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盒子说。
我讶异的看著他。
他淡淡的微笑“我要取它,不过是为了个象征。你若是有用,不妨拿去。”
他的话,无异於,向我说出了,他的身份。
我望著他,脚一步也没挪动。
他轻轻转开头“一直没有和你说。我本姓杨,曾经有个名字叫杨承乾。後来,师傅收养了我,为我改叫姜明──姜是我母後娘家姓氏。”
“杨非他”
姜明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酸楚“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和故人。他是护国将军,也是我的皇叔。他为我做了那麽许多,我却没办法为他做什麽,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
这样隐密的事情,他却这麽坦白的说了出来。
我站在他的身後,莫名甚妙觉得心里发酸,被什麽陌生的东西浸的柔软之极,不能忍受一点点的痛楚。
“过去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他伸手拿起那盒子,交在我手上“你拿去吧。”
我本来回来取土灵珠的,现在却觉得扎手,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来。
“可能你觉得我冒昧,可是这样东西,现在知道的人的确不多。”他问“就算和你们同来的那个小朋友,杨非对他颇多讥讽之语,他知道的不算少,但是这颗灵珠的事情,他也并不知道。”
我想了想“你说的是木先”
姜明微笑著说“他来历可不小。他不姓木,也不叫木先。木下加子,先要加水,他真名叫李冼,是当朝皇子。”
啊
我的表情大概非常呆,他温和的说“他并不是太子,隐瞒身份想来也是为了历练方便,你不用太惊异。”
不是,完全不是。我冲口说“我当然理解他的原因,我是奇怪,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他语气中听不出什麽不悦的情绪“我活的久了些,知道的也多些。”
声音很自然。
我知道女人的年龄是不能问的,男人的
算了,还是不要问。
我也不知道大师兄的年纪呢,单看那头白发得有一百,光看脸却在二三十之际,太暧昧了。
“你不和你的朋友们一道了吗”
“我们分开了,木”我想了下,还是没有改口“木先他们回了京,逍遥和灵儿要去南诏。我回来找到这个,就去和他们会合。”
“和谁”他挑起好看的眉梢。相貌漂亮的男子,我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现在知道了杨非和姜明之间的关系,才发觉他们的相貌同样清秀精致,与别人的确不同。
这也是当然的。他们是前朝的皇族,而皇族最不会缺的就是财富和美女。一代一代的基因改良,生下的孩子总不会越来越丑。
“和逍遥会合。”
他问“你不去京城吗”
我想了想。
还真得去。
因为那颗雷灵珠,可是在京城的啊。
“你有什麽难办的事情,可要我帮忙吗”
我连忙说“不”
可是只说了一个字,看到他脸上那寂寥的神色,後面的话又悄悄的咽了下去。
“你不用回去吗”我问“那锁妖塔怎麽办”
“那个已经建了几百年,也没有关住多少有名堂的妖怪。数得出来的几个,也老的牙都要掉了。你掌门师兄和以前的掌门不是一个性子,锁妖塔其实早没什麽可守的,倒了便倒了罢。”
我从来没听他用这麽轻松的语调说过话,他一贯温和平缓,象是一潭永远不会生波的死呃,静水。
“那”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我知道我要说,他看著我眼神,我知道他在等我说。
可是我说的太艰难了“那,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吧”
他微笑著说“好。”
真是水到渠成,皆大欢喜。
可是,我怎麽就觉得不对劲儿
哪不对呢
我把盒子打开,里头有一颗鸽子蛋那麽大小的珠子,泛著一层淡淡的茶黄的光泽,很温润,拿著手里暖生生的,也很舒服。
“这个珠子可以安神,佩在身上是很舒服的。”他拿了一根泛著冰蓝光彩的丝络,把珠子络了起来,含笑说“来,戴上。”
我赶紧推辞“不用不用。”
“反正装在身上也是带著,戴在颈上也是带著,有什麽关系多享会儿福还不要”
我舌头有点打绊“你,你自己戴,也很好啊。”
“说了是要给你的,”他笑容不改“再说,我这个身体早就没有知觉了,冷热都不会知道,戴这个无用。”
他说的很平淡,象是在说感冒伤风似的口气,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什麽不太快乐的感觉,还没来及得泛开,他一手绕到我的颈後,把那个珠子系在了我的颈上。
我的个子今年好象还没怎麽长过,李逍遥木先刘晋元都比我高,那是当然,他们年纪也比我大。姜明比我高,我是早就知道的。
只不过没这麽靠近过,感觉也没这麽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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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他退开半步,眼波十分温柔“不重吧”
“不”我摸著那颗温润的珠子,心里感觉怪极,说不上来。
“那我们走吧。”他下了台子,仍是熟门熟路的进了一间宫室,出来时取了一只包袱,也递给我一个薄薄的小包。
我不明所以接过来,包是不大,但是摸起来却是份量十足。
“是什麽”
他含笑说“金叶子。出门在外要吃要喝,要打尖住店。你掌门师兄给你多少零花够不够用”
我脸上微微发红。
说实话真的是不太够用。
“好了。这里的东西,也算是无主之财。此去京城路途不近,身边没钱可不行。”
我仰头看著上方纵横的石梁,并不意外,看到一个错综的支架,四通八达。石梁上是黑黔黔的穹顶,早就找不到下来时的入口了。
“不从那里走。”姜明指了一指左方“这里另有出路。”
我先是吃惊,然後又觉得理所当然。
正是应该如此的。
那条出路曲折幽暗,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宽处却可以跑马,好象不是人力开凿出来的,而是就是地下原来就有的石罅缝隙简单草就。
“姜明”
我觉得直呼他名字有些不够恭敬,毕竟对我来说,他是个“先人”,可是不这麽喊,我又不知道怎麽称呼他。
“什麽”他脚下不停,也没有回头“累了麽那歇一下吧。”
“不是,我是想问,你怎麽会凑巧来到这里的”
“并不是凑巧。”脚下的地势开始向上倾斜,看来是离出口不远了。他说“你下山之後,我也离开了蜀山。第一个要来探望的,就是他了。当年我和杨非因为一件旧事起了争执,我一怒而走,从那之後风波良多,再也没有见过他面。心中放心不下,所以来探望他。我途中有事耽搁,与你们恰是一前一後到了这里。”
我心里一动“你是是灵儿使出土咒的时候到的”
他轻声笑,说“是,你没有猜错。”
“呵,怪不得他没有再和我们动手,是你趁著风乱土喧的时候把他带开了是麽”
姜明嗯了一声“他有弱点握在赤焰手中,不得不从之。我替他解了禁制,去了血咒,便立刻下去寻你们。赶到的,却还算及时。”
我终於解开心中疑惑“是你让他救我,他给我治伤那麽尽心尽力,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姜明的声音在黑暗中十分温柔“杨非刺中赤焰,我将他拖下血池,力战之後才将他降伏。你的朋友们虽然都受了些伤,好在不会致命。我不便现身,杨非带著你们上去你的伤全好了吗”
我重重落步,笑著说“全好了。”
他轻声笑了,没有再说什麽。
又走了一阵,他说“好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前方吱吱的一阵轻响,象是生锈的轴齿摩擦,一道光陡然照亮了双眼。
眼睛在黑暗中久了,一时间竟然觉得难以睁开。
姜明一身白衣,站在那道亮光中,微笑著向我伸出手来“来。”
我象是被催眠一般,怔怔的把手伸过去。
手掌一暖,被轻柔而坚牢的握住,牵著我向外走。
眼前豁然一亮,有一瞬间什麽也看不到。
满眼都是柔和的白光。
等过了片刻,我慢慢眨著眼,才看到,那是一片鳞鳞的水光。
已经是午後了,太阳很大,照的身上暖洋洋的。
“还是地上好。”我回头看看,那个不起眼的被巨岩包夹的洞口。
“谁说不是呢。”
他回袖轻轻一挥,那悬在上方的巨石忽然落下了一块来,轰然声中,沙石弥漫,那个洞口已经被牢牢的遮住了。
我站定了脚,四下观察。
“看出来什麽了”
我笑笑,指著东方说“我们在黑水镇西很远了。这段路绕的可真不近。不过好在去京城,方向倒正选对了。”
忽然看到姜明唇边的笑意,我恍然“你刚才说要从这路出来,就是想到方向”
他没有接话,只是说“走吧,晚上要是找不到宿头,就得露宿夜地了。”
我们出来的地方是半山坡,长草几乎长到人的腰间,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我们在长草间穿行。我对这原始的生态景象很是著迷。
在我生活过的那个时代,这样美丽的草原,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走的不快不慢,比一般人脚程快,但并没有动用心法。
天快黑的时候,终於离开了野地,到了一所小小的镇子。镇子很小,我估计不比小李子出生长大的余杭县边的小渔村更大,更加无独有偶的是,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二位,要吃饭打尖”
姜明并没有开口,我说“吃饭,有房间没有”
“有,有。”小二笑著“上好客房,干净,向阳,一切齐备,客官一看便知。要两间”
我点一下头“拣你们拿手的菜上两个来,要素净一点的。房间你先打扫,铺盖给我换新的。”
小二答应著,一甩汗巾过来给擦桌擦凳。其实桌凳也都不脏,不过这种殷勤态度让人觉得舒服。
先倒了茶,然後端的凉菜上来。
卤香干,还有水煮花生米。
我看看简陋的菜色,再看看姜明。
他微笑著说“怎麽了”
其实在山上的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时,我也常带些小零食去给他。他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现在一知道了他的来历,我马上觉得让他坐在这样的地方,吃这种东西似乎有点,有点对不住他似的。
“太,太简单了吧”
他微笑“其实什麽东西,我吃起来都是一个味道,和蜡没有区别。你不用介意我。”
我听到他没有冷热知觉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再听到他连味觉也无,一时心里更翻腾起来,捏了一颗花生米,也没送进嘴里,一边偷偷看他。
他并不觉得不自在,只是声音很低,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和杨非是一样的。只是他的身体是死的,知觉却是活的。我的身体是活的,但是却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知觉。”
他笑笑,挟了一块香干放进嘴里“吃饭吧。”
我闷不作声。
他
那麽以前,我自以为体贴的,带给他的小点心小零食,他他也根本是吃不出来味道的吗
那麽,那些温柔的微笑,还有说谢谢时的目光
那些,那些都不过是安慰我
这一顿晚饭,我也食不知味。
客房是相邻的,在院子最里面的地方。他走到门前,停了下来“你挑一间。”
我勉强的笑“都是一样的,随便吧。”
他推开门“那我要这一间吧。”
我说“好。”
然後再走向里面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