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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受闯江湖 第23节

作者:樵音迷觞 字数:36105 更新:2021-12-29 06:37:58

    左隐很是冤枉道“我们也是死里逃生,没有草药绷带、没有食物,如何救再者,他们已经与死人无异,只剩半口气苟延残喘,就算华佗在世,也是无能为力的。既然我们已认定他们为死人,也就同其他死去的人一样,没有区别,亦不用告知于你们。”

    我怔了怔,确实,当时的情况无论是谁都不会救助这些命悬一线的人。人的天性是自保,在危机时刻,若遇上与自己无甚瓜葛之人,基本都会选择无视其存在,任何人都会优先选择与自己亲密且有利益关系的人。我深吸几口气,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们为何不早些说出尸体消失之事”

    曲灵道“前几日我们也没发现,只是今天回来时,忽然感觉周围空旷了许多,才发现原来是尸体少了。”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尸横遍野,毫无空旷之感。正在疑惑时,易雄天为我解答了疑问,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们每天都见此相同情景,一些细微的变动自然不会有所察觉。曲灵他们离开三日,突然看到此番景象,定会发现与之前明显的不同之处。”似乎是为验证自己的猜想一般,易雄天特意问曲灵道“根据你的记忆,少了多少具尸体”

    曲灵右手杵着下巴,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模棱两可道“大概有十具左右吧。”

    易雄天微微蹙眉,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把目光移向左隐。左隐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们哪记得住那么多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能发现尸体少了已经很不错了。哦,对了,曲灵妹妹所说的十具尸体仅限于这一片区域内,依我看,其他地方的尸体肯定也少了。”

    我登时眼前一亮,不待易雄天有所回应,我就迫不及待地拉上左隐,大步往前走去,“快看看,哪些地方还少了”

    曲灵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她挽着左隐的胳膊,蹦蹦跳跳轻松自在,相比下来,我们几人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左隐和曲灵东看看西瞧瞧,样子甚是漫不经心,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误了正事。约莫一个时辰,我们绕罗刹教走了一圈,结果正如左隐猜测的那样,在各个地方均出现了尸体失踪的情况,而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全是未彻底死亡的人。

    根据易雄天分析,每个区域内尸体平均失踪的数量约为七具,这就相当于在这三天内,每天每个区域内会有两具尸体消失,由此可以看出,作案者并不愿意让我们发现尸体正在逐渐减少,所以才会以很慢的速度转移尸体。其结果也真如他所愿,细小的差异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然而,溪流尚可汇成江海,如此缓慢的叠加竟也大有收获。每天每个区域内消失两具尸体,整个罗刹教内每天大约就会失踪二十具尸体,三天就是六十具。那么,问题就来了,作案者收集这些尸体做什么难道是为了救死扶伤

    柳遗风很肯定地摇摇头道“不可能,曲灵他们已经说了,都是必死之人,根本救不活。况且若为救人性命,为何每天只救几人还偷偷摸摸的,那些当天未被救治的人显然会被延误了最佳救助时机。”

    我不置可否,“既然如此,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柳惠生道“你觉得作案者最有可能是谁”

    我被问得一愣,当时我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了想,蓦地愣住,难道是他我调整了下气息,平复住方才的失态之相,缓缓道“是白幻寅。罗刹教内的尸体接二连三消失,定是藏身于此地的人所为。经过三天的搜索,除了我们一行人外,并未发现其他人迹,我们不可能自己搬运尸体,所以这足以证明还有另外一批人藏匿在此。若是黄启卫,他人多势众,定不会悄悄摸摸,当然,也不可能是附近的村民或是流浪汉,如此人间炼狱,任是谁都会被吓破胆,逃之夭夭。如此看来,只有不告而别的白幻寅了。且根据之前的猜测,他们并未离开罗刹教,各条件相互间不存在冲突,这应该就是真相。”

    易雄天一边捋着山羊胡须,一边赞同道“恩,这确实是最接近实际情况的猜想。不过老夫仍是参不透,他没道理为了收集将死之人的身体而与我们断了来往啊,若是有我们的协助,他的效率应该更高。”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思。白幻寅的做法显然前后矛盾,一方面,他把自己置于孤立境地,一方面,却做着需要大家齐力而为的事情,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难道我忽然眼前一亮,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假设“除非他不愿接受我们的帮助,或者他正在做的事情根本就得不到我们的认可他明知与我们多说无益,干脆就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对对对,就是这样,如此便可解释他的这一切行为。”

    柳遗风微垂下脑袋,微微蹙眉,一副若有所思之态,他缓缓摇了摇头,似是在否定我的猜想,但随即又点点头,看得我一头雾水。终于,他蓦地眼前一亮,大声道“我明白了我全想明白了”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柳遗风,眼中全是探求的意味。

    柳遗风兴奋得来回踱步,他以右拳击左掌,口中不停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旋即,他转过身,脸上洋溢着无法名状的喜悦,他的声音如欢快的音符般跳跃,他道“根据以往所有的推测,我们目前有三条线索。第一,白教主已有自己的方案,只是没把握成功,所以不想牵连我们,故独自行事,并且他已做好赴死的打算。第二,目前我们迫在眉睫急需面对的问题是黄启卫的威胁。第三,白教主是因为我们不会同意他的方案,方才暗中执行自己的计划,且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就是需要很多将死之人的身体。第一条和第三条线索间明显有矛盾的地方,但假设我们把矛盾点分离再组合,最终就能理出一条合乎逻辑的线索,即白教主为何会认为我们不同意他的方法是因为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说明这并非是因为任务危险而造成他将要死亡,而是他所选用的方法有可能令其死亡亦或造成其他严重的伤害。小辰辰,你与白教主关系匪浅,若他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你定是不同意的,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其次,他所选用的方法并非没有成功的把握,应该是把握十足,否则,他不会进行如此之大的牺牲,他会衡量是否值得,显然,他觉得值得,因为这可以铲除我们共同的威胁黄启卫。最后,就是他所使用的方法是什么不难看出,这种方法极具威力,甚至可凭一己之力消除黄启卫以及他的势力,同时,使用该方法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其中一点就是需要很多将死之人的身体。”柳遗风顿了顿,又继续道“简单说来,就是白教主寻得了一个使用代价及破坏力都很巨大的方法来对抗黄启卫,而将死之人的身体是达成此番计划的一个因素。若我们能知道他的方法是什么,一切将真相大白。来想一想,他为什么需要的是将死之人的身体而非真正的尸体有什么东西是活人有的而死人没有”

    “呼吸”

    “脉搏”曲灵和左隐举起手,抢先回答道。他两脸上挂满笑容,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聪慧和机智感到骄傲一般,特意扬起脑袋。我无言地扯了扯嘴角,柳遗风说了那么多,他两大概只听进去了这么一句吧。

    柳遗风马上否定道“不对,呼吸和脉搏都很抽象,难以利用,我猜,应该是实物性的东西。”

    柳惠生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一手撑着拐杖,另一只手挽着柳遗风,他微微沉吟,不确定道“难道是体温”

    柳遗风想了想,摇摇头,“不可能,若他需要高于室温的温度,大可生火或者利用动物的体温,不一定把对象局限在人的身上。”

    柳惠生似乎并不死心,他继续道“万一他打算孵化什么东西呢生火温度难以控制,容易把东西烤熟了,若利用动物,它们活蹦乱跳,无法专注孵化工作,只用利用将死之人,才可省心省力,以达到最终目的。”

    柳遗风“”

    曲灵“对对对我觉得瞎子哥哥说得没错,说不定漂亮哥哥在孵化什么恐怖凶残的动物呢只要等那动物长大了,就能咬死黄贱人了”

    柳遗风扶额,“你们别闹了。”

    、118邪功

    易雄天似乎是看不下去了,他大手一挥,打断将要开口的左隐,转而自己沉声道“老夫仔细考虑过了,贤侄的推测并无破绽,就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这是最符合实际的猜想。萧雨辰,你和冷宁教主关系亲近,依你看,你认为他为何要收集这些人的身体”

    我无奈地耸耸肩膀,“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我历来猜不透。”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白幻寅不想让我参与其中的原因是我会制止他,除了会危及他性命的事情,还有什么我会不同意的就算是杀人放火,只要他一句话,我也在所不惜啊思及此处,我蓦然愣住,杀人放火我的目光扫过四周,血迹斑驳,染红了道路。登时,一股莫名地恐惧压上我的心头,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脑袋,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

    柳遗风似是看出端倪,他双手按住我颤抖的肩膀,声音铿锵有力,“小辰辰,你是不是知道了别害怕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剧烈燃烧的火焰如同凶猛的火龙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巨大的身躯扫过一幢幢房屋,房屋瞬间沦为火龙的腹中之物,燃起熊熊火光。天空被浓烟笼罩,无助的人群四散逃跑,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拼命,终是逃不过火龙的追逐或是敌人的刀口。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还是一派生机的村庄瞬间沦为人间地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群武夫打扮的壮汉在一名青年的指挥下,割开未被烧焦的尸体的动脉,将新鲜通红的血液注入到一个大桶里,随后再井然有序地运走。忽然在我脑海里出现的这些画面我再熟悉不过,这正是我当年的杰作,为了获得足够的人血,而进行的惨无人道的屠杀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我并不愿想起这些罪恶,但这已成事实,它终将作为一个巨大污点伴随我的终身。我深吸几口气,不断调整自己的情绪,过了很久,我才敢抬起头看着柳遗风,用近乎绝望的语气缓缓说道“血他要的是这些人的血。”

    柳遗风扬起眉梢,满脸疑问,显然不明白这之间有何联系,他阴阳怪调地问了一句,“什么他要血做什么”

    同样不解的不止是他,其他人也疑惑地望着我。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了一圈,最后锁定在易雄天身上,我尽可能克服了心中的不安和悲伤,用尽量清晰的声音道“不知易盟主可还记得当年我带领大批罗刹教弟子,四处作案,虐杀村民,焚毁村寨”

    易雄天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死死地瞪着我,眼中充满怒气,所幸他很快便把怒意压了下去,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我当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收集大量的人血,目的是助白幻寅炼成天下第一邪功鬼影七幻。”

    柳惠生惊讶道“什么难道鬼影七幻在白教主手上”

    我道“是的,他藏得很深,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这件事情。”

    柳遗风也是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良久,他方才回过神来,连忙问道“让我猜一猜,想要炼成这样的邪功,必须要很多的人血可是,为什么”

    我早已当他们为至交好友,对于鬼影七幻的事情自然不想有所隐瞒,所以如实说道“鬼影七幻是至尊武功秘籍,若修炼成功,定能所向披靡唯我独尊,不过相对的,也要付出巨大代价。我有幸见过鬼影七幻,它的大概内容为自废武功,重新来过;所学之术,逆其心法;万人之血,以祭天地;浴血十日,阴阳交替;身形虚无,灵魂重组;淡泊名利,无情无欲;只手遮天,所向无敌。”

    在场之人不禁纷纷倒吸口凉气,就连一直处于思春状态的裘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小声道“真他娘太恐怖了。”

    任何一个具备理解能力的人都不难发现,鬼影七幻就是一套邪功,它所阐述的方式方法,无疑是被整个江湖所唾弃和反对的。他们初次听闻如此残忍的修炼之道,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可以理解。

    我眼看着他们的神情各异,变化万千,直至最后稍微恢复如常,重新集中起注意力,我才继续道“根据现在的情形,黄启卫独霸武林,不存在与其抗衡的力量,我们几人就算联手也是不堪一击。倘若想击败他,我们至少得修炼十年八载,可到那时,江湖将被他糟蹋成什么样况且他能对我们放任不管这时,白幻寅想到了一个快速有效的方法修炼鬼影七幻。他早已自废了武功,并且也曾修炼过鬼影七幻,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被迫中断,他若想继续修炼,并不是难事。欲练鬼影七幻,需要很多人血,这也解释了他为何要偷走将死之人的身体,目的就是为了放血,而真正的死人是不会流血的。”

    “呕哇”曲灵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她连忙扶住一根树桩,又吐出一口秽物,大声抱怨道“太恶心了”

    柳遗风的脸色发青,料想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停吞咽吐沫,良久,才提出自己的疑问,“方才你说需万人之血,如今白教主却只是每天偷二十具将死之人的身体,如此行事只是杯水车薪,就算集齐罗刹教内所有的尸体,也达不到他的需求啊。难道说他又将进行杀戮”

    我微垂脑袋,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白幻寅。若他修炼成功,他将变为无情无欲之人,那么我与他终将形同陌路,我们的过去也会化为泡影。为了一个黄启卫,他竟愿做出如此牺牲,是我们的感情太廉价了吗我不知道答案。

    “小辰辰,你别发呆呀,快说啊”柳遗风催促道。

    我晃了晃神,不知为何,我内心已然接受了白幻寅将与我各自天涯的结局,我甚至开始为此深感悲伤。这就是我的软弱,于白幻寅,我不敢试图扭转乾坤,更何况这次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我更无力挣扎。我深吸一口气,瞟了一眼柳遗风,讷讷道“大概吧罗刹教内隐藏有一处冰窖,其地终年低温寒冷,当年我们便是把收集回来的新鲜血液保存在冰窖内,那里大约有三千人的血液,倘若还能使用,白幻寅现在至少还需要七千人的血液若他当真遵循鬼影七幻的心法,那么不可避免的,还会有无数次屠杀。”

    “荒谬当真荒谬”易雄天猛地一跺脚,气不打一处来地来回踱步,他眉目狰狞,山羊胡须因为怒意而微微颤动,“必须把他找出来不能任由他为所欲为,再酿灾祸”

    我心虚地别开眼,无奈道“上哪里去找我们找了这么多天,仍是毫无头绪,若可以,我也不愿他再修炼这等邪功。”

    易雄天瞪圆了眼,“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等等。”柳惠生忽然说道“萧兄,方才你说罗刹教内隐藏有一处冰窖,我们可对那个地方进行过搜索”

    我蓦地一愣,抬起头来看向柳惠生,其他人也纷纷把目光转向我,眼中充满期待。我说道“没有,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冰窖在什么地方。”

    易雄天显然不信,他扬声问道“你带领罗刹教弟子外出搜集血液,竟会不知道这些血液保存在何处”

    我被易雄天的气势吓得不禁缩了缩脖子,但也只能无奈道“我真的不知道。当年我可以称得上是罗刹教数一数二的人物,本来亲自去毁城烧杀就已屈尊降贵,怎还会和弟子们一道把血液运送至冰窖内且听说那个地方极为隐秘,除了项麒的几名亲信去过,再没有人知道它的位置。”

    易雄天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柳遗风拦了下来。柳遗风对易雄天说道“易伯伯,我相信小辰辰,既然他说不知道,那么就定是不知道那地方在何处。不过,您也莫要心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白教主的目的,也知道了他十有就藏身于那间冰窖内,要把他找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对不对”

    柳遗风把目光转向我,我会意,连忙点点头,“易盟主,我们过去曾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今次我定会竭尽所能,阻止白幻寅再入歧途。我以性命担保,倘若白幻寅再杀无辜,我就在此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柳遗风狠狠瞪了我一眼,小声说道“我没让你发毒誓。”

    易雄天稍作沉默,最终没再追究这个问题。他转而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再把那些密室统统搜索一遍,切记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们仍是按照之前的分组分头行事,此次易雄天对我的态度明显有了区别,虽谈不上厌恶,但至少也没了善意。一直以来,易雄天刚正不阿,做事公私分明,极富正义感的品行都是为世人所称道的。若是从前,面对我这样的江湖败类,他定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放在城门当街示众。可现在,他不得不与他最痛恨的一类人为伴,料想他的心情定是差到了极点。我很识趣的一句话没说,默默跟在易雄天身后,对密室进行再次排查。

    如此又过去了两日,我们仍是一无所获。

    、119浮现

    我们本打算伪装为将死之人,藏身于危在旦夕的人群中来个守株待兔,可白幻寅毕竟不是傻子,就算我们的伪装技术再高超,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果然,我们如此埋伏了一整天,直到那些人都咽了气,也没等到白幻寅。显然,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

    一时间想不到好的方法,也没有新的线索,我们只能无休止地对密室进行搜索。眼看身边的将死之人一天天减少,我们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现在回想起来,也令我深感疲惫与无奈。柳惠生有句话说得很对,“若罗刹教内再找不到活人,白教主定会出去寻找新的猎物,那时,或许就是一场虐杀的开始,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他,并阻止他。”

    经过几天的徒劳奔波,我们确定分头行动已无意义,于是干脆七人一起行动,说不定相互间能不同的思考角度,促成新的发现。至于罗刹教内那些尚存一口气的人,也终是告别了世间,寻找新的归宿。毕竟他们都是身负重伤之人,能在无水无食物的情况下坚持五天已实属奇迹,我们不奢求能够通过他们找到白幻寅,但当得知他们的死讯时,我们均不由得精神紧绷。现罗刹教已无可用的活人,白幻寅的杀戮是否就要开始了

    我们不敢再耽搁,立刻没日没夜地对罗刹教进行全面搜查,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酿成大祸。那些密室暗道我们走了一遍又一遍,偏生寻不得任何玄机,每个人的精神近乎崩溃,可又不得不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就连曲灵和左隐这两个平时精神状态极佳的人在两天的高强度工作下,也变得萎靡不振。密室暗道昏暗无光,而外面却阳光普照,如此光暗交替,令我的眼睛倍感难受,同时刺激我的大脑神经变得迟钝麻木,精神恍惚,而长期的黑暗环境让我感觉格外压抑,若不是有人陪伴,恐怕我都快被如此环境逼疯了。相较而言,早已失明的柳惠生就没有受此干扰,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优于众人,只是他没有武功底子,身体条件差,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是疲惫不堪。好在他的思维始终处于活跃状态,当大家都在机械地重复着相同动作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出了端倪。

    他扯了一下牵扶着他的柳遗风,同时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停下。我们不解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柳惠生不答反问,“萧兄弟,假设你是白教主,遇此情况,你会躲在何处”

    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停顿了很久,才明白柳惠生这个问题的意图,只是我的脑袋实在沉重得很,想了许久,也只能木讷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柳惠生似乎并不指望我能答出答案,他转而询问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是大家的情况与我相差无异,均是迷迷瞪瞪的,思索半晌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柳惠生似也料到了此结果,他并没有对我们再做引导,而是直接说出了答案,“古人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假设我是白教主,我一定会躲在这所谓最安全的地方。而整个罗刹教,于他而言,哪里是最危险而又最安全的地方呢那就是离我们最近的地方。我们一直有一个思考误区,认为白教主一定会躲得离我们远远的,这样才能确保其完全隐匿踪迹,可这无疑会有一个严重的弊端,即他无法获悉我们的动态。若他想灵活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他必须掌握一切情报,而我们就是他所有计划内最大的可变因素,他不可能会放任不管。所以,他需要知道我们的动向,所以,他藏身之处不会离我们太远,相反,还有可能很近。”

    我们蓦地愣住,显然大家都没有思考到这个层面,这确实是我们的一个思考盲区。我尽可能调动我的大脑细胞,争取跟上柳惠生的节奏,终于,我理清了思路,继续问道“那么,你认为他会躲在哪里”

    柳惠生扬起嘴角笑了笑,表情甚是自信,他的语调轻快了许多,他道“这几天我们来来回回走了不下百条暗道,不知你们可有发现”见我们均是一脸茫然,他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走过的密室,无论大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它们都有多个出口。建造师在设计时,考虑到万一日后有个突发情况,密室不但能保主人一时安全,甚至还能最佳逃生路径,这方才显示出密室暗道的真正用途。”

    我若有所思地把罗刹教内所有的密室结构都回想了一遍,确认柳惠生所言无误,又才说道“没错,每间密室至少有三处出口,这样即使有一条道路被堵死,也可从另外的方向逃生,而有几间密室的出口更是相互连接交错,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敌人的判断。可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

    柳惠生遗憾地摇摇头,“都说到了这份上了你们竟还未猜出答案,当真愚钝,当真愚钝啊。”此时易雄天的嘴角抽了抽,显出了些许不快,但柳惠生却看不见,他悠悠然提醒道“我们每日落脚歇息的密室可只有一处出口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柳遗风蓦然醒悟,他一拍脑袋,大声叫道“对啊我们一直以为白教主不会藏身于我们附近,所以一直没有对那间密室进行搜查,他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可安稳地躲在里面如此看来,那间密室定还连接有其他密室,否则,这就与密室建造目的相矛盾了”

    我慢慢地回过味儿来,摸着下巴说道“对,谁也不会为了把自己逼进一个死胡同而修建一间密室。”

    柳惠生怡然自得地笑了笑,又说道“当然,我的推断还基于另外一个事情。曲灵和左隐曾经说过,密室里的那个兵器架起初并未安放在那里,显然这是有人于事后搬过去的。根据这几日我们的调查,距离我们藏身之处最近的一个密室至少也有三里地,若从那么远的地方搬如此一个重物过来,又要做到悄无声息,显然是难以完成的。所以,我猜测白教主是从一个很近的地方把东西搬过来的,而那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被我们忽略了的密室。”

    不及多说,我们立刻动身前往目标密室。我近乎笃定白幻寅就躲在里面,突然有了线索,我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可以看得出来,不止是我,大伙的步伐相较之前的拖拖拉拉,也明显变得稳健有力。看来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把白幻寅揪出来,然后把一切问得明明白白。

    回到这几日的居所,不待易雄天分配任务,我们便心有灵犀地各自搜索起来。不出所料,仅不及半柱香的时间,我们就找出了两处隐藏的暗道。我内心一阵激动,望着黑幽幽的洞口,跃跃欲试道“易掌门,现在该如何是好把人手分为两组,分别进入暗道”

    “不可,这太危险了。”柳惠生道。

    “怕什么反正早晚得进去。”曲灵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洞口,一副迫不及待之态,她扯了扯左隐的衣角,道“左隐哥哥,你说是不是”

    左隐正跪在地上,半个身子匍匐在洞口处,他伸长了脑袋往里面看,半天看不出个名堂,最后猜测道“说不定里面会有奇珍异宝。曲灵妹妹,莫要着急,他们不去,哥哥带你下去。”

    闻言,曲灵高兴地蹲下身,在左隐身边来回叫嚣“真的吗真的吗走走走,左隐哥哥我们快走”

    易雄天此时眉目紧锁,他站得笔直,面如止水,镇定自若。他在洞口处踱步一圈,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人,做出了定夺,“依老夫之见,我们应立即分为两组,分别进入暗道。冷宁教主选择藏身于此,定是为了方便对我们进行监视。估计现在他已知道我们寻得了暗道,若此时我们不围堵这两个洞口,他必会借机溜走,到时想再找他,只怕他已躲去了天涯海角。”

    柳遗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若我们分两次先后进入暗道,倘若第一次选错了方向,那么无疑会为白教主的逃跑创造机会。”

    易雄天略做思考,道“恩,确有道理。既然如此,遗风、惠生,还有曲灵和左隐,你们四人一组,老夫和裘掌门还有萧雨辰一组。现在我们分头行动,无论结果如何,两个时辰后务必回到此处集合,若有一方未能按时折返,将视为遭遇不测,另一方人员请全力营救。”易雄天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颇为语重心长地又说道“之前我对冷宁已有改观,不料他竟会走到今天这地步,虽如今事态危急,可也不能为达目的不计后果。或许他已不是我们曾经所熟识的冷宁,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切莫因为感情因素而放下戒备。若还有机会,劝说他回头是岸为时不晚。”

    我看着易雄天,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他此番话语的意图,也知他为何要与我一组他要盯紧我的一举一动,以防我倒戈。在场的人中,就我与白幻寅的关系匪浅,我很有可能会因为与他的感情纠葛而选择与他为伍,为杀黄启卫不择手段,甚至罔顾他人性命。以武学造诣来看,这几人中唯有柳遗风与我相当,易雄天大病初愈又遭黄启卫毒手,如今功力不及过去五成,即便现在我有伤在身,要与易雄天打个平手或是胜于他,也并非难事。可他并未安排柳遗风与我一组,而是选择亲自上阵,这其中的讲究我自然明白,我与柳遗风有情义在,不排除柳遗风会在我的蛊惑下犯下错误。唯有易雄天他本人,能坚定不移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即使明知我可能倒戈,明知自己不是我的对手,他也要义无反顾拼死制止将会发生的一切悲剧。

    至于我是否会支持白幻寅,答案是肯定的不会。他日他若成了无情无欲之人,忘了红尘事非,与我形同陌路,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痛快。可我又是惜命之人,想享尽世间欢愉,而白幻寅是我此生中快活的源泉,为了我的理想,我不容许他的离去,没错,我就是这么自私。

    这次,对于易雄天的安排我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他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我不可能会同意白幻寅自我牺牲式的计划,即使我潜意识里对改变白幻寅的想法有种很深的无力感,可是若我一直懦弱,我将失去所有。

    、120现身

    易雄天反复交待曲灵和左隐莫要贪图一时乐趣而误了大事,并嘱托柳遗风照看好他们三人,柳遗风连连称是,可动作尽是勾着柳惠生挤眉弄眼,夸他思维敏捷,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易雄天无奈地摇摇头,只得向我和裘空交待了其他事宜。

    出发前一刻,柳遗风一组终是收了心,四人均是面色凝重。易雄天用力拍了拍柳遗风的肩膀,表情严肃,“照顾好惠生,若是你们遇上了冷宁,切莫打草惊蛇,暗中盯住他,并派一人过来告知我们,我们将尽快赶来记住,千万别逞强,打不过就跑,关键是保住性命”

    柳遗风点点头,他道“易伯伯,我明白您此刻的心情,但也请您莫要逞能,纵使冷宁要行逆天之事,可他毕竟是为了我们的利益,他的出发点并不坏,或许我们彼此间可以进行沟通,莫要因为误会而刀剑相向。”言毕,他又把目光移向我,稍有踌躇,还是道“小辰辰,易伯伯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这句话说得颇有讽刺意味,我自嘲地笑了笑,“那是自然。”

    相关事宜已交待完毕,我们检查了各自的武器装备,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确定无一遗漏,便分别钻入了那两条暗道。曲灵和左隐生性活跃,就算遇此严峻时刻,仍然有说有笑,他们尽量压低了声音,我在与他们相反的另一边暗道,听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终消失

    我和易雄天、裘空三人在暗道中缓步行进,裘空走在最前面,易雄天垫底,裘空几次想说话,都被易雄天无情地制止了,他说“同小孩一般胡闹成何体统专心”因此,整条暗道只有我们三人极轻的脚步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声音传至墙壁,发出空洞洞的回响,又配有昏暗笔直狭窄似无尽头的甬道,形容幽静诡谲。裘空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暖黄色的火光印在我们的身上,于墙壁投下三道随火光摇晃的人影。

    行至中途,忽悠一阵冷风袭来,火光骤然一闪,裘空急忙护住,火把才得以保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转头疑惑地望向易雄天,小声道“怎么回事我们是否还有继续前进”

    易雄天微蹙眉梢,略微沉吟,点点头,“走,小心点。”

    越往前走,冷风越大,火光剧烈摇晃,几次险些熄灭,若不是裘空以身护住,恐怕此刻我们已身陷黑暗。裘空走在最前,迎面吹来的冷风有大半是被他挡住了,他低头捂脸,终是忍不住叫唤道“他奶奶的,俺看这风是越来越大这前面究竟是有什么易掌门,俺们还要往前走吗再走这火把怕是保不住啊”

    易雄天眼中突然精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他自信道“走若老夫没有猜错,冷宁就躲在这里面”

    “啊”裘空不明所以,他继续嚷嚷道“易掌门,您从哪儿得出的这结论再走俺们就得抹黑走了这也太不安全了,万一被人偷袭,连人都找不着,更别说反抗了”

    易雄天态度坚决,“不行,必须走,倘若火把熄灭,我们便摸着墙边走,依我推断,这条路只有一个方向,不会出现岔口,即便失了照明也不会有问题。若遇伏击,大不了与他一拼便是,唯唯诺诺何以成大事”

    我止住脚步,易雄天如此态度多少让我有些反感,我和裘空凭什么要无条件相信你的话甚至要因此以性命相搭,我回过头看着易雄天,态度同样不容拒绝,我道“易掌门,我们并非明耀派弟子,无需绝对执行你的命令,请告诉我们你做此判断的依据,否则恕我们独自行事。”

    易雄天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鼓着一口气,挺着胸膛与他对视,虽然我心中怀有忐忑,但此刻不容我有任何畏惧。最终,易雄天负气地一甩手,大声道“如此愚昧,如此无知,当真不可救药萧雨辰,你曾说过,过去你通过屠杀村庄所搜集到的血液被保存在冰窖之内,可我们苦苦搜寻数日,也未发现冰窖的下落,如今这地下密室内竟会有冷风吹过,且风力极大,你不觉奇怪吗依老夫看来,这前面必定就是那冰窖”

    我蓦然醒悟,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我怎会忘了这一茬我急忙转过身,推搡着裘空宽厚的肩膀,催促道“不管了,熄就熄吧,白幻寅就在这里面,我们快走”

    裘空被我推得一个踉跄,适时冷风再起,裘空不及转身护住火把,只听“噗呲”一声,伴随一股淡淡的焦臭味,四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易雄天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现在没了亮光看不见易雄天的表情,否则我恐怕要被他震怒的神情吓怕。

    我自知理亏,没敢多做辩驳,只道“这风越来越大,想必目的地就在不远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裘空心中显然有些许不爽,他嘟嘟囔囔几句,才慢慢迈开脚步。我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腰窝,特真诚道“裘大哥,我并非故意而为,实在是找人心切,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往心里去,改日若有机会我定会请你一醉方休以示歉意。”

    裘空哼唧了几声,不知是何意味,不过好在是他总算没再拖沓,一手扶墙,迅速往里面走去。

    不出所料,越往里走风速越急,我们几人均未料到会遇如此情形,并未多做准备,只穿一件单衣,个个被冷得微微发抖,即便有真气护体,也抵不住脸上被冷风掠过后所带来的刺痛。好在时间并未持续太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明显感觉风速减弱,而甬道也变得越发宽敞,渐渐能容两人同时通过。

    裘空回头与我对视一眼,道“快到了。”

    果然,甬道渐明,百米之后,我们的眼前豁然开朗,一堵堵冰墙和冰雕蓦然矗立在我们眼前,形容壮观,明亮透彻,刺得我几乎睁不开双眼,只能半眯着眼来慢慢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

    易雄天最后一个走出甬道,他用袖摆半遮住眼睛,即便如此,他脸上惊诧的表情也显露无疑。他快速环顾四周,感叹道“想不到这地道里竟有如此乾坤,老夫当真佩服”

    裘空打了个哆嗦,急忙向双手掌心呵了一口热气,他来回搓着手掌,不停踱步,似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抵抗突如其来的寒冷。“哎呦妈呀,可把俺给冷死了”

    我亦是惊讶无比,外面正是艳阳高照,此处竟是冰雕林立,虽然地表仍未被冰层覆盖,但墙角四周均可见到一层层参差的冰霜,颜色灰白,尤显阴冷寂寥。洞顶密密麻麻挂满了冰棱,冰棱尖端蓄了一滴滴水珠,缓缓落下,在地面绽开一朵朵水花,水声清脆,悠悠在这空旷的地洞内回响。

    此番景象令我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愉悦,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放开视野,想把这奇景一览无遗。然而,仅是一抬头,一团腥红立刻映入我的眼帘,我蓦地愣住,定睛注视,那是一个悬空的水池,长宽约有一丈,悬池四壁抵在冰柱之上,恰巧得以固定,池壁晶莹透亮,估计是冰块凝结而成,而悬池内竟盈满了暗红色液体

    我不禁叫道“那是什么”

    易雄天微微一怔,目光随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他脸色大变,急忙转头对裘空说道“裘掌门,请赶快回去告诉遗风他们,让他们快快过来支援我们,我们发现冷宁的藏身之处以及储藏血液的地方了”

    裘空仰头望着洞顶,眼中放光,惊叹道“易掌门,这悬在空中的池子还不止那一处,你看,这里全是。”说罢,他向上指了指,示意我们抬头看。

    方才的震惊还未散去,我刚一抬头,再次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就在离我们不远处的上方,与之前相似的近百个悬池错落有致地悬在各冰柱之间,形如树丛中搭在枝桠间的鸟巢一般。而腥红的液体静静地躺在悬池之中,如一潭死水,无半点涟漪。我走近些仰头仔细端详,又深吸了几口气,有股淡淡的腥味,如易雄天之言,这确实是血水。在近处,这血水透过晶莹的冰壁,显出妖娆醉人的红艳,似是歌台舞女身着红袍点了红妆扭动身姿,她们眼神中全是令人沉醉的魅惑,勾引你一步步走向欲望的深渊。

    我看得不禁愣了神,却听易雄天大声道“还不快点去”

    “哦,啊”显然裘空也陷入了此番情景之中,他猛地回过神,向易雄天双手合十,留下一句“我马上让他们过来”便匆匆离去了。

    我也收回目光,回头看向易雄天,略有不解“目前我们只知道白幻寅储藏人血的地方,但并不知他人身在何处,易掌门你是如何断定他就在这里”

    易雄天冷笑一声,对着空旷的山洞朗声道“别躲了,老夫已经看见了你,别想蒙混过关。”

    听易雄天如此说,我不禁有些汗颜,人家有意要躲,怎会你说让他出来他就出来万一你根本没有看到他,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倘若出来不就自曝行踪了我遇到过很多与此相似的情况,但从未听从对方,在我看来,这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谁知,这世上还真有傻子,且就在我面前。

    只见一个人影从冰柱后方缓步走出来,他身着素衣,长发盘起束于脑后。他缓步走出阴暗,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渐渐变得明朗,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自信而玩味,他看着易雄天,轻飘飘道“易掌门真是好眼力,白某自以为已经逃过了你的法眼。”

    、121自私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人,他怎能如此听易雄天的话他让你出来你就出来,你怎么那么没有原则亏你还是跟萧爷爷我混的,怎么没学得我半点精明和骨气不过不满仅持续了不到三秒,我立刻上前几步,大声道“跟我们回去,别再一意孤行,肯定还会有其他办法,你不必做如此牺牲的”

    白幻寅脸上依旧盈满笑意,并不为所动,“你们能找到这里,我就知道你们定是已经猜到了我的计划,所以我也不打算与你们周旋,明人不说暗话,易掌门,我就与你直说了吧。依现在的形势,我们无法在短期内铲除黄启卫的势力,但若任由其发展,待他根基牢靠,我们想要再对他下手,恐怕已不再现实。所以,我们必须在他还未恢复元气,门派还未整顿完成时下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而我选择修炼鬼影七幻,正是为达到此目的所走的捷径。”

    易雄天眼神阴冷,胸口燃着一团火,他一错不错地看着白幻寅,嘴唇大张,声音震天,“但是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万人将为此洗牺牲,你这不是无私,而是自私无论你的理由如何冠冕,我都不会同意你胡作非为”

    白幻寅丝毫没有被易雄天的气势所压倒,他轻描淡写道“易掌门,我想你大概是理解错了,你定是以为我要出去继续杀人放血,以吸收天地之阴气,来助自己修炼成功吧”

    易雄天抬了抬眉梢,一副理所应当之态,“难道不是吗”

    白幻寅轻轻笑道“易掌门你果然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需要再继续杀人,现在我所拥有的血量已经足够了。”

    “什么”易雄天猛然瞪大眼,气不打一处来,山羊胡须抖了又抖,他近乎盛怒道“你,你,你竟然已杀万人我本想趁你还未走入万劫不复之境之前留你条活路,看来是我太一厢情愿了,此刻我就要替天行道,为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说罢,易雄天利剑出鞘,剑锋直指白幻寅

    白幻寅“唉唉”两声,略有无奈道“易掌门莫要激动,且听白某慢慢为您说明。我承认,之前我确实打算再杀七千人以集齐万人之血来召唤天地阴邪之气,可如此下来,我的身体必将遭受最强邪气的侵蚀,不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也会沦为恶魔傀儡如行尸走肉。而对抗黄启卫我们并不需要如此强大的力量,或许只需要其中三成,就可断了他的野心。”

    “哦”易雄天停住动作,问道“此话怎讲”

    白幻寅道“易掌门,如你所见,这里的悬池内全是人的血液,且至少有三千人。倘若我只打算把鬼影七幻修炼至第三重,这三千人的血液就已足够,我不需要再行伤人之事。”

    易雄天怀疑地打量着白幻寅,他一边捋着山羊胡须,一边凝眉思索。良久,他才收起宝剑,又问道“老夫凭什么信你若此番说辞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而你在背后还设计着更大的阴谋,现在放了你,岂不等同放虎归山”

    白幻寅似乎早料到易雄天会如此说,他坦然笑道“易掌门,您应该明白,现在您的武功早已大不如从前,而萧雨辰师出于我,他会什么招式我都一清二楚,若我想走,想必就算你们二人合力制止,也拿我无法。我现在站在你们面前,把所有计划和盘托出,是因为相比之前,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和观念的冲突,我们可以站在同一战线,这样大家都省力,何乐而不为呢您可以怀疑我暗中会有小动作,但既然选择与您合作,今后我同样会与你们一起起居,成日四目相对,不等同于是监视吗如此您可放心了”

    易雄天不置可否,却也没正面回答,他反而说道“冷宁,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武功尽失之人,只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竟妄想可以打过老夫”

    白幻寅微笑着摇摇脑袋,指着悬池耐心地解释道“易掌门,您猜我为何会在此处”易雄天不语,白幻寅干脆自己继续说道“因为我正在修炼鬼影七幻,其中一式为集万人之血以祭天地,修炼此式,必须要长时间沐浴于血水之中,在身体里逐渐打通通阴阳的通路,以借阴兵之力助我功力大增。所以我每日都来此沐浴,沐浴之后再逆心法修炼过去所学之武学,如此已持续了七日,您认为我现在还是当初那使不出内力的冷宁吗”

    易雄天微微眯眼,他静静地注视白幻寅良久,方才缓缓说道“走的都是邪魔歪道,逆心法修炼虽可把功力发挥至极致,但对身体的耗损同样巨大,再加上以肉体作为与阴间相连的媒介,你这修炼方式,当真是胡闹。”

    白幻寅不为所动,反问道“易掌门,既然我已把所有情况如实告知于你,且我不会再出去杀人,对抗黄启卫的代价仅是我身体的耗损,而我只修炼鬼影七幻三成的功力,这耗损也不会对我产生致命的伤害,你们只需助我专心修炼便可,如此合算的合作,您当真不多考虑一下”

    易雄天显然已经默认了白幻寅的方法,但似是不想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地位,他仍是一副俨然不动的模样,继续刨根问底,“据老夫所知,你身边有两位高手,一位是星云派真正的掌门人项麒,另一位则是若冰阁的紫胭小姐,有他们在身边保护,定已是万无一失,为何还需要我们”

    白幻寅终于把目光移向了我,一直以来,他与易雄天争锋相对,根本就无视了我的存在。所以我没机会说上半句话,只得干巴巴站在一旁,听他们唇枪舌战。现在突然受到重视,我不禁心头一紧,忙与白幻寅对视,以显示自己的不慌不乱。白幻寅见状,仅是莞尔,他道“看他成日在外瞎转悠,让我始终放心不下,无法专注修炼,所以我希望在修炼期间能与他为伴。既然他已与你们达成联盟,不如我也与你们结盟罢了,还请易掌门成全。”

    闻言,易雄天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他满意地捋了捋山羊胡须,言语中透露出左右为难之意“冷宁教主你言重了,只是老夫一生直而影正,你的方法虽好,却违背了世间伦理,实在是让老夫为难。不过此刻也再无好法,对抗黄启卫实乃当务之急,暂且就这么办吧。”

    “不行”我忽然说道。方才我料想此事应是没戏,故也顺势没有多言,只是没想到易雄天竟会同意白幻寅的方法,若真如此,就算只修炼三成功力,白幻寅仍有可能会成为无情无欲之人,我无法接受这样的风险我忙道“不行,但凡修炼鬼影七幻,都会沦为无之人,就算铲除了黄启卫又怎样你也等同于毁了自己,这不值得”

    白幻寅走到我的身边,他搂住我的肩膀,柔声道“辰儿,我仅修炼至第三重,就算感情流失,也不会无情无欲。所以你放心,待事成之后,我会履行诺言,带你归隐山林,做对神仙眷侣。”

    “不行,我不同意,任何的风险我都不能容忍。”我坚决道。

    易雄天略有不满地挑了挑眉梢,他说“大丈夫应以天下为重,岂能被儿女私情所困”

    白幻寅尴尬地笑了笑,对我说道;“我就是不愿忘了你,才选择只修炼其中三成。但若你不肯让步,不如这样吧,我与你们回去,你们与柳遗风等人再做商议,再决定是否使用此法。”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了。现在就只有我和易雄天两人,且分别执两种不同的观点,相互不让步,无论僵持多久,形势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与其这样,不如请多一些的人来商量定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我原以为之后会有一场激励的争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牺牲小我以成大我的意志,而我相信,裘空是最有血有肉之人,他肯定会帮我说话的。然而,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当我们把一切告知柳遗风等人时,换来的是长久的静默,他们各自低头思索,不言语。许久,他们给出了我答案胜利伴随着牺牲,三千条人命已去,不能让他们死得毫无意义,且白幻寅已自废武功,修炼鬼影七幻,中途停止实在可惜,不如继续修炼,还可完成铲除黄启卫之大业,往后大家也好安生。至于白幻寅最终是否会沦为行尸走肉,也仅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算起来,这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我没料到所有人会倒向一边,我苦苦哀求,磨破嘴皮,也仅换来他们的几声安慰。我甚至不懂裘空、左隐和曲灵这三人为何会站在易雄天那边。我愤怒地看着他们,裘空满脸尴尬,似是被我看得心里发麻,承受不住了,他才极尽委屈地说“俺现在有了媳妇,俺得对她负责,不能让她下半辈子守活寡。”

    “媳妇”我冷笑道。这个借口实在拙劣,他有哪门子媳妇他一直都是光棍一条

    左隐忽然插嘴道“就是山下那女人,大叔最近日日偷跑下山与她私会,仅是几日他们就情到深处,私定了终身。”

    好生荒唐但我也没再追究,转而问左隐,“那你们呢为何同意这种方法”

    左隐退了两步,手臂搭在曲灵肩上,郑重道“落入黄启卫之手后,我们饱受折磨,我以为我们将双双离世,眼见着曲灵妹妹呼吸越来越弱,我的心如刀绞。那番场景我不愿再经历,我要保她此世平安。漂亮哥哥若炼成鬼影七幻,定会天下无敌,到时我们也再无后患。现在,我不想拿曲灵妹妹的性命冒险。”

    我的目光转向柳惠生和柳遗风,他们二人十指紧扣,相互依偎。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其实每个都是自私的,为维护所爱之物,宁可牺牲任何东西。裘空、左隐和柳遗风是为情,而易雄天是为权,他们要达目的,只需牺牲白幻寅一人既可,可若要成全我和白幻寅,就要牺牲他们所有人,所以他们选择了前者,这似乎是天经地义,但在我看来竟是如此可悲。

    白幻寅是我一心想要守护的人,可就在他身陷囹圄之时,我却无能为力,甚至还亲手将他推向深渊。

    少数服从多数,纵使我如何反抗,结局已定。白幻寅见我迟迟不肯让步,连蒙带骗打下包票,说仅修炼三成,感情也只会丢失三成,不会影响我们的未来,甚至还为我绘出了一幅美妙蓝图,言语蛊惑,哄我就范,最后我同意了。可如今想来,我当时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错信于他,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全都是糊弄我的屁话,若早知是如此后果,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以身试险。

    、122虐心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我们已确定罗刹教除我们外再无人烟,而江湖中人似乎也把这个地方遗忘。稍作合计,我们决定回地上居住。虽说密室比较安全,但成日昏暗无光,住起来实在压抑,且地方狭窄,也不利于大家活动筋骨练练功夫。

    我们把遍野的横尸用推车运至后山堆放,又理了一处较为整齐的庭院作为居所。由于我们人手有限,所以并未把整个罗刹教清理干净,出了庭院,不可避免地会遇上斑驳血迹与凌乱的战斗遗痕,起初心里还会感觉不适,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如此安定下来,所有的重任就都落在了白幻寅身上,他不分昼夜苦练鬼影七幻。每天他都身着素衣去悬池内浸泡身子,这时,我就会坐在下面仰头看他。透过晶莹的冰壁,我看见他的素衣逐渐被血水染红,他不断运气,口中不停喃喃,一股股暗红色烟雾从血液表面蒸腾而起,萦绕于白幻寅左右。白幻寅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烟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到白幻寅体内,白幻寅登时肌肉抽搐,痛苦地匐下身子,一头扎进血水之中,身体剧烈颤动。每每见到此番情景,我的心头都如针扎一般疼痛,可我不能制止他,此时他正用身体接受阴界之力,并试图控制这份强大诡谲的力量,若我中途打扰,分散了他的注意,他必会走火入魔,被阴气所吞噬。

    在他修炼的过程中,我帮不上任何忙,最多也只能是在他走出悬池后,为他送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今天,白幻寅很长时间都没有下来,我不禁有些担忧,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终于,只听“哗啦”一声,白幻寅跃出了悬池,他身着血衣,整个人被一团黑雾笼罩,他微垂脑袋,眼神暴戾阴狠,额头青筋暴起,嘴唇黑如墨汁,原本精致的五官被夸张地向外拉伸,他一步一顿走到我面前。我不禁浑身打颤,“你,你,你没事吧”白幻寅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他现在这副模样,就犹如地狱使者,浑身充满戾气,令人胆寒。

    他微微闭上眼,不断调整气息,慢慢的,黑雾渐散,他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他看着我,哑着嗓子道,“没事。”

    “可是可是你的样子都变了”

    白幻寅伸出双手低头看了看,这时我才我惊讶地发现,白幻寅的双手竟变得白如残雪,他的指甲黑如墨染,青色的血管如蜉蝣的身体般清透,细细地布在皮肤表面,仿佛随时可能消散。

    我急忙把他的手抓到眼前端详,又急又气,“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没有伤害吗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白幻寅愣了愣,漠然地把手抽了回去,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已吸收了千人的精气魂魄,如此沉重的负荷,怎可能不会造成外形的变化”

    他怎能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我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可也没法,我试图压制住激动的情绪,但说出的话仍有些咄咄逼人,“现在仅是容纳了千人,倘若三千人的精气都进入到你体内,你该如何承受是要以死相搏吗”

    白幻寅毫不犹豫道“没错。”说罢,他便迈开步伐,径自向外走去。

    我彻底愣住,我没想到白幻寅竟会如此坦然地接受了死亡,他不曾说要与我归隐山林,逍遥度日吗他若死了,所有的承诺不都随之成为泡影吗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将来或者,他到底把我置于何处转眼间,他已消失在我的视野范围,我木讷地拿着干净的衣服,缓缓走出冰窖。

    相比白幻寅,其他人就悠闲了许多。裘空成日天往山下跑,一日不见自己媳妇,如隔了三个春秋,有时甚至直接住在山下,待几日回来后油光满面神采飞扬,简直是个活神仙。他几次想把自己的新婚媳妇领上山向大家得瑟得瑟,但碍于罗刹教现如炼狱一般的外部环境,他也只能忍着,毕竟媳妇难求,万一吓跑了可就麻烦了。曲灵和左隐早已熟悉了祁连山一带的环境,他们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出去一玩就是半把月,易雄天多次教育他们大战在即,应抓紧修炼,然他们完全把这话当做了耳边风,该吃吃该玩玩,不亦乐乎。

    相较而言,柳遗风和柳惠生的态度就认真了许多,毕竟二人深谙江湖之道,欠人一份情,今后必要百倍奉还。白幻寅做出巨大牺牲,他们定不能坐享其成万事大吉,柳遗风也是争分夺秒抓紧练习,因为柳惠生不会武功,若上了战场,必会拖大家后腿,所以他不得不教柳惠生一些基本的防身之术,虽派不上大用场,但至少能减轻大家的负担。可柳惠生毕竟是书生,自幼习琴棋书画,现在一把年纪开始练武,实在是难为了他。所以,学了半月他也毫无起色,马步扎不稳,拳头没力气,把他放街上去追毛贼追得气喘吁吁的还让对方跑了。对此,柳遗风深感挫败,直觉自己不会教人,每每这样,柳惠生就会安慰他关键是我瞎了,行动不方便,掌握不到平衡点,和你没关系,你教得已经很好了。紫染没事就会在我们周围瞎转悠,见柳惠生这般造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干脆大大方方给了他几瓶和几件涂毒的暗器,并说“你要遇到危险,就把这些东西全扔出去,保证让那些小狗崽子半死不活,疼得哭爹喊娘。”柳惠生历来不屑使用这些卑劣的手段,但最后实在苦于学不会武功,就自己瞎捣腾了紫染送来的“礼物”,然后发现简单易学,轻松上手,且威力不可小觑,于是乐呵呵地又找紫染要了一些,从此翘着二郎腿万事无忧,只等哪个没眼力价的白痴送上门。

    柳遗风见柳惠生如此自甘堕落,心里是凉飕飕的。但因此,他无需再每日教授柳惠生武学,于是他约上了易雄天,相互切磋交流,短短两月,功力大涨。易雄天从骨子里就是一个骄傲自信的人,如今屈身于白幻寅,受他人之恩,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所以练起功来比任何人都努力,只可惜他年事已高,又大病未愈,就算拼命练习,也难有突破。

    紫胭和项麒受命暗中监视黄启卫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就要速速回报。也因此,他们长期不在教内,只有紫染被留了下来,权当是白幻寅的护法。不过她的脾气依旧火爆,我和她根本无法和睦相处,我俩经常因为谁守着白幻寅练功这样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有时甚至大打出手,白幻寅对此烦不胜烦,最终发话由我护他静心修炼,让紫染不要掺和。紫染极尽委屈,眼泪汪汪诉说自己的悲痛,白幻寅无动于衷,她干脆一摔门,骂骂咧咧走了。当时我内心岂是一个爽字了得,真有种农民翻身做地主的畅快感。紫染一人闲着无趣,四处游手好闲,恰遇柳惠生,柳惠生书生脾气,谈吐文雅,直把紫染夸得心花怒放,从此,紫染就赖在了柳惠生那儿,反正两个都是闲散之人,正好做了个伴儿。

    我成日陪伴白幻寅左右,他的修炼似乎很顺利,但就是因为太顺利,而让我越来越不安,有时,我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自那天之后,他浸泡血水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出来时,身上的戾气就会增加几分,虽然他极力控制,但不免会有暴走,唯有通过向外释放强大内力才能得以稳住内息。至于他的身子,早已变得不像人类,皮肤发白隐隐有些透明,血管一缕一缕地散在皮下,已经寻不到主要脉络,整个人感觉很虚弱,但偏偏五官被抹上了一层极为浓重的黑,显得特别凶狠。他的嘴唇和眼睛都被横向拉伸开来,嘴角和眼角向上高高吊起,整张脸如同一张诡谲的脸谱,藏着隐隐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他缓步走出悬池,我急忙上前,为他递上了干净的衣物。他看也不看我,接过衣服套在身上,径自往外走,我自觉跟在他身后,不敢多言。

    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从他开始修炼鬼影七幻以来,他对我越来越冷漠,起初练功累了痛了,他还会抱着我撒娇,笑说若能一边与我云雨一边修炼那该多好,至少痛并快乐着。后来,他对我的追随只是淡然地点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那时,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但凡修炼鬼影七幻,无论只修炼几重,都会变成无情无欲之人。所以,我极力制止他再修炼下去,原本我是有把握的,因为我笃定他爱我,他最终会因为爱而放下执念。然而,我错了,当我用尽方法,最后以死相逼时,他只淡淡地说了句“一个在我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人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放弃所有”我坐在悬崖边,任由冷风侵蚀我的身子,他已走远,我也没有跳下去,我知道,若我跳了,也只是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他不会救我,更不会为此做任何改变。

    那一天,我在悬崖边哭得近乎肝肠寸断,浑浑噩噩下山寻了处酒馆,几坛烈酒下肚,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我睁开眼,恍惚间看见一名红衣男子,他笑靥如花,向我挥了挥手,最后消失在晨光之中。

    一夜混沌,我筋疲力竭,再哭也没了眼泪。我知道,自己最熟悉最亲近的爱人已经离开了,是永远的离开,不是他变了心,是他没了心。

    我回到罗刹教,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日夜守在白幻寅左右。眼见他功力大涨,武功超然,方圆万里无人是他对手,我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后来,他的身体已近乎透明,无衣服包裹的地方可以清晰看见骨骼轮廓。“身形虚无,灵魂重组”,这是鬼影七幻的第五式,也是白幻寅为何会有此变化的原因。而正因为这样,这几日我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白幻寅接近了身形虚无,那灵魂重组想必也不远了,可倘若他的灵魂真的进行重组,那么,他还是他吗又若重组失败了,那么,他还会存在吗

    我害怕这未知的将来,我一直祈祷就到这一步吧,没有什么灵魂重组,也没有什么天下无敌,他现在已经很厉害了,足够让黄启卫屁滚尿流了。然而,祈祷总是无用的,该来的,终究不可避免。

    、123作死

    那日,白幻寅把我叫到了冰窖,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找我。我心中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如往常那样默默随他去了冰窖。他背对着我,无波无澜地说道“萧雨辰,我将在此地闭关十日,期间你不可打扰。”

    我微微一愣,他现在连我与他为伴都不能容忍了吗我自嘲地笑了笑,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白幻寅“浴血十日,阴阳交替,你属阳性,若在此,会被阴邪之物侵袭,你受不住的。”

    “那你”

    白幻寅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与你无关。”言毕,他飞身跃起,一拂袖,数根银针从衣袖中飞出,正正地扎在了悬池的冰壁上,登时,冰壁上出现一道裂纹,随即“咔嚓”一声,冰壁破裂,血水一倾而下,宛如瀑布,在地面溅起数尺血花。白幻寅一转身,又一排银针飞出,不远处的悬池冰壁纷纷破裂,血水先后倾泄而出,形成一道道血帘,密密麻麻,形容壮观。地面迅速被血水覆盖,白幻寅扯掉衣物,纵身一跃,跳入血水之中,没了踪影。

    我站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一个声音悠悠响起,“若你执意送死,我也不拦你。”之后,除了哗啦啦的水声,再无其他声响。我又伸头看了几眼,试图寻找白幻寅的踪迹,然毫无收获,稍作思索,我慢慢退出了冰窖。

    易雄天听说白幻寅已闭关修炼,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期待,甚至还透着细微的喜悦。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默默走开了。我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态,闭关意味着修炼已达尾声,他苦等的扬眉吐气的时刻也终于快要到来,所以他觉得这是件令人激动的事情,他根本没有考虑过白幻寅的安危,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武林盟主之位。可若要我因此指责他,又说不过去,毕竟白幻寅是自愿牺牲来成就在场的所有人。

    其实不单是易雄天,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几分解脱之意。但唯有我,丝毫感觉不到半点轻松,随之而来的反而是深深地担忧。现在白幻寅的身子已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若再吸收十日阴气,是否会变得连人形都没有

    我纠结了五日,想去偷看白幻寅修炼,可又不敢。终于,我忍不住了,只有询问柳惠生,白幻寅如此做法是否会导致他肉身毁坏亦或魂飞魄散。柳惠生倒不担心,他摇着扇子,喝了口茶,悠哉悠哉道“白教主之前每日浴血,目的就是为了令其身体与这阴气逐渐相适应,以达最终融合。他的身体已有半月没有变化,说明这血水中的阴气已无法再侵蚀他的身体,所以,现在是时候将这阴气纳为自己的力量了。”

    我不明所以,眨巴眨巴了眼,稍作琢磨,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之前两月他都未在修炼鬼影七幻他只是在适应强大的阴气他的身体之所以会出现那般变化,完全是因为身体被阴气所侵蚀”

    柳惠生手腕用力,折扇一收,含笑点头,“没错。”

    登时,我只感觉如晴天霹雳,既然是这样,那么他为什么我情绪激动地拉起柳惠生的衣领,气急败坏道;“既然他并未修炼鬼影七幻,那么他怎会出现感情丧失的情况他每天对我冷若冰霜,我当他是因为修炼所致,所以没有计较,难不成他是装的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要死要活,他这一装,倒轻松得很,任由我跳崖自尽,他也可以两袖清风再没人纠缠我他妈这几月究竟做了什么事儿”

    柳惠生被吓了一跳,他扯着我的手腕,不可置信道“什么你竟然跳崖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我蓦地一愣,松了手,放开了柳惠生。然而他的手却死死地抠着我的手腕,我火气又起,大声道“放开”

    柳惠生毫不示弱,也吼道“放你去跳崖吗”

    我猛地一扯,想要挣开柳惠生的牵制,可奈何这小小书生力气却大得惊人,任由我如何用力,他都不放手。他的手指甲嵌入到我的肉里,扎得我生疼。终于,我忍无可忍,沉声威胁道“你若再不放手,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丝毫不惧,反倒笑道“你能把我怎样难不成把我杀了”

    “你”我一时气急,狠狠地瞪着他。他扬着脑袋,下巴高高抬起,虽然他的双眼紧闭,但我仿佛看见了他骄傲自信、清澈透亮的眼睛。我忽然表情一松,笑了笑,是自嘲的笑,我怎么那么傻他一个瞎子,我表情再恐怖,也吓不到他半点。对付柳惠生这样的人,我是真没了办法,我干脆任由他拉着,反正他就一书生,时间长了便会疲惫,到时我要走,看他还拦得住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最后柳惠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萧兄,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

    柳惠生垂首想了一会儿,似是琢磨出了一二,又试探性问道“你以为白教主是故意不理你,故意冷落你的”

    我盯着柳惠生,不答。

    柳惠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哎,刚才也是怪我没把话说清楚,虽然白教主并未修炼鬼影七幻,但他成日与阴邪之物打交道,难免会遭受影响。鬼者,噬人心也。时间长了,他会变得越发冷漠也不足为奇。”

    我怀疑地打量着柳惠生,他的表情认真,倒不向是在同我开玩笑,我稍加思索,说道“既然他未修炼鬼影七幻,那为何他的功力会大涨”

    柳惠生“因为他学会了借阴力。”

    确实,相适应相融合的过程就是相互利用的过程。我挑眉问道“你是在帮他说话”

    柳惠生正色道“没有,我说的是实话。不过,若他还未修炼鬼影七幻就被鬼魂蚀心到如此地步,倘若炼成了,恐怕当真会变成无情无欲之人”

    我心下一沉,这个结果虽然我早有预测,但现在听来,依旧让我痛苦难耐,我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柳惠生仍有些不罢休,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去跳崖。”

    我平静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柳惠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我活动了一下手腕,还好,只受了点皮外伤,没有伤害到筋骨。

    我一个人回到了房间,木讷地望着墙壁发呆,柳惠生的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散

    去。我真是后悔错信了白幻寅的鬼话,竟天真地以为修炼三成功力只丧失三成的感情,而我与他情比金坚,就算没了这三成,也不会影响我们海枯石烂白发到老。现在他正在闭关修炼,每修炼至一个境界就会失去一部分感情。我当真要眼睁睁望着白幻寅成为遥不可及的传说吗我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然而,就算我说了千百遍不愿意,我也无力改变任何东西。

    我的脑子里忽然间全是白幻寅,他的笑,他的泪,他的恨,他的爱,以及他的疯狂,全都因我而起,又将全都因我而终。若有一天天他如项麒那般面无表情地与我说话,那该是多么滑稽的事情。想着想着,我的思绪越来越远,渐渐的,我发现白幻寅真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刻下时是痛,摘去更是痛彻心扉最后还留了疤。莫名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当真要拱手让出自己的幸福我当真要让白幻寅走向万劫不复我一直尊重白幻寅的意见,但这次,我不想再尊重他

    人这种生物就是如此奇怪,越是压抑的感情,爆发起来就越是汹涌,越是不计后果,即便是引火烧身也在所不惜。

    我腾地跳下床,大步跑向冰窖。夜晚的凉风吹进我的衣服,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脑袋也瞬间清明了许多。我现在去找他,意味着我将遭受强大的阴气侵蚀,可那又如何反正他没了情,我留着情又有何用难道要如寡妇那般相思入骨而郎不知去他妈的大不了以后我们两人面无表情四目相对死磕到老但现在,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他从那个鬼地方拉出来

    才走入甬道,我就感觉一股极阴的寒气扑面而来,我不禁心下一紧,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扶墙缓步向前。越往里,阴气越重,我的胸口感觉越闷,如有千斤巨石压着一般透不过气来。周围的气场阴郁沉重,视野之内黑烟缭绕,前方模模糊糊似有人影摇晃,不时风过,如婴儿啼哭的声音随之而来,久久回荡在甬道之中。

    我强忍不适,尽可能加快步伐。终于,我的眼前一亮,冰柱晶莹剔透的光亮幽幽地散在洞壁上。然仅是一瞬,光亮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影腾空而起,黑影逐渐膨胀变大,“扑哧”一声,黑影从中间炸开,无数细长的影子登时如火焰般喷射而出,它们盘旋向上,犹如鬼魅,在洞顶绕了数圈,最后落定于冰柱之上,阴森森地望着我所在的方向。我吓得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本能地向后退。与此同时,所有鬼影突然猛地向我汇集而来他们又融为一团巨大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我面前,我慌乱至极,抓起地上的石头就往黑影扔去,然而并无半点作用。

    难道我要死了吗难道我要被吞噬了吗

    黑影逼到我的近前,它犹如庞然大物,轮廓迷糊,形态臃肿,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我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暗想完了。

    、124出关

    忽然黑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无数黑色水泡在它的体表面跳动,一张人脸渐渐从水泡中浮现出来,不等我看清那脸的样貌,只见它大嘴张开,一声怒吼震耳欲聋,“滚”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后回过神,蓦然愣住,这声音好像是白幻寅的我也顾不上恐惧,急忙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那张怪脸,大声喊道“白幻寅是你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团黑影蠕动了一下,怪脸忽地移到了黑影的背面,我视线随之看去,竟见无数细条条的影子正在空中盘旋,与之前所见的不同,它们有较为清晰的人形轮廓,手脚颀长,双眼泛着红光,嘴唇咧开至眼角,样子尤为狰狞。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我完全没料到冰窖内会是这般状况,瞬间我觉得这二十多年来我是白活了,我根本无法用已有的知识或是经验来解释这一切。

    忽然,盘旋的影子猛地向我所处方向扎堆袭来,它们张开血盆大口,一双双利爪伸得老长,似要把人生吞活剥了本能的,我提起脚就想跑,但转身跑了两步,我停住了,倘若我跑了,那白幻寅怎么办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带他离开这鬼地方,现在我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可是我回过头,看那些影子越来越近,不禁心下一凉,以我一己之力,我又能改变什么

    那一瞬间,一排泪水从我的脸颊划过,我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可是,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拔剑面对这些妖怪我的脚不停发抖,我在心里默念了上百遍镇定镇定,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甚至连握剑的手都没半点力气。我要如何战胜它们我要如何把白幻寅从那怪物的身体里拉出来不如用幻影剑法,这招式威力极大,定能给它们造成致命伤害不对,它们身体里应该没有血液,如此根本不能发挥幻雨剑的威力啊那就使用山崩地裂,把它们全都活埋了可若因此连累了白幻寅该如何是好虽然我怕得要死,但脑子仍在飞速运转,我不能被眼前的恐惧吓破胆,我要达到目的,我要救出白幻寅

    电光火花间,我双手举剑,将所有内力注入到剑锋之中,既然事已至此,不如破釜沉舟,待我毁了这地方,再从你们的身体里把白幻寅拉出来,就算是具尸体,我也不会便宜了你们我正要发力,突然,一团巨大的黑影笼在我的面前,那张怪脸又浮出了表面,它张开大口,近乎疯狂地喊道“快走”一条条影子“咻咻咻”飞速袭来,撞在了黑影上,很快就被黑影吞噬得没了踪影,空旷的冰窖内只留下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鬼叫。

    撞进来的影子越来越多,那团黑影的体积随之不断膨胀,原本较为稳定的体表面开始出现躁动,而我竟在它的腹部处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团黑影似乎努力地在把洞口护住,不留任何缝隙让红眼影子接触到我,又是一声震耳的吼叫“快滚”

    我紧张地仰头看着那张怪脸,手持幻雨剑迟迟没有行动,眼见越来越多的红眼影子融进这团黑影之内,怪脸开始出现扭曲。我清楚地知道,我必须马上做出决定。这个声音我知道,是属于白幻寅的,他让我走,是因为这里太危险。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这团黑影吞了白幻寅,但依现在的情形看来,似乎是白幻寅在控制这团黑影,否则他不可能会保护我。现在这团黑影的形态正逐渐瓦解,这或许是因为那些红眼影子所致,若再持续下去,这团黑影必定会被击溃,到时,白幻寅该存在于什么形态之中是否就意味着死亡

    “快滚”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我没有犹豫,收了剑头也不回地狂奔而逃。我直接奔回密室,喘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没有追上来,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但我不敢多有停留,连忙推开暗门,出了密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坐在床前,我的心久久无法平复,我思考了很久,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原委,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无法确定事情就如我所想那般发展。之前,白幻寅就有交代,他将闭关十日,十日内我不得进入冰窖,因为我属阳性,会被阴邪之物吞噬,刚才我遭受袭击,想必就是我阳气太重的缘故。而在冰窖内,我清楚地看见了两种形态的细长影子,一种形态来自于那一大团黑影“爆炸”散开的,另一种是后面袭击我的影子。前者外部轮廓特别模糊,总体看来就只是一个长条,而后者具有明显的人形,看得出手脚,还有红色的眼睛和夸张的巨口。前者的影子明显温和很多,没有攻击行为,而后者却极度凶残,由此可见,它们并非属于同类。那么,一个冰窖内为何会同时存在有两种形态的影子呢

    白幻寅是被那团温和的影子所包裹,而被他控制的影子也是那团。依柳惠生之言,白幻寅闭关修炼的目的是为了将这百方之阴力纳为己有,如此看来,那部分力量就是被他所据为己有的。假设最开始的影子都是红眼影子,白幻寅通过不断融合吞噬,将一部分暴戾的影子驯服,因此形成了那团大黑影,至于之后攻击我的红眼影子,则是白幻寅还未容纳成功的部分。如此倒确实解释得通方才冰窖内出现的情况。

    可是,那些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凝眉思索,忽然一个激灵,难道是人的魂魄亦或是鬼魂冰窖内一直就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人的血水。如今血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数以千计的黑影,如此看来,应该就是那血水幻化为的黑影了。但白幻寅究竟使了什么方法从血水中提取出人的魂魄我就不得而知了。

    好一个“阴阳交替”,当真是以阳纳阴,最后自己也沦为了阴邪之物。红眼影子袭击我却没有袭击白幻寅,可见白幻寅的阴气之重,竟也让那些魑魅魍魉视为了同类。但突然回想起临走时最后一幕,我不禁念头一转,红眼影子对白幻寅进行了剧烈的攻击,如此看来白幻寅并未完全隐去自己的阳气,若一直攻击下去,那白幻寅会不会被吞噬

    思及此处,我痛苦地俯下身子,抱着脑袋。因为我的鲁莽,我再次把白幻寅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不但没有帮到他,反而还让他舍命救我。现在,我反而比之前还要惶恐,在五天后,我害怕自己见到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无情无欲之人,甚至是一具尸体,亦或尸骨无存。

    我担心白幻寅的安危,但我不敢再去冰窖看他。我悲哀地意识到,他目前的处境,就算是我赔上性命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这就是现实,我不再天真地以为任何努力都会收获回报。有时,去奢求不切实际的成功就是自不量力,就是愚蠢。

    我每日坐立不安浑浑噩噩,终于挨过五天,等到了白幻寅的出关之日。天还没亮,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冰窖门口守着,有了上次的经历,我没有贸然跑进去找他,我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一边伸长了脑袋盼望着白幻寅的出现。终于,约莫两个时辰后,有脚步声从冰窖内传了出来,我一个激灵,瞪直了眼,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脚步声渐近,一个红影出现在我的视野内,由远及近,我渐渐看清他的面容,是白幻寅。我一错不错地望了他许久,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我摸了摸胸口,暗暗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急忙跑到他面前,啰哩八嗦问道“感觉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那天是我鲁莽,没有听你的话,后来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影响到你的修炼现在是不是已经修炼成功了咦你的样貌你的样貌怎么变回来了不,是比以前还美”

    前段时日,白幻寅的样貌因为每日浸泡人血而变得面目全非,眉目间透着阴邪鬼魅的气息,眼睛嘴唇更是弯曲得形容狐魅,那时,我还暗自为白幻寅丢了好皮相而深感可惜,根本想不到他的样貌竟然还能恢复我忍不住又看了他几眼,皮肤白皙,眉目清秀,鼻梁高挺,轮廓清晰,活脱脱一名富家公子模样啊不,富家公子哪有他半分气质与美貌。我咽了咽口水,说实话,我有些心猿意马,我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方回过神来。我围着白幻寅转来转去,看他哪里瘦了哪里伤了或是哪里变了,一边看,嘴里还一边不停唠叨,其架势,十足是曲灵和左隐附身。

    白幻寅似乎完全不在意我,无论我做何说何,他都熟视无睹,只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我跟在他身后,念叨了很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最初的喜悦与激动散去,渐渐的,我放慢脚步,心情越发沉重,“淡泊名利,无情无欲;只手遮天,所向无敌”,他并非不愿理我,只是他已没了感情,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他又何必要回应我我站在他身后,一股浓烈的悲伤几乎要把我吞噬,我强忍着泪水,微垂脑袋,哑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了”

    白幻寅也停了下来,他顿了顿,头也没回,说了三个字,又径自离开了。

    我蓦地抬起脑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还记得我他还记得我我早已做好面对最糟情形的准备,突然得此意外之喜,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左右看了看,用手袖胡乱擦了一把脸,便快步追着出去。见到不远处挺拔的身影,还有那一身熟悉的艳红长衫,我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就算你无情无欲又怎样只要你福寿康宁,只要你还认识我,只要我对你死缠烂打不离不弃,那我们仍可永远在一起。因为你无情无欲,所以你不会厌烦,所以你亦不会赶我走。

    、125商议

    我跟在白幻寅左右,自始至终,他都没半点表情,也没说过半句话。虽然因为修炼邪功,他已变成清心寡欲之人,但所幸他的记忆并没受到丝毫影响。行至大堂,他终于开口主动和我说了第一句话,“把他们叫出来,商量如何讨伐绿宝山庄。”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白幻寅出关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找黄启卫麻烦。不过也对,他早没了感情,自然不会有闲情庆祝自己修炼成功亦或大仇将报。我没有耽误,一路小跑通知了所有人,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是白幻寅的出关之日,所以曲灵和左隐并未出去玩耍,裘空也没有下山去找媳妇。很快,众人就聚集在了大堂内。

    白幻寅居于首座,他俯视着在场所有人,面无表情,声音平缓,“方才本座收到紫胭的飞鸽传书,信中说,黄启卫因铲除罗刹教为易雄天报仇有功,江湖故推举他为新一任武林盟主,统领群雄,匡扶正义。”

    “什么不可能他那等狼子野心怎可能会瞒得过各派长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易雄天忽然暴怒道“这卑鄙小人,等老夫回去,定要他好看”

    白幻寅无动于衷,他继续道“易雄天,你与他的仇恨最深,你可有什么打算”

    闻言,易雄天突然噤了声,他转过头看着白幻寅,微微眯眼,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你刚刚称呼老夫为什么”

    柳惠生最为机灵,他忙杵着拐杖挪到易雄天身边,笑呵呵地小声道“易伯伯,您莫要为此称谓介怀,如今白教主已是无情之人,自然不会在乎江湖礼节。”

    易雄天顿了顿,深吸口气,方才道“老夫本想拼死一搏,但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命,故老夫耐心等你修炼鬼影七幻,想借你之力以完成夙愿。不知你现在的功力如何若以一人敌百人甚至是千人,可有胜算”

    白幻寅淡淡道“没问题。”

    易雄天扬了扬眉梢,显是有些不信。我们几人更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异口同声道“那么厉害”

    左隐两眼放光,眼中全是崇拜,他双手合十,伸长了脖子看着白幻寅,声音因为激动而颤颤巍巍的,“好,好厉害漂亮哥哥,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

    曲灵的表情与左隐如出一辙,她的嘴角滑出一溜口水,样子就是一花痴,她迷醉醉地悠悠道“漂亮哥哥不但人美,而且武功高强,简直就是我梦中的如意郎君啊”

    一有话头,曲灵和左隐就抱团叽叽喳喳说不停,我们早习以为常,就没去管他们。易雄天看着白幻寅,口气并不友善,他道“自信过头,那可就是自负了。”

    白幻寅没有理会易雄天,自顾自继续说道“半月后,黄启卫将在开封城接任盟主之位,到时将举办一个继任仪式,本座打算在那个时候动手。”

    柳遗风想了想,道“为什么按理说,那时应是黄启卫警戒最为严密的时候,若挑一个夜深人静时下手,成功的几率会更大。”

    白幻寅“武林盟主上任乃是江湖大事,各路英雄豪杰定会聚集一地。这正是让天下人看清黄启卫丑恶面目,并帮易雄天正名的时候。倘若贸然杀了黄启卫,必会招来不知情的人的怀疑,易雄天想重出江湖亦会难于登天,毕竟他是已死之人。”

    柳遗风一怔,他瞥了一眼易雄天,后者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如此,杀了黄启卫容易,可要铲除他那盘根错节的势力可不容易。且现在他的江湖地位应不亚于当年的易伯伯,突然遭人黑手,必会有人彻查此事,而他死后也能留个美名,那倒还真是便宜了他。”

    白幻寅“在江湖中,易雄天已经死了,现如今我们要让他复活,让所有人相信这才是真正的易雄天,之前被烧死的,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裘空一拍腿,乐呵呵说道“这还不容易俺们把易掌门带去继任仪式,昭告天下易掌门没死,这都是黄启卫那王八蛋编出来骗人的”

    柳惠生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他冷冷道“谁会信易掌门已经死了这个消息早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突然冒出一个人自称为易掌门,就算是傻子也不会轻信吧况且在如此被动的情形下,只要黄启卫稍一狡辩或是诬赖,必会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

    裘空一嗝,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说道“俺们可以证明易掌门是真的啊”

    柳惠生略带嘲意地勾了勾嘴角,“我们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教教主,一个三流门派的无名掌门,两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孩,就这样一群人的话可信吗我和遗风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地位,说的话还能让人信服,可就凭我俩,也无法证明易伯伯是真正的掌门,因为我们与他非亲非故,很有可能会让人钻了空子,说易伯伯不过是长得像罢了,这才致使我们认错了人。”

    裘空被柳惠生憋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连咳嗽几声,很是委屈道“原来在你心里俺的铁龙门只是个三流门派,只是个三流门派,三流门派,门派”

    “他们敢不信”听到这里,紫染直接怒了,她瞪圆了眼,气鼓鼓道“他们要敢不信,老娘直接宰了他们还有你这瞎子怎么说话的看不起我们教主吗谁说他人人得而诛之了老娘爱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想他死你说话最好注意点,你以为你属正派了不起啊要不是老娘送了套毒针给你,你现在还在苦逼哈哈练功呢虽然老娘平时与你关系不错,但我不容许你诋毁我的教主,你要尊重我和我的教主”

    柳惠生并未被紫染要杀人的气势吓到,他反而无奈地抚额道“你天天喊我瞎子就是尊重我

    吗”

    紫染双手抱臂,扬起下巴,很是骄傲地哼了一声,“唤你瞎子是表亲切,瞎子是老娘给你取的昵称,懂吗”

    众人“”

    白幻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出闹剧,良久,待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方说道“柳惠生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堂而皇之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来证明我们面前的易雄天是真正的易雄天,而这个人说的话必须要有足够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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