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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 第22节

作者:沈如 字数:29206 更新:2021-12-29 07:04:18

    殿中空无一人,四处一片黑暗,月光下只看见殿前的匾额上写着宁晖堂三个大字。

    冯魁放下心来,这宁晖堂只是听风楼后面的一座小配殿,平日里也没什么正经用处,基本处于闲置状态,别说是半夜,就是白天,也只有隔几日才进殿打扫的小太监们才会进来。

    此处真是偷情的绝佳场所。冯魁心中感叹美人就是美人,不只长得漂亮,人也特别聪明,这地方选得真是绝了

    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冯魁一进殿中,先胡乱扫了一眼,见不大的院落分为内外两层,五间屋子错落有致,三间正房,两间配房,后面还带着一个小小的跨院。

    屏息听了半晌,院中针落可闻,静得出奇。冯魁见无异状,这才搂着秦姬直奔正堂,也顾不得点起灯火,已然忍耐不得,冯魁急火火扒了外衣,就要去脱秦姬的衣裳。

    秦姬嘻笑一声,又一闪身,又躲了过去。

    冯魁扑了两下没有扑到人,急得咒骂不绝,一身邪火腾腾的拱了上来,当下不管不顾,一个虎扑,就将秦姬堵在夹壁墙前。

    此处正对窗扇,月光洒落下来,透过窗格正好打在窗对面的夹壁墙上,将秦姬的娇美容颜照得一清二楚。

    “将军莫急”

    秦姬满面娇羞,喃喃轻语。她伸出一双素手,往冯魁身上探去,先在胸前环绕,后又一直往下,来到他小腹切近,那双手轻若细羽,柔若无骨,惹得冯魁欲火中烧,只恨不得现在就扒光了衣裳,搂着美人春风一渡。

    撩了半晌,冯魁的气息散乱,脸上已露出几分凶狠,双目让欲望染得血红,看上去越发狰狞可怖。秦姬这才将手从冯魁身上拿了下来,转而往自己身上探去。先解开罩衣上的袊绳,褪下外面繁复的纱衣。身上只剩一件曲裾,玲珑曲线惹得冯魁狠狠咽了两口唾沫。

    秦姬将手探向腰间,伸手一摸,已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到了冯魁手里。她脸上笑容依旧,仿佛她递过来的不是一件凶器,而是什么闺房私物。秦姬脸上春情无恨,望着冯魁,眼中满是柔情,以至于冯魁自然而然的将匕首接了过来,也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

    秦姬轻轻一笑,紧跟着樱唇轻启,叫了一声“有刺客”

    黑暗的院落顿时亮如白昼,整座宁晖堂都像在秦姬的叫声中苏醒过来似的。屋中亮起无数宫灯,一个小太监领着御林军统领陈达,从外面应声杀了进来。

    “大胆狗贼还不放开秦昭容”那小太监指着冯魁,声音中气十足。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整齐划一,步伐一致,一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陈达一声呼哨,外面的人立刻止住脚步,将正堂团团围住。这一千御林军,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在秦姬一声叫嚷过后,便从殿中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顷刻间就把正堂团团围住。

    冯魁愣愣的杵在当地,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瞠目结舌,看看对面的秦姬,又望望满脸戒备地瞪着他的小太监和陈达,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愣是忘了先把手里的匕首扔了。

    “这”

    冯魁刚要说话,正堂旁边的暖阁里有人听见动静,不禁高声询问“乱糟糟的,这是怎么了”

    宏佑帝在洛四喜的搀扶下,从暖阁里走了出来,举目一望,就看见眼前这么一副冯魁手执利刃,将秦姬逼至墙角的情形。

    这般情景,任谁都不会以为秦姬是自愿的。

    秦姬一看见宏佑帝,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了模样,她周身直抖,脸色惨白,挣扎着往前扑去,喊道“万岁快走这狗贼要杀了万岁”

    宏佑帝看见那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他躲到洛四喜身后,连声大叫“护驾护驾”

    一声令下,那小太监早已扑了出去,别看他才刚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手却已经十分利索,他趁冯魁发愣的工夫,一记横踢直奔冯魁的面门。

    有异物来袭,人下意识会去用双手格挡,护住头脸,冯魁也不例外,冷风一扫,他想也未想,便将手里的匕首举了起来,斜劈出去。

    秦姬惊叫一声,陈达也脱口喝道“连醉小心”

    连醉不惊反笑,引过冯魁,撤回右腿,紧跟着一拧身子,左脚又踢了过去。他几番强攻已到了冯魁切近,一矮身子,躲过冯魁的劈刺,趁两人错身的工夫,一把叼在冯魁的手腕子上,想要空手夺刀。

    连醉才刚十三,年纪幼小,力量怎么也比不过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年男人,虽然他身形灵活,与冯魁走了十来招,仍没见了弱势,可要想凭借一己之力,将冯魁拿下,却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冯魁此时也反应过来,此情此境,若是不赶快跟皇帝解释清楚,他这个行刺的罪名可就要落实了。连醉与他缠斗,急得冯魁哇哇怪叫,眼见连醉贴了上来,想要用手肘去磕飞他手里的匕首。冯魁登时急了,大喝一声,将匕首交到左手,紧跟着一转方向,就冲连醉的手腕削去,连醉急忙缩手,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那匕首削铁如泥,吹毛可断,是魏皇后从那个黑衣人那里要来的,只要让它扫上一点,连醉的一只手就别想要了。

    陈达急得暴叫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步蹿了上去。一刀就把冯魁手里的匕首磕了出去,他连剁数刀,逼得冯魁在屋中滴溜溜乱转。连醉也飞身上前,和陈达一起,将冯魁掀翻在地。

    冯魁被连醉摁在地上,陈达的刀架在他颈上,他仍旧不断挣扎,口中不住叫骂“贱婢你害我”

    又向宏佑帝解释道“皇上是这个贱婢害我,我对皇上绝无二心,忠心耿耿,又岂会做下行刺之事”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宏佑帝的火气越发足了。

    自己亲眼所见,难不成还有假么秦姬吓得直哆嗦,在宏佑帝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她这副娇怯怯的模样,哪像会害人的分明是这个冯魁,趁自己在宁晖堂小憩的时候,对自己起了杀心,想要暗害他后,逼宫造反,拱德妃的儿子当皇帝。

    越想越恨,宏佑帝生平最恨那些惦记他皇位的人,冯魁胆大包天,不只行刺于他,还污蔑他的爱妃,当真是可恨之极。

    从洛四喜身后转出来,指着冯魁大骂,宏佑帝气得周身的肥肉都打了颤,恶狠狠道“大胆冯魁,你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来人将这个狗贼给朕打入天牢,三日后午门问斩”

    围在外面的御林军立时闯了进来,将冯魁反剪手臂,捆得结实,一路连推带搡,押出殿外。

    冯魁先是连声喊冤,见宏佑帝不为所动,便开始叫骂起来“快放开我本帅战功赫赫,是东离的功臣,你们陷害我,全都不得好死”

    一个姜黄脸的汉子早看冯魁不顺眼了,此时听见他越骂越难听,最后竟然连皇帝都骂了起来,不由得怒从心起,一刀背抽在冯魁身上,狠道“住口再叫唤老子先给你放点血看看”

    冯魁哪受过这般羞辱,心里又气又恨,越发连喊带骂,那汉子也不客气,冯魁骂他便打,狠抽了他数十下,冯魁才算安静下来,不敢再叫,灰溜溜的被人押着,狼狈如丧家之犬,早没了昔日的蛮横样子,只是那双眼中仍露出阵阵凶光,心中犹自发狠。

    冯魁被拿下,宏佑帝急忙安抚美人,秦姬哭了多时,不免又添油加醋的说冯魁如何持刀行凶,如何逼迫她带路,她又是如何心向皇帝,宁死不从的。

    宏佑帝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般有情有义的美人,真是怎么疼爱都不为过。秦姬哭得米分面涨红,不住抽咽,宏佑帝不禁更恨冯魁,一心要将他千刀万剐,好给美人出气。

    让洛四喜送秦姬回去休息,宏佑帝让人速速将刘同找来。

    刘同早就知道了宋辚等人的计划,因此一直在听风楼中候着。正等得心焦,就有一个执事太监火急火燎地闯了起来,众人见他面露惊惶,举止匆忙,不禁全都止住欢声,看着刘同这边的动静。

    那太监在刘同身边耳语几句,刘同听见冯魁被缚,心下便是一松。事到如今,他们的计划已然成了一半,后边的事情如何发展,就要看宋辚的手段了。

    刘同站起身来,向百官言道“万岁身体抱恙,已然回宫歇息。”

    百官一阵骚动,刘同又急忙道“万岁并无大碍,只要稍做歇息即可全愈。他还让老朽跟大伙说一声,今日是庆贺边关大捷的好日子,万不可扫了大家的兴致,请众位同僚们继续留在宫中饮宴,一定要尽兴而归。”

    一番言语说完,百官们更是议论纷纷,心中暗自猜测,皇帝这好好的更衣,怎么就突然变成抱恙了

    舒尚书与大皇子不由得脸上变色,心中竟猜测这皇帝莫不是突发重症,已然要咽气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着急将刘同叫去其余官员也觉奇怪,更有甚者,猜宏佑帝是因为贪欢好色,此刻早已与秦姬到哪里快活去了。

    第120章 绞杀

    皇帝不在,百官们惊疑不定,嫔妃们也心下惶惶,众人无心宫宴,略坐了片刻,便各自散了。

    魏皇后心中有数,知道事情成了,不免一阵欢喜。

    皇后气定神闲的回了宫,舒贵妃心头不禁涌上些许不安,她在宫中沉浮多年,此时已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飓风来袭前的血腥味道。

    舒贵妃望向远方,黑压压的宫城在凄冷的月光下越发像巨大的兽口,它正等着那些献祭的人们,给它送来无数新鲜的血肉。

    冷风呼啸而过,刮得人的袍袖烈烈作响,舒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要变天了。”

    宋辚和阮云卿也急忙下了听风楼。冯魁被擒,然而他们的计策才刚成了一半,后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回了端华宫后,宋辚忙从太子六卫中抽调出两千兵马,连同陈达手下的两千禁卫军,一起悄悄出了皇城。两队人马成合围之势,一路往北,连夜将冯魁带来的五千精兵控制在京城之外。至于冯魁身边的裨将和那十二员将领,刘同也早已传下令去,派兵将几人严密监视起来,稍有异动,即刻与冯魁同罪处置。

    一晃三日过去,京中的气氛也日渐紧张起来。因为边关大捷的关系,冯魁被擒一事暂时被刘同压了下来,才刚战胜便斩杀功臣,传扬出去难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说宏佑帝鸟尽弓藏,到时光应付弹劾的折子就焦头烂额,对宋辚的计策也只会起到反作用。

    宋辚的计策,抓冯魁、除德妃都不过是其中之一,阮云卿与魏皇后的交涉中,也只将宋辚的计策透露到此处,至于宋辚真正的目的,自然是不能让魏皇后知晓的。

    因为共同的利益,他们才能和魏皇后联手,才能利用彼此身边的力量,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如今魏皇后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而宋辚他们想要的,如今才刚刚开始而已。

    冯魁被擒,罪名还是手执利刃,私闯禁宫,欲行不轨。这罪名一旦坐实,不只冯魁,就连他家的亲眷,凡在五服之内,九族至亲,全都要被拉到长街上削首示众。这是灭族之祸,任谁因此被抓了进去,都绝不可能再全身而出。冯魁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因此宋辚便要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给他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宋辚早就在冯魁身边安插下一个心腹,此事一出,他会想办法让这个心腹进天牢中营救冯魁,放他离开。冯魁一旦获救,为了活命,一定会逃回边关,那里有他多年钻营笼络下的几十万大军宋辚的目的,就是要逼冯魁造反。而冯魁反了,朝中自然要出兵平叛,多年来与北莽交战,朝中日益损耗,兵将早已派无可派,到时无人敢去应战,宋辚挺身而出,自然可以将兵权握于手中。

    这便是宋辚真正的目的,他要逼反冯魁,趁机夺下兵权。

    这计策着实凶险,宋辚也是算计了许久,才大胆提议,想要舍命一搏,撕开如今这个胶着的局势,为他早日登基扫清前路。

    宋辚等不起,也等不了了。尤其是马场一事过后,宋辚才深觉自己手中的势力不过是镜花水月,瞧着好看,可真正用到实处,却显得如此力不从心,甚至连魏皇后的一句“不孝”,都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宋轲年纪渐长,而魏皇后对他的敌意也一日强过一日。刘同即将致仕,朝中很快就会沦为舒尚书等人的天下,新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如今还难当大任,在未来的十数年间,宋辚都会被这几方势力来回挤压,势必要日日谨慎,时时提防,才能躲过他们的层层暗算。

    想想都觉得憋屈。宋辚不想如此,若要事事谨小慎微才能保住性命,还不如拼上一拼,兵出险招,夺下兵权后,让自己手里有个强硬的支撑。不仅为自己,也为他心爱之人,再也不必受任何人的压制,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宋辚坚信,他这一步走得没错。

    转眼又过了三日。这三日间,虽然刘同一直将冯魁被擒一事瞒得死死的,然而却还是防不住流言四起。

    想来也是,宫宴那日,皇帝举止失常,而冯魁又无故失踪,紧跟着他的府邸就被重兵围了起来。不只如此,连同冯魁带回来的十二员将领,也被人暗中监视,城外的五千精兵,更是被太子六卫团团围住,两边剑拔弩张,战意一触即发。

    种种反常凑在一处,百官们只要稍一联想,就能相通其中的关节,冯魁是被皇帝抓了,也就能顺理成章的猜测到了。

    百官们暗自猜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自古战罢杀功臣,都是皇帝为稳固皇权所使用的极端手段,给功臣们安的罪名也各不相同,有时甚至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到了皇帝的眼中,都能变成十恶不赦的大罪。此时谁都不敢去触皇帝的逆鳞,而最可能为冯魁求情的几个人,却都被刘同软禁在府中,连府门都出不去。

    德妃数次想为兄长求情,可每次她一到宏佑帝的寝宫外面,就有人将她拦在门外,说皇帝病了,不见外人。

    德妃自是不肯相信,几番大闹,却仍旧没能见到皇帝的面。一回去就找张桥商量,张桥四处打探,托下人情无数,然而都是泥牛入海,半点效用都没有。好不容易知道了冯魁关在哪里,德妃想见兄长一面,却被陈达拦于天牢之外,无论她怎么撒泼耍赖,陈达都不肯通容半分。

    德妃又带着才刚三岁的十五皇子,在康乾宫外长跪不起,说皇帝一日不见她,她就一日不起来。连跪了一日两夜,水米不沾,小皇子冻饿交加,哭得撕心裂肺,宏佑帝却还是连面都没露,甚至连派人出来说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德妃的心彻底冷了,她大骂宏佑帝,回来后急怒攻心,不免一病不起。传来太医诊治,等了多半天,才派来了一个年轻的后生。德妃见大势已去,就连宫中这些人也开始怠慢起来,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让那后生去把太医院的院使叫来,她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捧高踩低的小人。

    想她昔日也曾千金散尽,不想事到临头,还是落了一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德妃心中悲苦无限,无奈情势逼人,也只得忍了。如今冯魁是她唯一的依靠,他若死了,自己可就再也翻身无望,她无论如何也得把兄长救出来再说。

    忍耐着让那后生诊了脉,开方熬药,不想喝了药后,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连手上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德妃心中烦闷,不疑有他,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她手上烫伤的皮肤周围已经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脓包。

    那脓包一碰就破,脓水流将出来,一沾上皮肤就会感染一大片,刺痒难耐,钻心蚀骨,却又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抓挠。还没有半日的工夫,她身上就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了。又过了一日,凡是长了脓包的地方,全都破溃流脓,发出阵阵恶臭,那臭味十里可闻,仿佛翻倒了粪坑一般,满宫的奴才谁也不肯到德妃屋里去,只要一进去,就会被那股臭味熏得呕吐起来。

    德妃险些疯了,眼见着昔日的花容月貌变得丑陋不堪,浑身恶臭,她恨得发疯,立刻想到是那日那个看诊的年轻太医,在她的药中捣了鬼。让张桥去太医院拿人,谁料太医院中竟说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位姓贾的年轻太医,德妃这才知道着了道,发了狠的想了一遍,无奈过去得罪的人太多,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究竟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

    这日晚间,郑长春去了德馨宫一趟,赐下三尺白绫,要德妃自尽。

    德妃浑身脏污,长发披散,蜷于墙角,正对着一面菱花镜顾影自怜。

    “嘻嘻,你们瞧,这是谁啊,长得这般模样,鬼都要让她吓死了”

    她伸出满是泥垢的手指,撩起一绺长发,打结的发丝下,是一张布满脓疮和红痕的丑脸,德妃像瞧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指着那丑脸笑个不住,郑长春等人来时,她兀自抓着那面镜子,目光呆滞,发出阵阵声嘶力竭的笑声。

    郑长春险些让这屋子里的味道熏出去,他掩住口鼻,四下打量,见昔日满室奢华的德馨宫,如今已像一座闹鬼的荒宅一般。屋子里都是打翻砸烂的家具,床帐纱幔也全都撕得米分碎,德妃身上只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中衣,她脚下没穿鞋袜,赤着脚踩在满是碎瓷片的地面上,脚掌早已划得稀烂,每踏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

    这宫中的奴才早就躲得远远的,反正德妃是死是活,如今也没人过问,就连她宫里的首领太监张桥,如今也跑得没了踪影,郑长春见此情景,不免想到他当日被肖长福排挤时的惨状,心中不胜唏嘘。

    “您也别怪老奴心狠。如今您这副模样,竟是不活为好。”

    郑长春让人甩下白绫,德妃竟浑然不觉,她笑罢多时,就猛的蹿跳起来,去衣柜里翻找,“皇上要来了,我穿什么好呢”

    那柜子里的值钱东西,早被德馨里的奴才们明偷暗抢,搜刮一空,如今留在柜子里的,只剩下一床又脏又破的棉被。德妃翻找半晌,拿起那床棉被,竟像看见什么羽衣华裳一样,眸中泛起了精光。她双目灼灼,一抖手将棉被披在身上,“这不是皇上赏我的凤袍么嘻嘻,小芸穿上这件衣裳,皇上一准喜欢。”

    她披着棉被转了个圈,破败的棉絮散落一地,德妃犹自不觉,脚下又被划了几道口子,她仍旧舞得轻盈,仿佛还是当初那个趾高气扬,不可一视的德妃娘娘。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德妃娘娘上路”

    郑长春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太监立时一拥而上,拣起地上的白绫,将德妃按倒在地,在她脖颈上来回绕了几圈,两边较劲,登时将德妃勒得双目翻白,气绝而亡。

    她死时还瞪视着康乾宫的方向,那里有她此生全部的希冀,她的青春年华,和当年的风光无限。

    眼泪滚了出来,德妃最后吐出两个字,众人听得清楚,她叫的是宏佑帝的名讳。

    第121章 变故

    德妃身亡的消息,是和冯魁逃出天牢的消息一同送来的。

    宋辚拿着破军送过来的一张薄薄的纸片,双手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德妃死了,冯魁也如他们计划中的一样,被人救出了天牢。只是这其中出了一点差错,那个救冯魁的人并不是宋辚安插在冯魁身边的眼线,而是德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张桥。

    据陈达所言,当日因为宋辚打过招呼,他特意缩减了天牢门外的立岗,守卫的御林军也换了一批品性不端,特别容易被收买的人。张桥轻而易举的混进了天牢,在带去的酒菜中下了迷药,把守卫迷晕后,将冯魁扮作太监的模样,带出了皇城。

    宋辚心中不安,原本让那个眼线去救冯魁,就是为了放走冯魁之后,也能随时监控他的动向。冯魁的一举一动,那个眼线都会定时上报,宋辚在京中足不出户,就可以盯着冯魁的行踪,作出相应指示。

    然而那个眼线最终失了手,却是张桥救走了冯魁,这也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冯魁的消息,而冯魁最终会逃到哪里,也全都不能由他们左右了。

    宋辚狠拍桌案,暴怒难当。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岂不是毁于一旦

    阮云卿也是半晌无言,冷静下来后,立刻劝宋辚快些想法子补救。

    “速速派人沿出城的各个路口去追,势必要尽快查到冯魁此时身在何处。”

    宋辚沉声吩咐,破军连忙领命而去。阮云卿让宋辚不必心急,又去辅政堂中,找到丞相刘同,让他立刻下一道海捕文书,捉拿冯魁。文书下后,全国通缉,势必会将冯魁逼到走投无路,到时他无处可去,自会向边关逃窜。

    补救的办法已然交待下去,如今宋辚等人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人都绷紧了心里那根弦,宋辚焦躁不已,又犯了过去的毛病,除了阮云卿外,对谁都带着一股生人匆近的冷意,就连红鸾都不敢在此时去招惹他了。

    阮云卿也觉心焦,不过他生性沉稳,此时还算沉得住气。冯魁一事还有许多后续收尾的事情没有做完,宋辚要时时盯着朝堂以及冯魁的动静,无暇他顾,这些事情自然也就落在他的身上。

    首先是云秀的事,早在宫宴那日,云秀将冯魁诱至宁晖堂后,阮云卿就让莫征偷偷将云秀带出宫去。前些日子他曾向宋辚讨要人情,为的也就是想给云秀安排个好去处,免得他因为冯魁一事受到德妃的迁怒,虽然那时她已经自身难保,能不能顾得上去查找陷害冯魁的凶手还不一定,可阮云卿仍旧不敢冒险,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将云秀送至宫外。

    云秀身上还有百日红的毒,阮云卿向宋辚要了解药,给云秀服下,又将他安顿在京郊的一座庄院里,那庄院是早年间宋辚所购,买时就不想惊动他人,因此从购置到向官府报批,一律做得十分隐蔽,庄主的名字也不是宋辚,而是记在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头儿身上,与宋辚毫无牵扯,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

    其次还有连醉,那日他生擒冯魁,护驾有功,宏佑帝重赏之后,已提拔他到自己身边做了贴身内侍,随行护驾。一时信赖非常,有些机密要事竟也毫不避讳,让连醉参与其中。

    阮云卿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了连醉,以后皇帝那里有什么异动,他们都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忧的是秦姬阴险狡诈,魏皇后将她安插在宏佑帝身边,想来也不会只为了争宠这么简单。连醉性情耿直,一向大大咧咧,远不如赵青、云秀那般细心谨慎,让他与秦姬对峙,阮云卿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再有就是魏皇后那里,冯魁逃走,魏皇后还未曾起疑,可日后的情况一旦如他们所料的那般,冯魁被逼至绝境,最终在边关起兵造反,那么他们过去的计划,也就全都暴露无疑。魏皇后心狠手辣,且极擅忍耐,只看她隐忍多年,最终将德妃一举铲除,而且手段残忍,只是纸面上的几行文字,已看得人心惊胆战,就足以看出这个人睚眦必报,就算此时放过他们,日后也不知会使出什么残忍法子来处治他们。

    阮宝生还在丽坤宫里扣着,阮云卿生怕惹恼了魏皇后,会害了堂兄和平喜。所幸最后救走冯魁的是张桥,阮云卿向魏皇后描补几句,总算是遮掩过去,没有让魏皇后往宋辚身上想。

    如此又过了数日,京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与宁静。可此时谁都没有掉以轻心,不只是宋辚等人,就连舒尚书也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他隐隐察觉到这表面的安宁后面,隐藏着惊涛骇浪,无数暗涌像沸开的滚水,正在这座矗立了二百余年的古城里,如潮水一般扩散开来。

    云秀走了,赵青不禁有些失魂落魄,他们兄弟几个,这些年来都只在私底下偷偷见过几面,其余时候,哪怕在路上遇见,也是不敢轻易搭话的。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原来同在皇城之中,就算见不到面,知道对方相隔不远,心里也多少是个寄托。赵青每每被心底的痛苦压得难以忍受时,全都靠着想念云秀,想念他们在内学堂时的那几个月时光,才苦苦熬了过来。

    在内学堂时日子过得很苦,每日被海公公欺负,还要干很重的粗活,比起现在的日子,真是不知苦上多少倍。可心里还是觉得那时候好,那时不只有云秀,还有阮云卿、连醉和马诚他们,兄弟们呆在一处,你给我省一口吃的,我给你攒一份点心,连一个米粒掉在地上,都要拣起来吃了,却是赵青长到十五岁时,第一次体验到兄弟间的温情。

    赵青家是官宦世家,父亲难免三妻四妾,赵青的母亲只是外室,并不在老宅居住,就连他这个儿子,也都未曾上过族谱,也因此才在宏佑十二年那场抄家灭族的大祸中,侥幸逃过一劫。

    赵青的父亲对赵青极好,对母亲也十分喜爱,然而这并不足以弥补他只是个背着人养起来的小妾之子的事实。母亲整日与他说要对正室的人恭敬有礼,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讨正室的喜欢,让他早日记入宗族,有个好的前程。

    他甚至不能叫自已的母亲一声“娘”,母亲日日教训,让赵青一定要记住,他的娘是父亲的正室妻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

    为何她明明是自己的母亲,他却不能开口叫一声娘他不稀罕入什么宗族,他只想爹娘陪在自己身边,每日能多看母亲笑上一笑,心中就已经很满足了。

    年幼的赵青不明白母亲的苦心,尤其是在他被正室毒打,被他几个嫡亲兄弟嘲笑辱骂的时候,他就更加地想不明白。

    赵青自小被人欺辱,早就养成一副愤世嫉俗的阴沉性子,他即自卑又自傲,若不是为了父亲,他是压根不会承受这阉割之苦,蛰伏在仇人身边,替父亲报仇的。

    也许因为性情的关系,赵青总是一张利嘴,说话就能噎死人,他身边的人都不愿与他结交,因为谁也受不了一个整日损你的朋友。可相生必有相克,有了赵青这么个天生冷漠,对人总是小心防备的人,就会有像云秀这样,天生腼腆温柔,性子就如同三月细雨一般,轻盈细润,喜欢亲近人的。

    是云秀的主动靠近,融化了赵青一颗百般提防的心。分开时不自觉的惦念,也让赵青终于明白,他心里对云秀的感情。

    数次向阮云卿问起云秀的消息,阮云卿如实相告,赵青这才放下心来。他们几个,能从这吃人的皇宫里逃脱出去,不必再看人眼色过活,不必再做那身不由己的奴才,哪怕是天天吃糠咽菜呢,也比在皇宫里活受罪强。

    过去的命运不由他们自己,如今在宫里呆了几年,皮都掉了一层,也是时候该轮到他们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阮云卿已将云秀报了暴毙而亡,买了一具刚死的尸体,给司礼监报了上去,那时德妃宫里乱成一团,德妃整日发脾气,打伤打死的奴才也有好几个,阮云卿再暗中收买,一切进行得都十分顺利,也没人起疑,就蒙混了过去。

    赵青对阮云卿真是感激不尽,云秀安然离开,身上的毒也解了,阮云卿早已将他的后路安排妥当,日后云秀定能在宫外安稳渡日,赵青心中也再无牵挂,也好安下心来,办自己的事了。

    近年来一直跟在舒贵妃身边,赵青忍辱负重,凭借自己的力量,已让舒贵妃对他十分信任,手中的证据已经收拢得差不多了,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就可以将舒贵妃和舒尚书一网打尽,为他的父亲报仇了。

    第122章 哗变

    处理完这些杂事,阮云卿也闲了起来。

    有了云秀之事在先,阮云卿便趁机向宋辚讨要连醉和赵青等人的解药。宋辚正忙得焦头烂额,闻言不禁又气又笑,真是恨不得把他抓到自己怀里,好好教训一番。

    宋辚可以给阮云卿解药,那是因为他爱他、疼他,将阮云卿当做自己的爱人,只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他。可赵青等人的生死又与他有何相干,他犯得上如此好心,上赶着的将解药一一奉上么那可是他用来牵制这些眼线的法宝,若是解了,他还怎么放心再去驱使这些眼线为他办事

    强硬半晌,最终还是抵不过阮云卿失落的眼神,宋辚先将云秀的毒解了,后又一再承诺,只要他夺下皇位,就将赵青等人的毒一并解了。这会儿正是紧要关头,不能出一点差错,没了百日红做为束缚,宋辚对赵青等人还真有些不放心。他本就多疑,这世上,除了阮云卿之外,宋辚是谁也不相信的。

    转眼又过了月余,派出去的鹰军终于传回了冯魁的消息,然而这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令人震惊不已。

    冯魁反了,他杀了萧玉成,反出边关,一路向南,连破十数座城池,已经往京城的方向杀过来了。

    萧玉成死了,宋辚听到消息,好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这个如战神一般的人物,在东离军中一直是坚不可摧的象征,他战功赫赫,所向披靡,与北莽人打了无数场硬仗,是东离的擎天玉柱,也是玉龙关上绝对不能倒下的支撑。

    如今这个支撑没了,宋辚简直不敢想像,此时的边关会是怎样的光景。

    就同要应验宋辚的猜想一般,边关的战报源源不断的传了回来。

    宏佑十四年十一月,萧玉成亡故,全军哗变。其麾下五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除去跟随冯魁造反的三十余万人外,其余二十万人马则化作十余股,跟随各自的主帅,在边关诸镇间自立为王。他们烧杀抢掠,攻城夺寨,隐隐向中原腹地扩张,大有蚕食中原之势。

    这些人本就是些亡命徒,昔日震摄于萧玉成的威名,还能有所收敛,如今萧玉成一死,再加上冯魁言语挑拨,说宏佑帝枉杀功臣,怕他们功高震主,要将他们这些边关将士一一召回京中,然后斩尽杀绝,越发说得这些粗莽汉子个个胆战心惊。

    多年来朝廷时常苛扣军饷,盘剥粮草,层层扒皮,到了玉龙关上,将士们所能见到的粮食,尽都是些陈年旧米,不仅粗粝难吃,还混了大半的沙土,用细箩筛上半晌,所剩的米粒连牙缝都填不满。如此也就罢了,冯魁是军中主帅,五十万将士的粮饷都要经他过手,才能发放到士兵手里,本来就没剩下多少,再被冯魁雁过拔毛,就更加所剩无几,发到兵士手中后,简直少得可怜,有时经过几日拼杀,打完一场恶仗后回到营中,他们才能有那么一小碗米汤和一块夹了麸皮米糠的粗面饼照果腹。

    若不是因为萧玉成一身正气,战功赫赫,令人心生敬慕,又数次在收缴敌资后,全部分发下去,贴补手下的将士,而自己分毫不留。他们这五十万大军,也压根挨不到边关大捷,才被冯魁挑拨,恐怕早就已经反了无数次了。

    军中积怨已久,一旦反噬后果可想而知。五十万大军听闻萧玉成已死,一瞬间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全军哗变。甚至因为冯魁打着给萧玉成报仇的旗号,原本连那些不耻他为人的将士们,也全都跟随在他身边,群情激愤,拉起一杆大旗,誓要杀入京中,割下宏佑帝的狗头,以慰萧将军在天之灵。

    叛军势如破竹,不过半月就连夺数座州府,守城的将士压根抵挡不住这些才刚下了战场的煞神,这一路竟如同洪水过境,毫无阻滞,就已经攻到了入关后的最后一道关口,狐子岭。

    宏佑帝听到消息,早吓得魂飞魄散,过了狐子岭,往南再过一座高山,叛军便入了中原腹地,到时一马平川,即无天险,也没有什么重要隘口,冯魁长驱直入,杀入京城,也不过就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朝堂上吵做一团,以刘同和舒尚书为首,主战与主和分作两派,日日在金殿上吵得不可开交。

    舒尚书主和,因为连年争战,朝中不只兵源不足,无将可派,就连战马也没有储备,其他粮草、兵器、饷银等等,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筹措得齐的。如今的徭役税赋已十分繁复,除去一些富庶之地,其他地方的百姓们无不怨声载道,边关已经乱了,若再要强征重税,向百姓筹措粮草,那么不用等叛军攻入京城,周边的百姓们就要不堪重赋,揭竿而起了。

    而刘同却主战,不是他不知民间饥苦,而是就算想和,冯魁那里恐怕也不会如他们所愿。此时的冯魁,心里最清楚不过,他如今只有一反到底这一条路了,宏佑帝绝容不下他,一旦退缩,他必死无疑,还不如舍得一身剐,将皇帝拉下马来,做个乱世枭雄,日后或许还能博得半壁江山,分邦自立,做个开国的君主。

    而事实也正如刘同所料,就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的时候,冯魁已然率兵攻到了狐子岭,再往前一步,就会扼住入关的咽喉,到时他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再暗中勾结北莽,那么东离的江山,就真是陷入了死境。

    宏佑帝也终于醒过味儿来,他喝退舒尚书,让刘同速速派兵抵挡,切莫让冯魁攻入狐子岭。

    刘同苦笑一声,摊了摊手掌,向皇帝明言道“朝中与北莽争战了近八年,早已无兵可派,无将可出,皇上可真是难为老臣了。”

    “怎么会”文官中有人言道“不是还有西北军营的二十万大军么速派他们出战迎敌就是了。”

    舒尚书不免冷笑一声,“西北军营驻扎在京郊,只为拱卫京师所用,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守,若是将西北军营调离,京城等于门户大开,到时京中的安危谁来守卫万岁的安危又有谁来守卫”

    “倒不如御驾亲征。”一个留了三绺胡的官员说道“叛军实属乌合之众,只要万岁带着西北军营的将士去狐子岭,定能震慑三军,让叛军不战而逃”

    众人又争论起来,最后支持御驾亲征的人倒占了大半,本来西北军营的调配权就在皇帝手中,那是皇帝保命的亲卫,自然要将兵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军中的将士连年换防,而主帅却要在战前才指派。此时御驾亲征,既能彰显君威,又能震摄强敌,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可惜,他们也太瞧得起他们的皇帝了。

    宏佑帝胆小如鼠,别说拿刀,就是见了拿刀的人也要吓得哆嗦成一团。他哪里肯去,听见这话,早气得拍了桌子,“事事都要朕亲自前去,还要你们这斑人有何用”

    皇帝震怒,战事又刻不容缓,群臣们一愁莫展,金殿上鸦雀无声,一时陷入一片死寂。

    宏帝不由大骂起来,闲时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会说话着呢,吹得那叫一个能耐,上天入地简直无所不能,这到了正经时候了,他们却都装起哑巴来了。

    百官们越发不敢言语,事关重大,说与不说都得不了什么好结果,此时也惟有低头不语,才最安全。

    正此胶着之际,忽听殿上有一人高声言道“就让孤代父皇前去,扫平叛军,以解燃眉之急”

    宋辚迈步上前,要替皇帝御驾亲征。群臣不禁张口结舌,都叹这太子殿子莫不是疯了

    那可是萧玉成带出来的军队,且不说他们与北莽打了这么多年仗,是如何地骁勇善战,以一敌百,就只是单凭人数上的优势,朝廷这边也差了好大一截。

    冯魁领兵三十万,他一路南攻,沿途有不少流民,匪寇前去依附,到了狐子岭时,早已汇聚了七十万之众,这其中虽有水分,但五六十万人总是有的。而朝中满打满算,加上西北军营,也不过是区区二十余万人马,不说别的,就只是以一敌三,这一战也毫无胜算。宏佑帝是天子,天子出征事半功倍,只靠君威唬人,就能抵得上十万精兵,而宋辚只是太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比起皇帝来毕竟还是差了不少,他若出征,这胜算必定大打折扣,说是有去无回也不为过。

    刘同想开口阻拦,可如今也只有此法可行,宋辚不去,试问又有谁能去收拾这个烂子过去他肯帮宋辚擒获冯魁,为的也是帮宋辚夺下兵权。如今兵权是到手了,可宋辚的性命却也变得岌岌可危。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昔日的计划也变得面目全非,宋辚在定计策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冯魁会如此胆大奸狡,竟然杀了萧玉成,激得全军哗变,让这场仗变得如此棘手。

    兵临城下,惟有一战。

    宋辚身着玄色蟒袍,凤目低垂,眸中沉静如水,他没有慷慨激昂的向百官们说什么豪言壮语,就如往日一样,他长身玉立,风姿秀逸,周身带着疏离的冷意,举止间霸气天成,静静站在朝堂之上,已然足以令人臣服。

    宏佑帝听了宋辚的话,乐的险些蹦了起来,他一迭声夸赞“好太子仁孝可嘉,朕心甚慰。”

    忙让刘同传旨,户部筹措粮草,兵部调派兵将,半月后随宋辚出兵平叛。

    第123章 困境

    离出兵之日还有半月,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宋辚与阮云卿日日睡不过一二个时辰,就要起来为大军开拔而忙碌。

    朝中已全权托付给了丞相刘同,而魏皇后和舒尚书等人,则因为宋辚即将去前线送死而暗自欣喜。

    这一仗,胜的机率几乎为零,边关的将士久经战阵,骨子里都让鲜血浸透了,他们砍杀敌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绝不是宋辚他们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勇能够抵挡着住的。

    魏皇后静观其变,对宋辚甚至连面子上的安抚问候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呆在丽坤宫中闭门不出,每日不是品茶就是赏花。冬日的梅花开得正艳,她日日坐于窗前,望着那如同鲜血染就的红梅,眉目间一片柔和。

    而舒尚书和大皇子等人却比宋辚还要忙上三分。虽说战胜无望,可要想确保宋辚有去无回,死在战场上,还是需要做上一番手脚的。

    前方打仗,所拼的无非是人和兵器,还有粮草是否丰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再加上武器精良,后续粮草不断,那么这一仗打下来,绝对会比领着一帮老弱病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马强。除非是老天不睁眼,让前者遇到什么天时不利,否则哪方会胜,已是一目了然。

    宏佑帝让兵部、户部为宋辚筹措粮草和人马,舒尚书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在暗中使坏。他在朝堂上浸淫多年,六部之中有不少门生故旧,他们都是舒氏一党,私下里排挤太子一派,心中早巴不得太子死了,好让大皇子登基,他们也可占一份拥立之功,日后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舒尚书稍稍露出一句口风,各部中便开始闻风而动。刘同本意要让西北军营全军开拔,随宋辚一同去平叛。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上了道折子,说西北军营一走,只凭他手下的一万人马,难以护卫京师重地,万一有哪股叛军流蹿至此,后果不堪设想。

    宏佑帝本来就不经吓,听闻此语更是吓得抖如筛糠,他大骂刘同,说刘同想要害他,非要将西北军营的二十万人马,全都留在京中,以备不时之需。

    把个刘同气得险些绝倒,他真想问问宏佑帝,你这眼里除了自己,还有没有半点骨肉亲情那上战场的可不是别人,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就算刨去太子的身份,也不管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他好歹也管你叫了十好几年的爹了,你就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的亲儿子去送死,连一点保命的东西都舍不得给他

    都说天家无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刘同暗自摇头,此时也不是斗气的时候,时间紧迫,他只能处处周旋,想尽办法多替宋辚争取些兵马粮草。

    宏佑帝固执得要命,尤其事关他的皇位和生死,他更是死咬住不肯松口,任凭刘同又哄又骗,招数使尽,宏佑帝还是不肯答应让西北军营去平叛。最后好说歹说,老大人老泪纵横,几日间头发都白了大半,才算从宏佑帝的手心里抠出十万人马。

    其实这本就多此一举,若冯魁真的成了气候,攻至京城,那么西北军营的人马也不过是能把亡国的时间往后拖延那么几日罢了,倒不如此时全部派给宋辚,孤注一掷,将冯魁挡在狐子岭外,或许东离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宏佑帝压根就不明白,舒尚书等人也为了一己私利,而罔顾江山社稷,他们也不想想,无国哪有家,没了万里河山和普天下的百姓,他们这些君王、大臣,又与谁当去。

    请旨平叛之后,宋辚做的第一件事,其实并不是急着去招兵买马。他回了端华宫后,立刻支开阮云卿,将莫征找来,吩咐他道“回去收拾东西,速速带云卿离开,越远越好。”

    他这一去,凶多吉少。战场上刀箭无眼,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连宋辚都说不准。他不能让阮云卿跟着他去冒险,更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京城,因此才叫来莫征,让他将阮云卿速速带离京城,免受战火涉及。

    “四国之中,如今也只有南平相对安全,云卿每日用的苣灵膏不能断了,你先交待下去,让燃冰先将苣灵膏制好密封,等你们到了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再让他们把东西送过去。我这里还剩一些,你也一并带走,还有这些银票,金箔,以及印信等物,你都替云卿收好。”

    宋辚一面说话,一面在脑子里飞速想着,日后他若不在了,究竟要如何安排,才能确保阮云卿后半生衣食无忧。

    别看宏佑帝胆小,可却十分乐观,他日日歌舞升平,与秦姬夜夜笙歌,前方打的热火朝天,他却半点都没受影响,也压根没有想过,万一宋辚失守,朝中该如何应对,东离的江山难道就要拱手相让下一步,他是要奋起亲征,还是迁都南逃,这些,他一概未曾想过。

    宏佑帝可以什么都不想,整天浑噩度日,然而宋辚却不得不为了阮云卿详加考虑。平叛一事,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若是败了,很有可能连京城也不安全。以冯魁那样残忍暴虐的性子,一旦攻入京城,势必会下令屠城,皇宫中虽有禁卫军护持,可主要兵力也全都会放在皇族身上,哪里会有人去管一个小太监的死活。

    宋辚赌不起,有了萧玉成的事做先例,他再也不敢让阮云卿冒一点险了。

    安排好衣食住行,宋辚又让莫征从鹰军中挑选一批精锐,跟在阮云卿身边,保护他的周全。

    莫征手里握着宋辚的印鉴,心中早已是感慨万千,他知道宋辚喜欢阮云卿,可却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喜欢到如此地步。

    宋辚的私印,是可以调动太子六卫和他手下的一千多鹰军的,不只如此,只要拿着这枚私印,到全国各处的布店,饭庄,银号,商号,凡是宋辚私下所经营的买卖,全都见印如见人,有了印鉴,也就等于有了这些买卖商号的处置权,不管你是要卖还是要拿银子,这些商号的掌柜全都会听命行事。

    这枚私印,小小的一个,用象牙雕成,上面没什么纹饰,朴实无华,只有多年在手上把玩所留下的一层温润柔光。莫征握着它,只觉得手上有千斤之重,因为它背后代表的,是阮云卿在宋辚心中的份量。

    一个能把全部身家,甚至可以在危难时用来保命用的东西,都毫无顾虑倾囊相授的人,真可以说是宋辚放在心坎上疼惜的。

    莫征单膝跪地,伏首听令,将宋辚的嘱咐一一记在心间,并小心收起那枚私印,躬身退出屋外。

    莫征出来后直奔阮云卿的卧房,推门而入,也不顾得什么礼数,翻箱倒柜,给阮云卿收拾了几件衣裳鞋袜以及一些应用之物,草草打了个包袱,便坐在屋中等他,想等阮云卿一回来,就火速带他离京。

    谁料这一等就等到月至中天,阮云卿才从外面回来。

    阮云卿一得到宋辚要带兵平叛的消息,就去顾元武那里,商议宋辚身边所能调动的人马兵力以及钱物支撑,算来算去情况不容乐观,除去太子六卫的六千人马外,所剩的就是些驻守蕃镇和州府的驻军,这些人就算调来,能不能听宋辚的号令恐怕还是个未知之数。

    粮草上更是匮乏,不用舒尚书做什么手脚,顾元武从每年户部报上来的折子也能计算得出来。东离的国库已然是捉襟见肘,宏佑帝压根也不是什么过日子的人,他一心贪图享乐,广建宫殿,光是洗浴用的地方,就足足建了十余处之多,其内装饰奢华,纯金白银用去无数,那银子真是花得像流水一样。甚至就在冯魁造反前不久,为了讨美人欢心,宏佑帝还在朝堂上提出,要为秦姬建一座别院,地方都选好了,就在京郊凤鸣山脚下,靠近山泉的地方。

    刘同当时就跟皇帝急了,那时冯魁行踪不明,刘同心里正窝火,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出,他登时压不住性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国库里的银子给皇帝报了上来。

    偌大的东离,国库中竟然只剩下三十余万两白银,万一有个天灾人祸,哪个地方遭了蝗灾,冰雹,或是被水淹了,这些银子只赈灾一项,都未见得支应得开,哪还有什么闲钱,给美人修什么别院。

    宏佑帝嘟囔半晌,“三十万两足够盖别院了。”扯皮几日,要不是冯魁反了,这事他还不知要跟刘同闹上多久呢。

    情势如此险峻,远出于阮云卿所料,他愁得双眉紧蹙,不禁问顾元武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阮云卿没有打过仗,可也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军中无粮,士兵们哪肯去前线卖命,马儿们吃不上草,也是半步都不肯挪动的。

    顾元武沉默半晌,才摇了摇头“国库中的存粮,除去应对灾情所留的储备,也仅够日常开销,皇庄中虽有存粮,可咱们这些皇亲贵戚们,又有哪个是大义凛然,肯为国捐粮的”

    阮云卿接过一撂册子,又仔细算了一遍,真是恨不得连耗子洞里的粮食都算上,也只勉强挤出一万石粮来,只够数十万大军几日的口粮。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前有强敌,后无粮草,宋辚到底要面对怎样的艰难,才能去打赢这一场仗呢

    阮云卿不觉茫然起来。他性情坚韧,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顽强、沉稳,打从懂事开始,他就一直凭借自己的努力,化解了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危难,一路有惊无险,跌跌撞撞的活到了现在。阮云卿从未怕过,可此时他心底却禁不住的慌乱起来。

    那慌乱就如燎原的烈火,瞬间遍布全身,阮云卿周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垂首无语,苦苦思索,沉吟片刻,才站起身来,对顾元武冷冷说道“此时已到绝境,实在无法,也只好用些非常手段”

    顾元武大吃一惊,阮云卿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他摆布的孩童,这点他十分清楚,多日来因为冯魁之事,顾元武与阮云卿时常要打交道,也早就从他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了这个孩子,果然不出自己当日所料,是个能担大任的人。

    可阮云卿突然冷了脸,他收敛起平日里的温润气质,转眼间变得周身冷煞,饶是顾元武早已经习惯了宋辚一时一变的脾气,也禁不住怔了片刻。

    第124章 征兵

    顾元武连忙问道“你可是有了什么法子去筹措粮草”

    阮云卿抿了抿唇,目光看向窗外,他手指着东城的方向,冷声说道“国难当头,太子殿下为国请命,要去前方浴血杀敌,他们这些留在京中安享太平的达官显贵们,也是时候该为国家出点血了”

    顾元武立时明白了阮云卿的意思,他要向京中的皇亲显贵们征粮。

    “不可”顾元武断然否定,“且不说皇上答不答应,就是那些皇亲国戚们,也不会乖乖地把粮草拿出来。”

    “我自然知道。”阮云卿不禁一笑,他眸中的冷意更甚,口中却轻声笑道“只是如今可由不得他们,拿也要拿,不拿也要拿今时今日,是他们要求着太子殿下北上平叛,好让他们多过几天太平日子,于情于理,他们都该撕些血肉下来,慰劳慰劳三军将士”

    “你”顾元武有些愰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在宋辚身边久了,阮云卿如今,也时不时会冒出些冷冽气质,说话办事大胆激进,简直与宋辚不遑多让。

    “胡闹”顾元武拍了桌子,他愤然起身,训斥道“你这话一传出去,准得惹来百官弹劾你让太子殿下日后在朝中如何立足人们一提起来,就会说太子横征暴敛,暴虐无端这骂名你担得起么”

    阮云卿默然半晌,心中的意念却更为坚定。他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可情势所逼,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那些骂名做什么

    “若殿下得胜还朝,他平叛有功,瑕不掩瑜,日后的威名自然足以盖过这小小的骂名。”

    阮云卿说得平静淡然,仿佛那些骂名压根就不足为惧。顾元武越发恼火,不由怒道“那若是没有胜呢”

    阮云卿闻言顿了顿,才道“若是没胜呵,江山都没了,性命尚且难保,到时就更加没人会在乎什么骂名了。”

    顾元武一时语塞,阮云卿话说得尖刻,然而却也十分在理。此时兵临城下,若是宋辚挡不住叛军,那么亡国也就在朝夕之间,他们的生死存亡全都系在宋辚身上,这一仗若赢了,那么宋辚必将成为东离的英雄,而得到万民拥戴。到时民心所向,溢美之词势必如滚滚洪水,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就算那些权贵们说宋辚不好,也会淹在这些称诵声中,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顾元武心头一震,仔细想来,越发觉得阮云卿说的没错。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宋辚败了到时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逃难尚且不及,还有谁会顾得上去追究这些小事。

    自己真是老了。

    顾元武不禁摇头感叹,他一番思虑固然周全,但却太过保守、温和,平日里或许还不显,可到了这紧要关头,行事却远不如他们这些年轻人有魄力和冲劲。看来不出几年,自己就得给眼前这个孩子退位让贤了。

    轻叹了一声,顾元武问阮云卿道“说说罢,你想怎么办”

    非常之时,必用非常手段,既然阮云卿说的有理,顾元武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立刻问他具体细节,想要如何从那些素来一毛不拔的权贵们手中拿出钱来。

    阮云卿心下欢喜,感激地朝顾元武躬身施礼。

    有了顾元武的支持,此事施行起来绝对是事半功倍。这计策毕竟还要他和刘同向皇帝请旨,颁下临时律法,才能通行无阻。阮云卿年纪尚小,虽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可心里到底还是希望有像顾元武这样的老姜,在一旁肯定、支持他的。

    “我是如此想的”

    阮云卿连忙细细说来,顾元武听着,听着,嘴角不由得往上轻扬,心道这个孩子,行事已然有了几分刁钻老辣,亏他怎么想来,竟能想出这么个损主意来,若此时在这里的是刘同,他们这一老一小,爷俩议论起这整人的主意来,准会多出许多心得体会。

    阮云卿所提的计策,是要皇帝下旨,强制征兵。

    国家打仗,兵源不足,下旨征兵也是常事。东离例来是三年征一次兵,全凭自愿,只要是年满二十五,身高七尺的东离子民,皆可服役成为府兵。成为府兵之后,可以免去徭役和一部分赋税,只要他们定期到州府巡视驻守,其余时候皆可留在家中,半农半军,自给自足,是不少穷苦百姓家选择的好出路。

    近年来因与北莽交战的关系,府兵被朝廷大量调往玉龙关戍边,留在州府里的只有一少部分人马,这也是冯魁造反之后,可以从边关长驱直入,连破数城的原因。

    过去征兵,通常也征不到这些皇亲显贵家里,当兵又苦又累,若是遇到战事,上了战场,那可是九死一生,玩命的营生,因此只要家里稍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自家的孩子上战场送死。也只有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才会贪图那几两军饷抚恤,而去当府兵。

    而战时征兵向来都是扫地为兵,也就是说一旦打起仗来再征兵,就不再是全凭自愿,而是变成了强制征兵。不管你是念书人,还是当官的,只要家里有成年男子,户户都征,家家都要服兵役,除了少数的皇亲国戚可以免此役外,其余就连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不能免除。

    如何征兵,早就在律法中写得明明白白,而阮云卿,则是要在战时征兵的国策之上再加上一条。

    因为此次冯魁造反,已是国难当头,大军压境。事关国家存亡,任谁都不能逃脱其中,只要打着这个旗号,相信宏佑帝一定会痛痛快快地颁下旨意,让兵部挨家征兵,过去是皇族不征,家中独子不征,父母新丧不征,而此时却要改成家家都征,户户出人。

    你若不想去打仗也可以,那么就以银抵人,拿出钱粮来顶替家中的成年男丁。而且要按家中的人头多少算钱,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家里人口越多的,要交的银子也就越多,不只是主子们,就连那些仆役家丁,丫头老妈子,也全都要计算在内,如此一来,必定是越富裕的人家出的银子越多。若是你悭吝小气,宁舍命不舍财,那就让你家的儿子,孙子入伍参军,去前方平叛杀敌即可。

    顾元武听完阮云卿的计策,不禁眉目舒展,心下一松。这计策若能顺利施行开来,不只打仗的银子有了着落,就连兵源都可以添上好多,兵将粮草,在一夕之间都有了眉目,顾元武如何能不高兴。他欣然答应,忙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一大早,就到辅政堂找刘大人,一同去皇上那里请旨。”

    阮云卿见顾元武应承下来,此事已算成了三分,紧迫的心情不由得也舒缓了许多,“此计只是战时应急,万一逼得狠了,势必有人反抗,国中不能再起暴乱,行事时一定要掌握好尺度才好。”

    他思虑得如此周全,顾元武也禁不住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别的不说,就只是那些官员们,就不会乖乖听命行事,必定要找出诸多借口来搪塞。”

    阮云卿怕的也是如此,这里面大有空子可钻,比如那些既不肯出钱,又不肯出人的富户,或是会想法子,用少量的银子从穷苦百姓家里买人来顶替自家的孩子,或是会收买征兵的官员,将家中人口少报、瞒报,更有甚者,一旦这消息传开,那些富户们会提前将家中的仆役全都打发了,以求逃过一劫等等。总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历朝历代,都不乏此事。

    忙提议道“大人先别急着去请旨,还是提前一步,先将京中的户籍封存,然后逐步扩大,迁延至全国,将国中所有人家的人口状况全都登记造册。再推行此法也不迟。”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一部分人趁机钻空子了。这一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长期备战,恐怕是东离未来几年要应对的大事之一了。

    顾元武笑道“好,我即刻派人去办。”先让人将户部围了,明日跟刘同商议后,再施行下一步的计策。

    “还有”阮云卿望着顾元武,欲言又止。

    顾元武忙问道“都这时候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阮云卿躬下身去,向顾元武深施一礼,他沉声说道“顾公公,云卿求你,执此政时一定要有偏有向,顾及一下穷苦人家的百姓。他们衣食无着,哪里有银子出这个人头税,即使心里百般不愿,他们也要让自己的儿孙强征入伍。那些富户显贵们抱怨,为的不过是银钱受损,而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所失去的,却是自己的骨肉至亲。”

    “实在掏不出银子,情况又属实的人家,可以用徭役抵兵役,家中只有独子的,也可以免除此役”

    阮云卿轻言慢语,语调低沉,为那些无以为生的百姓考虑得详细周全,顾元武听得动容,不禁想到他过去看过的,阮云卿入宫时的存档,他被卖入宫,曾深受其苦,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想出这雷霆之策时,还是为了那些穷苦百姓留了一条生路。

    阮云卿出此计时,初衷也的确是想从那些权贵家中讹出些银子来,一想到宋辚即将上战场迎敌,而舒尚书等人却安然留守后方,锦衣玉食不说,还要时不时地惦记着要在宋辚背后捅刀子,若是不想法子整治他们一下,这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愤愤难平。

    “若请下旨来,请顾公公一定支会云卿一声,到时强制征兵,这头一家,咱们就去舒尚书府上”

    阮云卿露出一丝狡黠笑意,顾元武不由失笑,忙应道“好头一家就去舒尚书府上舒尚书为国为民,乃当世楷模,想来定会大力支持,拿钱粮出来”

    二人相视一笑,目光中心意了然,都不禁想到只要宏佑帝颁下旨来,可就由不得他了,不给银子,就让兵部将他几个儿子全都拉到兵营里去,不给银子不放人,不怕这个老狐狸不乖乖就范。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天至二更,阮云卿才从顾元武那里出来,一路回了端华宫,见天色晚了,也没去宋辚那里,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屋里跟遭了盗匪似的,箱笼家什全被人翻得底朝天,衣裳扔得满地都是,桌案上摆的小玩意,也全都被带落地上,满屋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大门洞开,屋里黑漆漆一团。

    阮云卿急忙退了出来,刚要喊人,不想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拦住他道“云卿,是我”

    阮云卿借着月光,举目观看,却原来是莫征从自己屋里走了出来。

    第125章 心意

    莫征一出来,便拉着阮云卿进了里屋,“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一并收拾起来,若是没落下什么,就即刻动身,跟我一起离开京城。”

    阮云卿瞪着大眼,瞧着莫征愣了半晌,也没明白他这是闹的哪一出。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自己跟他走他还有不少事要办,忙得连觉都快睡不成了,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跟莫征出城。

    不禁笑着弯下身去,将地上的衣裳拣起来,抖干净浮土,重新叠好,搁进柜子里,一面与莫征笑道“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莫护卫怎么跟我玩笑起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倒拉着自己出城,不是玩笑是什么

    莫征见阮云卿不慌不忙,收拾了地上的衣裳,就要伸手去解桌上的包袱,想将里面的东西拆开,重新搁回原处。他不由得发起急来,抓着阮云卿的手臂,抬手将他往肋下一夹,一提包袱,紧跟着就要翻墙出宫。

    阮云卿挣扎起来,多日相处,他虽信得过莫征的为人,也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可平日里有事,两个人都是商量着来,今日莫征突然如此强势,也不容阮云卿说话,就要强行带他出宫,阮云卿心里还糊涂着,哪里肯跟他走,不禁扭着身子叫道“到底去哪儿莫护卫总要说清楚才是。”

    见莫征不为所动,也不理他,顾自推开屋门,直奔院中的高墙而去。

    “你能挟制我一次,难不成以后日日都要如此”

    阮云卿一句话,说得莫征脚下一顿。他停下动作,心道阮云卿说得有理。就算这会儿不管不顾,强把他带出宫去,也总要把话说清楚才行,难不成以后要自己日日绑着他么此时编瞎话哄他,把他骗出宫去,这孩子这样聪明,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日子久了,肯定露陷。阮云卿的脾气又倔强,也不是个会老老实实听自己话的,与其以后每日与他斗智斗勇,还不如此时就将实情告诉他。

    将阮云卿重又放在地上,莫征抚额长叹,把今日宋辚与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跟阮云卿重复了一遍,又从怀中摸出那枚印鉴,交到阮云卿手里,“殿下怕京中不安全,让属下带你离开。还有这些银票、金箔和这私印,都是殿下给的。”

    莫征叹道“殿下已经嘱咐过了,他多年积攒下的那些买卖商铺,田地房舍,还有鹰军中的一百个兄弟,都一并交给你管着。不管你是要卖也好,留着自己生租子也好,只要拿着殿下这枚私印,自会有人替你安排妥当。”

    莫征的话一出口,阮云卿便盯着手上的私印,发起愣来。他怔怔地站着在门口,寒夜风凉,吹得人遍体生寒,手中握着宋辚的私印,象牙的质感光滑细腻,轻轻小小的一枚,却让阮云卿觉得整颗心都沉甸甸的。

    他在端华宫里呆了大半年,宋辚有事也从不瞒他,阮云卿对宋辚有多少身家,可以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宋辚自幼养在太后身边,才三岁就被立为太子,太后对宏佑帝这个儿子极为失望,因此宋辚一出生,太后便对这个孙儿寄于厚望,衣食住行都由太后亲自照料,甚至为了防备宏佑帝,太后还将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势力,都手把手地交付到宋辚手里。就如莫征、破军,以及刘同、顾元武等人,能够对宋辚如此忠心不二,除了折服于宋辚本身的气度、才华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后当年曾向他们托孤,说东离的江山都寄在此子身上。

    宋辚没有让太后失望,他幼而苦学,不管是文韬武略,还是治国安邦,除了性子冷些,行事有些孤僻难测,其余方面竟是比他的父亲,当今的天子强上百倍。

    刘同可不是轻易会认主的人,若不是经过他层层试炼,百般刁难,他是绝不会对宋辚俯首称臣的;鹰军中的兄弟就更是难缠,除了莫征因为从小跟在宋辚身边的关系,其他像破军等人,竟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武艺高强,个个能以一敌百,可那脾气也如同他们的武艺一样,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他们又如何会甘心听一个小娃的调遣宋辚日日苦练,弓马娴熟,才刚十三,便能与破军连战一日一夜,期间只输了不过十余招,才赢得鹰军上下的信服,从此甘愿听宋辚的号令。

    苦心经营多年,宋辚才攒下今日的局面,这其中的艰难,不用他细说,阮云卿也能感同身受。阮云卿也是从困苦的环境里挣扎出来的,与宋辚所不同的,恐怕也只有他衣食不缺,而自己却一贫如洗而已。他们都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断地奋战着,一点一点的,才熬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大敌当前,宋辚却突然将过去奋战来的东西全都交到了自己手中,还让他全权处置,一言一行,竟像是生离死别,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阮云卿合上手掌,将那枚私印牢牢握于掌中,轻轻放至胸口,手心里火热的一团,灼得阮云卿的心都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

    他默默将私印收好,半晌才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地说了一句“我若此时走了,可成了什么人了宋辚,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又顿了片刻,阮云卿才抬起头来,向莫征说道“莫护卫请回罢,我是不会走的”

    莫征心下一喜,他又何尝想走呢眼下大军压境,宋辚一旦上了战场,必定是生死相博,他不能守在宋辚身边就罢了,还要带着阮云卿逃至南平,且不说昔日的情分,就只以主仆而论,莫征都觉得他此时若走了,便是不忠不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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