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柏轩显然并不太关心自己的口碑,吩咐下人把门口看紧一个苍蝇也不放出去之后苍蝇别想出,老白自然也别想出,自己转身上了阁楼顶上。不一会儿,老白看见他拿着一个卷轴走了下来。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当柏轩将卷轴缓缓展开时,老白还是为之一振。他和那人分别已有两个月,他在心里一直在和自己说不过泛泛之交实在没什么可想念的,可眼前的画轴却清晰的让他感觉到,自己那不知不觉中的思念有多浓。

    画中的温浅淡淡的笑着,就和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里的表情一样,有礼却不热情,温和却又带着某种疏离。眼睛并没有看向作画人,而是随意的流连在某个光景上,可能是一处假山,一处人工湖,又或者一棵松柏,他不知道。

    “如何”柏轩忽然出声。

    “好画。”老白心绪纷乱,只想得到这么两个字。

    “谁问你画了,”柏轩声音沉了下来,“我是问你易得来么,多久能易容好”

    “这卷轴是柏谨画的吧。”老白像没听见柏轩说话似的,近乎于自言自语的呢喃。

    看到卷轴的刹那,一直呼之欲出的东西终于清晰了起来。那画中饱含着作画人对画中人的情丝,没有任何遮掩,是如此的澎湃与炽烈。就像老白一直压制在心底的某种蠢蠢欲动,它们是如此的相像,如此的神似。可反观柏轩。看着摊开的卷轴,尽管他笑着,可笑意却压根没有传达到眼底,那人眸子深处闪烁的,是恍若能吞噬世间一切的深沉和幽暗。就像他对自己哥哥的感情,压抑在禁忌下的浓烈与狂热。

    仅仅因为喜欢上同是男人,自己就痛苦得恨不得把心从身体里面刨出去。那么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又是什么感觉呢,思及此,心底的某一处忽然柔软起来。老白想,在这段复杂的情感里温浅恐怕是最简单的一个,因为他的无知,因为他的无辜,也因为他的无情。依男人淡漠的性子,恐怕从未注意过旁人的情感。比如柏家兄弟,再比如自己。

    “别东打听西打听了,什么时候能成功,给我期限。”柏轩果断的卷起画轴,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

    “三天。”老白想也没想。

    世间任何技艺,包括易容,其实都是熟能生巧的活儿。正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如果不是手边没有任何材料,那么恐怕老白只需要一天。他索要的这三天,其实是分别用来采买药材,熬制药材,和最终易容。

    在易容一事上,柏轩给了老白充分的信任。老白要的东西,他按照清单一样没少,第二天中午就全部置办齐了。并且特意腾出间厨房专供老白熬药。不过老白所能行动的范围,也仅限于这个小小的院落。药材是下人送来的,至于柏轩,则一整天都没再露面。只留下一个胖乎乎的厨娘给他打下手。

    “白公子,您叫我冯妈就成,有什么差遣您尽管吩咐,二少爷说了,这两天全都听您的。”冯妈很和善,圆脸白白胖胖的,不知怎么的就让老白想起了镇上包子铺的老板娘。

    “冯妈,要不你还是下去歇着吧,这没什么事儿的,我自己看着就行。”老白一边说着,一边用小扇子给炉子扇风。

    冯妈眼疾手快的把扇子夺了过来,总算有了活计“这可不能,回头二少爷又该不高兴了。”

    看着空荡荡的手,老白忽然开始怀疑这冯妈会不会当年也是女侠,动作也太快了。

    “你们二少爷经常不高兴么”手头上没了事情,药膏一时半会儿又熬不好,老白索性搬过小板凳,坐下来也冯妈闲聊。院里能说话的人,现在也就这么一个了。

    冯妈一瞧就是个好说话的人,老白刚问这么一句,她就拉起家常来“也不是。二少爷小时候长得好看又招人喜欢,哎哟,我们这些老妈子恨不得捧在手心儿里头照顾。不过自打老庄主去世,二少爷又当了庄主,这两年脾气却是越来越怪了。就那些丫鬟家丁的,一个个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呢。”

    “我瞧着您可不怕,”老白逗她,“这不背地里还说闲话呢。”

    “白公子,拿你冯妈开心是不是,”妇人说着说着竟叹了口气,“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可毕竟是咱从小看大的,有感情了啊,而且就是现在,他偶尔还跟我撒娇呢,啊,这个你可不能说出去。”

    撒娇么。老白想到马车里那十几日,顿时觉得这果然是柏轩做得出来的事。而且在旁人看来这不正常的举动,在那个男人做来却能如此自然,就好像那个瞬间他真的成了个孩子。

    “冯妈,他是不是一撒娇就喜欢抱着你的腰”

    “你怎么知道”冯妈瞪大眼睛,手里的小扇也忘了继续扇。

    老白笑笑,不语。总不能说自己被当成了冯妈第二吧。

    冯妈不以为意,继续道“其实是小时候养成的毛病,那时候老爷脾气不好,总喜欢打人,二少爷又调皮就经常挨揍。每次一被打得嗷嗷叫,就搂着大少爷哭,大少爷呢,就连哄带劝的,我记得还给他当过马骑呢。”

    “是么”老白认真的听着,脑袋里逐渐勾画出两个少年郎的童年光景。柏轩那遥远的幸福,这个瞬间老白好似能够感同深受。

    “白公子,你是二少爷的好友吗”冯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呃,算是吧。”老白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应付点头。

    冯妈忽然抬头,眼圈有些发红“那你劝劝二少爷,把大少爷放出来吧。他都是一庄之主了,大少爷那身子骨,再想折腾起什么风浪也难了啊。”

    老白哑然“柏谨一直被关着”

    冯妈深吸口气“去年大少爷身子刚好点就偷偷溜去了庄,结果被二少爷抓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再出去过。不能说是关,只能算软禁吧。现在大少爷只能在那边的阁楼院落里活动,我们这些人都不能轻易靠近那里。”

    去年,那岂不是他托自己找温浅的时候难怪他说时间不多

    事情的每个环节越来越清晰,老白忽然想逃离这里。因为他有预感自己在做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说不上哪里可怕,但似乎哪里都不对。他不想做了,他不要做了

    是夜,谨轩阁。

    老白对着一盏枯灯,守夜。他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执着的等。

    门吱呀一声打开,柏轩终于出现。

    他似乎情绪不错,仰着嘴角进门的。只是在见到老白的瞬间,有些诧异“还没睡”

    老白把灯芯拨了拨,屋里骤然亮了起来“我在等你。”

    柏轩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饶有兴味的挑眉“等我之前在马车里,你可是一宿能踹我三四次呢。”

    老白没理会对方的调笑,抿抿嘴唇,缓缓的摇了摇头“面具我不能做了。”

    柏轩眯起眼睛“你再说一次。”

    老白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不想做,也不能做了。”

    “理由。”柏轩居然没有勃然大怒。

    “你顶着温浅的脸去骗柏谨,对你,对柏谨,对温浅,都不公平。”

    “你想到什么了”

    老白别开眼,有些艰难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也许猜得并不全对,但”

    “那我来告诉你真相。”柏轩忽然抬手,转过老白的脸,目光炯炯,“我哥顶多还有半年的命了。”

    第38章 双生花四

    乍听闻柏谨只剩半年的寿命,老白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柏轩怎么办。不知不觉中,老白似乎把眼前的男人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会任由他撒娇,为什么会对他发不起脾气,还不是因为这个人与自己一样,喜欢上了男人。

    这是迄今为止,老白遇见的第一个同自己一样的病人。

    “怎么,傻了”柏轩妖艳的笑,“我刚听见郎中说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要活不成了。我想与其等死不如我亲手把他杀了,再自行了断。”

    “是因为你下的毒吗”老白只能这么想。

    “我下的毒早就解了,这回是他自己服的,查不出毒,只知道经脉日益损毁,我束手无策。”柏轩还在笑,笑出的泪珠儿在桌面晕染出点点水渍。

    老白起身走过去,把柏轩的头轻轻揽进自己怀里,幽幽叹息“易容了又当如何呢”

    “能让他高兴。”柏轩的坚持,莫名稚气。

    温柔的摸摸男人的头发“放了他,他会更高兴。”

    怀里的脑袋只是一个劲儿的摇“那我就活不成了。我没他不行。”

    还能说什么呢老白望着地上被拉长得几乎变型的影子,第一次觉得它们是如此黑暗。

    一天后,易容的面皮儿做成。老白让柏轩在凳子上最好,然后轻轻把假面覆在了男人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把假面按压好。之后开始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描五官。就像画龙点睛般,只有描了这最后几笔,易容才能真正以假乱真。

    卷轴就挂在墙上,可老白没有去看。他微微闭上眼,温浅的一颦一笑便清晰浮现,不知不觉,却原来已经深刻脑海。

    当最后一笔完成,老白忘记了呼吸。傍晚的余晖中,他定定的看着柏轩,现在也许该称之为温浅了,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吗”

    “嗯。”

    “你看起来不大好。”

    “没,你去镜子里瞧瞧吧。”

    心急的柏轩没有注意到老白的不自然,而是三两步走到镜子面前,随即发出惊叹“老白,你简直神了”

    老白轻笑,有些调侃道“别忘了付银子。”

    柏轩回过头,看不出什么表情“你现在就要走”

    老白下意识就摇了头,随即感到些许尴尬“再住上几日可以吗,我”

    “当然。”柏轩笑了,“我还没验收成果呢。”

    不同于温浅,柏轩的笑是如此灿烂。

    “你说,柏谨看见我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反应”柏轩忽然问了个早该想到,却又被人刻意回避的问题。

    “我不知道。”老白摇头,实话实说,“只要你出声,一定露馅。我能易容,但改变不了声音。”

    不想柏轩无所谓的耸耸肩,居然说“我不说话也会露馅儿的。在我哥面前,你觉得我能学来这家伙的冷淡”

    老白一愣,随即被逗笑了。是啊,让鬼灵精怪的柏轩去装冷漠,恐怕比登天还难。他或许会冷,但却绝对学不来温浅的淡漠。

    不过,如果马上就会被看穿,那易容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出了温浅的疑问,可柏轩坏心的不准备解答。只是说“回来告诉你。”

    柏轩走了,顶着温浅的脸。老白揉揉太阳穴,希望自己能赶紧从如此混乱的迷雾中清醒过来。否则没等柏谨沦陷,自己倒先傻了。

    那之后,柏轩两日未归。

    老白只能无聊的在山庄里瞎转,却独独那住着柏谨的阁楼,不让靠近。

    第三日夜里,正当老白洗漱完毕准备就寝,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温浅的那张脸让老白险些惊呼出声,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温浅而是柏轩。

    “怎么了”老白有些担心的问,“还顺利吧。”

    不想柏轩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床上。之后,柏轩就死死搂着老白,不撒手了。

    “喂,现在想杀人灭口太晚了吧。”老白觉得胸口被这家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出什么事,”柏轩忽然说,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想你了。”

    老白好笑又温柔的揉揉这位弟弟的头“银子还没到手呢,我跑不了。”

    这一夜,柏轩睡在了老白的身边。说是睡也并不恰当,因为整个夜里的大部分时间,柏轩都变成了只小苍蝇嗡嗡的在老白耳边儿唠叨。

    “你易容得真有那么像吗,他都看入神了”

    “他抱着我说了好多话,他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么多的话”

    “我也和他说了好多的话,以前不敢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反正都是游戏,大家一起玩儿”

    “老白,我难受”

    最后几个字,揪住了老白的心。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柏轩在闹,就像他说的,这不过是个游戏,可明知是游戏却还会异常认真的投入,不正是孩子们的天性么。

    之后的几天,柏轩会不定期的过来与老白同眠。老白觉得似乎每一次,柏轩都比之前更为憔悴一些。可男人的精神头儿是好的,往往比上一次还要好上几分。这样奇异的矛盾在柏轩的身上莫名和谐,融合出几丝诡异。

    柏轩喜欢搂着老白睡觉。用那种小孩儿抱着父母的姿势,似乎这样会觉得很安全,很安全。一反来时的喜怒无常,现在的柏轩俨然成了孩子,他最喜欢和老白在夜里说话,而所说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小时候和哥哥的趣事。

    现在的老白,已经不会再把柏轩当成温浅了。好几次,他似乎都能透过那层薄薄的假面看见下面柏轩真正的脸。他的喜悦,他的痛苦,他的欢乐,他的煎熬。曾经有一次,老白直截了当的问他这样的游戏有什么意思。柏轩的回答至今言犹在耳。

    他喜欢温浅,我就让他看。他知道是我,可他当他是在看温浅。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在看温浅,可我当他是在看我。

    每个人都不正常了,包括老白。

    柏轩就像面照妖镜。老白在他身上看见了苦苦压抑的自己。

    日渐紧绷的情绪在第十天到达了顶峰,那天柏轩莫名其妙的喝了酒,跌跌撞撞摸上了老白的床。老白听不清他嘴里含混的嘟囔什么,只知道他开始扯自己的衣服。莫名其妙,却又力大无穷。

    最终的厮打里,老白扯下了他的假面。就像撕开了符咒般,柏轩忽然清醒。呆呆的坐在床上,对着满目狼藉发愣。

    “我怎么了”这是柏轩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应该问我们怎么了。”老白苦涩的扯起嘴角,“我们都疯了。”

    柏轩虚弱的倒进床里,好像没了说话的力气。

    这个瞬间,老白忽然想和眼前的男人好好说说话儿。推心置腹的,掏心掏肺的。

    可思来想去却不知如何启齿,终究,只能化为一句“这是孽障,是病。治不好,但你可以忍的。”

    不想柏轩却嗤笑起来“病谁规定的哪家说的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就像母亲喜欢自己的孩子,丈夫喜欢自己的妻子,剑客喜欢他的宝剑,戏子喜欢他的行头,他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成我既然都可以喜欢上一棵树,一枝梅,一块古砚,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哥”

    柏轩这番话颠三倒四,可老白却独独答不上。对啊,为什么呢。喜欢一座山一朵花这等死物尚且可以,为何不能喜欢上一个人呢。

    “那你就以真面目去试。”老白忽然低语,“顶着温浅的脸,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你既然喜欢柏谨,就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他觉得你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改,直到他也喜欢上你为止不就成了。”

    “为什么事情一到你嘴里就好像简单的不行呢。”柏轩皱起好看的眉毛,一脸费解。

    老白挠挠头“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可真正做起来,他又拿不准了。

    “如果我哥要离开山庄呢”

    “那你就把你不想让他离开山庄的原因说清楚。”

    “他要是不接受呢”

    “呃,要不然你跟着他一起出去”

    “啊”

    “反正他也只有半年你不希望他开心的走吗”

    “到那时候,我会跟他一起走的。”

    “柏轩”

    “别这么看我啊,我可还没活够呢。所以我也不希望他死。”

    “可”

    “听说苗疆有位医术圣手,能起死回生。”

    “都是传说罢了。”

    “无风不起浪。”

    “”

    “不行,我这就得去。”

    “啥去苗疆”

    “笨,去找我哥,你不是让我说清吗”

    “慢着,脸上还有粉没卸干净呢”

    用温水轻轻帮柏轩擦脸的时候,柏轩问老白是不是练了什么功法,因为只要在他身边就会莫名的放松下来。老白笑着说那是因为我无害。柏轩却反驳,说那是因为你温柔。

    后半夜,柏轩去找了柏谨。老白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老白终于打定主意决定前去一探究竟。他迫切的想知道结果,说不上什么心情,带点紧张,带点期盼,带点害怕,又带了点羡慕。

    因为是后半夜,白老竟然躲过了仆人的守卫。柏谨的房间还摇曳着微弱的光,想必还未就寝。这样想着,老白瞧瞧摸到了房子后头的窗户底下,生平第一次听起了窗户根儿。

    不一会儿,兄弟间的说话声随着夜风传来。

    “说了这么多,结论是你爱我”

    “是。”

    “有多爱”

    “世间的一切都可以舍,只要有你。”

    “呵,你不会忘记曾经给我下毒只是为争夺庄主职位吧。”

    “那你还派人追杀老白呢,不也是想得到庄主之位。”

    “可我不爱你呀。但你一面说爱我一面给我下毒,就说不过去了。”

    “下毒是为了争夺庄主,做庄主是为了得到你。”

    “冻莲是你让温浅寻的么”

    “对。”

    “如果你不说他会去找么”

    “”

    “柏轩”

    “嗯”

    “想抱我吗”

    “哥”

    老白偷偷潜了回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到此为止就够了。

    谈得似乎并不糟糕,可又算不上多好。柏家兄弟间的事情比乱麻还要乱,老白简单的头脑根本掰扯不清。打个哈欠,老白扯过被子,决定先放下一切睡个好觉。

    清晨,锣鼓喧天,震耳欲聋。

    老白是被冯妈的哭声吵醒的,明明是从远处传来,可凄厉得好像就在耳畔。直觉不妙,老白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便蹭的一下冲出了门。可一出门,就被弥漫着烟灰的空气呛着连打好几个喷嚏,再抬头去看,昨夜他听窗根儿的地方已然一片废墟。滚滚的浓烟,把天都染成了灰色。

    心咯噔一下。老白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冲过乱作一团的丫鬟和下人们,直直的跑到了房子面前。不,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房子了。倒塌的房梁,倾覆的瓦片,一寸寸焦土,满目死寂。

    “谁放的火人呢,你家大少爷二少爷呢”抓住最近的一个丫鬟,老白几乎是怒吼着问的。

    丫鬟泣不成声,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老白仍然记得那天众人合理从废墟中抬出柏谨和柏轩的情景。你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只知道他们至死都紧紧抱在一起,呵,又或者是单方面的,总之能把他们分开,也没人去把他们分开。

    墓是合葬的,就在山庄后面柏家祖祖辈辈都埋的那座山。一个坟堆,一个墓碑,一朵花。那花儿是山上特有的,一只花茎上会出两枚花朵,淡淡的黄色,恬静温暖。冯妈说那叫双生花,小时候柏谨最喜欢拿着它哄弟弟。

    一场大火,死了两个人,老白执意让官府派人来查。结论却是屋内人自己放火。具体是谁已经说不清了,经勘察现场火是从屋子里面先烧起来的,尤其是床,似乎有助燃剂而烧得格外厉害,而前几日有下人见到柏谨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厨房,随后厨房丢了一罐猪油。

    衙役走后,老白在墓前坐了一天一宿。

    无声的哭。

    夜里的山风很凉,夜里的山间很空旷,夜里的寂静中恍若还能听见柏轩那格外好听的嗓音别这么看我啊,我可还没活够呢。所以我也不希望他死。

    第39章 迷乱之夏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都说春雨贵如油,可当那染着淡淡萧瑟的雨丝把肩头浸透时,带来的只有刺骨的微凉。

    老白离开翠柏山庄时正值这个节气,阴霾而潮湿的天空里,看不见一丝阳光。之后,他足足在江湖上晃荡了近两个月。漫无目的,浑浑噩噩。

    起初他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柏轩的脸,那个妖怪时而诡异冷笑,时而活泼撒娇,时而黯然心伤,时而浪荡轻佻,可无论哪一种,最后都会变成一堆焦土,每当老白想捧起它们时便会吹来一阵风,然后,就什么都散了。

    到后来,梦中人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飘渺,终于在一个干燥而闷热的初夏夜晚,彻底不见了踪影。

    老白不再做梦了,身上的银子花光了,他终于想回到白家山了。

    可老白同时也清楚的明白,翠柏山庄的事没有消失,相反,它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自己心里最疼的地方,一个被厚厚的掩埋起来而只有自己找得到的地方。

    永远。

    “客官,你这会儿来白家镇可真算是选对地方了,现在中原处处都热,哪像我们白家镇这般凉爽。”马夫一边赶着马,一边跟身旁的客人搭话,“棚子里热是吧,呵呵,你放心,再赶上一天到了北面儿就好了。”

    不用说,被热出来索性和马夫并排坐着的自然是归乡的老白“我说车把式,你这话可有些托大,别说马要吃草要休息,就是你马不停蹄的赶也得一天半才能到北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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