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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长安逢雪 第1节

作者:楚阿辞 字数:22146 更新:2021-12-29 06:38:36

    书名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他本是六王爷,于他满月那日皇帝便有意要立他为太子,只是圣旨未传,便听闻他已被劫走。

    城中有户姓沈的人家,不知如何寻得他,便此留于府中抚养,亦是因此而识的子叙。

    平生有幸可识子叙,亦是他之福也。

    “宁封,待我高中那日,便提携你一同上京当官。”

    “我不要当官,我只要皇帝赐你的那杯酒。”

    孰人又会知,当日那最无出息的宁小公子竟成了坐拥万里江山的君王。

    阿辞求收藏求评论 绝对是亲妈不虐看在我卖萌的份上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封,沈子叙 ┃ 配角阿柳,宁淮 ┃ 其它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年子叙是11岁 宁封是8岁qq

    长安城中有户姓沈的人家,听闻于八年前收留了一婴孩,彼时沈夫人闻说老爷要将婴孩留下时,她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淡笑应承且还送了婴孩一玉如意。听闻彼日将婴孩抱来时,见他右臂之上点有朱砂,包裹着婴孩的布上绣有宁封二字,宁姓自是当今圣上的姓氏。

    听闻彼时沈老爷被这二字惊得夜不能寐,虽是疑过婴孩会是皇上的子嗣,只是又不曾听闻过有哪个王子被贼人劫走了,于是便此安心下来,收他为义子随沈姓。

    沈家长子沈子叙比沈宁封年长三岁,家父将沈宁封抱来时,沈子叙便好奇上前瞧去,见沈宁封正自吮着指儿,闭着双目入眠模样,沈子叙不禁一笑,抬首问道“父亲,他叫何名”

    沈老爷思量了许久,方应“宁封。”

    日子似水平淡八年而过,近日来沈子叙卧病不起,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单薄起来,唇无血色,小脸青白,气息若有若无,沈宁封于他床榻旁哭了几日几夜,直哭得双目红肿。

    “子叙哥哥”沈宁封抬手揉了揉眼,望着尚在昏睡的沈子叙唤道。

    沈子叙迷糊间听到这声轻唤,他唇角轻扯,似是想笑,只是身子失力,便是连笑亦笑不出。

    近日来府中上下的丫鬟小厮皆议论着此事,说什么大公子沈子叙时日无多,沈府的家业想来也是留给那沈宁封,还说什么沈宁封命好的话来。

    也不是未曾寻过郎中来瞧,只是皆都抚上他的脉间,捻着花白胡须望天许久,方自摇首说是无法子了。沈宁封自然不信他的子叙哥哥会时日无多,于是便往离沈府不远的大德寺中去,跪于那尊佛像之前跪足一日。

    沈夫人知晓后心疼得很,命人熬了鸡汤便匆匆带上往寺中去,甫一踏入寺中,便见那尊佛祖之前正跪着一孩童,沈夫人叹道“封儿,随娘亲回去。”语罢,但见她迈莲步行去。

    “不回。”言语间,沈宁封便又向着佛祖磕了头,嘴里喃喃“佛祖保佑子叙哥哥安好”

    沈夫人不言,而后一声轻叹,她知他的性子,如何劝也无用,她又何尝不心疼沈子叙

    不知为何过了初秋,沈子叙竟是好了起来,脸色亦是红润不少,病好后的数日里,他总喜待在房中作画看书,沈宁封时而想去寻他一同玩,却都被沈子叙拒之门外。

    今日亦是如此。沈宁封手中正执纸鸢,满脸欢喜地轻敲沈子叙那扇薄门,无人应他,他便自行将门轻推开而入,见沈子叙腰身挺直,绾袖提笔于纸上书着不知甚,他听闻声响望去,看见沈宁封正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沈子叙一怔,而后轻抿薄唇,半晌方道“出去。”

    “子叙哥哥,封儿想与你一同去放纸鸢。”沈宁封低首瞧着自己手中纸鸢道,口气甚为委屈。

    仅仅如此罢了,子叙哥哥当真如此厌恶自己么沈宁封愈想愈失落。

    沈子叙瞧他这般模样,不禁轻叹,复转回脸去,只是今次,他却将案上的一副画卷起,而后行至沈宁封身前,伸手轻抚着他墨发,而后笑道“封儿,这是哥哥为你所画的。”

    沈宁封一怔,呆愣地看着沈子叙手中的丹青,他有些疑惑,为何子叙哥哥恍然要为他作画虽如此想着,但他倒也心安理得接下,而后欢欢喜喜将画卷打开来瞧,画中之人自是自己,画的虽无城中的丹青圣手精湛,却亦让沈宁封觉足矣。

    “多谢子叙哥哥”沈宁封笑眸如弯月,伸了胳膊便想要抱沈子叙,随后薄唇轻碰沈子叙脸颊,“封儿好喜欢子叙哥哥。”沈宁封双手抱着沈子叙脖颈,嗅着沈子叙身上好闻的淡香不由眯了眼。

    沈子叙拍拍沈宁封的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言。此幅丹青,不过想答谢沈宁封彼日于自己大病时他守于自己榻边许久不离,适才那声“出去”实也是因自己心烦而出的,他不惯于温习作画时有人打扰,只是近来待他亦是有所淡漠

    无言良久 ,终是沈宁封将他放开,眸中满是温和笑意,小手揪着沈子叙的衣袖不让他走,而后将他往外拉去,沈子叙一叹,实也对他无了法子。

    “子叙哥哥。”沈宁封轻扯了扯沈子叙唤道。

    “嗯”沈子叙展笑,温和眸子看着沈宁封微昂起的小脸,而后伸手抚着沈宁封墨发。

    “子叙哥哥亲亲封儿。”沈宁封双颊泛红,扯着沈子叙衣袖的手越发大力,待至沈子叙凑近他半许,他方缓缓松了手。

    只是尚未碰及沈宁封的脸颊,忽闻丫鬟锦絮一声“大公子”惊得沈子叙赶忙退了几步,惊诧抬首,便见遥处着得一身绿的小丫鬟行来,手中不知端着何物。沈宁封一时气恼,立时坐于地下,两只胳膊支着下颔,别过脸去不愿看向锦絮。

    他虽心里万分不愿看向锦絮,却又好奇他们二人在说些何话,他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自地下起来,悄然行至沈子叙身后,一只小手竟抚上沈子叙圆润臀部上,沈子叙浑身一颤,而后低首,脸颊微红,随即厉声喝道“封儿”

    锦絮瞧着沈宁封自沈子叙身后探出的脑袋,满脸委屈的,似是沈子叙欺负了他一般,沈宁封尚是年少,还不知沈子叙为何恼怒,于是抬起满是委屈的眸子看着沈子叙,直瞧得沈子叙亦不安起来。

    忽的,沈宁封奋袖离去,任沈子叙如何唤他他也不理会。二人平日相处甚好,沈子叙倒也不放于心上,只是听了锦絮之言,他更是心烦意乱。

    黄昏之时,沈子叙尚在温习,一指指着书中所说的细细看着,忽闻声响,寻声望去,竟见父亲微皱着眉向他行来,尚未及得言语,便听沈老爷道“封儿做了何事让你如此恼怒”语罢,他伸手执起于案上的书卷翻看。

    沈子叙识趣不言,他知他们俱是偏爱沈宁封的。

    “今日不准吃饭。”

    沈子叙颔首应声,只觉微微的委屈,他抬手揉了揉眼,一声不吭。

    “子叙,你是沈家的长子,日后若我不在,沈家便是要你护着。”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却依是一言不发。

    “待你双十之年,便迎娶庄家长女过我沈家的门。”语罢,将手中书卷扔去案上,随后负手而离。

    沈子叙看着案上摆着的事物出神,亦不知看了多久,恍然觉双目酸涩,他眨了眨眼便有清泪流出,到底是孩子,委屈了便只识得哭。

    那扇窗棂不知被何人所推开,沈子叙转脸瞧去,便见沈宁封的脸庞,沈子叙一怔,脸上泪痕未干,双目尚是微红。沈宁封瞧着自觉万分的悔,他抬手示沈子叙过来,但见沈子叙缓缓起身,而后行至窗棂之前。

    “子叙哥哥,张嘴。”

    沈子叙闻言,而后依言张嘴,恍然嘴里被人塞进了馒头,他不由一惊,赶忙将馒头拿下,轻咳了几声,尚未及得言语,便听沈宁封不安道“子叙哥哥,封儿知错了封儿此生定会好好护着子叙哥哥,定不让何人欺辱子叙哥哥。”

    “嗯。”沈子叙垂眸,而后瞧着手中已被咬了半的馒头不禁莞尔。

    平生有幸遇子叙,世间万事总有意。

    、第一章

    今冬细雪纷飞伴雨下,檐上正缓缓滴落下水珠,沈府大门已是朱漆斑驳,忽的大门轻启,内里而出一人,但见他身着一袭青莲色衣裳,衣襟处绣有祥云纹,腰束白玉宽带,如墨青丝以玉簪而绾,雪白毛领绕于颈项,他低垂着眸子瞧不清有何情绪。

    于后随着的是一小厮,小厮微仰着脑袋瞧着檐上滴落的水珠不禁张大了嘴,黄昏之时,行人愈来愈少,且还下着小雨,本是繁华街市现下早已无人,那于沈府之前的男子候了许久,方才抬眸,眸中满是恼意,看着遥处似是不安似是微微的怒。

    “咳咳”冬时寒风透骨,他本就身子不好,如今被这寒风吹了许久,他还是禁不住一阵轻咳。

    小厮赶忙上前轻抚男子后背,而后不满道“今日是老爷生辰,二公子怎的如此不知趣”见男子不语,小厮续道“天寒地冻的,大公子你在此等了许久,只怕明日又得病了。”

    沈子叙闻言,而后不悦蹙眉,他双唇依是毫无血色,他只觉小厮说的话刺耳万分,“咳你你此话何意咳咳”语罢,沈子叙复是垂眸。

    小厮此话本是无心,只是担忧沈子叙罢了,但他向来嘴笨,不懂得婉言,如此直言自是让沈子叙生怒。

    他现时年已双十有三,曾是说过若他至双十之年便迎娶庄家长女,只是等到那年庄家长女要入沈家门时,便就听闻庄家长女已被贼人杀害,彼时沈子叙尚还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瞧着庄家门前所挂的惨白灯笼他不知如何是好。

    思绪还来,抬眸看去,便见遥处忽行来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玄色衣袍,袖口处镶绣有金线祥云,墨发以钳玉银冠束起,他生得面容俊郎,只是怀中还搂着一美人,搂在美人腰上的手还上下抚着,那人正哼着曲儿行来,瞧见沈子叙正瞪着自己,那人有些不安。

    “子叙哥哥”

    “封儿咳咳咳”沈子叙尚未及得言语,便又是一阵轻咳,沈宁封赶忙将怀中的美人赶走,只忙行去握着沈子叙的手,甫一触到,便觉他的手冷如冰一般。

    沈宁封英气的眉不禁蹙起,而后将披于自己肩上狐裘褪下,随即为沈子叙披上,握着他的手便往沈府中行去,今日是沈老爷的生辰,沈府上下俱是一片喜色,沈子叙于旁直是轻咳,他手抚着自己胸口,只觉难受至极,沈宁封依是不语,只是握着沈子叙的手愈加使了力气。

    二人行进厅中,沈老爷与沈夫人早已在此等候,随后沈子叙便命人将贺寿之礼送上,沈子叙所送的是自己所画的景画,画中不过山水之景,青山绕水,云烟笼罩,旁有桃树,碧水上正有几叶轻舟,此画名为“寿山”。

    沈老爷见了此画自是欣然,沈老爷拈着花白的胡须微笑着抚着沈子叙的墨发,只道“子叙如此才学,何惧成不了日后的状元郎”

    沈宁封闻言,而后瞥了一眼沈子叙的画,随即莞尔道“爹爹,封儿也贺你寿比南山。”语罢,沈宁封执筷绾袖为沈老爷夹了块烧鸡。

    “好好好,封儿真乖。”沈老爷向来疼爱沈宁封,今日见他如此,自是万分开心。

    沈子叙潦草用过晚饭,便觉脑袋有些发晕,向着父亲作揖告辞,便要回房歇息去了,沈宁封瞧着沈子叙缓缓离去不禁心生担忧,他虽穿着厚重,只是身子不知为何成日发冷

    夜时入窗的朔风愈寒,沈子叙尚未入眠,只闭着双目又是一阵轻咳,今晨时房中添了两个火炉,沈宁封进来时都觉有些热,他行近沈子叙榻边,瞧见沈子叙缓缓张目,一双眸子依是温和如往。

    “子叙哥哥,封儿想与你同榻共眠。”语罢,不待沈子叙应言,赶忙除去外袍,沈子叙往里边躺去,如星双目瞧着沈宁封,而后唇角微翘,笑意温和。

    沈宁封将沈子叙揽入怀中,下颔抵住沈子叙瘦削的肩上,将身上温暖的棉被俱盖至沈子叙身上,双腿绞住沈子叙的腿,而后便要如此入眠了。

    “封儿,你说我成日这般病殃殃的,日后该如何去见她”

    “她”沈宁封蹙眉。心下暗想,若让他知何人敢与他争他的子叙哥哥,定让那人生不如死

    “嗯。”沈子叙颔首,见沈宁封神色疑惑,他不禁莞尔续道“听闻她是宫中的淑妃。”

    沈宁封闻言,而后一惊,半晌回神过来,他才蹙眉回道“你与她如何相识”口气甚为恼怒。

    “只怕她早已将我忘了,待我高中状元那日,我便可日日与她相见,若是孤独终老,我亦无悔。”

    沈宁封愈听愈觉心头起火,只是盛怒过后,余下的却是酸涩,他本以为将那庄家长女除去后,他的大哥便是他的了,谁会料到竟会又来了个淑妃。他虽是恼怒,不过若是细想,既是宫中妃子,哪能如此易见,这般想着,自是安下心来,随后轻抚着沈子叙后背哼着曲儿哄他入眠。

    待至沈子叙缓缓入睡,沈宁封方起身来,盯着沈子叙脸庞许久,忽的伸指轻绘着他的五官,只轻声自语“大哥,你此生有我便够了,我不准你想着别人”口气似是委屈似是威胁,他俯身轻吻着沈子叙的颈项,一只手轻捉着他的手往自己下身抚去。

    “子叙,我当真喜欢你”他亲了亲沈子叙的唇角,随后覆上他的唇。

    那yang物因被沈子叙的抚触而越发大了起来,沈宁封呻*吟几声,而后轻咬着沈子叙的下唇磨了磨,他不敢如此过分,自是知适可而止,只是他当真没了法子,若果让沈子叙知道,自己可还能与他如往一般交情甚密么若是如此,不若早些与沈子叙说明。

    如此想着,竟将自己与沈子叙的下裳褪去,随即将沈子叙的两腿分开,那yang物竟是进了沈子叙双腿之间

    “你你在做什么”沈子叙非是嗜睡之人,听闻轻微声响,他不禁张目,入目的竟是竟是如此淫*秽之景,他又何尝不怒

    沈宁封闻言一怔,半晌方自回神,他伸了一手,缓缓抚上沈子叙的脸庞“子叙哥哥我喜欢你。”

    、第二章

    过了十二月便是要过春节,虽尚有一日才至春节,沈府却早是一派喜色,沈子叙身子仍是依旧虚弱,自那夜之后,沈子叙与沈宁封相见不如昔日的多。他是他的兄长,又怎可与自己的弟弟做那苟且之事

    日中之时,沈夫人带着方熬好的鸡汤往沈子叙所居的庭院行去,此时冬梅正盛,于遥处望去,只见点点淡红,沈夫人甫一踏入院中,便见沈子叙已坐于院中提笔书写,沈夫人见他如此,不禁莞尔,笑中自是带了几分怜爱。

    “子叙,娘适才熬了鸡汤给你。”沈夫人将那盅鸡汤置于案上,忽闻沈子叙几声轻咳,柳眉不禁微皱,轻力拍拍沈子叙的后背。

    沈子叙颔首应之,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自己所书的诗词不禁展笑,沈夫人瞧见沈子叙如此,心中亦是不禁大喜,而后执起案上的书卷翻看,半晌,沈夫人问道“子叙,你想进京赴考”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

    “好,娘信你。”沈夫人抚着沈子叙墨发亦是展笑,笑意温和。

    进京赴考,既是为了沈家亦是为了她。甫一念起她,沈子叙便不禁莞尔,她为宫中妃子又如何,只要能远远的望她一眼便已足矣,他至今还未知她唤何名,只知她是宫中的淑妃。他不由苦笑出声,自己这般病殃殃的模样,又以甚么去讨人欢喜

    正想的入神,忽闻一声“娘”,而后他便是回神过来,转脸看去,竟是见沈宁封正缓步行来,他立时慌忙,随即欲要起身离去,不料身子触及案几,但闻一声“啪”轻响,案上的几册书卷已然落地。

    沈子叙一愣,而后便要弯腰拾起,不想那人早已将那几册书卷拾起,沈子叙怔怔的看着沈宁封手中的书卷,半晌方自回神,他垂眸,接过沈宁封手中的书卷,轻声道谢。

    他实也不知要如何面对沈宁封,他觉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安。沈宁封又怎会恍然来此他以为他以为此次春节再不会见他。

    “大哥。”沈宁封唤道。

    沈子叙闻言,而后抬眸,眸中满是茫然,忽的沈宁封伸了一手,为他拍去肩上的细雪“天寒,大哥早些回房歇息。”口气淡然。

    沈子叙闻言,而后别过脸去,看着残雪压枝,藏于袖中的手禁不住握成拳,他一言不发,只望沈宁封快些离去。待得许久,他看的颈项亦有些难受,转回脸来,便是见沈宁封搀着沈夫人离去。

    夜时气候甚寒,沈子叙唤人于房中多添了几个火炉,却仍是四肢发冷。他腰后正垫着软枕,棉被盖于下身,手中正捧着书卷细细看着,微寒的朔风时而吹入房中,沈子叙不禁蹙眉,正当要下榻去将那扇雕花木窗合上之际,便忽有人推门而入。

    沈子叙寻声望去,待得看清来人,他不禁一阵心慌,动作亦有些慌乱起来。

    “大哥,为何要怕我”沈宁封行近榻边,将人搀扶起身,沈子叙咬唇使力奋开他,沈宁封垂眸,掩下满眸苦涩,他将人手中的书卷夺去,而后置于案上。

    “封儿,我是你兄长。”

    “那又如何”沈宁封坐于他旁,看向窗外寒星漫天,“子叙,我当真喜欢你。”言语间竟是带了笑意。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怔,却依是一言不发,沈宁封那声“子叙”直扰得他心烦意乱。

    沉寂良久,沈子叙忽将手覆上沈宁封的手,沈宁封抬眸,眸中皆是微微的惊喜微微的诧异,沈子叙拍拍他的手,只听他道“那夜之事我不怪你,只当是你年少不懂事罢。”

    只是沈宁封尚未及得言语,便听闻有炮竹声响,和着笑声好不热闹模样,沈子叙不禁展笑,面容已带喜色,他缓缓起身,寻了狐裘披上,便欲要步出房外瞧瞧热闹,沈宁封满心苦涩,实也无心要看,他坐于榻上,只觉眸中有些酸涩难受。

    “大公子。”锦絮瞧见沈子叙脸上带笑而来,亦是禁不住莞尔,她最为欢喜看大公子笑着的模样。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应之,他不想再待在房中,他现下确实是惧极与沈宁封一齐。

    “大公子,二公子呢怎的不见他”锦絮往后瞧瞧,见沈子叙身后无人,便将目光放在沈子叙身上,满是好奇模样。

    沈子叙闻言,而后摇首,踏着厚雪向另处行去,炮竹声响愈来愈近,天边时而有烟火绽放,沈子叙再禁不住笑意,待得见到沈夫人,他忙上前行去,唤了声“娘”,而后齐看府中的小厮点着炮竹玩闹。沈夫人美目中微带了疲倦,她拍拍沈子叙的手,而后为他拢好披于身上的狐裘。

    “封儿呢”沈夫人问道。

    “明夜用过晚膳,你便与封儿出去看看。”沈夫人见他不答,倒也没说什么,只抚着他的发莞尔道。

    沈子叙垂眸颔首“好。”既是娘亲所求的,定是要应承的。

    “咳咳”此时朔风甚寒,沈子叙本就身子不好,此时于此愈是久了,便就又是一阵轻咳,沈夫人满是担忧,唤了锦絮过来要他将沈子叙搀回房中,沈子叙不愿,摇摇首便道“别咳咳”

    于房中的沈宁封越发觉得无趣,他胡乱翻看沈子叙案上的书卷与画作,不禁忆起昔日沈子叙亦为自己画过一幅丹青,只是如今

    沈宁封苦笑摇首,不再想昔日之事,随手执起一册书卷便就翻看,不料忽闻一声轻响,连着几声轻咳入了耳中,沈宁封寻声望去,便见沈子叙由锦絮搀着而来,沈宁封忙上前去,挥挥衣袖示锦絮离去,而后便将人揽入怀中,沈子叙瞪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沈宁封将人抱上床榻,随即为他盖好被褥,于榻边满目笑意的瞧着沈子叙唤道“子叙。”

    “咳咳咳咳”沈子叙本想应言,不料甫一开口,便又是一阵轻咳。

    “好好好,封儿走,大哥莫要心急。”沈宁封立时不安,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此言一出,沈子叙倒也安心,只是待得半晌,依觉那人未曾离去,他不禁有些恼,却又不好发作,那人如何亦是自己的弟弟。

    “你这样,封儿难受。”沈宁封闷闷地道。

    沈子叙依是一言不发,忽闻一声轻叹,而后便是薄门合上的声响。沈子叙一臂撑起,缓缓起了身,看着窗外寒星漫天,烟火如花。

    、第三章

    城中几日大雪连下,现下已是过年,本该热闹的长安城中,却竟是无以往那般热闹了。今夜用过晚饭,沈子叙便命人备了马车,沈宁封听闻他要与自己外出,心下自是惊喜万分,回房随手执了件雪白毛领便往颈项上围了圈。

    马车缓行,沈子叙抬手轻掀车帘,便见尚有路人步子匆匆而离,铺子仍有几家正开着的,沈子叙亦是不明这天寒地冻的有何好走倒不如待在府中看书作画。

    “大哥。”沈宁封轻扯沈子叙衣袖,沈子叙转脸,便见沈宁封满脸讨好笑意,沈子叙一阵心烦,使力挥开捉着自己手腕的手,而后转回脸去,又将车帘掀开。

    心烦意乱。

    他不明自家弟弟究竟是如何想的,若果只是兄弟之情便也罢了,怎的偏偏却是他不愿再想下去,愈想心里便愈是心烦。

    “封儿望你一世长安。”言语间,便将一物塞进沈子叙手中。沈子叙闻言怔了怔,而后低首瞧着手中之物,原是平安结罢了。

    “吁”车停。

    沈宁封将沈子叙缓缓搀下车来,看着沈子叙淡漠依旧,他心里仍是有些难受,今日沈子叙忽邀自己外出,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而今看他这般神色,却是连笑亦笑不出。

    一路无言而行,沈宁封搀着沈子叙步子缓慢地行着,沈子叙方走不久便说头疼,沈宁封听他说头疼便是一阵心慌,将人悄然而小心地揽入怀中,便要回沈府中去。此路回府中自是经过青楼,他早是那儿的常客,楼内哪个姑娘不曾识的他

    楼上的姑娘一瞧他经过,竟是摇着帕子笑唤着“沈小公子”,沈宁封抬首瞪了她们一眼,而后低首瞧怀中人的神色,见沈子叙眸中已带愠意,毫无血色的薄唇正轻颤着。

    “大哥,我”

    “父亲早年教你的,统统都忘了么”口气甚为恼怒。

    “大哥别气,我我”沈宁封一阵心虚,愈说愈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了脑袋将人放开。

    沈子叙闻言,本想开口应言,不料开口却是一阵轻咳,单薄的身子于寒风中有些摇晃,沈宁封本想伸手去扶他,却被那人倔强地奋开了手。

    “大哥,是封儿的错,莫要气着自己身子了,封儿求你了”沈宁封知他为人古板,定是不解自己这般,只是他就算如何,最爱之人还是他沈子叙啊。

    “咳咳若不受些责罚,你便不会听入耳中去的,咳咳咳”

    沈宁封不言,只看他奋袖而离,看他往回府的路急步行去,沈宁封于后低首跟着,只觉微微的悔。平安结仍于沈子叙手中,沈子叙初时还不觉有何,只是于手中愈久便愈觉的不好。

    沈府庭院间栽有数十冬梅,亦是设有莲池,若然到了夏时莲花开于遥处所望去,便是见满池粉莲随风而摇。沈子叙立于莲池之前思量许久,沈宁封于后悄然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又低下脑袋。

    忽闻一声“扑通”落水声,沈宁封立时抬首,便见沈子叙早是负手而立,那袭青莲色衣裳他只觉衬得沈子叙越发的单薄,他有些不安,不知沈子叙丟入池中的是何物。沈宁封怯怯地往前行了几步,如此小心,不过是怕又惹那人恼。

    他探头往莲池看去,池中淤泥混着水,今夜又无月色,自是瞧得不清,他只觉心下越发不安,只开口问道“大哥,那平安结”

    “扔了。”口气淡漠。

    “为何”沈宁封垂眸,只掩满目苦涩。

    “沈宁封我是你长兄”

    沈宁封

    他何时听过他以如此淡漠疏离的口气唤过自己。

    沈宁封唇角微翘,笑意苦涩,只颔首应之,不曾言语,沈子叙亦是不想理会他,转脸瞥他一眼,便是道“你若果知错,便在此跪着。”

    “大哥,我喜欢你,可有何过错”沈宁封苦笑出声,只觉心里越发难受,似如针扎一般。

    沈子叙闻言,而后轻抿薄唇,过了半晌,方才应言“你今后之事,我再不理会再不过问。”未了,奋袖而离。

    竟是会落得如此沈宁封现下只觉若是死了,便不会觉得心里万般难受了,他看着那身青莲色愈行愈远,看着他单薄的身子于寒风中轻颤着,沈宁封抬手揉了揉眼,随即跪落于皑皑白雪之上,跪的已然有些时候,地下薄雪已然化为寒水浸湿沈宁封双膝的衣料。

    不知跪了许久,双膝早已是发麻作痛,忽觉眼前发黑,沈宁封便摇了摇脑袋,只见此时天色渐白,原已然白昼,他发上衣上沾了不少细雪,有些已然化为寒水,浸透衣内。

    “二公子”锦絮正端茶水,满容诧异惊呼道。

    “锦絮”沈宁封莞尔。

    “二公子怎会在此跪着”锦絮忙将手中茶水置于身侧的案几上,随即上前欲要将沈宁封搀起身来,奈何沈宁封有意不起,她本就柔弱,力气自是敌不过沈宁封,于是便此作罢,只责道“寒雪透骨,老来怕是要痛的死去活来。”

    沈宁封不言。

    锦絮见沈宁封不言,便又上前欲要将人搀起身,沈宁封摇首伸手拒之“莫要管我。”

    锦絮虽满是担忧,可自知他的性子,便就当真依他所言不再理会他,自行将置于案几之上的茶水端起,旋即行礼而离。

    不料锦絮离去无多久,沈子叙便就来此,他正被小厮搀扶而来,依是那袭青莲色衣,依是那淡漠神色,沈宁封怔了怔,而后低首,悄然动了动双膝,早已是无甚知觉。

    “封儿,你也知错了,便就起来吧。”沈子叙口气甚是温和。

    沈宁封不言,只任着小厮将自己搀扶起身,甫一起身,便觉双膝麻痛万分,险些跌落下去,沈子叙神色立时一变,一手伸出便欲要扶他,沈宁封满目微喜地看着沈子叙,怎料他甫一对上沈宁封的眸子,便就转脸。

    沈宁封早知如此,亦无话可说,任着小厮将自己搀着回了房歇息,沈子叙负手而立,寒风依旧吹来,只将他墨发拂起,雪上已然落了不少冬梅枯枝,遥处望去只见点点淡红。

    他不禁忆起娘亲昔日曾说,世间最为凉薄的,莫过于缘分。

    、第四章

    初五那日,沈老爷将沈子叙带去城北一处小巷当中,说是有高人在此,沈子叙不禁轻叹莞尔,也便随父亲所愿去寻他所说的“高人”在何处,沈老爷边行边说那高人善作山水景画,除此之外,还会兵法之道与治病救人。

    沈子叙暗自一笑,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人也不知父亲是在何处听来的胡言乱语。

    小巷里头俱是卖着古董衣裳,那些掌柜不是胳膊支着下颔打算盘便是正拍着蚊子,沈子叙抬手拢了拢身上正披着的狐裘,而后紧随沈老爷步子。

    行至小巷深处,坐于铺子里边的店家不是打瞌睡的便是望着天发愣,满是无心做生意的模样,沈老爷抬首看了看店名,随后微笑颔首,与沈子叙行了进去,见一张大红木椅设于一处角落,旁设有案几,案几之上置着茶水糕点,坐于木椅的正是一老者。

    “可是太平先生”沈老爷向着老者作揖笑问。

    老者闻言,而后抬眸,打量了沈老爷与沈子叙一会儿,便挼着花白胡须颔首问道“可有何事”语罢,执起盛茶耳杯便饮。

    “先生,这是小儿沈子叙,小儿自幼身子虚弱,还望先生可为小儿治病,若果可有法子医治,我愿倾尽家财保小儿性命。”说着,沈老爷便举袖拭泪,看着身旁的沈子叙不禁一声轻叹。

    沈子叙闻言,只觉心下一阵感动,他揪着衣袖,满是感激的眸子看向沈老爷,那太平先生将耳杯置回案几,旋即便示沈子叙过来,沈子叙行至太平先生之前,看着他清明双眸正看着自己的面容。

    “沈公子的病,老夫不能医治。”

    此言一出,直让沈老爷一怔,沈子叙心下本是欣喜,如今只余不安。

    “老夫碌碌庸才,不过世人抬举。”太平先生挼着白须,淡然笑道,而后自盘中挼起一件糕点,塞进自己口中,“老夫平生不过喜爱作作画罢了,怎会医术不知沈公子可有家弟”

    沈子叙颔首“有。”

    “老夫想见见他。”太平先生笑得狡黠,沈子叙瞧着他笑意不禁一怔,半晌回神,方转脸看向沈老爷,见他颔首,自己便也应了声“好”。

    回至沈府已然黄昏,却仍不见沈宁封,沈子叙望着那紧闭着的朱漆大门良久,随后他便迈步行出外去,立于沈府门前,如昔日一般在此等候沈宁封。黄昏过后越发寒冷,只觉寒风刺骨,见鹅雪纷飞,沈府那两盏书着“沈”字的灯笼亦正随风而摆,似快要落下。

    前日如此责罚他已是有两日不曾与自己言语,封儿可是有怨于他沈子叙不安地揪着衣袖,立时心生悔意。

    他本就不宜吹风,如今立于寒风许久,只引得他一阵咳嗽,咳得连身子也颤了起来,小厮来时,已见沈子叙脸色不好,小厮赶忙为沈子叙又添了几件暖裘,随后便搀着他行去寻沈宁封。

    “大公子,小心些。”小厮叮嘱道。

    “嗯。”

    “大公子且在家中等候便是,何须如此受苦的怕是大公子的身子。”小厮嘟囔着,似是责怪。

    沈子叙自然听入耳中,只是不知该如何应言,便也就一言不发任小厮搀着自己四处乱走。

    沈子叙低首行着,不知前方何路,只听一阵女子笑声,他不禁抬首望去,竟是见沈宁封怀中正搂一着粉衣面容秀丽的女子,沈子叙一怔,沈宁封亦是一怔,两人过了半晌方才回神。

    “大哥”沈宁封闷闷唤道,适才的笑容早已敛起。

    沈子叙瞪他一眼,又以鄙夷的眸子看向那粉衣女子,良久过后竟是奋袖而离“当真是烂泥”口气已带怒意。

    他又怎能容得下自家弟弟终日流连于青楼当中,沈宁封平日不愿念书也罢,他虽识几个字,却常在好友面前道自己文武双全有何不会,只是叫他对子,却甚么也不懂,便是闹了一出笑话。彼时沈宁封岁数尚小,自己仍可谅解,只是他如今也不见得比昔日好上多少。

    沈宁封再无心展笑,将怀中美人放开,便赶忙跟上沈子叙,小厮怔怔地看着沈宁封离去,良久过后方自回神,口中唤着“大公子二公子”的急步行去。

    “大哥,封儿知错了。”沈宁封扯住沈子叙的衣袖,瞧他蹙起的英眉,沈宁封心下越发是不安。

    沈子叙闻言,而后阖上眸子,待得半晌,他方才张目,眸中愠意已去只余温和,他低首瞧着沈宁封的双膝处,而后问道“封儿,你难受吗”此言一出,只让沈宁封诧异。

    “事不过三,今次便罢。”沈子叙将他奋开,“你近日为何对我不理不睬可是有怨于我是我不好,只是你如此我”他愈说愈是不安,虽是不满沈宁封对自己起了如此情愫,只是如何,他亦是自己的弟弟。

    “大哥,你可知我就算受天谴受天地间最为可怖之刑,亦及不得你待我的不理不睬。”

    “封儿”沈子叙不禁一叹,不论二人同为男子,且还是兄弟,他们怎又可如此

    “大哥,封儿当真喜欢你。”他偏不信此生亦得不到那人的真心。那人说要娶妻,自己如此爱他又怎会依他沈宁封不禁苦笑,只觉自己跌下了万丈深渊。

    沈子叙负手,指尖在听闻沈宁封此言时已然刺入掌间,幸得父亲此时不在,若果被他听见,定将自己手脚打断方才逐出沈府,他知父亲最为疼惜之人便是沈宁封,其次才是自己。沈子叙不由心生几分妒意与自嘲,只是实也不怪他人,怪便怪自己生了这般病殃殃的身子。

    一路无言回至沈府,便见适才跟来的小厮早已待在府中,沈宁封搀着沈子叙责怪着小厮,那些责怪之语听入耳中,只觉心烦,沈子叙将他挥开,便自己回房去,离时留下一言“太平先生说想见你,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未了,缓步离去。

    、第五章

    天色已近白昼,沈子叙早已唤人去将沈宁封叫醒,小厮添财应了声,而后去为沈子叙备好茶点,再自去沈宁封房中。沈子叙端起清茶轻抿一口,他满是清雅模样,他缓缓将茶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茶香,不料忽听一声

    “大哥”

    沈子叙被这声吓得手一颤,瓷杯便自手中滑落于地,碧色的茶水洒了满身,幸得茶水并不烫,沈子叙有些恼,抬首便想斥责几句,怎料沈宁封瞪大了眼盯着自己下身处,沈子叙疑惑,随他看了看自己那处,原是衣料浸湿罢了。

    “大哥。”沈宁封咽了口唾液,而后上前伸手于沈子叙胸膛前胡乱抚着,沈子叙一怔,忽觉那手已然抚至自己下身处,尚未及得恼怒,便听那人柔声道“若不弄干,大哥定会得病。”

    身旁的添财看得目瞪口呆,直直盯着沈宁封的手不移眼,他略自思量这二人是何交情,随即便得了个词断袖。此景自是容不得自己多看,于是他识趣地转了身,望着天叹道“怎的这天阴了许多”说着,便往屋外行去。

    “够了”沈子叙声音微颤,他咬唇别脸,伸了一手便去捉沈宁封的手。

    沈宁封凑近他半许,随即亲了亲他的脸颊,看他面红耳赤,自己心下不由一阵欢喜。沈宁封亦知不可如此过分,于是见好就收,抬手摸摸鼻,随后退了几步,脸上依是和善的笑容。

    沈子叙瞪了沈宁封一眼,而后一声轻哼,他一拂袖,便就离去,沈宁封落在身后尚有些呆怔,回神后忙跟随上去,马车早唤添财备好,今冬寒冷,沈子叙身子又虚弱,车内便添了火炉,甫一进去便觉暖了四肢。

    一路无言,马车缓行。

    下了马车,沈子叙仍对沈宁封不理不睬,行于他前,背脊挺直,满是清傲。沈宁封怎敢跟上去,只于他身后怯怯行着,心下只想着自己是因何事得罪了他。

    “到了。”沈子叙道。就连声“封儿”也免了。

    “嗯。”沈宁封轻应,随着他步子缓缓行进小巷深处。

    沈宁封不禁打量这巷中的铺子,卖的好似皆是文人喜好的,那些铺子里正发愣的掌柜一见沈宁封看来,便忙笑脸相迎。愈行深处,便觉越发的静,两人一言不发,良久终行至一家店铺之前。

    沈子叙歪着脑袋,看了看铺子内里,而后见角落处所置的大红木椅,坐于椅上的便是那太平先生,他抬起清明的眸子,看着正窃看自己的沈子叙,随即举袖向他轻挥示他过来。沈子叙忙将尚于自己身后的沈宁封扯来,而后一同进去,见了老者,沈子叙先是作揖,后是将沈宁封拉至身前。

    “先生,这是我家弟沈宁封。”

    太平先生眯着眸子打量许久,随即唤来了一小丫头搬来两张木椅,小丫头发髻朝天看似甚是滑稽,沈宁封禁不住笑意,幸得沈子叙暗自掐他腿肉,若不然当真又闹一出戏。太平先生将几上所置的两杯清茶皆递与二人,随后自己挼起一件点心伴着茶水送入肚中。

    “沈小公子生得帝王之相”话未完,便被沈子叙打断

    “先生此话何意你这番话莫不是要说我沈氏乃叛国篡权之逆贼”沈子叙脸色早已大变,这逆贼之罪,便是诛其九族亦不为过错。

    “沈公子定是忘了,沈小公子并非是你弟弟之事。”

    沈子叙一怔,待得半晌,他方转脸去看沈宁封,见他面容平静,依是一声不吭,沈子叙心下方才安心,他轻抿一口微凉的茶水,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平先生展笑,笑得狡黠笑得得意,他转眼便看向沈宁封去,见他唇角微翘,似甚为满意于他那句生得帝王之相。

    “不知沈小公子可愿做我徒弟”说着,抬手挼须一笑,似是笃定他会应承。

    “好。”沈宁封应道。

    沈子叙一怔,心下不免生了妒意,为何他总于自己之上,他确实不是自己的弟弟,他不禁忆起昔年沈宁封岁数尚小,因性子爱玩闹,趁父亲外出之时,便往书房去将父亲的水墨丹青添上了几笔,怎料父亲回来并无发怒,只将他揽入怀中赞赏笑道“封儿这几笔添的好啊”

    可当自己亦为父亲的水墨丹青添上几笔时,便是挨了一顿罚,而后便是面壁思过,一日滴米未进过肚,还是沈宁封偷偷自厨房里拿了饭菜来。他不知父亲为何如此纵容沈宁封,自幼父亲教诲,莫要流连于风月之地,只是沈宁封日日如此,也未曾听过父亲的一句责罚。

    沈宁封非是自己的弟弟,确实不错。只是得万般赞赏之人,怎的偏偏总是他沈宁封

    只是他不知这太平先生是自何处打听到沈宁封非他弟弟一事,他不禁一声轻叹,看着沈宁封为太平先生上茶,听他恭敬唤道“师父。”

    未了,沈宁封转脸悄然看了一眼沈子叙,他不禁莞尔,随后将人拉入怀中,为他整好衣裳,将他围着颈项的雪白毛领又重围了遍,此事做完,沈子叙双颊早已微红。

    “大哥,你且先自回去。”

    沈子叙闻言,而后垂眸闷道“拜师此事一成,是要置大哥于一旁了么”语罢,他忽觉自己这番言语似有不妥。

    “怎会”沈宁封莞尔,口气温柔续道“大哥要留,便就留下吧。”语罢,一手覆上沈子叙的已然发凉的手上。

    沈子叙闭目,听他这般口气,心下罪孽不禁又添了几分,他每每与沈宁封独处,想着都是祖训所说的。想到此,他便将沈宁封的手挥开,于他怀中起来,对上太平先生满是笑意的眸子,他不禁自觉尴尬万分。

    “不用,我回去等你便是了。”语罢,沈子叙负手缓步而离,离时不忘将铺子的门合上。

    太平先生挼须一笑,看着沈宁封道“你若成了皇帝,又何惧得不到他”

    “我要的是他的真心,是他的心甘情愿。”

    “我这快入黄土之人,亦不懂你口中所说的甚么真心甚么心甘情愿,”说着,端起清茶便是品了一口,“我以为六王爷性子风流,得不到的才当做是宝罢了。”

    “六王爷”

    “此事你日后便知,我只应承过那人教你兵法治国。”他垂眸淡然道。

    沈宁封颔首,随后望向窗外,外边依是鹅雪纷飞,寒风透骨。他便坐于木椅,胳膊支着下颔听着太平先生所教的兵法。

    、第六章

    日子平淡,悄然而去了十几有余,便又至十五元宵日了,今日沈宁封竟是难得待在家中看书。不知不觉间已至夜晚,沈府上下喜聚一堂,但见沈老爷满脸笑意坐于主位,他先是饮了口酒,而后便是夸着沈宁封自拜师之后学的如何乖巧。

    沈子叙早是听惯,他不满垂眸,总觉父亲大多时候是将他忘于一旁,可当正自失落之时,便见有一手覆上自己的手,沈子叙不禁一怔,缓缓转脸,入目的是沈宁封关切神色。

    “怎么了”口气温柔。

    沈子叙脸色一变,于底下便是一脚踩去沈宁封的脚,见沈宁封满是因不敢呼痛而极力隐忍的模样,沈子叙不由自觉心情大好,先前的恼怒不满一扫而去。

    沈老爷尚未发觉他们二人有何不妥,还自兴致极高地说着,沈夫人一只胳膊支着下颔,亦觉有些无趣,只听沈老爷道“难得元宵佳节,不若作作诗如何”此言一出,沈子叙心下不禁一阵欣喜,只盼着父亲可让他来,只是素来何事皆不如他沈子叙的意,随即便听沈老爷续道“封儿,你来。”但见沈老爷满是慈爱地看着沈宁封。

    “我便以佳节为题。”

    在座无一不看向沈宁封,见他微蹙着眉,歪着脑袋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一句,沈子叙于心下不禁窃笑,两只胳膊支着下颔,唇角微翘,带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沈宁封,似是要看沈宁封闹出笑话来。

    良久,沈宁封方才开口“子叙”

    沈子叙闻言,不禁一怔,心下竟是盼着他说出下言。

    “鹅雪飞,冬梅折,佳节至,逢子叙。”这一听便知是沈宁封胡乱说来。

    沈子叙垂眸,只觉微微的恼,若是父亲发觉他们二人沈子叙不愿再想,他知无论是何事,父亲定将沈宁封护得极好,他知居于父亲首位之人是沈宁封,即使不为父亲亲生之子。

    沈老爷愣了半晌,回神过来,便是连声夸好,随即复是一阵赞赏,沈子叙听着父亲之言,只心生起妒意来,他气闷地起了身,于旁的小厮添财见自家主子起身,便忙上前欲要搀扶,沈子叙也未有伸手阻之,他只淡然潦草作了一揖“爹爹,子叙想要回去歇息了。”

    此言一出,本是一片笑语的沈府变得沉寂,沈宁封依是关切不安地看着沈子叙,沈子叙悄然抬眸打量在座诸位,待至看到沈宁封时,他不禁瞪他一眼,却又生怕让沈宁封得知自己瞪他,沈子叙便忙将脑袋低了少许。

    “今日难得聚于一堂,你竟是说要回房歇息去”沈老爷瞪大了眼,双目微带愠意,“不行在此好好坐着”

    “大哥,有我在别怕。”沈宁封瞧见沈子叙身子轻颤,自是有些心疼,将人拉了拉,本想将他拉入怀中,奈何沈子叙倔强地立于原地,他又不愿使力将他弄疼,只得由他。

    沈子叙缓缓抬首,一双眸子早已泛红,他隐忍许久,方才开口言语“爹爹,为何你如此待我”他说的甚为缓慢,似是极力隐忍正自轻颤的声音。

    “庄家的亲友皆道我是丧门星,皆说是我克死了她你如此待我如此疏离我可是惧怕我这丧门星给你带上的霉运”

    “住口”沈老爷闻言脸色大变,他只一掌拍落下桌上,看着沈子叙他竟觉有几分陌生。

    “今日我这丧门星,便就离开此地,再不回来”语罢,竟是奋袖离去,步子甚快。

    添财见自家主子一走,亦不顾现下如何,便也忙上前跟去,余下满是愕然的沈老爷呆坐主位,沈夫人瞧得担忧,但见有添财跟着,便也安下心去,沈夫人满是疲惫,本想要叮嘱沈宁封几句,却未及得开口,便见沈宁封早已随沈子叙离去。

    本是和睦笑语一片的沈府,而今竟是落得如此,而后亲友纷纷告辞,本是元宵佳节,该要热热闹闹的,此时却只余下轻叹。沈府门前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亦不知何时被风卷去。

    此时已晚,又是元宵夜,街上自是无几多人,街道两旁铺子早已关了许多,只衬得今夜越发的寂寞,沈宁封将人寻到之时,便见他在哭,沈宁封瞧见他的泪,禁不住诧异,他记忆当中,除了儿时的几次哭泣,便再无哭过,只是今次,想不到沈子叙竟是哭了。

    沈宁封将人抱入怀中,发觉颈项有微微湿意,他倒也不甚在意,只轻拍沈子叙的背以作安抚,添财别脸,只视而不见。

    “爹爹可有怪我如此无情”

    “不怪。”沈宁封抚着他的背,柔声答道。

    “爹爹曾说沈家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宁封知他极听长辈之言,他如此问,亦是不甚笃定父亲当真不曾怪他,沈宁封不懂如何安慰,只一言不发地抚着沈子叙的背,良久,忽觉怀里的人挣着要起身,他自是放手,看着沈子叙已然无事,他便也安心许多。

    沈子叙双颊微红,他负手转过身去,而后轻咳几声,便是轻唤道“添财。”

    此时他正抬首望月,待到沈子叙唤了几声,他方才茫然转脸,随即跪落于地,向着沈子叙磕了头惊道“啊主子小的在,小的在,主子要吩咐小的何事”

    沈宁封瞧着以背而对自己的沈子叙,心下不知为何,竟是生出微微的不安,他记忆当中温润如玉的大哥,自幼时大病愈后,便总爱于房中待着看书作画,稀少出过几次远门,沈夫人实是极为疼爱他,寒冬时便于他房中多添了几个火炉,炎夏时便常让人拿来消暑的茶水,所谓待他极是费尽了心思。

    只是适才听他对父亲所说的,又何尝不是他的心事沈宁封自是明白沈子叙的心思,自己与他自幼相识,他所想的,自己又何尝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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