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生意人 番外完结 第2节

作者:颜凉雨 字数:23110 更新:2021-12-29 06:57:22

    老白自然听不见言是非的心声,但不经意见瞄到那家伙嘴角微动隐隐还有磨牙声,就知道铁定又腹诽自己呢。他觉得挺冤。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和江湖客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见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杀手虽见过的不多,但道听途说也大致能描绘出了模样。温浅这般的,确实完全在意料之外。不是说长相,更重要的是他给人的感觉,温和得就像山上初消的冰雪,凉凉的疏离中却带着微熏的和煦,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刚刚好的程度。如果他拿的不是利剑而是书卷,老白会绝对相信他是个书香门第的少爷,且是让上下丫头都倾心仰慕的那种。

    大厅忽然安静下来,原来是柏家两位少爷出来了。

    之前老白做过柏老爷子的生意,虽然那时候他的两位公子才刚刚成年,可模样至今仍记得。有意思的是,两位公子的眉眼大都继承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倒没半点像柏老庄主。大公子柏谨是正房的儿子,他的母亲曲瑾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可惜红颜薄命,生下柏谨后身子日渐衰弱,次年就去世了。但在柏谨英气十足的眉眼上,仍多少可见那位夫人的风采。二公子柏轩比柏谨略高些,却有些男生女相,并非不好看,而是好看得过了头,凤眼似能把人的魂儿勾出来,可惜美则美矣,落到男人脸上终有些许说不出的违和。他的母亲慕容萱原是江南名妓,很多王公贵族江湖豪客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听她抚上一曲,柏老庄主成亲没两年就把她又娶进了门,次年柏轩出生,第二年慕容萱就出了家,到西南慧云庵做尼姑去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旁人自是无从知晓,只知这十多年来,柏家便一直再未添女眷。

    “在座各位同道朋友不远千里赶来为家父送行,在下代表整个翠柏山庄感激不尽。我想家父在天之灵,如若知晓有如此多的江湖兄弟前来祭奠,也定会含笑九泉。”说罢,柏谨从下人手中取过斟得满满的一杯酒,手腕微微一抖,酒洒落地面,“父亲,孩儿给你送行来了。”

    厅内众人,也齐齐的将手中酒洒落,敬给了逝者。

    其间,老白将目光投向二公子柏轩,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模样和当年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眉宇间的那丝轻佻和至始至终都挂着的漫不经心,都如出一辙。随意的跪在灵堂一侧,偶尔还浅浅的打个哈欠。

    祭奠自己的父亲,也这般不上心吗老白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一想到自己的玉佩是带给这样的家伙,就有些气不顺。

    不过很快老白又想开了,既然柏老庄主拼了命的也要把玉佩传给这小儿子,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或许还有什么是自己这个外人看不透的。

    第一杯酒开了席,之后柏谨也跪过去,与柏轩一起给父亲烧纸。七净大师端坐灵堂一角,带着众僧开始念起了往生咒,一声声木鱼,敲得人心情无论如何也飞扬不起来。

    堂下的众江湖客似乎也没了什么好胃口,一个个都安静的杵着,那筷子是再也伸不出去了。

    诵经开始后不久,帐房就将来客登记时收取的悼念信封一大后摞搬了上来。帐房于灵堂一角跟七净大师遥遥相对,开始一封封拆信,诵读悼词。

    来这里悼念的,都是或多或少与翠柏山庄有交情的人,字里行间也尽是对柏老庄主的敬重和缅怀。

    “余多年前尝与柏庄主一叙,相谈甚欢直结交为异姓兄弟,后又多次得兄长相助”

    “世人皆谓,大义者,不以私利为先,不以私情为首,不以”

    “柏兄殁,江湖恸,风乍起,雨骤至,悲从中来,寒梦惊醒,再不能”

    温浅敛下眼,认命似的轻轻叹口气,生意铁定是砸了。就目前状况而言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老白已经来了且已成功混迹于众人之中;其二,老白压根就没来,至于玉佩呢,也许是托别人带来,也许是压根就不准备送了。玉佩下落如何温浅不感兴趣,他的任务是杀老白,限期九月初九之前,因此,无论是其一还是其二,他这笔买卖算是泡汤了。

    柏谨还在烧纸,一派孝子贤孙的温敦,与找自己谈生意时的狠烈判若两人。温浅夹了块怪味鸡放进嘴里,酸甜苦辣咸麻香,就像在嚼着江湖。

    大多数人的悼词都书写得繁复冗长,老白听得实在有些困,回过头却见温浅吃得正香。老白觉得这个人对什么似乎都看得很淡,有那么点无欲无求的味道。比如此刻,他明明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抓到,却吃得开怀。不是认命的那种颓丧,更像无所谓的坦然。

    老白觉得有点馋了。他的毛病不多,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胡吃海喝而自己不动算是醒目的一条。狼抓狐狸,饿狼都不急,后路早已铺完的狐狸更不急。耸耸肩,老白也开吃。

    偶尔筷子碰上了筷子,两位食客还有礼的相视而笑,有礼避让。

    再后来,食客变成了三人行。言是非咬牙切齿却又骂不得那个要吃不要命的家伙,索性把愤怒转向食物,想象着嘴里的鸡爪子是老白的胳膊腿儿。

    “吾终生谨记,南山翁贵真。”四十来岁的帐房精气神儿令人叹为观止,信封下去了一半,此人声音依旧底气十足圆润洪亮,“下一封,翠柏山庄传于二子柏轩咦”

    帐房忽的没了声音,老白维持着夹菜的姿势,却清晰的瞥见温浅握紧了剑。

    大厅开始嘈杂,很多走神儿多时的人都在问怎么了怎么了,得到答案后则都把目光紧紧投向了灵堂。很快,聚义厅里死寂一片。

    柏谨的脸色很难看,相比之下,柏轩悠然得多。他拍拍烧纸烧得满是灰的手,神情微妙的望着帐房道“怎么不往下读了”

    帐房这才回过神来,他跟着老庄主多年,认得那确是庄主的笔迹。老帐房对于这两位少爷其实都没多大好感,如果非要从中选一个做下任庄主,他自然愿意听老爷的。

    “翠柏山庄传于二子柏轩,以白山千翠芙蓉佩为信物。柏寒松于七月二十九。”

    帐房语毕,全场哗然。早有耳闻和亲见变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的,况且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前兆。

    不知堂下谁喊了一句“那玉佩呢”

    帐房这才发现信封中还有第二张纸,连忙抽出。狂草般显然不是老爷的字迹,他辨识了许久才磕磕巴巴的念道“玉佩、玉佩就在帐房身上”

    老帐房傻了,下意识的就在自己身上胡乱去摸。

    很快,那东西就被帐房从后腰带里摸了出来。由于老帐房先摸到的是玉佩穗子,因此玉佩是被倒着提溜出来的。纵然如此,嫩粉色的荧光还是照亮了整个灵堂,于众人眼中,似比大厅中熊熊燃烧的几十根蜡烛还要亮。

    第7章 白山千翠芙蓉佩七

    一夕之间,山庄易主。这样说似乎也并不准确,因为山庄原本还未到柏谨的手里。

    柏轩漫不经心的为柏老庄主烧完最后的纸钱,神色自若的起身过来将帐房手中的玉佩取走,然后提着那细细的红绳一下下的轻轻晃着,嘴角慢慢的,勾起抹心满意足的笑。

    “诸位今日在场的江湖朋友都算鉴证人,承蒙父亲错爱将山庄交与我打理,但柏轩初出江湖历练甚少,今后有什么做得不对不妥的地方还望同道前辈们批评指正。在下这厢先行道谢,也希望翠柏山庄能像家父在世时,为武林的繁荣贡献一份力量。”

    柏轩的声音不高不低,字正腔圆分寸拿捏的刚刚好,多一分则狂妄,少一则怯懦。可配上那绝顶的美艳容貌,映在老白眼里则不那么顺溜了。

    就像言是非说的,看人不看脸,看眼。说实话,柏轩已经表现出了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但那眼还是隐约泄露了他的心情。狭长的眸子里除了愉悦满足,还透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喜出望外。使得他整个人在老白看来就像只芦花鸡,且刚刚战斗胜利趾高气昂的那种。老白想,如果给他两个翅膀,保不齐那人就会扑啦啦的扇呼起来,从东扑拉到西,从南扑拉到北。

    目光转向柏谨,男人已退至一旁,有些失神的坐在下人们早已备好的水柳圈椅中。眼睛失去了不久前的英气,嘴唇不知是气得还是被打击得太多,微微泛着青色。

    不知怎的,平静如水的心就起了些许涟漪,那粼粼的波纹中,有不忍,有愧疚,还有那么一点点对自己这门行当的厌恶。老白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欲敛下眸子,却在下个瞬间将眼睛瞪得溜圆,紧紧盯着柏谨。

    男人嘴角先是微微抽搐,缓缓淌下一丝鲜血,很快竟一口血喷了出来。刺目的血红溅在雪白的灵幔上,煞是骇人。

    全场惊了,老白傻了,连一直神色淡然的温浅都破天荒的皱起了眉。聚义厅里安静得像块巨大的墓地,众僧似有若无的往生咒吟诵将柏谨急促而艰难的咳嗽声映得更加痛苦。

    “大哥,你这是何苦呢,无论谁做庄主,咱这兄弟情分总是不会变的啊。”刚上任的新庄主终于出了声,一脸关切的凑过去,用素白的袖口帮大哥擦拭了嘴角的血渍,末了吩咐左右,“先扶大哥下去歇着吧,记得找陆大夫好生瞧瞧,看究竟犯了什么病症。”

    下人得令,很快将柏谨搀扶了下去。柏轩回过头来一脸抱歉道“实在对不住,家兄一向身体不好,谁曾想唉”

    老白眯起眸子,柏轩狭长凤眼中闪烁的,明明是满满从容。此刻,映着他素白衣袖上如梅花般的点点血渍,透着骇人的诡异。

    大厅内的炭火烧得正旺,老白却从头到脚透心凉。

    柏轩忽然向这边望过来,老白一惊,竟忘了躲。穿过层层江湖客,二人四目相对,老白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只肉虫,被那芦花鸡用锋利的爪子从地底下刨出来,无所遁形。

    意外的,柏轩的目光又很快转移了方向。过程太过短暂而急促,以至于老白有些不确定刚刚是否真的和那人对视过。

    芦花鸡这一次,挑中的是温浅。老白看着柏轩的眼神忽的幽暗下来,就像西南洞窟中的深潭,透不出丝毫光亮。而被芦花鸡相中的温浅似毫无所觉,坦然的迎着,看得累了就眨眨眼,缓解酸涩。

    老白不知此君是淡定还是迟钝,不过从几次打交道来看,兴许二者兼而有之。

    柏轩没有在聚义厅停留多久,便以要去照看大哥为由,先行离去了。七净大师带着他的众僧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往生咒从头到尾都没断过。直至法事全部结束,众僧连山庄预备的斋菜都没进,便在七净的带领下收拾衣钵出了山庄。

    有了带头的,众宾客亦不多留,纷纷告辞离去。言是非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拉老白叙叙旧,也连带给自己的通风报信邀邀功。却在见到对方脸上的愁云惨雾后瞬间明白了什么,赶紧打消了念头。来日方长,此刻显然时机不对。

    言是非几乎和大半个江湖的人打过交道,所处的朋友里更是三教九流什么行当都有,但老白算是他认识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这特别不在于他固执的生意经或者高超的易容术,而在于他自己跟自己的过不去。换一个人,但凡有了老白这般的生意手段必定过得逍遥自在,不说腰缠万贯美女如云,却也应威震江湖名利双收。但老白偏偏喜欢在那深山老林里,带着言是非看来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一守就是十余年。这还不算,那人明明总以生意人自居,明明把不趟江湖浑水当作自己的座右铭,却又每每因生意中他人的种种境遇把自己弄得伤心伤肺,有时候很长时间都还不过来那劲儿。这不没事吃饱了撑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翻身跃上自己的雪狐马,言是非想着,这叙旧恐怕要等到开春儿喽。思及此,男人略带叹息的往东南方向奔去。他有些想念江南的冬雨了,就像老白一提起他那山上的冬雪便一副欣欣然的表情一样,谁不喜欢自己的家呢。

    “老白,这边。”

    伊贝琦在马车里冲略带茫然的老白招手,好一会儿老白才反应过来,连忙掀开帘子进车,此刻的周小村已经换上了马夫的装束,配上他粗犷的脸,甚是搭调。

    待老白坐进车里,周小村赶着马车飞速的奔跑起来。

    “刚才想什么呢,要不是我出声,你恐怕要进人家仙素派的轿子里了。”伊贝琦语带责备,“怎么着,人家的轿子比咱的舒服是吧”

    “一时恍惚了。”老白呐呐的,有些窘。按说平时他口齿也算得上伶俐,可不知为什么,对上伊贝琦通常就只有耷拉脑袋的份儿。

    “是不是心里又不痛快了”伊贝琦把那原本就是摆设的剑放到一边,然后对着老白轻轻叹气,“被柏大少爷那口血给吓着了”

    老白刚要说话,一开口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后连忙又作地主老财状把手伸入袖口取暖,嘟嘟囔囔道“那么一大口鲜血呢,你说这人得是多大的气性,唉”

    后面半句老白没说,但伊贝琦用头发丝儿都猜得出来,还不就是把那儿罪过又揽自个儿身上了。

    伊贝琦丢过去一记妩媚的白眼,之后望向马车窗外远处起伏的群山,状似无意的嘀咕着“回头可别怨我没告诉你,人家柏家大少才没闲功夫跟你计较呢,他那是中了毒”

    老白闻言猛的抬起头“中毒”

    伊贝琦收回远眺目光,好整以暇道“对,我坐很近,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只嘴唇发青,指甲也染上了淡淡的乌紫。”

    “怎么会”老白有些惊讶的沉吟着,他开始回忆刚刚白事宴上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探寻到蛛丝马迹。

    忽然,有些什么东西在老白的脑袋里炸开,柏轩一开始漫不经心的调调,接着得到玉佩后的浅浅惊喜,最后应对大哥吐血时的从容在这一连串的变故面前,柏轩都太过沉稳,冷静过了头。似乎他原本就对那结果胸有成竹的,老白没有为他雪中送炭,充其量也不过算是锦上添花。

    柏轩,他才二十出头啊,怎么就能对自己的亲哥哥下如此手段老白觉得有些苦从嗓子眼里往上涌,很是难受。

    “老白”伊贝琦看出不妥,有些担忧的唤道。

    老白深吸口气,良久才抬头对上伊贝琦关切的眼,强打精神道“管他谁当庄主呢,咱过咱的年”

    听老白这么说,伊贝琦才放下心来。这人就这样,但凡遇见个什么,难受个日,心气儿也就顺溜了。不然又怎么能把生意经营了如此多个年头。

    “话说,为了塞玉佩本姑娘可是蹲着陪那帐房捡了半天散落的信封,回头下山置办年货时多捎上点胭脂水粉,应该的吧”

    “嗯嗯,你可劲儿打扮,我和小村就等着看仙女儿了。”老白略带调笑的揶揄着。

    马车外传来周小村的声音“老白,我把这马车都快赶出八里地了,你什么时候出来换手啊”

    “等你叫了师傅再说”老白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几乎同时,周小村又吼了“我最最敬仰最最厉害的师傅,徒儿这手都快冻麻了”

    伊贝琦和老白笑作一团,欢快的声音飘出窗子,随着马车的疾驰,洒了一路。

    温浅是第一个离开聚义厅的人,却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翠柏山庄的人。玉佩出现,生意自行终止。他对此谈不上气恼,说出天来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但对老白,说句实在话,他少见的燃起了些许兴趣。所以他出了聚义厅后,便伏在山庄前院屋顶的暗处。从那里看过去,山庄正门一览无余,他也就真真切切的把所有宾客又过了一遍筛子。直到最后一只鸟,从房檐下飞走。

    一无所获,期待外却也是意料中的。

    温浅这一年过得不大顺,而这不顺在年关将近时到达了顶峰。他想着也许年底之前应该再接笔生意,不为赚钱,权当冲喜。

    当然,最好不要再跟老白扯上关系。

    年少气盛死不服输之类的词跟温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他这人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气性,为人处世力求简单,生意往来但求顺当。所以遇着高山,他的方法通常是绕路而行。拿铁锹去移抱歉,他真使不出那把子力气。

    以翠柏山庄为中心,各路的武林朋友们向四面八方散去。有往东北的,有往西北的,有往江南水乡的,有往漠北草原的。江湖怕是要安静些日子了,寒冬降至,没几个人还愿意出来奔波,况且,哪家不想稳稳当当过个年呢。

    第8章 小村学艺一

    入了十一月,白家镇上的门店都支起了门板打烊谢客,白家茶铺自然也不例外。对于祖祖辈辈作息在这冬寒之地的人们,过冬是件极其惬意的事。收了铺子,囤了粮食,捂着棉袄在自家热炕头上嗑瓜子唠闲篇儿,就这么修养过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开春儿再看,那每个人脸上准保多出几两肉。

    第一场雪迟迟未到,山中的寒风倒比往年的这个时候弱了些。老白坐在院中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汲取冬日难得的阳光。间或抬眼,满意的欣赏人们劳作的美好身影。

    “老白,你又在偷懒”伊贝琦气喘吁吁的从地窖里爬上来,一眼就瞅见某人正舒服的晒太阳,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信不信我把你丢地窖里跟那些大白菜作伴”

    伊贝琦那婆娘凡事说到做到,而变成大白菜又不是老白的追求,为今之计便只有听话了。

    不太甘愿的叹口气,老白慢腾腾的从椅子上起来,本来想着再磨蹭磨蹭,结果就听见不远处周小村的喊声“伊姐姐,白菜就剩八颗了,你再不把老白叫过来可就都让我搬完了”

    伊贝琦想也不想立刻回道“小村你站那儿别动,剩下的全让你师傅搬”

    老白本来还想悲壮的迎风流泪一小会儿,却在接收到伊贝琦虎视眈眈的目光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去拥抱那些大白菜。

    囤积过冬的粮食用了整整两天,在伊贝琦的有序安排下,一切妥当。按理说之后就该早睡晚起只吃不动的安逸过冬了,可那是对普通人家。老白一年中难得有了闲暇时光,便恨不得一日当作三日用的把自己的技艺全部传给宝贝徒弟。

    有门手艺的人大体都存在些共同点的,而这其中最共通的地方,便是希望哪怕有天自己没了,手艺还在。老白自然也未能免俗。可下定决心把手艺传给周小村,却真是让老白踌躇了很久。周小村五岁半的时候被老白带上山,却是在十二岁才开始学的易容。老白知道,但凡有第二人选,他都不会把周小村带进这行当。

    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冬日暖暖,冷风中还带着丝丝和煦。整座山都安静的像进入了酣眠,偶尔几声不知什么动物的低吼,反而更衬出几许宁静。伊贝琦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炼药房中东弄弄西弄弄,而老白则把睡得正香的周小村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周小村莫名其妙的被抓进院子,头未梳脸未洗连眼睛都是一只睁开而一只半闭着。老白也不急,惬意的坐在椅子里徐徐喝茶。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小村险些一头栽倒睡过去时,来了阵邪风,又疾又冷,竟是瞬间便把周小村给惊醒了,眼睛瞪得,煞是精神。

    恶趣味被满足的老白乐出了声,周小村也总算明白过来,环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师傅,你这也太狠了,有这么折腾自个儿徒弟的嘛”

    “这回肯定精神了,”老白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严肃道,“进屋加上几件衣服,速速回来。”

    周小村一溜烟儿的没影了,而老白那刚绷了片刻的脸,又溢出了笑模样。

    待周小村再回院子里时,神清气爽连目光都炯炯的。老白险些看出了神。

    周小村今年十七,个头却已经和老白齐平,还隐隐有赶超之势,身材则不用说,虽不壮却也精干,比之老白那宣纸似的仙风道骨,不知强了多少倍。老白时常想,这孩子若是再大一些,怕是要英武非凡了。那么到时候,自己这个师傅是否也该功成身退

    老白知道周小村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前程,别的不说,光是十一年前周家的灭门惨案就已经是那孩子的一块心病。他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可每次一想到再也看不见这孩子,再也听不到他淘气的叫自己老白,老白那心又堵得难受。

    “师傅,师傅”耳边忽然传来周小村疑惑的轻唤,“你让北风冻住了”

    “臭小子怎么老没大没小的”老白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才继续道“小村啊,年前为师再不用做生意,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把你的手艺精进下。”

    “哦。”周小村不太热衷的应了声,神情明显黯了下来。

    老白瞪大眼睛,横起眉毛“怎么每次还都要我上赶着求你学要真这么痛苦你和我言语一声,我二话不说就把你逐出师”

    “冤枉,我没有啊师傅你赶紧消消气,回头气坏了身子谁传我手艺啊。”周小村机灵的把热茶送到老白手里,对于经常把逐出师门挂在嘴边的老白师傅,周小村已经钻研出一套以哄为主以骗为辅哄骗结合的应对套路。

    老白倒也不是真生气,只是一想到自己真心传授那徒弟却是可学可不学的,就有些抑郁。

    “那好,让我看看这一年来你都有哪些长进”老白收敛了随意,正色道。

    周小村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条长案,上面琳琅陈列着易容器具、药膏和一切杂七杂八的材料。长案边的架子上端坐着盛满清水的铜盆,上面搭着质地柔软的素白毛巾,铜盆一侧,则是面打磨得光滑的上好铜镜。知道老白这回是认真验收了,周小村也不敢怠慢。

    走到长案面前,周小村屏气凝神。待片刻后,用右手指尖拈起少许纯白膏体,往眉骨和鼻翼两处轻轻一抹,顷刻间,原本的两道剑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挺拔高耸的鼻子则被模糊了风貌。之后,他又从一小巧的兰花白釉瓷瓶中倒出些许青色粉末,于浅浅的盏碟中用几滴药液和匀了,待成透明无色,便端着盏碟走到铜镜面前,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用毛笔蘸取碟中液体轻轻涂于下巴四周及两颊。薄薄的涂抹痕迹很快被风干,只见笔尖所到之处,再不是男人的粗糙,更不见了青青的胡茬,取而代之一片细腻白皙。周小村将盏碟放回案上,又取过玲珑的雕花胭脂盒,将粉轻轻扑在了脸上,很快,纯然的白皙变成了血色红润的粉嫩。拣起染得血红的纸片于唇间轻轻一抿,不消片刻,薄唇娇艳欲滴。而后,他拿过眉笔,对着铜镜认真而细致的描出了两道秀美的峨眉。放下眉笔,他又取过挂在笔架最右侧的那只笔,只见那笔尖极细,如绣花针般,周小村先是用笔飞快的轻触案上的一方黑色块状物,而后轻轻点上自己的鼻尖,微微偏右一点点,拿捏的恰到好处。

    大功告成,周小村带着些许得意些许紧张以及些许期盼的转向老白,微微作揖,柔声道“大侠,这厢有礼了。”

    肤如凝脂,螓首蛾眉,齿如瓠犀,口吐兰花,鼻尖一点痣如画龙点睛般,映着眼眸间的欲语还休。

    尽管衣衫发髻并未改动,但眼前的人除了那眸子,再无一丝周小村的样子。横看竖看,从身段到声音,都活脱脱一个美娇娘。

    老白很欣慰,那感觉就像自己种了多年的倭瓜地忽然结出了宝葫芦似的。要不是正巧刮来阵冷风把他刚刚热起的眼眶吹个正着,兴许还真能挤出一滴半滴的老泪来。

    第9章 小村学艺二

    继美人后,周小村又按照老白的吩咐依次易成了老者、孩童以及独眼刀客。老白看着,一眼比一眼欢喜,嘴巴就没合拢过,尽喝西北风了。

    “来,再试试半老徐娘”老白飘飘然的,那架势就像坐茶馆里让唱小曲儿的再来一段。

    周小村终于忍不住开始恶狠狠的磨牙“师傅,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自个儿那张脸怕是保不住了。”

    老白这才发现,卸卸洗洗的小孩儿那脸皮儿已经有些不自然的泛红。

    “你也是,用毛巾蹭得那么厉害干什么。”

    “我这是毛巾蹭的么”

    “哪那么多话,过来给为师看看”

    周小村撇撇嘴,连嘟囔带翻白眼的走到老白跟前。十余年的相处他别的没看清,自家师傅这死不认错的劲儿倒是摸得透透的。

    待周小村走近,老白忙从椅子上起来,于近处细细查看小孩儿的脸,还好,看起来并无大碍。但老白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疼吗”

    “没有伊姐姐捏的疼。”周小村顽皮的笑。

    老白闻言把眼睛瞪成了核桃“她居然敢捏你什么时候的事”

    周小村眯起眼睛“师傅,就跟你没捏过似的。”

    “我俩能一样吗”老白理直气壮。

    周小村叹口气,决定不和人老心不老的老白一般见识“师傅,您老验收完毕,要没别的事儿我可就睡回笼觉去了。”

    小孩儿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还是让老白有点心疼,恍惚间,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即将碰触到的对方脸颊的时候,小孩儿忽然打了个喷嚏,老白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硬是把那手又往上面抬了几寸,最终成了轻抚小孩儿的头。

    “睡什么回笼觉,走,进屋,正事儿还没开始呢。”说罢,老白也不待周小村出声便转身先行回了房。

    周小村耸耸肩,莫名其妙的跟了上去。

    “易容之术,分为上中下三乘。纯以药膏者仅能改其面目,为最下乘。”老白看着周小村,一字一句的认真传道授业。原本他是想把那院子作为讲堂的,却被周小村一个喷嚏轻易的打进了屋里。

    周小村闻言,讶然道“师傅,您老是想告诉我,光一个最下乘的易容我就学了五年”

    “最下乘是根基,反而是需要时间最长的,就像习武者先修内功再练招式一样。根基打得稳,后面的自然水到渠成。”老白耐心道。

    “哦,”周小村听明白了,“师傅,你是不是打算教我中乘了”

    老白微笑的点点头“纯以药膏易容,所扮之人并无原型,乃易容者根据自身样貌脸型随意为之,其作用仅仅让他人认不得自己罢了。然易容术之中乘,乃附异皮遮盖己面,皮下辅以特殊材料以修其形,皮上则辅以药膏等描画脸孔,此种易容,掩己而扮他,精妙者,几可以假乱真。”

    周小村听得眼睛发亮“那就是想变成谁都成了我可以是师傅,你也可以易容成伊姐姐”

    “想当师傅你还早八百年呢”老白没好气的敲小孩儿的头,然后指指屋内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喏,把那些都拿你屋去,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学画画。”

    “画画”周小村不明所以。

    老白叹口气“画人,只有你这人相画得惟妙惟肖了,落到那面皮儿上才能以假乱真。”

    “那我画谁啊”周小村问,同时眼巴巴的盯着老白。

    老白皱眉“怎么着,还真想扮成为师啊。你平日里不总爱学伊婆子说话吗,就画她吧。”

    “那画完是不是我就能易容成伊姐姐了”新来的盼头让周小村莫名兴奋。

    “先画神似了再说吧。”老白好笑道,“你个没定性的猴小子还指不定能不能坚持住呢。”

    “肯定能就为你这话,我熬也把伊姐姐熬上宣纸。”周小村贫嘴道,接着把笔墨纸砚一溜烟的拢进自个儿怀里,毛毛楞楞的就往外走。

    老白刚得空喝口茶水,周小村那脑袋又从门口探了回来“对了师傅,你还没说那最上乘的易容是什么呢”

    “没学跑你就先想着扑拉扑拉飞了”老白没好气道。

    “起码先让我知道飞起来啥样嘛。”周小村讨好的笑。

    老白最受不得这个,心先软了一半。浅浅吸口气,老白正色道“动刀。以异皮易容终是可以除去,唯有动刀,若手法精妙,那脸便真是想成谁成谁,天衣无缝了。”

    “那”周小村咽了咽口水,涩涩道,“还能变回本来面目么”

    “应该可以吧,只要你忍得住再动刀。”老白幽幽道,“据说那疼不是常人耐得住的。”

    “应该据说”周小村疑惑的拢起眉毛。

    老白没好气道“为师才不干那脸上动刀的血腥事儿。”

    “你直说不会不就得了。”周小村气死人不偿命的丢下一句,然后在老白的茶杯到达之前一溜烟儿没了影。

    接下来好几天,只要伊贝琦一闲下来,周小村就往人家姐姐屋子里窜,到最后,伊贝琦也看出了门道,就不做事了,专门让周小村画,小孩儿呢,也就索性落地生根,在伊贝琦屋子里一呆就是一天,除了吃饭,再不出来。

    看得老白这叫一个上火。明知道小孩儿应该是正经在里面画画呢,可他就是受不住。伊贝琦虽说年近三十,但精通药理保养得当,如今看来也就二十四五,身段模样都是上等之姿。周小村呢,十七岁正当年,如若在平常人家,这年纪成亲也够了。

    老白越想越烦,直接的后果就是隔几个时辰便把小孩儿叫出来一次美其名曰验收,可看了小孩儿的画之后呢,又把那画从头到脚批评得体无完肤。什么眉毛像虫子啊,眼大无神啊,鼻子不正嘴不够美之类。弄到最后再叫周小村,小孩儿压根不理了,以还没画好为由一律拒绝交作业。

    老白受不了,伊贝琦还怒了呢。晚饭过后,趁周小村回屋钻研技法的当口,伊贝琦把难得勤劳一次主动往厨房送碗筷的老白堵在了灶台前。

    看看灶台里的大黑锅,又看看伊贝琦比锅白不了多少的脸色,老白呐呐开口“女侠,有话好说,这个样子会让我以为你是想把我切吧切吧扔锅里炖了。”

    “此提议甚妙,正合我心。”伊贝琦皮笑肉不笑。

    老白无辜的眨眨眼“在下没得罪女侠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伊贝琦瞪过去,“你那哪是批评画,分明是批评我。眉毛不好看眼睛没有神鼻子不够正是吧,真对不住,爹妈没给好。”

    老白快缩成小白了,可怜兮兮道“女侠,在下知错了。你这眉眼,莫说凡间,就连九天之上都少见,有回我梦见王母娘娘蟠桃会,那满瑶池的仙女啊,我走近一看,就挑不出一个比得上你的,要不你怎么叫幽兰仙子呢。”

    老白的机灵劲儿一般只出现在最危急的时候,好在很管用。伊贝琦被逗得扑哧笑出声,数落得也温柔起来“不就在我屋里多呆了会儿吗,还是你给布置的作业,瞧把你紧张的。”

    “没紧张”老白下意识的反驳。

    “周小村那孩子是讨人喜欢,”伊贝琦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了老白好半晌,才又轻轻叹口气,“就兴你宝贝,不兴我稀罕”

    第10章 小村学艺三

    山间的夜风,尤其是这北方山里冬季的夜风,总是冷得骇人。老白的整个身子紧紧在棉被下蜷着,明明知道窗子和被褥都是没有缝隙的,却总还是觉得有阴风从外面钻进来,渗进亵衣,穿透至四肢百骸。

    应该是下半夜了,老白想,下的炭火似乎已经熄灭,只剩下差强人意的余温。

    就兴你宝贝,不兴我稀罕

    伊贝琦的声音恍惚又在耳畔浮现,老白有些害怕那女人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那时候,不应狼狈而逃的。老白有些懊悔,可不逃又能怎么样呢,他能坦然的和伊贝琦说自己对周小村仅仅是单纯的长辈关爱他说不出口,那样他都会觉得自己虚伪。

    深吸口气,老白把被子又往上扯了扯最终把头也盖了住,一片漆黑的时候他似乎能更好的冷静下来。

    睡,赶紧睡,老白和自己说,等到太阳出来就好了。这情感是见不得光的,于是当晴朗朗的白天,人便不会这般寒冷这般混乱了。

    天,赶紧亮吧。

    周小村连着画了五六天的伊贝琦,伊贝琦倒有耐心陪,小孩儿的性子却给磨到了劲头。当然周小村并不是想放弃,只是忽然觉得似乎劳逸结合更为妥当。

    老白不用看也知道小孩儿的耐心差不多了,于是这天接近晌午的时候,趁伊贝琦做饭的当口,便把周小村叫进了伊贝琦的炼药房。

    周小村刚走到门口,便闻见一股说不上的味道。一进门,见老白正在伊贝琦平日里煮药的柴火堆旁边蹲着,拿细木棍搅和着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

    “师傅,你干嘛呢”

    “画画得怎么样了”老白头也不回,问道。

    “形还成,可那神恐怕还要些时日呢。”周小村老实回道。

    “画身边人其实是最简单的,易容也是如此,因你与其终日相处,故神态把握最为准确,等将来易容陌生人,才是考验真功夫呢。”老白说着,招呼周小村过来,“来来,趁着不画画的时候,为师再交你这覆皮易容之术的要领。”

    “师傅,你就看不得我有片刻闲暇,”周小村咕哝着走过去也蹲到那柴火堆旁,“人家冬天都是长膘,我倒好,伊姐姐说我这两天下巴都尖了。”

    “听她胡说,这天天见的哪能看出来胖瘦,”老白说着总算抬起头,近距离打量周小村片刻,才若有所思道,“呃,似乎确实瘦了些”

    周小村无语。所谓严于律人宽于律己,想必就是给自家师傅准备的。

    “师傅你这是煮什么呢”周小村仔细瞧着锅内黑糊糊的一团,却仍旧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既然是覆皮,那自然是需要皮了。”老白说着,用木棍从锅内挑起片半透明的东西,道,“这易容之皮,需要特殊的药液文火熬煮上半个时辰,待呈全透明状取出阴干,即可作易容之用。”

    周小村盯着那片诡异的东西,忽然觉得喉头翻滚一阵阵恶心。

    老白看出异状,担心道“臭小子,怎么了”

    周小村咽了咽口水,一脸痛苦难忍的神情“师傅,您、您就这么坦然的蹲在这犄角旮旯里煮、煮人皮”

    “啥”老白险些被自己的下巴砸到脚面,大张着嘴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儿拿烧火棍狠狠敲了敲周小村异想天开的脑袋,“谁说为师在煮人皮”最后两个字出口,老白也觉得脊背凉飕飕。

    周小村眨眨眼,恍然大悟般“原来不是用人皮易啊。”

    老白危险的眯起眼睛“谁告诉你用人皮的”

    周小村无辜的皱起眉毛“没人说,我就是想当然的”

    “怪力乱神的话本儿听多了吧”老白打断周小村,恨恨的捏上小孩儿的脸,这回掐得绝不手软,“听好了,易容之术本就是门营生,切不可易容去害人,更不可为易容而害人,懂吗”

    周小村神情懵懂,却还是在老白越来越大的手劲儿下,可怜兮兮的点了头。

    老白几不可闻的叹口气“听着,易容以鹿皮为上,其余禽兽之皮也可,但终是赶不上这鹿皮的效果。”说着,时候到了,老白有些木然的把皮从锅里捞出来,走到角落阴凉处于木板上平铺好,回头又对周小村道,“我屋里有备好的鹿皮,待为师传授你覆皮技法。”

    周小村点头如捣蒜,赶紧跟过去。

    事实上,老白撒了谎。

    其实覆皮之术,尤以人皮为最佳。但他不想告诉周小村,都说什么师傅带出什么徒弟,这话一点不假。因为师傅的某些技法上总会带着他自己的烙印,而这,都将原封不动的传袭给弟子。老白没用人皮易过容,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也不准备尝试。且不说戴上他人之皮有何感受,光是剥皮那道工序就能把老白吓出二里地去。因此面对周小村,他自然而然的将这一则滤了过去。

    其实这覆皮之术学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做到天衣无缝的精妙。周小村用一个下午就通晓了所有技法要领,可易出来的勉强能够称之为伊贝琦姐姐的面相,却总奇形怪状,还真应了老白前些天的数落,不是颧骨太高,就是下巴太俏,要不然就是眉眼口鼻挤到了一起,颇有点兄弟间相互取暖的意味。总之,要顶着这样的面目下山,片刻就得让村民围观。

    周小村还是小孩儿心性,很难在屡战屡败后又勇猛的爬起来坚忍不拔的屡败屡战,以至于晚上吃饭的时候,便一声不吭,有些闷闷不乐。

    “老白,你怎么折腾咱小村了,瞧他那脸比苦瓜还苦。”伊贝琦看不过去,没好气道。

    老白不以为意的笑笑,佯装叹息道“才半天就这样,唉,想必我有生之年也看不见你出师喽。”

    出师两个字让周小村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师傅,学完覆皮之术就没了”

    小孩儿那眼神就像上了法场的人又忽然被远处吼了刀下留人似的,灿若繁星,晃得老白的心情也跟着扬了起来“嗯,为师这一身本事,你算是都抱过去啦。”

    “师傅,”周小村忽然正色起来,“那等我出师那天,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到底是谁灭了周家。”

    老白手一滑,饭碗咣的一声落到了桌子上。好在落得正,并未倾洒,只是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把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老白,都吓了一跳。

    屋子里寂静了好半晌,才又听见周小村说“师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有危险,但这仇,我迟早是要报的。”

    老白缓缓抬眼,看向自己的徒弟。此时周小村脸上再无稚气,满满的尽是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称的决绝。

    老白动了动嘴,却真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你啊,先把手艺练好再说吧。”末了,还是伊贝琦打圆场。

    之后,三个人又聊了聊过年的事儿,报仇的话题再未被提及。

    吃晚饭,老白和周小村都帮着伊贝琦收拾桌子,忽然老白想起昨夜被冻得没着没落的事儿,就让伊贝琦多弄些柴火塞进自己屋子的炕底。

    “要多少啊”伊贝琦问。

    “两大捆吧。”老白随口道。

    伊贝琦受不了的扶墙“那能把你烤糊了。”

    “啊”老白显然没意识到,他光考虑柴火多烧得时间长,却忘记柴火多也会烧得更热的问题了。

    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伊贝琦瞟一眼就知道老白想什么呢“晚上又冷了吧。”

    老白老实的点头。

    “柴火不成,”伊贝琦道,“我给你把多放些木炭代替柴火吧,那烧得时间能长些。”

    “能烧一夜吗”老白问得认真,他真的有点害怕夜里再醒,除了身冷,还有心乱。

    伊贝琦为难的摇头“恐怕不成,顶多烧到后半夜吧。”

    “这样啊”

    老白有些失望。正准备把碗筷端到厨房,就听身后周小村道“师傅,晚上我跟你睡。”

    老白这回非常争气的把碗端住了,虽然他那颗不禁敲打的瓷器心早摔成了八瓣儿。

    略带僵硬的回头,老白冲着小孩儿皱眉“你胡闹什么”

    周小村一脸委屈“我没胡闹啊,万一你在梦里冻死了,我上哪找第二个这么好的师傅啊”

    老白嘴角抽搐,周小村这话吧,按意思讲应该是好话,可听着它咋就这么别扭

    没等老白反应,周小村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咧开大嘴“就这么说定了,师傅,一会儿我就把铺盖抱你屋儿了。”说完,还真回屋收拾铺盖卷去了。

    老白和伊贝琦四目相对,眨眨眼,再眨眨眼,还有些云里雾里。

    最后,伊贝琦神色复杂的咬咬嘴唇“老白,你不管管”

    “咳,翅膀硬了,管不动了。”老白给出这么一句,然后揣着微妙的心思往厨房送碗筷去了。

    夜里,老白就后悔了。

    心术不正的后果就是他彻底没了睡意,被周小村像藤蔓似的缠绕环抱,老白眼睛瞪得比月亮还圆。

    “小村,小村”老白轻声呼唤。

    无人应答。

    老白又试图在不打扰对方酣眠的情况下把那孩子的胳膊腿挪开,下场却是被搂得更紧。

    老白怀疑缺少暖炉的不是自己,而是周小村。要不这孩子怎么跟狗熊见了玉米似的死不撒手。

    但托小孩儿的福,老白是真的再不觉得冷了。

    月光从窗棂撒进来,斑驳的落在相拥的人身上。老白用目光细细的描绘小孩儿微翘的睫毛,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据说嘴唇薄的人薄幸,但老白相信这条在周小村身上不灵。这孩子虽然总喜欢没大没小,但是打心眼里尊敬自己这个师傅的,这也是老白最欣慰的地方。每次他被自己的心思煎熬得挺不住了,他就会用这条给予自己些许安慰。

    一辈子做小孩儿的师傅,老白甘愿。

    第11章 小村学艺四

    近日来,老白在伊贝琦身上发现了危险的苗头。只要他一批评周小村,甭管批评得对不对,事实上老白觉得自己批评的全都对,却一定会遭到那女人的无差别抨击。

    比如老白说周小村起床太晚,伊贝琦就会说肯定是夜里跟你没睡踏实。再比如老白说周小村不勤于练功,伊贝琦就会嚷嚷谁说的,他画了一天都没停笔,我作证。更有甚者,老白说周小村的画具形而无神,伊贝琦居然说我明明就长得那个样子。

    老白被那婆娘彻底打败。伊贝琦的架势就像为儿子到学堂跟先生拼命的悍妇,护短护得要命不说,还会几下拳脚功夫。老白这号耍文不会习武的,自然沦为了在学生眼里可恶实则却是可怜的私塾先生。

    而最让老白难以接受的,周小村居然还真就被这么收买了一副背靠大妈好乘凉的鬼样子。

    这一日,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老白受不住了,丢下句“懒得说你了,学好学不好你自己知道”扬长而去。

    老白生气也没什么花样,无非就是到山头去转圈儿。一遍遍的遛,直到消了气儿。

    入冬以来,山间已经下过两场雪。第一场小些,第二场大些,如今,山脉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松柏被积雪压弯了枝头,露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却愈发显得翠了。

    老白好容易爬到了山顶,远远眺望,山脚下小小的白家镇显得秀气而可爱。老白很喜欢这座山,因为它够宁静,够质朴,够出世。说他心里安慰也罢,说他自欺欺人也好,做生意入世太深,便总想着回家后能超脱出来。

    再来,这山里都是宝。伊贝琦爱这里的原因,便是很多珍稀的草药她在这儿都采得到。尤其是半山腰以上,皆是北方才有且罕有的。而其中有一种叫做冻莲的草药,若辅以其他药材熬煮得当,能解百毒。普天之下只有这山岭上才有,一年开花,三年结果,千金难求。

    但老白对于此种珍稀药草的态度很是淡定,认谁每隔三年都就见一次成片的小花儿随着北风向自己摇曳,想激动都激动不起来。

    不过近几年花儿似乎越来越少了,老白微微敛下眸子,望向不远处白中透着淡淡紫的花朵,几年前这山顶上的冻莲还成片成片的,如今却稀疏了许多。

    世人皆爱利,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白守着这山多年也从没想过用它们赚钱,却白白便宜了那些无良的盗药贼。

    盗药贼们总是喜欢年关将近的时候来这里,对,就是现在这个时间。

    盗药贼们总是喜欢把自己捂得一身臃肿只剩下两个眼睛跟狗熊似的,对,就像不远处的那只。

    盗药贼们总是喜欢把药成片成片的连根拔起连春风吹又生的机会都不留,对,就是那个甩开膀子左拉右扯的架势

    等等老白瞪大眼睛,不远处猫着腰儿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貌似不是狗熊

    老白三步并作两步走近,果然是盗药贼。正拔着所剩无几的冻莲。

    老白气得声音发抖“这位兄台,您家若是有急症病人采些药材倒是无妨,可我看您这架势恐怕生病的得有百八十个的。”

    盗药贼闻言吓了一跳,待回头看见老白后,瞬间放心紧接着就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少管闲事。”

    老白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冷静道“你这么个采法,下次再来恐怕就见不到冻莲了。”

    不想盗药贼居然笑了“见不到又何妨我可以去南方山里找别的。天下之大,珍稀的药材还不多得是”

    老白磨了半天牙,愣是找不出话来回对方了。怒极之下,竟趁对方不察猛的把对方手里刚采下的一支冻莲夺了过来。

    盗药贼半眯起眼睛,缓缓起身,绽着危险光芒的眸子紧紧盯住了老白“看你有礼的份儿上我让你三分,你倒得寸进尺,我数三声,你乖乖的把花还回来,否则,到了阎罗殿别说我岳道然没提醒你。”

    老白一惊,不想对方竟然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盗商。

    “一。”

    老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二。”

    老白幼稚的用冻莲遮住了脸。

    “三呃”

    老白失去了英年早逝的机会,透过冻莲的缝隙,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岳道然的身子在自己面前缓缓滑落,最终倒进了雪里。

    死了老白在心底问自己。接着他看见了岳道然身后的人影,终于确信,那家伙已经厚道的先去阎罗殿开路了。

    维持着举小花儿的优雅姿势,老白在心里和自己说,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一百遍。

    上天,似乎向来都听不见老白的虔诚呼唤。

    “能把花给我吗”温浅的声音仍旧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下意识的,老白就把花儿交了过去。

    温浅颔首“多谢。”

    老白眨眨眼“不客气。”

    温浅微微歪头,淡淡的凝视了老白一会儿,总算了然“这是我的生意,抱歉,惊着你了。”

    老白愣愣的摇摇头,用非常没有说服力的动作表示自己此刻,好,很好,非常好。

    温浅似乎笑了,但又淡得好像幻觉。

    不知名处吹来阵阵阴风。

    “壮士需要灭口吗”

    “山上够冷的。”

    “呃,这是雪山。”

    “难怪。”

    “看也能看出来的。”

    “之前没注意。”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3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