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晚饭的时候虽然也端了一份送来给你,但也凉透了。我在厨下找夜宵,煮了一点鱼粥,你也吃一点。”
我轻轻点头,低声说”劳你费心了。”
三
粥有点淡淡的咸味,很简单的东西,但是非常鲜美。
他坐在一边,拿起一个茶盅往里斟茶”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连日赶路恐怕太勉强了。”
我放下勺子,拿巾帕拭过唇角,喝了一口茶”我已经离家多日,走时仓促,想必家父家母都挂念悬心,所以能快些,还是快些的好。”
他忽然说”林姑娘的事,你不打算告诉她吗”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还是让她早些知道的好。”
我不是不想,只是,早些知道真的就好吗
况且,那些事情都是木已成舟,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又怎么样呢
杨非轻轻叹息”若是你不方便,我来和她说吧。林姑娘性格爽朗,人也聪慧,她早些知道,早些想通,总比一无所知的到了京城由旁人告诉她是了,她知道那人的身份了吗”
我看了他一眼”你已经知道了”
杨非一笑,桌上油灯的一点光摇摇晃晃,映得他的脸明暗变化”那人是我仇人之后,况且,这事情也不算什么隐秘。令表妹恐怕对他的身份也能猜到几分吧,只”
我怔住了,站起身就向外走。杨非跟着站了起来”怎么”
我只觉得指尖冰冷,声音有些颤”月如现在恐怕,已经知道了。”
我们一直在走山路和水路,消息十分闭塞。月如就算担心林家,担心姨父,挂心京城,更挂心李诜,她也一直得不到什么消息。可是,现在却不一样,遇到了来接我们的家人,月如怎么会不向他们打听家中情况和京中的事情
我和杨非站到了月如的门口,我犹豫了一下,房里很安静,也没有点灯。月如她
杨非只停顿了一下,便说”屋里没有人。”
我和他互相看了一眼。
恐怕我的猜测是真的。
月如她没有我们想的那样不通世务,李诜的身份没那么难猜。而林家来的家人不知道此中的关系,将李诜成亲的消息说出来
”这么晚,她能去哪儿呢”我心中没有底”或许在李婶子那里说话”
杨非摇摇头”不会,因为房间不够,李婶子把她的屋也腾出来给我们住了,她去镇里邻家借住了,林姑娘或许是出去散散步”
我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处。
是我的错若是我早些告诉她,开解她,而不是总顾忌着我假装失忆的事情
我总想着,让伤害来的更少,更晚,才好。
可是,也许我错了。
有些事是长痛不如短痛的,早告诉她,早些劝解她,应该不会象现在这样。
如果月如她有什么意外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找到林姑娘的下落的。”他低声说,将我的手握在掌中。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声音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不要胡思乱想,林姑娘这个人不是一般女孩子,她不会做什么傻事。”
杨非说完这话,眼睛微阖,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面容却是极平静的。我站在一旁,过了片刻,他睁开了眼,指了指东面”在那个方向。”
我知道自己的问题甚是无礼,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呢”
他微微一笑,四周的黑暗似乎也因为这璨灿似宝石珠玉般的容颜而亮了起来”做鬼怪,总得有一两样本事吧。来,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出了客栈,月下的余杭镇静悄悄的,月光映着地下的小石子闪闪发亮。
杨非伸手过来”小心,路不平。”
我轻轻摇头”不用了,还看得见。”
的确看的很清楚,月下的道路,两旁的树,草丛,甚至杨非衣摆上的花纹。
奇怪,为什么看得这么清晰以前我在晚上看东西虽然没有什么障碍,但是远没有这样纤毫毕现。
是因为月光太亮了吗
沿着路向东走,渐渐地势向上倾斜,上了山坡。这里也不是镇上那种修过的路,只是踩的人多了,踏出来一条小径。
”月如她”我觉得这问题真问出来就难免失礼。杨非没必要骗我。
”就在前面不远。”他忽然停住脚”喏,你看。”
月下有一座小小的破庙,山神庙的牌子都已经剥蚀的快要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了。但是还没有到庙门口,我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上了两级台阶,一个纸灯笼插在墙缝间,月如抱着膝坐在供桌前。我回头看,杨非向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进来。
月如抬起头来,脸上清清楚楚的泪迹纵横交错,声音沙哑”表哥。”
我站在原处,没有说话。
”你怎么来了”
我慢慢走过去,在她边坐下。
”表哥,你也知道了吧,他成亲了”
我闭了一下眼,一切似乎还就是昨天,我要出京,李诜一定要与我同行。如果一切事情可以从头再来一次,那该有多好。我没有去林家堡,表妹也不会认识李诜。
四
半壶酒,一轮月。
我和月如在破庙中坐了许久,也没有再说话。月如是真是很喜欢李诜吧所以这样悲伤难过。
我没有相劝,也没有阻拦,月如把酒都喝了,也不出声,也不再说话。
”月如,你想先回林家堡还要不要同我一起去京城”
她没应声,我转过头,月如靠在柱子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眼角泪痕未干,我伸手替她拭去,站起身走出庙门。离门口不远的一块青石上,杨非正坐在那里,月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地下,长长的一道,显得有些清冷孤寂。
我走近前,他说”怎么样了”
”她睡着了。”
他回过头来,淡然的说”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少年人总得经这道坎,没几个能例外。”
明知道他是有百年道行的尸妖,但是这个人的外表总令人忘记这一点。看上去不过和我年纪相当,眉清目朗的样子,和尸妖更是扯不上半点干系。
很奇怪,我总觉得这个人,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他的面容身形都似曾相识,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天不早了,我们带令表妹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上路。”
是的,无论人如何伤怀,如何不甘,第二日的太阳仍会照旧升起。
我们改走水路,与南诏来护送的人作别致谢。他们由此回转苗疆,我们则在此坐船,南下去苏州。
船是包来的,上下两层,月如早起来并没有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很沉默,与李大婶告别的时候,也没有露出笑容。上船之后就把自己关在舱房里,不说话,也没有出来用饭。
杨非对此只说”慢慢来,时间长了,总会想通的。”
他可以这样说,是因为事不干己。
”你以为我是不关心才这么说的”他微笑,落了一子”无论什么样的劝慰,都不及时间来得有用。要治伤,最有效的不是灵药,而是时间。”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到底需要多久而这样长的时间里,月如又会何等伤心痛苦
需要多久,我可以遗忘曾经想要铭记的时光。
”晋元公子,你心不在焉啊。”他斟了杯清茶递过来”有心相让也不必这样明显。”
”哪里,是杨兄你棋力非凡。”
”我早年就不善棋奕,又扔下这么多年没碰过了,哪还谈得上什么棋艺。”杨非站起身来,舷窗外是浊浪滚滚,河面上起了风,薄雾未散,两岸山岩朦胧若画。
我看着他的侧影,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问”杨兄,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他回过头来”我们首次相见唔,该是在黑水镇东的乱葬岗。”
”不,不是那时。”
之前在那之前,我的印象很模糊,仿佛有重重迷雾挡在眼前,明知道那雾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可是视线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看到。就象两岸的风景,似真似幻,可我知道它必定存在在某个地方,只是我抓不住,看不清。
外面有人叩门,杨非说”进来。”
进来的仆人将一碗汤药放下,对杨非说”杨公子,药煎好了。”
杨非点点头,那人便退了下去。
”杨兄你身体不适么”
他摇摇头,将药碗推向我这边”这药是我吩咐为你准备的,江上难免阴寒风湿,这药是生暖护身的,月如姑娘那里也有一份,我已经让人端去了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喝。”
不管这汤药是不是有效,但是趁热喝下去,身上的确暖洋洋的很是舒坦。
杨非这人比看上去要细致的多。
而且,无论横看竖看,都越看越不象妖尸。
下午的时候他让人提了风炉,在甲板上煮红枣莲子粥,甜香软糯,月如或许是在房中气闷了,也出来透气。三个人围着炉把粥分吃干净,杨非兴致上来,不让船夫水手动手,自己将袍子下摆掖在腰间,挽了袖子收拾杂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