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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剑沉沦 第4节

作者:弥遥夕 字数:22940 更新:2021-12-29 07:05:41

    雀望眼中,凤逍遥怀里那酒是落霜城天下第一酒商“问天号”的绝品,名叫“琼浆玉液酒”,二十年前仅做了三壶,其中一壶就被自己爹爹买下,留给自己八周岁生辰时宴请宾客。可是,那壶酒,终究和爹娘一齐葬在裂天的大火里,风雪交加的寒夜,硬是把自己的家烧成了灰烬。

    凤逍遥此时已脱下黑斗篷,斜身侧坐在桌案边,抿了口酒道,“你也饿了吧,先吃了再干活吧不然一会儿饿晕过去了我该心疼死。”

    雀望掏出怀中白净的布帕,擦了擦自己摸过灯芯的手,“你对着一个大男人都能说出如此羞耻的言语,想必世上已经没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是阁下不敢干的。”

    凤逍遥刚塞了一口虾团,就憋笑出声,邪俊的脸鼓出一块圆肉,有些莫名的可爱,“噗小望你这人真太有意思了”

    雀望也不准备跟他打马虎眼,径直坐在他面前,双目清冷地逼视眼前男人,“凤逍遥你到底是谁”

    、章二 云雨双姝 节四

    卷一洛神赋章二云雨双姝 节四大会前夕

    难得的认真让刚把虾团吞下的凤逍遥也不禁收起了平时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邪俊的脸也有些正色,大手捏起一只水晶饺,一边说话一边塞进雀望明显不悦,想要拒绝的小嘴里,“这世上我可以骗的人有很多,但我唯独不想骗你。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所以我不能回答。时机到了,你就是再不想听,我也会绑了你逼你听。”雀望知道这是搪塞自己的话,却没再追问,而是咀嚼了两口嘴里的水晶饺,鲜味充斥了整个喉腔,当真美味。

    凤逍遥盯着雀望咀嚼时颇为认真的神情,继续衔了块鸭肉塞进雀望嘴里,似乎是想阻止他可能说出的一切问话,自顾自继续道,“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才敢留我在你身边帮你防着你今晚去追的人。小望,你可以不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你一定要信我。因为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不下百次。”

    雀望咽下口中之物,眼神依旧冷漠,“我不值得你无事献殷勤。”

    凤逍遥沾着油的指尖轻佻暧昧地捏了一把雀望白嫩的小脸,果不其然换来一阵嫌恶,他不管,继续厚脸皮捏着,“那我没啥好盗的,就想要奸吧。”

    雀望冷目扬起,手指又出,准备像上次一样扣住凤逍遥脉门,谁知某人记吃记打,绝对不会让雀望得手,回手一扣,一招“神仙拂柳”就把和自己相比身形娇小细瘦的雀望整个人圈进怀里,看着他急得跳脚愣是非要挣脱的样子,凤逍遥玩儿心大起,捏了个鸡翅就想往雀望嘴里塞,但终究未果。雀望挣脱不开,只能如砧板鱼肉,任人欺负宰割。

    怀里人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清冷又甘醇,充满诱惑。

    凤逍遥盯着那双亮晶晶写满羞辱的眼睛,只觉得此刻怀中的雀望让自己喜欢地紧。

    明明长得如此普通,自己怎么会沉沦至此什么美人他没见过

    可自己偏偏就是被他别扭孤高的傲娇性子迷得七荤八素,还有这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香软小嘴,此刻沾了油,粉嫩嫩得泛着珠光,一双窄翘圆臀还坐在自己腿根,挣扎着扭来扭去。

    自己早前抱过他的腰,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掐着他细白的柔韧纤腰,狠狠

    雀望身为医者,最了解男子构造,这会儿某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硬邦邦的东西竟然

    雀望再不能任由他如此这般,可是凤逍遥圈扯着他的力道太大,他只好无计可施,低下头,一口咬在了凤逍遥的肩窝上。

    细密的呼吸忽然喷在自己脖颈,凤逍遥深吸一口气,知道再玩儿火,一会儿焚的可是自己

    当下松了手,雀望猛地跳起,又气又恼又无奈

    怎么这家伙就这么无赖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调戏的这家伙这家伙

    凤逍遥眼看着雀望涨红了脸,保持着冷冷的姿态瞪视自己却又拿自己没辙的样子,只觉得好像看见一只小狐狸、小雪貂杵在那儿,直身立起,一副想要张牙舞爪却又绷着忍着半分不愿露出情绪的样子,毛绒绒的白耳朵一抖一抖,全身都炸毛了,一双灵眸满是戒备,小爪子时刻准备进攻。

    打从自己出生,身边人对自己除了奉承就是巴巴倒贴

    雀望,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好像。

    不止是身上的味道,连性格

    但是那个人

    凤逍遥似乎想到了什么事,转过头稳了稳情绪,哀伤一闪而过,再转过脸又是嬉皮笑脸地,薄唇开口道,“不闹了不闹了咱还是早点睡吧明天可是百年难遇的洛神大会,可有一场热闹看呢”

    “也就你这样的好色无耻之徒才有兴趣。”雀望气闷不已,下定决心等顾长空的事解决了,自己一定要赶紧甩了这个烦,不然绝对是后患无穷。他背过身,正准备脱外衫,就想起什么,拿了换洗衣物准备进洗浴隔间。

    凤逍遥抿唇一笑,“我这口色可是品味极高,别人好的我不好,我好的,不给别人好小望,你就是去里面更衣还是得走出来,都是男的让我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雀望的回答就是猛力丢过来一大团衣服,凤逍遥眉眼笑着接下这招,只觉得雀望当真和他胃口,性子突出一个与众不同。

    夜已深。

    可能是贪恋这份安心温暖,雀望没有推开身旁的暖炉。二人都是疲乏至极,沉沉睡去。

    屋外纱窗之上,忽而风动,闪过一个娇小黑影,片刻不见。

    翌日晨起,雀望醒时,原本睡下时仅是相邻的两人这会儿贴得严丝合缝,凤逍遥那双大手还掐着自己的腰侧。又是这么醒来这人当真半分脸皮不要

    雀望见凤逍遥黑羽睫毛颤动规律,就知这人睡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一扭柳腰,一把挣脱,抬腿下床,动作一气呵成。也是奇了,平素机警的某人,这会儿倒像是一只水獭,抱着一坨被子丝毫不知雀望已经起身,安睡的模样安静帅气。

    雀望懒的理他,背过身去系自己衣扣,心下默念一句骗子,什么睡觉的时候灵性的很,有他在身边绝对不用担心

    出了门,屋外阳光大好。凉州地处高原,这会儿更是四野开阔,万里晴川。

    瞄了眼怀里金蝉铜铃,见还未有动静,叹一口气,顾长空

    “雀公子,在下等候多时了。”那边昨夜闯进屋里,齐宣的一个守卫恭敬道。

    雀望回身,有些奇怪。

    那守卫垂着头双手抱拳,“庄主交代,雀公子是我山庄贵宾,一会儿洛神大会,雀公子与上官公子、慕容公子、龙公子、乔公子同座贵宾席,就在山庄中心戏台正面。公子的朋友,也可同去。”

    雀望扫了他一眼,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那守卫似乎也知道雀望生性不甚亲近,齐宣也嘱咐了好礼相待,他才没把这冷漠的态度往心里去,继续道,“庄主还吩咐了,洛神大会后是山庄为两位小姐举行的招亲宴,还望公子大会结束莫要急着离开,庄主备下了好酒好菜,只待报答公子对小姐的搭救之恩。”

    洛神大会选在今日午时正式召开,参加“洛神选”的八位美女分别是苏小小、楚莜凝、笑红娥、慕容傲雪、上官水滢、齐暮云、齐暮雨和肖紫。其中前七位正是美人谱中的“九天玄女”,最后一位倒是从未听说,据江湖传言,这肖紫姑娘时自愿报名参加的,其目的不得而知,不过群雄当然是美人越多看着就越开心了,哪里会有些不同意皆是猪哥脸地拍手叫好,只苦了那肖紫姑娘的哥哥乔枫,这会儿一个劲儿摇头叹息,手中折扇扇得哗啦作响。

    洛神大会比赛分为六场,分别是琴、棋、书、画、绣和一场自由加试。

    第一场比诗书文章,是命题作文,题目“凉薄”。

    第二场比绘画,命题,题目“黑夜”。

    第三场比围棋,比赛破珍珑棋局的速度。

    第四场比女红,命题,题目“泪”。

    第五场比琴乐歌舞,命题洛神赋,表演形式不限。

    第六场是加试,类型不限,决选“天下第一洛神”封号的女子必须选自己之前没表演过的其他艺术形式。

    洛神会评委由三位江湖地位尊崇的前辈组成,分别是本次大会主办方、凉州郡守兼薄暮山庄庄主齐宣;擎阳教教主严格;以及横山派空禅寺方丈一灯大师。参加洛神会的女子可以在比赛任何时候自愿退选,并无强制参加或阻止的规定。

    雀望端坐在三层楼高的戏台对面搭建的雅棚,棚上搭了厚毯,防风又防晒,毕竟凉州地广人稀海拔极高,风力和日照强度均是极大。凤逍遥就坐在他身边,端着茶杯静品着嘴里的香茗,抿了口,冷笑一下,一把把上好的青花瓷撂在桌上,动作倒是不重,茶杯不甚引人注目得在桌上打了个旋,然后停住,只是讨来雀望一个白眼,凤逍遥道,“齐宣这破茶,你也别喝了,你嘴跟我一样刁。”

    “”雀望没理他,而是把目光转回站在上官无痕身边的林以清,看大师兄一副戒备神色,就知道他也没有顾长空的消息。为今之计只能看看肖紫姑娘参加洛神大会时,那顾长空会不会在周围出现了。可是令雀望在意的是,自他搭救慕容天骄和上官水滢之后,洛神会的一众江湖英豪间已经传开了“医圣之徒”的名号,有时他走在路上,也会有英豪向他行礼,或是背后议论纷纷,那顾长空自然知道他还活着,甚至可能也知道大师兄还活着那么,他为什么不来杀他二人灭口顾长空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因为是贵宾席,几人又并排列着八仙椅子坐着,前些天的恩怨也没解决,这会儿棚子里气氛不免有些尴尬。那慕容天骄这会儿面色红润,比那天口吐白沫的惨状好多了,态度自然也傲娇的很,“上官无痕,不是我说你妹妹江湖人都知道,你妹就会舞刀弄枪,这会儿比的可是琴棋书画,”一双杏目快要顶天了,他笑笑,挑衅道,“怎么,这么有把握让令妹献丑那我们不如来赌一局胜负好了到时天下第一洛神到底是上官家还是慕容家”

    慕容天骄讨人厌的话还没说完,上官无痕这次倒是不生气,反倒是一派和气,丝毫没当回事,英俊逼人的剑眉一扭,“慕容兄说笑了,舍妹本就不愿参加,还是家父硬逼她的,也就是去凑个人脸,别给上官家留个轻视薄暮山庄的名声就行。我上官家向来不在意胜负排名,慕容兄非要打赌,不如我们赌齐暮云、齐暮雨两姐妹能否夺得洛神花魁如何”

    “那有什么好赌的,上官兄莫不是害怕不敢跟我玩儿”慕容天骄才不饶他,圆润俏丽的下巴扬起一个弧度,“凌破霄,给上官兄上盏茶,上官兄累了,让他润润嗓子再跟我聊。”

    林以清瞪了那准备上前一步,一身樱色劲装,镶满宝石佩剑的凌破霄一眼,正要上前挡他一步,就听戏台对面锣鼓喧天,礼乐齐鸣。齐宣穿着整齐的蜀锦开衫黑绣襦,外搭了一件灰色青袍,说了一大堆感谢的客套话,便宣布开场。

    三层高的飞檐戏楼前有一个巨大的半人高圆形石台,是平时薄暮山庄请伶人专门表演用的戏台,现在楚莜凝、苏小小、莫红娥三个正领着一群歌舞伎在表演开场舞。舞并不复杂,就是几个穿着华丽的美丽女子妖娆地扭着腰,不时跟场下人抛个眉眼。

    洛神大会的评委,齐宣、严格和一灯大师均在戏楼一楼大厅里,圆形戏台外围一米处红线外,聚集了慕名而来却不能进贵宾席的江湖群雄们,他们一个个都是眼睛放光,快要流口水地注视着台上衣袖舞袂,绝色翩跹的一众美人。

    雀望伸了伸头,因为旁边除了凤逍遥和林以清在,还有些“别人”,所以他搜寻顾长空的眼光不能太露骨,否则被慕容天骄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到时候又是数不尽的麻烦。凤逍遥看似心不在焉,一双黑眸没有看漏雀望任何表情,他觉得很奇怪,那张平凡无奇的冷淡小脸上,他偏偏能看出万般心思,千般情绪,如今这小人儿巴巴着眼睛,极力搜寻什么

    “你找谁呢”

    那边一曲开场舞已经结束,苏小小、楚莜凝等参加后面比赛的美人已经去了戏楼二楼内间更换衣服,比赛的场地就是面前刚跳过开场舞的半人高石台,众目睽睽之下,绝对不可能作弊。趁着众美人换衣服的间隙,齐宣有条不紊地指挥了众人布置桌案、宣纸、文房四宝,以供第一回合“诗书文章”的比试。

    雀望和林以清几乎要蹬穿了四只眼睛,还是没发现顾长空阴冷的身影,当下互看一眼,都有些悻悻。

    凤逍遥看雀望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便瞥了一眼林以清,正思考这个长得老实巴交的男人和雀望的关系时,那边八位美女已经换了常服依次排列着走上了戏台中央,群雄这会儿吹口哨的、大叫的喧哗声人声鼎沸,而贵宾席则是出奇的安静。上官无痕英俊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眉宇隐隐有些不奈,龙天翔戴着他的貂绒帽,从始至终都在和身旁的一个小厮说话,似乎没了慕容傲雪的纠缠特别开心,笑得也比平素爽朗许多。

    事儿最多的还属慕容天骄,他撇嘴,不屑道,“真是一群软脚虾我妹妹岂能看得上你们,笑话一个个那讨人厌的样子呵”

    慕容天骄属于自讨没趣的类型,这会儿说完话,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保镖,慕容山庄第一剑师凌破霄,好似问他本少爷说的对不对一样。凌破霄削尖的下巴微抬,桃花目略扫了他一眼,丰唇勾了下,似乎意味不明,“主人说的都对。”

    慕容天骄这会儿就像是讨到了糖果的小孩儿,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也不再故意找茬,反倒是津津有味看起比赛了,早把和上官无痕没开始的赌约抛在脑后。

    凤逍遥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想起那天慕容天骄中毒时凌破霄有些过激的反应他一双邪俊的眸以极快的速度拂过慕容天骄颈间不太起眼的红痕,还有他坐着似乎有些不适的面色,眯了眯眼忽而笑了下。

    雀望这会儿也找不到顾长空,目光便有些犹疑,他刚转过脸,就看到凤逍遥笑得邪邪的还有些莫名其妙,当下虽不明所以,但也懒得追问。

    凤逍遥自然知道雀望在看他,便挑起眸子,“小望啊,咱也打个赌吧。”

    “赌什么”

    “天下第一洛神大会,花落谁家。”

    、章三 洛神大会 节一

    卷一洛神赋章三洛神大会节一琴棋书画

    雀望遥望了一眼台上一众美人,各个姿颜绝丽。但是,年幼的苏小小气质最是清丽绝尘,一身鹅黄水袖藕荷裙,一颦一笑,握笔生花,真应了那日雀望对她评价的“胸有成竹”,且看她眉间含笑,毫不紧张,好似参加什么游戏,享受其间。雀望一双清泉眸还是盯住了苏小小喉间白嫩的小小凸起,只是她肤色白皙,阳光又好,这会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凤逍遥怎不知他的心思,“你赌苏小小是洛神花魁”

    雀望喉间轻吐几个音节,“赌注是什么”

    凤逍遥薄唇一勾,性感之极,“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嘛你赌赢了我便一五一十告诉你。若我赌赢了,你便不准赶我走,我想怎么赖着你就赖着你”

    这个赌注诱惑力太大。

    打从这人出现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从未在江湖上出现的一号人物,出手不凡,品味不俗。

    雀望暗了暗眼神,“我若赢了,你还要告诉我你接近我是何目的。”

    “成交。”凤逍遥一笑。

    “你赌谁赢”雀望忽然有些好奇,凤逍遥看似对寻常事物毫不关心,但其实眼界很高,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凤逍遥侧过脸,带着些许得逞的样子,一双摄人心魄的深邃黑眸就好似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紧紧锁住雀望,不给他丝毫喘息逃窜的机会,“台上其余七人,不论比赛结果如何定,不是苏小小夺得花魁便是我赢。嘻嘻,小望,你可不能赖账哦。”

    雀望以为他会对其余七位美人中的一位青眼有加,结果还不是个无赖的结果亏他还以为能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期待。

    凤逍遥明明是来观赏洛神大会的,结果从头到尾台上一水美人均不入眼,从始至终都围着雀望一个打转,这会儿这小人儿又对他翻了个白眼,他可不受用的紧,笑道,“我也没觉得除了苏小小,还有谁能入眼。就是想看你吃醋的样子。”

    “”雀望深吸一口气,硬压下自己对于厚脸皮无赖濒临爆发的忍耐极限,只好不再理他,转过头去看大师兄林以清。结果他大师兄这会儿哪儿关心顾长空人在哪儿,一双平时老实巴交的眼睛,这会儿直盯着正在台上作诗的上官水滢。雀望也望了过去,台上楚莜凝还是那副扶风弱柳的小女儿情态,一身青衣丝裙;上官水滢就算是拿着毛笔,背上还是背着她剑柄系着红绸的落英栖霞剑;慕容傲雪一看就是胸无点墨,这会儿焦急地四下瞅瞅旁边的人都在写什么,就是迟迟不见落笔,杏目里面全是懊恼,一身桃粉绣锦裙,却还是金玉其外,包不住草包内心;莫笑楼头牌笑红娥这会儿一身夺目的大红绫裙,眉心一点菱形红痣,只看的人心痒痒,风姿卓越,体态丰盈,下笔果决。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第一次在江湖亮相的齐暮云、齐暮雨两姐妹,以及凭空出现的肖紫姑娘。

    齐暮云、齐暮雨两姐妹长相酷似她们的母亲,曾经名动一时的四大美人之一的公孙彤棉。她二人生的极像,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姐姐齐暮云两眼间距和额头都更开阔些,大气温婉,妹妹齐暮雨五官精致,更有一番俏皮风味。此时二人均着月白里衬外罩素纱禅衣,只是齐暮云披了绯色抓绒锦袍,而齐暮雨披了绛紫的全绒貂袍。二人眉如细柳,媚眼如钩,怎不叫一群妄图一睹美色的台下糙汉口水直流

    雀望看着二人中毒未愈,还是怕冷的样子,却强撑了参加比赛,当下心思百转。齐宣不愿告知下毒之人,恐怕事情另有隐情。思及此,雀望又在人群中找了找顾长空,还是无果。作罢,只得凝眸看去,那肖紫姑娘这会儿没穿平时的浅紫色劲装,而是换了白缎印紫梅花的百褶裙,上罩了件扣金丝合心的兰花短襦,远观之气质绝佳,令本来还不甚在意比赛的龙天翔忽地坐直了身子。

    乔枫还是那身绿衣白扇,这会儿看见龙天翔看自家妹子看直了的眼睛,撇撇嘴,扇子摇得更厉害了。他一扭头,就看到一身黑衣劲装外罩一件黑羽鹤氅的凤逍遥正眉飞色舞地跟对面素衫白衣的雀望聊什么聊的极开心,当下好奇心被无限勾起这个家伙从没见过他这么讨好过谁天,他是高原缺氧出现幻觉了吗这个性格狠厉、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对着一个相貌平凡的男人笑得如此无耻

    乔枫掏出腰间细白的手绢,手绢后面绣了两朵绿梅,似是出自某个美人之手,他颤抖着拿那布绢擦了擦汗,觉得自己估计是幻视了。他坐在贵宾席最右侧,而雀望和凤逍遥在最左侧,一字排开,相隔甚远。还好甚远不然一会儿心脏病发了,不知赶不赶得及医治

    “时间到请各位姑娘呈上”齐宣从主考处走来,挥手示意八位美人交卷。

    慕容傲雪应是放弃了,噔得站起身,气鼓鼓地把手中四方的宣纸端着托盘送了过去,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咕这出的什么烂题。其余美人都是彬彬有礼,对齐宣回以微笑。

    那边雅棚贵宾席内,凤逍遥洗了两个白瓷杯,从怀中掏出那壶“琼浆玉液”,给自己和雀望都倒了一杯,雀望也是有些口渴,便少见地端起了杯子,静静品酒。

    那边戏台大厅,三位评审正在讨论结果。

    擎阳教作为武林第一大名门正派,一直是武林五大门派的表率,教主严格人如其名,刚刚而立之年却周身充满威严之气,五官硬气,身材魁梧硬朗,看过去好似一堵厚实的城墙,为人刚正不阿,极重义气。横山派空禅寺是曜金国最大的寺院,修习的僧侣众多,于是自成一派。空禅寺依山而建,于是得名横山派。空禅寺方丈一灯大师为人淡泊,此次来做洛神大会的评委,并不是出家人“破戒”,而是他对琴音以及棋艺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又和齐宣是多年至交,所以才会受邀前来。

    慕容傲雪提着桃粉色长裙,气鼓鼓地回到了这边贵宾席,一屁股就坐在慕容天骄和龙天翔中间的座位,好是一通牢骚,龙天翔只好出于人道主义安慰安慰。

    那边齐宣当着群雄的面朗声宣布了结果。

    “因为是比试第一场,大会又举办在凉州薄暮山庄,所以出题凉薄,意指考察诗文中对于这两个字本身的意思以及和洛神大会关系来文章,诗文时间为三柱香内。只要诗文中出现任何有关凉州、薄暮山庄,或是诗文主旨说凉薄皆为过关。因为是第一场,只是热热身,没有想要为难几位姑娘的意思。慕容山庄慕容傲雪小姐,因为身体不适主动退赛,老夫甚为可惜”

    凤逍遥憋笑,“什么身体不适,压根不会写。”

    齐宣继续道,“第一场诗文所作最佳者,我三人商议为莫笑楼的笑红娥姑娘,其一首忘,通篇未提凉薄二字,却将凉州美景暗藏其间,实在是令我三人刮目相看。但是笑红娥姑娘却自请退赛,可能是伤风不适,所以下一场比试又缩减为六人。从本场开始,每一场的佳作我三人都会悬挂在三楼,供大家一同赏玩评析。同时提醒到场参赛的姑娘们和众位江湖好汉,凉州不比他处,昼夜温差极大,天干物燥,若身体不适,请尽快告知庄内负责接待的”

    此话一出,群雄哗然

    笑红娥才情比天,怎会自请退赛莫不是有黑幕

    雀望冷眼看着台下一片骂声,就见那边三楼已经挂上了笑红娥以“凉薄”为题写的诗文忘。

    忘

    千叶莲开千月花,

    千月花落千段情。

    千段情酿千年酒,

    千年酒醉千夜心。

    凤逍遥抿着唇齿间香醇浑厚的“琼浆玉液”,“好诗凉州美景月潭中的千叶莲花被她如此一写,当真跃然纸上。而且当年天下第一美人游萍也是在千夜亭偶遇二皇子,成就一段青楼名妓与皇家贵胄的佳话,可惜世事纷扰,结局却令人不胜唏嘘。千夜心、千夜心当真是好诗”

    天下第一美人

    凤逍遥这几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雀望心里。

    这些事,娘从未说过。

    雀望不再抬头去看那首诗,只觉得诗的题目单单一个“忘”字,就让他内心一痛。

    他的名字,玉铭君,就是刻骨铭心,永不忘君的意思。

    而师父为他改名雀望,就是让他忘却前尘旧事,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不要报仇,不要走入无尽血腥的深渊。

    可是现实却逼迫着他不断想起曾经。

    那个让他忘却仇恨的师父,却被顾长空所杀,他还是要复仇。

    他根本无法真正从宿命般的泥潭中抽身

    世事凉薄,他的一生,可还会被谁在乎么

    “小望”凤逍遥刚说完话,就看到原本就白净的雀望这会儿更是目光空洞脸色煞白,当下就有些慌乱,“你怎么了”

    他伸出大手,一把握住发呆的雀望,肌肤相亲,触指极凉,细密的汗涔涔的小手竟有些抖。

    发生了什么

    终于被凤逍遥烫人的体温逼的理智回神,抽出自己被凤逍遥已经握的发烫的手,雀望不自然侧过头,不再去看他。

    凤逍遥一双眼睛把雀望的情绪看得真真,只回忆着自己刚说过的每一个字,心中疑窦顿生。他不过提了些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只是应景,随意说说,可是雀望却有如此大的反应难道,雀望的身份,除了医圣之徒,还有什么

    那边,齐宣已经命人敲鼓,准备下一场作画比赛了。

    雀望和凤逍遥二人各怀心思,这会儿均不发一语。

    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第二场统共参赛六人,比的是画画,命题题目为“黑夜”。

    人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这句话放在这个命题上也极为合适,比起以“凉薄”为主作诗,如何在白纸上画出浓黑的夜晚,又要画的颇具深意,不用大块的黑色墨染,还能一击切题,就当真不易了。

    这边,刚刚因为身体伤风不适退赛的笑红娥,此时身上披了件大红毛氅,在几个侍女搀扶下正要下场回屋休息,途经贵宾席雀望所坐的贵宾席左侧小道。雀望因为欣赏她的文采和为人,便想要瞧瞧她是否真的生病,谁知侧目过去,却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夫人,为何要退赛咱们为了这次洛神大会准备了”

    “我又想起惊鸿阁二十多年前的那钞天下第一美人选了。”

    “夫人缘何提及此事”

    “那会儿我还是个孩子,是游萍的贴身侍婢。见证过那些繁华凋零,内心不免惆怅。罢了罢了,天下第一、第二又如何呢还不是红颜薄命,落红成泥”

    “怪不得夫人作忘中千叶莲花”

    “走吧。我累了”

    雀望盯着那抹大红身影悠悠远去,竟不知这位夫人曾是自己母亲年轻时的侍婢

    那她是否知道很多母亲的事情呢

    那些在他出生前,她的故事。

    毕竟母亲是那样讨厌他。不喜欢他的。

    她是否曾经爱谁爱得那样刻骨铭心,永生不忘,才会给自己取名“玉铭君”

    可是她又是那样憎恨自己。

    凤逍遥凝视着雀望清冷的眸子好似结了千重水雾,幽幽的潭子深不见底,似乎蓄满了悲伤。

    他在想什么

    “铛”

    震天的锣鼓猛地敲响,齐宣那边又让台上六位美女交卷了。

    齐宣、严格、一灯大师分别细细查阅六份成画后,判定肖紫姑娘出局。

    齐宣朗声向群雄解释道,“因为题目是说黑夜,那么画中可以画夜灯,落日和黎明之前等等,其实题目的范围很广。苏姑娘所作闲坐,画着一个小女孩独坐门前数夏夜流萤,天边启明星微启,可谓童趣非常,意境深远,满含禅意,一灯大师颇为欣赏。楚姑娘所作彩云天,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宛如仙境。上官姑娘所作等,卷中闺阁女子倚窗读诗,烛火明灭,情思悠悠。小女二人合作晨起,画着一农家酣睡的农户和院子里早鸣的雄鸡,自然写意。经过我三人判定,以上五位姑娘都可进入下一轮比试。肖紫姑娘所作之画,为一种罕见的简笔插画,画着一个太阳和一颗星星,虽然笔触稚嫩,但也算日月同辉可是比于其余五人,不免太过露骨,有失深意,所以遗憾宣布勇于报名参赛的肖紫姑娘本轮淘汰,姑娘年轻,下次洛神大会”

    齐宣兀自一人呼啦啦废话连篇,在场群雄早就不奈了,纷纷议论开来。

    肖紫年轻顽皮,这会儿可能是穿不惯长裙,拖着印紫梅的下摆,就跑来找哥哥乔枫,谁知可能是跑得快,不小心踩了自己裙子一脚,当下差点跌倒。

    雀望一瞬瞪大了眼睛

    人群中伸过一条坚实的手臂,一把托住了肖紫的腰侧,她将将站稳,正要回眸说谢谢,刚刚扶她的人就忽然不见了。

    雀望和林以清对视一眼,当下确定

    是顾长空

    藏了数日,终于肯现身了

    白衣被凉州终年不断的风吹得猎猎作响,雀望屏息凝神,努力用周身真气锁定顾长空的影子。林以清这会儿也顾不上看上官水滢比赛如何,一双平素憨厚的眼这会儿也发了狠地在人群中极力寻找弑师仇人。

    肖紫看到乔枫就坐在龙天翔身边,本来欢乐的小脸立马扭了小女儿娇羞,大跨步的动作也放缓了,成了彬彬有礼的缓步移莲。乔枫手中白纸扇敲了肖紫一把,“叫你平时跟方师傅好好学画画,你就贪玩儿不让参加洛神会,还要跑到台上出丑爹娘的脸哦”

    肖紫一见这哥哥竟然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数落自己,当下就不乐意了鼓着脸,又碍于龙天翔在,实在不好发作,憋着气,跺了一脚,坐回椅子上不再理他。

    龙天翔虽然好奇乔枫和肖紫身份,但是早前上官无痕专门交代过让他莫要多问,他便知道二人非等闲之辈,便也不搭话,只看着这肖紫姑娘天真可爱,难得的很。

    乔枫一侧头,就看到凤逍遥似乎也人群中极力搜寻着什么,有些疑惑。他什么时候对其他事物如此上心了

    忽然,凤逍遥身边一袭白衣的雀望似是发现了什么,竟然如幽灵鬼魅一般踏着轻功“燕上飞”就追进了人群,紧接着那上官家新来的随从也跟着追了进去,乔枫正在疑惑,就看着凤逍遥竟然不动声色地也追了出去。

    乖乖,好好的洛神会不看,这人怎的都往人堆里挤

    “大哥”

    “大哥”肖紫娇嗔的声音穿透耳膜,乔枫只好扭过身看她。

    “你发什么愣呢珍珑棋局这场都比完了”

    雀望脚程最快,一路追着顾长空消失的真气方向到了薄暮山庄南厢房乘云坊。乘云坊偏院的假山流水潺潺,自循环的山石绿水只看着雀望洁白的倒影惶惶然。

    日头正好,阳光明媚。

    偶尔掠过几只飞鸟,羽毛翼翼地拍打着那假山流水。

    不见了

    顾长空又一次在他眼皮之下消失了

    刚刚追到北厢房的屋顶时,他和林以清打了手势分开包抄,东西开路,誓要围困住这个弑师孽徒可是他一路穿过东厢到了南厢,却未见大师兄和顾长空任何一个腰间的金蝉铃铛未响,说明大师兄也未找到他

    难道顾长空早就发现他俩没死,却刻意避开

    为什么

    而且顾长空跟在那肖紫姑娘身旁,又是为什么

    千丝万缕的恩怨纠葛,就好似一张无形的网,将雀望狠狠缠住,丝毫挣脱不得。

    举目四望,不止是乘云坊,整个南厢房,包括薄暮山庄其余厢房这会儿早就万人空巷,全都巴巴去看那洛神大会的比试。这里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可是除了风动,哪还有别的声音

    如今联系不上大师兄,还是先回洛神会赛场吧。雀望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章三 洛神大会 节二

    卷一洛神赋章三洛神大会节二 暴风雨前的宁静

    刚到贵宾席,就听见戏台周围人声鼎沸,几个去茅厕的江湖英豪正在热烈地讨论现下白热化的比赛结果。

    “刚刚比赛绣艺,题目是泪。惊鸿仙子绣了一个男子弯弓射大雁。大雁是忠贞之鸟,一只即将死去,留下的另一只面临的将是永恒的孤独守望,简直是无法痛哭的悲伤啊惊鸿仙子苏小小,果然才艺双绝我赌苏小小是本届洛神花魁”

    “楚莜凝彩绣丝线足足用了近百种颜色,绣出了杜鹃啼血,苏小小就算胜于立意,可是绣工,还是楚莜凝更胜一筹”

    “我一直都觉得,齐宣举办这个大会完全是亏本生意,给自己女儿做不到任何宣传效果,也就是替他人做嫁衣。洛神大会花魁人选,江湖早有争论,必定是苏小小和楚莜凝二者之一。”

    “如今云雨双姝这场下去,只能算并列第三,一二名还是惊鸿阁和风月阁的较量。”

    “啧啧,那苏小小及第之年,就有如此英才。假以时日,必当艳冠群芳刚刚那场歌舞比试,题目洛神赋,苏小小一曲古筝,单凭筝音婉转,剧情曲折,荡气回肠,只把洛神赋原文那种对美人的痴迷诠释的淋漓尽致。”

    “可是那苏小小久负盛名,眉宇隐隐藏着一抹傲气,身为女子,天下男子还是喜爱那楚莜凝小鸟依人莹莹诺诺的样子。刚刚那曲琵琶音,如泣如诉,在场众多男子,都为琴音里无法抱得美人归只能看美人成仙的忧伤潸然泪下”

    “这二人当真才色双绝就不知最后”

    “那咱们打赌,这可是加试最后一场了,到底谁是洛神花魁,一会儿就见分晓”

    “好我赌楚莜凝”

    “我赌苏小小”

    “”

    “”

    雀望刚回贵宾席左侧自己的座位,就看到上官水滢这会儿已经回来,坐在上官无痕身边,焦急四下张望着,似乎在找寻大师兄林以清,她见自己回来,英气的娇颜投来探询的目光,仿佛在问大师兄回来没,会不会有危险

    雀望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也是回来找大师兄的。

    杯中“琼浆玉液”已干,凤逍遥却也踪影不见。奇了这个像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利的家伙,这次竟然没有缠着自己,跟踪自己。他去哪儿了

    这边,雀望不自觉竟关心起那讨人厌的家伙时,戏台上洛神决选却正是关键时分。

    苏小小加试表演一出戏曲折子戏寻梅,而楚莜凝则是破天荒没有使用乐器,而是击鼓舞蹈红绫采莲舞。

    戏台下围着的群雄这会儿已经炸开了锅,纷纷大肆讨论着谁会胜出。

    人影纷纷,雀望还在寻找凤逍遥的眼睛忽然瞅到个眼熟的身影,那人还是一头狂霸的冲天麻花辫,短敞襟红马甲,黑皮裤,背上一把镶龙宽面大刀不是燕无情是谁

    那燕无情也不避讳这边是什么所谓的“贵宾席”,直直走来,好似和雀望多么熟识,说着就拿起桌上酒杯准备一饮而尽,嘴边还默念,“渴死我了”谁知,杯中酒早已喝尽,这会儿哪儿有多余给他。

    燕无情只好悻悻放下酒杯,粗犷的轮廓下厚唇瘪了瘪,“可赶死我了,绕了远路,跋山涉水昼夜不停,操,累死了好几匹马”

    雀望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酒杯,没有回话。

    燕无情看雀望身边座位空着,也不避讳,霸气坐下,忽然好心情道,“朋友,都怪那桥塌了,不然还能和你一起观赏前几场呢怎么,洛神会里可有中意的姑娘”

    一旁,上官无痕英俊的脸扭头,调笑道,“燕无情燕大侠好大的排场,过来也不问好,就坐在那儿与雀公子攀谈。”

    燕无情狭长利目睇了一眼上官无痕,狂霸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肌肉结实的长腿翘起,“无痕兄别恼,这位朋友我还没聊完,聊完了就跟无痕兄彻夜把酒。”说的好似他是皇帝想临幸谁就临幸谁似的

    雀望已有些不奈,毕竟比起凤逍遥,这家伙也没有半分更讨人喜欢。他喜静,凤逍遥除了臭贫,倒是不太打扰他,小心观察他的神色,可这燕无情,当真不顾别人意愿,自顾自做事,嘴上废话不停。

    雀望不发一语,只看着那边苏小小的折子戏寻梅已然表演完了,戏曲演绎的是一介书生出门赶考,大雪封山,书生迷路,偶遇雪仙,可是人仙殊途,最终雪仙将书生带离山谷,化身成他肩头的一朵梅花。苏小小一人分饰两角,看得台下英豪如痴如醉。苏小小雪仙扮相恍若仙子,素兰纱裙广袖流光;扮作书生时又英气逼人,情窦初开,青涩痴情。

    苏小小这边已经整顿衣衫退场,那边一身绫云纹粉缎开襟绣罗裙的楚莜凝娇颜如同芙蓉出水,伴舞姑娘均是荷叶绿裳,独她一人风骚独领,傲视人间,纤尘不染。绣腕边彩带连着极重的铃铛,每次挥舞都会击中戏台上十二支莲花面大鼓,大鼓钟钟,声音浑厚,一静一动,一雅一粗,当真出人意表。

    擎阳教教主严格,整场洛神会都和往日教中开会时一般无二,顶着张寒冰脸的他,此时看到楚莜凝抬起的长腿和阳光下泛着炫光小足,也不禁有些痴了,赞叹了一句,“好舞”

    一舞终了,台下群雄的赌注也已经压到最高,不少等着看齐宣笑话的人这会儿就等着看齐宣怎么宣布洛神花魁并不是自己女儿的结果时那张老脸会不会憋着气。

    严格和一灯大师以及齐宣似乎对于比赛结果达不成一致意见,这会儿正在焦灼地讨论着。那边,苏小小因为先表演完,所以这会儿已经换回了常服,鹅黄色的倩影此时印在了在场无数英豪的眼中。楚莜凝将将下台,在一众舞姬搀扶下进了戏楼二楼里间。

    雀望蹙了蹙眉,他嗅到了空气中一缕极细微的花香。

    凉州虽是初春,可是因为地处西北,百花还未盛开,所以并无浓郁花香。

    这香气

    大师兄还未回来,已经这么些时辰了雀望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一丝恐惧爬过他的心脏难道说,顾长空明里回避,暗中却各个击破,已经袭击了大师兄

    就在雀望准备往西厢房大师兄的行迹方向动身的时候,那边齐宣已经登台,正在让群雄安静,准备宣布洛神大会的结果。

    “咣”一声脆响,雀望应声回头。

    贵宾席右侧,一向喜欢惹是生非的慕容天骄,一反常态地除了开始的时候和上官无痕斗斗嘴找事,余下几个时辰里全程安静,这会儿更是一脸惨白,手中茶杯落地,紧按着胸口,不停颤抖,再看同一个动作的上官水滢也差不多,也是似乎心绞痛的症状。

    雀望一惊。

    忽地想起那若有若无的花香,以及大会标配的贡茶

    这茶自戏台西侧的接待点供应,任何人都会喝到

    雀望端起桌上凤逍遥喝了一口就撂在桌上的茶杯,抹了一下杯畔水渍,用手摩挲片刻,只觉得手指麻痹了。

    是九麻散

    九麻散与蝶醉或者千日醉中的蝎毒混合,就会产生心脏麻痹的暂时性休克症状

    慕容天骄和上官水滢余毒未除,所以才会对这毒特别敏感

    而九麻散又是十香软禁散的一味主药,如果配合十味香,就会令习武之人十二个时辰内内力尽失

    刚刚那股花香就是十味香

    谁齐宣举办洛神大会,齐暮云齐暮雨被人下蛊,齐宣不愿意他询问背后种种

    是谁下毒

    上官无痕动了动手,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有些不信,他看了雀望一眼,却见雀望冷然的面孔仿佛是呆了。

    当适时,台下群雄有些喝过齐宣在展台另一侧接待点供应茶水的,这会儿也觉得浑身无力,内力尽失,都是冷汗森森,面面相觑。

    齐宣正准备宣布胜者,就觉得台下骚动的有些异常。

    不料,苏小小尖叫一声,顷刻间花容失色,人群中蹿来个比苏小小略高一头的黑衣人,黑衣人目光凶狠,面露杀意,掌心带风,招招致命,每一次出击均打在苏小小周身大穴之上。莫说习武之人,苏小小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三招不过已是浑身浴血,如摧花折柳

    这边贵宾席上武功高强的上官无痕、燕无情、龙天翔等,均是中了软禁散,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暴徒逍遥法外。那边擎阳教教主严格、一灯大师、齐宣也均有中毒,毒性深浅不一,这会儿只能尽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和担心,屏息调气,试图用内力把毒逼出来。

    那身材并不算高大的黑衣人见苏小小倒在血泊里几乎断气,这才转了身子,双掌舞着凌厉的劲气,眼看着就要打向严格和一灯大师。

    雀望大惊,运了轻功赶前两步,可是还是不够快

    眼看着那黑衣人一双冒着紫黑色真气的怪手就要袭向严格胸口,一把精制的黄杆雕云棍自戏楼二楼直戳而下,强劲浑厚的内力只把那黑衣人逼退了三步,黑衣人诧异的眸子一抬,目露凶光,翻起一掌回身就击向持棍的来人。

    因为大师兄真气非常特别,极致淳厚,所以赶到戏台边的雀望自那师兄独门兵器重山棍一出,便知道他竟然会出手插手江湖之事师兄消失的时候,难道查到这黑衣人和顾长空有什么关系

    贵宾席上,凌破霄因为一直担任慕容天骄的护卫,所以没有喝薄暮山庄的茶水,这会儿见情势危及,竟也拔了樱霄剑向台上黑衣人追去,高冠下额间一缕白发,流动着勾勒了桃花目中的樱花痣,“大胆宵小伤我家主人在先,破坏洛神大会在后,看招”

    黑衣人一见樱霄剑凌破霄竟然没有中毒,黑瞳诧异闪了闪,似乎颇有些忌惮,遍急急抽身后撤,轻功极快地往薄暮山庄以西逃跑。一身樱粉色锦衣的凌破霄速速跟上,林以清更是不放过,正要追,就被雀望拉住,雀望递给他一个方形小药包,“师兄,你留在这儿照顾群雄,这个药包给他们冲水服了,我去追。”

    雀望看着被侍女扶起,已然奄奄一息的苏小小,又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瓶,“这是九香续命露,给她和那两人服了。”

    林以清远望着伏案痛苦的上官水滢,又看了一眼台下半死不活的群雄,和因为失血过多,,面如死灰的苏小小,知道自己的确得留在这里,预防生变,便艰难地点点头,“师弟,一切小心。”

    雀望足下运气,一招“踏雪无痕”已然身子飘出二十丈开外。

    几乎是一瞬,林以清感到身侧三米处,一道强劲的真气紧随其后。

    远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那黑点的背影,不是凤逍遥是谁

    他竟一直暗中跟着师弟若不是刚刚,他都没察觉到凤逍遥的存在

    师弟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已是天下冠绝,可是这凤逍遥

    好诡异的身手,好厉害的内力。

    若不是担心顾长空借机在群雄内力尽失时生事,若不是担心众人安危,他是断不会放师弟一个人去追那黑衣刺客那个最有可能前些天给上官水滢下毒之人

    夕阳下,凉州天地开阔的晚霞绚烂在蔚蓝的碧空上,层层过渡。

    朝霞有雨晚霞晴。

    可如今,这晚霞,只是暴风雨前,最动人的宁静。

    、章三 洛神大会 节三

    卷一洛神赋章三洛神大会节三鬼城

    凉州西边毗邻着无边的沙海,沙漠入口,风蚀的一块块深褐色石头把夕阳挤压在缝隙里。

    夜色袭来,这座伫立着无数风化岩石的鬼城,黑压压地仿佛预示着无形的危险。

    漫无边际。

    防不胜防。

    错落的石盘迷宫里,一道道魔鬼沟壑般的笑脸映在雀望冷淡的眼眸中。

    凌破霄和那黑衣人的身影早他几步闪入城中,片刻不见踪影。

    暮色四合的天地里,那股熟悉的杀气铺天盖地将他笼罩。

    他知道,顾长空就在附近。

    雀望闭上眼,静静感受着午夜梦回里折磨的他无法安寝的那股冷到骨血的寒意。

    “你一直在等我。”

    “你们两个命真大啊,要不是赶着给主上交差,我也不会不查验尸体就走。”

    顾长空抱着剑,从鬼城一处黑褐色的乱石之后走来,他的脸颊较长,眉鼻硬挺,一双眼仿佛地狱索命的阎罗,“没想到不用我去给你们收尸,你们到底是自己送上门了。笨蛋师父养的笨蛋徒弟,真是令我感动。”

    “顾长空,你到底是何人蛰伏在天华山整整四年,为什么以你的身手,要杀我师徒三人,从你入药王窟那日就可动手。”雀望冷着脸问。

    “相传医圣神药可以起死回生,阎王殿里能抢人。我主上对那药很感兴趣,当然要我除了取医圣段岳项上人头之外,还要拿到那药。”顾长空不再抱着剑,而是放下了手,他的微笑里,像是笃定什么般自信满满。

    “你说师父姓段”雀望觉得自己胸腔里的气都快凝结了。

    “呵,你和他师徒十载,还不如我了解他多,你的好师父段岳,就是曜金国前太子。当年逃出升天,躲在这天华山做缩头乌龟,真是令人敬佩的懦弱。”顾长空拔剑,闪亮的明晃晃剑刃里饱含着最深的恶意,“可惜到底是主上高估了他,哪有什么医圣神药,不过是江湖以讹传讹,神化偶像罢了。”

    “所以得知拿不到药之后,你就决定动手了,是吗。”雀望沉默地叙述着。

    剑刃完全从剑鞘拔出,顾长空长剑直直雀望面门正中,冷笑道,“主上在谋划大事,急需人手。我也忍受够了和你们这群软弱之辈虚与委蛇,尤其看到你那张恶心的脸,你们那些恶心的师徒之情,我就想吐。主上承诺我,这件大事结束之后,我就可以金盆洗手,和我爱的姑娘在一起了。所以,我才决定动手。”

    雀望长出一口气,平淡如水地望着他,望着这个曾经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四年的人。

    他觉得很陌生。

    很冰冷。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人。”雀望垂下眼睑,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兵器,那是一根并不起眼的短笛,可是首尾的活扣一扭,它就变作了杀人利刃,名曰“七生笛”。

    顾长空唇角上钩,“我是什么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了。不过你是什么人,你却马上就会见到”

    冰寒的长剑穿破只剩下微末鱼肚白的天空,直指苍穹忽闪的明星。

    星星零零。

    剑花挽过一个巨浪的弧度,突得攻向雀望腰侧破绽。

    雀望的竹制短笛回肘奋力与他的剑身相撞,力与力最原始的对抗在这凉州的鬼城里格外阴森。

    单打独斗,雀望是打不过顾长空的。

    不消几刻钟,他已经被狠狠踩在地上,衣袂上全是剑气割伤,处处渗血,白色的衣衫被殷红玷染。

    顾长空用脚顶着他,剑尖上还有些血迹,他抵上雀望的喉咙,“凡是阻碍主上计划的,都是死人。而你,早死晚死,终究没什么区别,更没有人会在乎。”

    雀望仰面看着星空,穹宇黑透了,凉州地处高原,星星几乎触手可摘。

    一颗一颗,把这无边的绝望里似乎点出了些许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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