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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 第18节

作者:沈如 字数:23684 更新:2021-12-29 07:04:14

    他在门口高声喝道“宋辚”兴冲冲地进了屋里,才发现顾元武也在此处。

    红鸾喜笑颜开,与顾元武见礼“顾公公。”

    顾元武上下打量了红鸾一眼,不免又皱了眉头。他不喜红鸾的为人,如今又见他如此放肆,擅闯太子的寝殿,又公然叫出宋辚的名讳,心中越发不喜。

    今日再争下去也没什么益处,红鸾来了,这些事情就更不能当着他的面提起。顾元武冷冷瞪了红鸾一眼,匆匆躬了躬身,向宋辚告辞而去。

    红鸾刚刚瞧了热闹,一门心思过来给宋辚报信,他兴冲冲进来,正想跟宋辚说说刚才阮云卿大杀四方,威风八面,不想却被顾元武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刚刚的兴头败了个干净,红鸾眉梢一挑,丹凤眼里满是怒意,他指着门口顾元武离开的方向,问宋辚道“我怎么他了做什么一张冷脸对我不是他派人把我找来的这会儿瞧不起我了,早干什么去了”

    红鸾愤愤不平,宋辚也没好气,冷道“大伴是和我闹别扭呢,谁叫你赶着热灶来了。这会儿他正跟我生气,刚刚也不是冲着你去的。”

    红鸾闻言,火儿更是足了,当他瞎了不成他打小闯江湖,最会看人眉眼高低,能连这点事情都分辨不出

    红鸾冷哼一声,转头就往外走,“算我白使了好心”

    宋辚心里正烦,也顾不上理会他,见红鸾要走,也不出言挽留,顾自拿起纸笔,想修书一封,给贺太傅送去。

    见宋辚不为所动,红鸾放慢了脚步,又高声说道“我赶着过来,是想说些跟云卿有关的事,没想到却压根没人领情,也罢,算我多事”

    宋辚听见与阮云卿有关,哪还肯放红鸾离开,他扔了手里的墨笔,疾步追上前去,拉住红鸾,细问缘由。

    红鸾哪里肯说,哼了一声,仰着脖子拿捏半晌,从宋辚那里要来一只豇豆红的笔洗,这才慢悠悠的把刚才的所见所闻都跟宋辚说了一遍。

    红鸾说得兴起,把方才情景讲得栩栩如生,倪瑞如何刁难阮云卿,如何大闹正堂,阮云卿又是如何化解等等一一讲述一遍。他说得绘声绘色,就连当时几个人的神态、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宋辚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心里窝火,一面怪墨竹不早点过来送信,一面又恨阮云卿太过倔强,凡事都只想着一力承担,不肯来他这里求助。

    诸事不顺,阮云卿又受了委屈,几下里的火气凑在一处,宋辚就觉得胸中像燃起一团烈火,烧得他眸中泛红,恨不得要杀人似的。

    红鸾心中暗笑,正想再添一把火,不想外面有人进来禀道“回殿下,阮公公求见。”

    好戏来了。

    红鸾直拍巴掌,他退到一边,往宋辚的椅子上一坐,大咧咧地端起茶来,就等着看一会儿阮云卿进来,宋辚要如何行事。

    宋辚只觉纳闷,事情已经完了,阮云卿此时过来,到底为了什么忙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时阮云卿进来,身后还跟着墨竹、绿槐,以及倪瑞、钱福等人。

    见礼已毕,宋辚冷声问道“何事”

    他声音冰冷,像二月寒霜,阮云卿打了个冷颤,抬眼观看,见宋辚满脸冰寒,目光里的火苗子像要将人烧出两个窟窿似的,灼灼逼人。

    阮云卿忙低了头,他心中惴惴,声音也打了颤,“回殿下,奴才此番来,是向殿下请罪的。”

    宋辚故作不知,只问他“因何事请罪”

    阮云卿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又道“奴才擅自作主,将倪瑞拿下,还望殿下恕罪。”

    宋辚此时,只觉得一腔怒火都到了脑袋顶上,他血往上涌,直盯着阮云卿,恨不得好好上前教训他一顿。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是什么难道在阮云卿心中,他宋辚就如此不堪,不堪到连是非善恶都分不清楚,就这样任人唯亲,胡乱护着自己的属下,连道理都不讲了

    真真是可恨

    第98章 处治

    宋辚暗自发狠,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倪瑞一眼瞧见,以为宋辚是真的不喜阮云卿擅作主张,才这样一脸戾色的瞪着他瞧。

    来的路上,倪瑞一直骂骂咧咧,从钱福、孙寿骂到墨竹、绿槐,阮云卿自然也不能幸免。来见宋辚,倪瑞半点也不惊慌,他满心以为宋辚准会向着他们这些跟随多年的亲随,而阮云卿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徒,也一准会被宋辚好好的惩治一番。

    如今一见这般光景,倪瑞心中越发笃定,不待其余人开口,他就一个猛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暴叫出声,吼道“奴才冤枉冤枉求殿下给老奴作主”

    众人都是一惊,阮云卿默然无语,听见倪瑞叫唤,也没有一句辩解之词,他静静的候在一边,只等着宋辚发落。

    宋辚见此情状,直气得青筋直冒,盯着阮云卿,真恨不得将他生吞入腹。

    钱福等人心里直打鼓,生怕宋辚真的帮倪瑞翻过身来,那他们几个吃里扒外的人,非得让他弄死不可。

    倪瑞连声喊冤,又道“阮云卿仗势欺人,让手下的人将奴才打至这般田地。殿下看看,奴才身上的伤就是罪证”

    倪瑞边喊边往宋辚跟前挪动,他四肢被绑,手足让捆得结实,无法直立行走,只好像个大号毛虫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前拱,

    阮云卿不言语,钱福等人可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们几个扑上前去,按住倪瑞,不让他再往前去,狠道“你死到临头,还在殿下跟前大呼小叫,简直放肆”几下拳脚,又把倪瑞打得闷哼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倪瑞早就气疯了,若不是钱福他们临阵倒戈,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口里叫骂不绝,在地上来回打滚,倪瑞一面躲避钱福的拳脚,一面不住叫骂道“别以为你们巴上了阮云卿这条大船,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们爷爷还没完呢你们看看太子殿下倒底向着谁他一个失了宠的免儿爷,你们还指望着他在太子跟前有什么脸面不成你们也不睁眼瞧瞧,咱是什么人咱是太后的心腹,是太子殿下倚重的老奴。你们瞎了狗眼了,才会上这个兔爷的当今日这事,最后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他一番叫嚣,屋中人等不由得全都变了脸色。

    绿槐偷偷拉着阮云卿的衣摆,心里又气又急。墨竹暗自叫苦,偷眼看了看宋辚的脸色,心道这个倪瑞,真是自己找死。

    这倪瑞骂谁不行,在哪儿骂不行,怎么偏偏跑到宋辚跟前骂人来了本来他就因为冷落了阮云卿,心里正一肚子火呢,如今再听见这么一番恶毒言语,你说倪瑞这不是自找倒霉么

    钱福等人也吓得面如土色,几个人也不知打哪儿找来一条臭抹布,死死将倪瑞的嘴堵住,他这才消停下来。

    宋辚心头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有人敢骂阮云卿,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就骂得如此放肆难听,这要是背着他时,这些人还指不定会说阮云卿什么呢。

    一想到自己一心护着的人,却被人如此诟病,宋辚心里,真比自己挨了打骂还要难受数倍。

    他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渐渐拢上一层寒意,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底下的人无一不打了冷颤。

    钱福等人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倪瑞口不能言,一双眼睛瞪得睚眦欲裂,口里兀自呜呜的叫唤。身上蓦地一凉,转目间瞧见宋辚的脸色,倪瑞就觉得身上像被无数把钢刀刮过似的,骨节里都冒了凉气。

    霎时间静了下来,屋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就连一直悠闲看戏的红鸾都禁不住收起一副嘻笑面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事态发展。

    屋中一片死寂,宋辚静默良久,在屋中扫视一圈,最后才把目光放在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宋辚问阮云卿道“你说你来请罪,可是觉得,今日之事,是你办事不公,借故欺压了倪瑞”

    阮云卿迎着宋辚冰冷的目光,肩背笔直。

    二人对峙许久,阮云卿都毫无所惧,他凛然上前,躬身说道“倪瑞不尊首领太监号令,白日醉酒,大闹宫闱,奴才处治他,绝无半点错处奴才来请罪,是因为倪瑞伺候殿下多年,是殿下的亲随,如今未经殿下首肯,奴才就擅作主张,将倪瑞拿问在堂,于公于私,都该来此处跟殿下禀明此事。今日不管殿下如何处置,奴才都绝无二话,就算殿下将奴才赶出端华宫去,奴才也要说一句今日之事,我秉公办事,问心无愧”

    宋辚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望着阮云卿如修竹般傲然独立,面对着一脸狠戾的自己,还是如当初一样,不肯露出一丝半点的怯意。

    他心中喜欢,不由得神色稍缓,轻轻叹了一句“好”

    让阮云卿先退到一边,宋辚又问墨竹等人道“今日之事,可真如云卿所言,是倪瑞闹事在先”

    墨竹和绿槐连连点头,“是。”

    钱福更是添油加醋,将倪瑞如何撺掇他们,如何设计闹事,又是如何醉酒骂人等事又都细说了一遍。

    宋辚听罢,心里的火气又腾了起来。他强压怒火,转头问倪瑞道“墨竹等人的话你可听见了”

    倪瑞的嘴被抹布堵得死死的,哪里说得出话来,他听见宋辚问话,只得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听见了。

    “既然听见,你还有何话说”不待倪瑞反应过来,宋辚便冷声喝道“你胆大妄为,做下多少恶事,孤念你是太后的心腹,又随侍多年,这才一再忍让,谁料你不加改过,反而还变本加厉。来人将倪瑞拖下去,打他五十军棍,端华宫里用不起这样大爷似的奴才,行刑之后,就将他轰出宫去”

    倪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昔日里嚣张跋扈,在宫中横走竖行,霸王似的,哪曾见宋辚跟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倪瑞贪财好酒,以往也常常贪杯误事,至于他那些暗里搜刮好处的勾当,宋辚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有恩无罚,倪瑞只道宋辚厚待他们,皆因他们是太后的心腹,又从小随侍,一片忠心护主,宋辚这才百般纵容,就算他们行止不端,也不肯多加苛责。

    他深以为然,一直信心满满,因此在来的路上,心中也没有半点惧怕。倪瑞一心盼着,只要见了宋辚,他定会替自己作主,将阮云卿好好惩治一番。没想到事与愿违,宋辚非但没有处治阮云卿,反而还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也是倪瑞自不量力,错打了算盘。他压根就没摸准宋辚的心思,谁不好欺负,偏欺负到阮云卿头上,不只没有讨到半点便宜,让阮云卿当着满宫的奴才,将他好一顿收拾,如今还触了宋辚的逆鳞,开口辱骂阮云卿,更是让宋辚彻底对他冷了心肠,从而恨之入骨,再也不肯念旧日之情,发了狠的要将他置于死地。

    倪瑞双眼瞪得老大,他愣了好一阵子,才惊觉眼前一切不是做梦。

    倪瑞禁不住周身发冷,他手足被缚,翻倒在地,此时才是真的害怕起来。

    身子扭成一团,他几翻挣扎,才终于翻过身来。倪瑞磕头如捣蒜,眼睛瞪得铜铃相似,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急,想要向宋辚解释,无奈嘴里还堵着东西,呜呜咽咽地说了好半天,别人也听不懂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看着他拼命以头杵地,片刻间血就从脑门上淌了下来,汇合了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众人想起他昔日那般模样,如今再看到如斯惨相,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宋辚不为所动,眼中一片冰寒,厉声喝道“拖出去”

    宋辚恨极了倪瑞,刚刚那几句叫骂,句句刺进宋辚心里,那般恶毒言语,出自此人之口,宋辚只要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将倪瑞千刀万剐,方能消心头之恨。

    太子东宫有自己的六卫护军,寝殿外的护军听见宋辚喝命,立时冲了进来,拉着倪瑞的脚踝,死命往殿外拖。

    事到如今,倪瑞才知道宋辚是动了真格的了。不由得吓得涕泪横流,魂飞魄散。他死命挣扎,扒着门框,嘴里不住地嚎叫,求宋辚开恩。

    只可惜那团抹布还堵在倪瑞的嗓子眼里,憋得他脸红脖子粗的,却还是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钱福等人生怕宋辚改了主意,一脚踹在倪瑞的胯骨上,狠道“你还叫唤什么难不成殿下还冤枉了你”

    跟着又是一脚上去,钱福扑上来扒着倪瑞的手臂,硬将他的手指掰开,孙寿等人也纷纷上前帮忙,几个人一起,帮着六卫护军将倪瑞架出殿外。

    众人瞧不得他们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不由得纷纷侧目。

    钱福几人不以为耻,将倪瑞架了出去,回来后便得意洋洋,往阮云卿身后一站,那副狗腿献媚的样子,比先前在倪瑞跟前时更甚。

    处治了倪瑞,宋辚转回头来,狠瞪着阮云卿。他盯视许久,目光里的寒意激得人头皮发麻。众人见此情境,真怕宋辚盛怒之下,会各打五十大板,处治了倪瑞,剩下的阮云卿,只怕也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宋辚让众人都退下,并对阮云卿道“孤要亲自罚你”

    第99章 信赖

    “孤要亲自罚你”

    一句话如寒冰刺骨,不只阮云卿,就连墨竹等人都禁不住周身发冷。

    宋辚凤目微眯,紧盯着阮云卿,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木着一张脸,眸中净是狠意,绿槐等人瞧在眼里,都只道果不其然,这位太子殿下,一会儿还不知要怎么发了狠的惩治阮云卿呢。

    绿槐心中不安,瞧了瞧宋辚的脸色,又看了看阮云卿,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墨竹心知没事,宋辚对阮云卿那样死心塌地,又哪会舍得罚他,偷偷拉了绿槐一把,示意他跟自己出来。绿槐一步三回头,生怕明日再看见阮云卿时,他已是遍体鳞伤。

    钱福、孙寿各怀鬼胎,撵走了倪瑞,今后不管是阮云卿当家,还是又换了新的首领太监,对他们都没什么坏处。宋辚让众人退下,他们全都巴不得似的,一溜烟的退出了屋外,四散而去。

    众人纷纷散了,倒退着往屋外去。

    宋辚叫住墨竹,说有事吩咐。墨竹答应一声,让其余人先走,她则又转回身来,到宋辚身边,问有何事。

    宋辚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墨竹听罢,不禁变了脸色,惊道“明早就要”

    宋辚点了点头,冷道“最迟明早。”

    墨竹皱眉长叹,心里不住叫屈,无奈宋辚吩咐下来,她不敢不从,只好答应下来,礼罢退出屋外。

    红鸾见众人都散了,依旧大咧咧地坐在桌案后面,不肯离开。

    宋辚瞪了红鸾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红鸾站起身来,纤腰一扭,委屈道“红鸾走了,谁来伺候殿下”

    他娇声软语,宋辚今日却无心与他胡闹,目光逼视,终于把红鸾瞪得举手求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没趣儿。我找别人玩去”

    他气哼哼的出了屋子,回手关上房门。

    屋中只剩下宋辚与阮云卿二人。宋辚木然半晌,望着眼前的人,真觉得此情此景,有些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他们在这间屋中也曾亲密无间,那时岁月静好,宋辚只觉长日难熬,清晨醒来,他就盼着天黑,因为只要天黑下来,就意味着阮云卿快要来了。

    那时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然而如今回忆起来,却是珍贵得难以言表的自在和快乐。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而他,如今必须要装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来折磨自己,也折磨着自己心爱的人。

    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好好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向他直白爱意。这念头如此强烈,强烈到宋辚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和渴望着。

    宋辚贪婪的盯着阮云卿瞧,想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刻进脑子里。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一刻实在是太难得了。宋辚清楚的知道,这一次过后,还不知要过多久,他才能有这样一次机会,能和阮云卿毫无顾忌的相处。

    宋辚禁不住苦笑出声,这一次他是打着要罚他的旗号,那么下一次呢,真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将阮云卿再光明正大的留在身边。

    阮云卿惴惴不安,他垂首站在一边,等着宋辚发落,可左等右等,宋辚那里却毫无动静,心中不免起疑,阮云卿抬起头来,望了宋辚一眼,四目相对,阮云卿的心就像被钢针狠狠扎了一下,那细微的疼痛渐渐袭遍全身,难以宣泄的情感全都涌上心头,梗得阮云卿的心,又涨又难受。

    宋辚的目光清冷,望向阮云卿时,他早已收敛起心里的情意,换了一副冷淡面容。

    就算再怎么渴望,如今的宋辚也不敢再像从前似的,将心里的感情全部释放出来,在他没有肃清强敌之前,任何能威胁到阮云卿的事情,他都要一力排除。

    强压下去的情感还在心头不安的鼓动着,宋辚勉强压抑着那些就要汹涌而出的情绪,冷着一张脸,让阮云卿过来,替他磨墨,“闹了一场,险些把正事都耽误了。”

    阮云卿心下越发慌乱,他一心等着宋辚罚他,却不想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顿了半晌,阮云卿还是猜不透宋辚的心思,他轻叹一声,无奈之余,只好迈步上前,到了宋辚身边,拿起砚台上搁上的墨锭,从水盂里勺了一匙清水,磨起墨来。

    墨锭化开,在水中慢慢汇成墨汁,墨香四溢,阮云卿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这事是他从前就做惯了的,以前无论宋辚要写些什么,只要阮云卿在身边,都是他在一旁为宋辚磨墨添纸。

    往日情形像旧梦一场,带着斑驳缱绻的朦胧,飘散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如今重临旧日情境,阮云卿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刻,究竟是梦里还是现实。

    时光如水般静静流逝,窗外微风拂来,带进无尽暑气,和阵阵荼麋花的香味。

    宋辚的心头安稳恬静,只要阮云卿陪在他身边,眼前无论有多么大的艰难险阻,都变得不足为惧似的。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守在一处,就好像彼此身上的某一处地方,在不知不觉间就与自己的相通了一样。

    一颗心都沉静下来,外界纷扰变得微不足道,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只愿这份平静美好的时光,能过得慢些,再慢些,最好永远都没有穷尽。

    宋辚提笔疾书,给贺太傅写下一封书信,上面提及刘同致仕,舒尚书一家独霸朝纲,朝堂之上,情势已经十分危急,又说到自己多年来得太傅教导,却毫无建树,于国于家,不仅寸功未立,还要看着奸党横行,难免感怀愧疚,日夜难安。

    宋辚言辞恳切,信上更是以一名学生的口气,向老师直呈忧虑,一封书信写下来,后面的落款,宋辚也属了自己的私印,并未以太子的身份和印鉴落款。

    阮云卿就站在宋辚身旁,宋辚对阮云卿也向来毫无避讳,一封书信写完,宋辚就递到阮云卿手里,让他好好看看。

    阮云卿犹豫了片刻,接过书信,瞧了宋辚一眼,见他十分坦然随意,心里便也不再别扭。

    他信任自己,阮云卿只觉高兴,接过信去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读罢不免皱了眉头,问道“殿下,可是朝中又有了什么变故”

    阮云卿语间满是担忧,眼中的焦急更是像要满溢出来似的,挡都挡不住了。

    宋辚禁不住就想笑,与阮云卿的高兴同理,宋辚知道阮云卿关心自己,时刻都记挂着自己的安危,竟比看见什么都让他打从心底里快活。

    宋辚忍耐片刻,才没有让笑意漫在脸上,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是。”

    将今日与顾元武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玉龙关大捷,大皇子娶妻,就连刚刚他与顾元武争论的计策,也都向阮云卿说了。

    阮云卿细细听着,眉头也越蹙越紧,眼前形势的确不容乐观,怪不得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宋辚比过去阴郁不少,脾气也更加暴躁了。

    宋辚说罢就问阮云卿“你听过后觉得如何,除掉冯魁的计策,是该听大伴的,还是该听我的”

    宋辚目光灼灼,话一出口,心里就不自觉的期盼起来。他并非没有自信的人,只是多年来都是与顾元武商量着来,这回还是头一次,他们两个之间起了这么大的分歧。

    顾元武对宋辚来说,如师如父,这么年多来宋辚从没与顾元武背道而驰,因此这一回,就算心里认定自己没错,他也不由得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心里七上八下,真怕阮云卿会如顾元武一般,也说他的计策太过大胆,风险过高,万一失败,结果不堪设想。

    宋辚直盯着阮云卿瞧,连他脸上的一点细微变化也肯不错过。

    阮云卿眉头紧蹙,伏在桌上,拿过桌案上的纸笔,写写画画,算计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笑道“尚可。”

    阮云卿展颜一笑,眉宇间全是对宋辚的信赖,他细细分析,道“此计虽然大胆,但也不是全无可行之处,而且一旦成事,收效颇丰,比起先前订的计策,要强上不少。”

    宋辚一颗心都欢喜起来,他心满意足,阮云卿这句话,真如拨云见日一般,将方才他与顾元武争论时的些许不安和疑惑全都扫了个干净。

    只可惜心中欢喜,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宋辚压抑许久,才勉强稳住情绪,他怕阮云卿看出毛病,连忙背转身去,叫来破军,命他传旨,鹰军各部全部整装待命,随他一起去南山。

    破军答应一声,立刻下去传旨。

    阮云卿又向宋辚提议,“这事既然要与皇后娘娘合作,奴才便斗胆自荐,求殿下利用我如今的身份,将与皇后定计等事都交给奴才去办”

    宋辚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妥,这事不管成与不成,母后那里你都不不好交待。到时她一怒之下,不只你我,就连丽坤宫中的阮宝生等人,都要遭池鱼之殃。你还是不要出面,母后若问起,你也只装作不知情就好。”

    阮云卿苦笑道“皇后并不信我,否则她也不会在我临来端华宫时,拿堂兄的性命来要挟我。不管我如何行事,她心里都不会信我,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兵行险招,帮殿下夺下皇位,彻底绝了后患,来得稳妥踏实。”

    这也是宋辚心中所想。然而这个过程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而且其间变故丛生,就只单拿阮云卿来说,起码一年之前,宋辚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能在意一个人,在意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宋辚心头沉重,若不是因为自己,阮云卿也不必被卷进这一场纷乱里。然而若非如此,他们两个也不会相识、相知,世事无常,兜兜转转之间,也许命运早作了安排,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宋辚真不知他是该庆幸,还是无奈了。

    “如此就交给你了。”

    宋辚沉思片刻,还是答应了阮云卿的请求。怕他惦记阮宝生等人的安危,忙又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会暗中派人盯着母后那里的动静,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会想尽一切法子,先保下阮宝生等人的性命。”

    阮云卿感激不尽,刚想上前好好谢谢他,却想到他们二人之间,早已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密了。

    恭谨地行了礼,阮云卿谢过宋辚,又坐了片刻,见他也无他事,便站起身来,告辞道“殿下若无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宋辚瞬间便冷了脸,他就那样惹人厌么怎么才待了这么一会儿,这个人就急着要走

    心里窝火,口气也不免又冷淡起来,宋辚冷冷开口,阻止阮云卿道“告退我还没罚你呢难不成你这么快就忘了,你留在此处,是等着受罚的”

    阮云卿闻言,不由得愣了愣,说了这半天话,他早把刚才的事丢在脑后,没想到宋辚竟还记得,如今更是一本正经的提起来,说是真要罚他。

    眼睛瞪得老大,阮云卿惊道“殿下要罚奴才做什么”

    宋辚眉梢轻挑,露出一个狡猾笑容,他凑到阮云卿耳边,轻声说道“罚你侍寝”

    第100章 苦涩

    宋辚让阮云卿侍寝,阮云卿心头就像遭了一记重锤似的,他眼前发黑,周身冰冷,整个人都仿佛掉进了冰窖里,禁不住直打哆嗦。

    宫中的太监,本就有侍寝这项职责,他们要在皇帝与嫔妃共寝时,留在屋中当值记档,总之是个看着别人在床榻上云雨快活,而自己却要站在风地里,一面喝风,一面将皇帝与谁欢好,多长时辰,该女是否受饮了避子汤等等,一一记录在案。

    至于别样的含义,倒也不是没有,可喜好男风的皇帝毕竟是少数,因此在宫中,说到太监侍寝,人们一般也只会想到此处。

    皇帝那里,自有专人负责此事,而宋辚还是太子,屋中也没配备这样的执事太监,阮云卿身为端华宫的首领太监,心中自然清楚得很。

    宋辚让他侍寝,阮云卿压根就没往别处想,脑海中头一个冒出来,就是宋辚要与红鸾共寝,而他,则要被罚在他们二人身边随侍。

    这打击非同小可,阮云卿呆愣半晌,心中只觉难以承受。

    一句“不要”已经到了口边,又被阮云卿生生压了回去。他周身直抖,几乎要夺路而逃,逃离宋辚身边,躲到什么地方,再也不要看见他。

    阮云卿怎么也忍受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和别的男人共寝,别说是睡在一张床上,此时就算是宋辚与红鸾并肩而立,阮云卿都觉得他忍不了了。

    这处罚好生残忍,折磨得阮云卿苦不堪言。心里的感情被压抑得厉害,阮云卿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它们压回心底。

    心里的疼痛怎么也抑制不住,阮云卿不禁苦笑一声,暗自想到罢了,如今已是如此,就让他随侍一回,也好看看宋辚到底是怎样与红鸾情浓蜜爱的。

    看了,也就能死心了。

    心中虽有不舍,但他阮云卿也不是可以随意任人轻贱的,别人的东西他不屑去抢,若宋辚真的与红鸾两情相悦,那么,他从此后就可以摆脱情思,彻底将宋辚忘得干净。

    打定了主意,阮云卿自虐似的冷静下来,他坦然点了点头,不理暗自窃喜的宋辚,顾自在心里做着准备,以防真的看见什么,也不至于当着宋辚的面失态。

    宋辚若知道阮云卿是如此想的,准得气得把人抓过来,好好揉捏一番,看看他这脑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过去的自己,冷情薄意,对待身边的人从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因为母亲的关系,宋辚从小就不肯信任他人,若不是阮云卿的出现,也许到了今时今日,他还陷在这种情绪中不能自拔。

    是阮云卿用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了宋辚,这世上,也有像阮云卿一样,为了他旧日的伤痛,而替他流泪的人。为了护着他的安危,阮云卿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得出去,上次在皇后宫里,宋辚在惊喜与愤怒这两种情绪中来回颠簸,震撼之余,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这个人。

    也许早在回春堂那次,自己就已经彻底栽在他手上了吧。

    宋辚想起那日情形,阮云卿因为怀疑皇后就是下毒之人,而为他掉了眼泪。时至今日,宋辚还能记起阮云卿的眼泪滑过自己手指时的触感,那样的灼热、滚烫,带着阮云卿一颗赤子之心,真诚得宋辚的心都跟着他一起滚烫了起来。

    那个冷漠乖僻的宋辚早已不见了踪影,至少在阮云卿面前,自己已经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似的,有了发自心底的喜怒哀乐。

    这样一个人,宋辚哪会放开,就算费尽周折,与天下为敌,他也要把阮云卿紧紧绑缚在自己身边,永远也不放他离开。

    宋辚注视着阮云卿,目光柔和温暖,多日焦躁烟消云散,他温柔的望着眼前的人,只盼与他早日心意相通,能够堂堂正正的将他拥进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共度了一日。

    午后歇了片刻,宋辚便叫阮云卿与自己对弈下棋,如今这个情况,宋辚还得在外人面前做戏,即使在私下里,只有他跟阮云卿两个人的时候,宋辚也不敢像从前似的,再那样直白大胆,表露情意。

    今日机会难得,宋辚留下阮云卿,想好好享受一下只有彼此的时光。二人不便出屋,也只好找些看书、下棋的娱乐解闷。

    宋辚棋艺精湛,阮云卿还是个刚学下棋的新手,几盘下来,阮云卿一败涂地,他倔脾气上来,不免拉着宋辚又下了几局。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然而一番博弈下来,两个人倒都找回些旧日的情怀,也不再像方才似的,那样拘谨小心了。

    宋辚事务繁忙,与阮云卿下了几盘棋后,就又开始着手处理政务。

    宋辚有意将一些朝堂上的事说给阮云卿听,为的是日后出入朝中,他也能提前有个防备。别看朝中那些大臣们一个个衣饰鲜明,见面后斯文有礼,其实他们暗地里的手段,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甚,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若不提前告诉他,宋辚真怕阮云卿应付不了这些老狐狸们。

    先看了今日送来的奏折,这些都是顾元武誊抄过来的,宋辚今年才开始上朝理政,从前虽有些底子,但跟舒尚书这些久在官场打滚的老臣比起来,还是太嫩了些。

    看罢了折子,该批示的批示,有疑义的地方也另外记录下来,一并封存好了,派人交给顾元武,然后再由詹士府的官员,以及宋辚手下的门客、幕僚们共同议过,再给宋辚反馈回来。

    此举只是顾元武训练宋辚处理朝政的一种手段,来回往复,熟能生巧,宋辚上朝之后,才能挥洒自如,将朝政整顿得清楚明白,令大皇子与舒尚书等人都大为惊叹。

    宋辚为人勤勉,除去读书、理政,就是找破军等人练武,他敬佩萧玉成那样的武将,因此马上的工夫也练得十分精到,拆招过式,有时破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阮云卿陪在宋辚身边,二人也不多话,一个看折子,另一个也陪着一起看,只有对彼此的批示有了分歧时,两个人才在一起争论几句。时光飞一般的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宋辚吃饭一向简单,除了早晚御膳房送来的定食外,他从不在端华宫里的小厨房里另备什么吃食。

    阮云卿看时辰差不多了,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道“奴才去传膳。天不早了。”

    宋辚揉了揉额角,从桌案后转出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才道“你歇着罢,我已经吩咐了墨竹,她一会儿自会将晚饭送来。”

    宋辚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的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墨竹应声而至,手里拎了两个食盒,怀里还抱了两坛子酒。

    她满头大汗地进来,一进门就满口喊累“哎哟,可累死我了。这么些东西,总算是没摔没打,好好的拎来了。”

    阮云卿急忙去接,“怎么拿这么些东西,也不让小宫女们帮忙”

    墨竹偷眼瞧了瞧宋辚,心中暗道“还不是咱们的太子爷怕让人看见,才苦了我么”

    一想起回去后还有那么重一活儿要干,墨竹真恨不得当着他俩的面,大声喝道“好好在一块儿得了,可别再折腾她一个弱女子了。”

    这日子,可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墨竹甩了甩胳膊,揉着手腕子退出屋外,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走,一路叨念着宋辚的不是。

    有阮云卿在,宋辚早让寝殿中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全都退了出去,除了躲在暗处的破军,这屋中就只有他们二个。

    阮云卿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上桌子,心中不觉诧异,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墨竹送来的,竟是些精致细菜,有些东西,就连阮云卿都是头一次见。

    宋辚不想去别处,阮云卿就在书房里的罗汉床上将东西摆开,不大的矮桌居中而放,宋辚斜倚在床边,一脚蹬着脚踏,浑身上下,都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后的慵懒和随意。

    他眉目舒展,脸上略有些倦意,随意展开的四肢修长有力,身上的锦袍散开,露出他劲瘦的腰身。

    阮云卿的心都跳得快了些,他连忙移开目光,顾自低了头,去帮宋辚分羹布菜。

    “一起吃吧。”

    呼吸一窒,阮云卿闷闷的摇了摇头。这话,他从前也曾说过,那时他们才刚相识,相处起来,还带着一份生疏和试探,没想到事事无常,他与宋辚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这一步,却又面临着如斯境况,落得个有口难言,心中明明有情,却不能直白出来。

    阮云卿满脸苦涩,神色凄凉,宋辚看见,不免也跟着难受起来。

    “坐吧,陪我喝一杯。”

    破开泥封,宋辚将坛里的酒倒在碗中,推到阮云卿面前。

    酒香扑鼻,阮云卿木然站了半晌,才在床沿上坐下。

    第101章 相拥

    屋中掌起灯火,偌大的书房中,只在罗汉床边的高几上,摆了几架烛台。窗外微风拂来,烛影随风乱晃,雪白的墙面上,映出两个细长的剪影。

    宋辚拿过汤碗,盛了些汤,递到阮云卿手边,“这是用鲜火腿加竹荪熬的汤,喝了先垫垫,你忙了一天,也累了罢。”

    他话语温柔,在烛影的红光里显得那样虚幻飘渺,阮云卿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恍惚间接过碗去,还没入口,眼圈就已经红了。

    宋辚只装作没有看见,他喉间哽咽,压抑许久,才又添了几样菜,给阮云卿送去。

    阮云卿木呆呆的坐着,他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人,心头只是堵得厉害,眼前的菜肴再怎么精致稀罕,他也提不起兴致去动筷子。

    也不知坐了多久,彼此都觉得心头压抑的情绪再也盛不下了。宋辚握了握拳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阮云卿猛然将手里汤碗搁下,转而取过刚刚宋辚递过来的酒碗,双手捧着,一口喝了下去。

    阮云卿从没沾过酒,一碗下去,已经呛咳起来,直咳得两颊通红,气血翻涌,才堪堪止住。

    空腹饮酒,必醉无疑,何况还是像阮云卿这样从没沾过酒的人。

    他喝得又快又急,一举一动都带着无限悲愤和不甘,宋辚默默看着,只觉所有言语都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出再多说什么,见阮云卿喝得痛快,便又绰起酒坛,给他满上一碗。

    阮云卿也不多言,宋辚倒,他便喝,什么规矩礼法,此时全在酒精的刺激下荡然无存。热辣辣的酒浆进了肚子,整个人都好像燃烧了起来似的,心里的伤感渐渐淡了,脑子里的纷杂思绪也慢慢被赶了出去,身体轻飘飘的,浑身都发了热,阮云卿觉得舒服极了,打出生以来,他都没有像此时这样自在过。

    “倒,再倒,快倒啊”

    不过片刻,阮云卿脸上便染了两片红霞,他身子直摇晃,话也多了起来,嫌宋辚酒倒的慢了,便不住的催促起来。

    宋辚一阵好笑,要是早知道阮云卿喝醉后,是这样一副坦白直率的好玩模样,他就该早早地把他灌醉了才是。

    “别再喝了,再喝就伤身子了。”

    宋辚收起酒坛,换了一碗汤摆在阮云卿面前,阮云卿犹自不觉,端起来喝了一口,才觉得味道不对。他呸了一声,委屈起来,哼哼呀呀的嫌弃道“酒,这个不是酒。”

    醉意染上眼眸,让阮云卿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添了不少水润,他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饱满的唇瓣略微上翘,唇上被酒液浸得艳红,额头上也浮了一层薄汗,在烛光底下,好像蒙上一层清亮的光晕。

    阮云卿直勾勾地瞪着宋辚,吐气之间满是酒浆中清洌甘甜的味道,他生怕宋辚听不到似的,蹦下罗汉床,转到宋辚一边,揪着他的衣摆叫道“我要喝酒”

    阮云卿脚下趔趄,站立不稳。宋辚连忙起身去接,谁料还是晚了一步,也不知被哪里绊了一下,阮云卿身形一晃,一头便跌进宋辚怀里。

    宋辚几乎要笑出来,忙将他扶正站好,夺过他手里的空碗,又再劝道“别喝了,改日闲了,我再陪你喝个痛快。”

    “改日嘻没有改日了”阮云卿含糊说道,语间满是伤感。

    改日,陪在你身边的,就是别人了。

    悲伤的情绪一旦涌上心头,那些压制的情感就好像再也关不住了似的。阮云卿心头发胀,抬手去抓酒碗,胡乱摸了半晌,手上却还是什么都没抓着。

    他心中不耐,人也越发焦躁。宋辚怕他摔了,一直紧贴着阮云卿站着,此时阮云卿的脾气上来,也不管对面是谁,便下手狠推了一把,跟着身子一歪,直直往前倒去,险些栽倒在地。

    宋辚连忙去扶,阮云卿又要推他,无奈醉得厉害,浑身都没了力气,这一把跟挠痒痒似的,抚在宋辚胸口,惹得宋辚心中一荡。

    “你混蛋”

    一句咒骂出口,宋辚不由得就是一愣。阮云卿向来自律守礼,别说骂人,平日里就是大声说话,都是很少有的。以前他被肖长福那样欺辱,也只是不停的想着可以摆脱困境的办法,从未见他因此而发过怒。

    宋辚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出自阮云卿之口。

    阮云卿显然是毫无所觉,骂完了便甩开宋辚,又去桌上找寻,找了一圈,才在矮桌后面找到个酒坛,伸手便绰了起来,紧跟着就要往嘴里灌。

    宋辚又气又笑,赶忙上去抢夺,费了半天力气,又哄又骗,好容易抢了下来,才发现手里的坛子早已经空了。一想到阮云卿认认真真地挑了半晌,才挑了这么一个空坛子,他俩还在这里你争我夺,抢得不亦乐乎,宋辚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

    这个人,总是能让自己的心快活起来,这样一个宝贝,他又怎么舍得放手。

    阮云卿两手空空,不由得发起了脾气,他扑到宋辚身上,缠着宋辚,连声要酒。

    阮云卿已然站不稳了,宋辚只好伸臂搂住,两个人紧紧贴着,才能不让阮云卿摔了。阮云卿对眼前的险境毫无所觉,他心里不舒服,酒又没喝痛快,整个人都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激烈而大胆起来。

    阮云卿用力挣扎,头抵在宋辚肩上,不住地磨蹭,人也整个缠在宋辚身上,胡乱蹭着。他口里不断喊着“酒”字,灼热气息一点没露,全都散在宋辚脸侧。

    宋辚浑身燥热,朝思暮想的人就在怀中,还这样一脸醉态,毫无防备地在他身上拱着火,身体里的欲望就这样被拱了上来,宋辚擒住那双在自己身上胡乱抓摸的手,一翻身就将阮云卿压倒在罗汉床上。

    喝醉了的阮云卿比平日里更为固执,眼前天旋地转,转眼间换了天地,头一阵阵的发晕,整个人也因为晕眩而有些神志不清。就是这样,他还没忘了在倒下的同时,喊了好几声“酒喝酒”

    宋辚哭笑不得,抱着他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阮云卿醉得厉害,若此时做些什么,想来他醒了后也不会记得,可真要如此,宋辚会打从心里瞧不起自己,他要光明正大的拥有这个人,而不是像这样偷偷摸摸地,趁着酒醉后,才能与爱人亲近。

    然而理智再怎么清醒,身体的欲望还是无法消退,宋辚一向冷淡,对性事也是如此,从未体验过的情潮如此强烈汹涌,怀中乱动挣扎的人对此时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阮云卿动得厉害,宋辚只好紧紧抱着他,不让他乱动。

    呼吸不畅,视物不清,因为紧紧贴着,彼此的五官都被放大了些。眼前放大了的脸让酒醉后的阮云卿觉得陌生,他心里有些害怕,身体又被紧紧的箍着,不由得就越发恐惧起来。

    阮云卿更加卖力的挣扎,他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咽着发出一些短暂的音节,带着喝醉后特有的软软的鼻音,听在宋辚耳中,不亚于催情的媚药一样。

    宋辚哑着声音吼道“别再动了”

    再动他可真就忍不住了。

    耳边猛然传来一声暴喝,阮云卿好像真被吓住了似的,停下了所有动作,乖乖倚在宋辚怀里。

    宋辚长出了一口气,又将手臂收紧了些,将人紧紧的束缚在臂膀之中。先还觉得阮云卿又挣扎了几下,没过一会儿,听着他呼吸之间,渐渐变得绵长平稳,宋辚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屏息凝神,吐纳半晌,宋辚才放开怀里的人,轻轻叫了一声,却发现阮云卿早已睡了过去。

    宋辚苦笑一声,忙将阮云卿抱了起来,推开书房后面的暗门,进了自己的寝室。

    送上床榻,安顿好了,阮云卿还是昏睡未醒,今日好一番折腾,晚上他一个人又灌了多半坛子的酒,这会儿一睡过去,真是任谁都叫不醒的。

    宋辚解开阮云卿袍子上的衿绳,给他除了外袍,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里衣,棉制的衣裳格外帖服,包裹着少年渐渐抽条的青涩身体,阮云卿喝得两颊酡红,脖颈上的皮肤都泛了米分色,宋辚不敢细看,匆匆扒了,就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上了床榻,将人搂入怀中,彼此紧紧依偎,宋辚才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的。心跳都好像都同步了似的,呼吸交错可闻,淡淡的酒香萦绕四周,明明自己滴酒未沾,却仿佛也像饮了琼浆玉液一样,有些醺醺欲醉起来。

    屋中一片昏暗,只有宋辚床榻顶上镶嵌的两颗夜明珠,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莹光。能够和爱人这样亲密相拥,是宋辚想了许久的事,如今美梦成真,宋辚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即使高兴,也像缺少了什么似的,总是带着淡淡的伤感和无奈。

    宋辚知道,这份伤感和无奈,只要他与阮云卿没有心意相通,怕是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第102章 表白

    床帐低垂,暗紫色的流苏悬在床边,夜明珠闪着莹光,周围安静极了,在这个用淡金色纱帐围就的四方格子里,宋辚搂着阮云卿,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怀里的人真实而又温暖,宋辚贪婪的汲取着温暖,他将阮云卿紧紧抱住,直到怀里的人难受得呻吟出声,他才慢慢放松了怀抱,轻轻在阮云卿的脸上吻了吻。

    阮云卿呼吸平稳,已经陷入深眠,宋辚瞧了一阵,一手揽着阮云卿的身子,一手在床头摸索,找到一块突起的地方,轻轻一按,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床头上的装饰分裂两边,里面现出一个暗格来。

    宋辚自暗格里找出一个白玉制的瓶子,拿出来拔了塞子,嗅了嗅味道,确认无误,才倒入自己口中。

    他单臂撑起身子,伏在阮云卿身上,彼此的温度融在一处,宋辚禁不住喟叹出声,停顿片刻,这才凑在阮云卿唇上,将刚刚瓶子里的东西哺给他吃。

    唇齿相依,连呼吸都好像缠绕在了一起,温软的唇瓣在口边滑过,宋辚禁不住轻吮舔咬,整个将其吸入口中。阮云卿的味道就如同他的人一样,青涩中带着甜蜜的滋味,宋辚流连半晌,也只敢浅尝辄止,生怕一时火起,自己再也把持不住。

    “这是百日红的解药。”

    明知道阮云卿听不见,宋辚还是在他耳边轻轻的解释道“服了解药,以后你就再也不必受制于我。自今日起,我俩就是平等的了。”

    宋辚在心中默默许愿我不要你因为任何旁的东西才勉强跟在我身边,我要你做我的爱人,我要你打从心底里,只爱我一个。

    毒药和权势绑不住一个人的心,经过种种折磨,宋辚才发现,要想爱一个人,原来并不是要给他无边权利,而是要将彼此的心,牢牢的贴在一起。

    一个人的心是要用自己的心去换的,这是阮云卿用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宋辚的道理。

    “我这人脾气不好,性情又古怪,可我真心爱你,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你。”宋辚搂着阮云卿翻了个身,让他趴伏在自己胸前,轻轻理着他额前的碎发,叹道“我向来霸道得很,谁叫你摊上了呢。是你自己撞进我怀里,那就不要怪我不肯放你离开。”

    宋辚喃喃自语,向阮云卿诉说着满腔情意,盯着熟睡中的阮云卿,宋辚郑重说道“此后一生,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绑在身边。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爱的人,哪怕杀尽天下,我也要与他相守一生。

    没有回应的告白,强势而又霸道。明明是情意绵绵的情话,可出自宋辚口中,却无端带了三分戾气。说到最后,宋辚眸中已经露出些狠意,那带着锐利刀锋似的情话传入阮云卿耳中,好像一直刺进了他心里似的。睡梦中的阮云卿略动了动,抽出手掌在宋辚的胸前轻轻拍了两下,那安抚似的动作也许只是阮云卿睡着后无意识的举动,然而却还是极大的安抚了宋辚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整个人都舒缓下来,宋辚看着怀中的阮云卿,见他睡得香甜,鼓着脸颊,像足了吃饱后满脸餍足的奶猫。阮云卿睡着了也不老实,偶尔张牙舞爪,挥动手脚,看得宋辚越发喜欢,禁不住又在他唇上吻了许久。

    宋辚满足不已,只是短暂相拥,也给了他漫无穷尽的力量,足以够他应付接下来的一场硬仗。

    厮磨半晌,宋辚才拉过一条杏黄缎子的薄被,给阮云卿盖上,重又搂住,安心入睡。

    第二日一早,阮云卿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屋里。

    他睁开双目,脑中一片混沌,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熟悉,然而脑子里的思绪还是有些跟不上现实。屋中的床榻、摆设,都是自己平日里见惯了的,此时身处其中,阮云卿还是好一阵恍惚,闷坐半晌,才回过神来。

    昨日处置了倪瑞,宋辚说要罚他,他留在宋辚的寝殿,吃过晚饭,好像还喝了酒

    记忆戛然而止。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何时回来的阮云卿苦苦思索,记忆却只到与宋辚同桌吃饭那里,后面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的,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轻轻一动就头疼欲裂,昨日喝的虽是好酒,可阮云卿毕竟是头一次喝酒。他心中难过,喝得又急又猛,醉倒之后,身体自然也抵抗得厉害。浑身上下都觉得轻飘飘的,脑袋里就像被人搅过似的,一想事太阳穴处就一下一下地跳着疼。

    揉了揉额角,不敢再想昨日情形,缓了好一阵子,阮云卿才踉跄着下了床榻,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已被人换过,干净的里衣,就连下身穿的亵裤都被人换了新的。

    心头不安起来,也不知是谁做的。忍着头痛又胡乱猜了半晌,无奈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闷闷地下了床,想到床边找口水喝,一拎茶壶,里面空空如也,阮云卿越发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随便找了件外袍披上,阮云卿推开门扇,正想出门去叫跟自己的小太监,让他打壶热水进来。

    不想才到门口,就见门扇左右一分,墨竹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怀里大包小包的抱了不少东西,手里还拎着食盒,一步三喘,急急火火的进了屋子,把东西往八仙桌上一放,转身往椅子上一坐,又是一迭声喊累。

    阮云卿不禁好笑,墨竹虽然性情爽快,可也不是这样瞻前不顾后的性子,怎么这两日她总是如此,一点也不像她平日里有条不紊,干净利索的样子。

    “姐姐有事”

    这样一大早就赶来,准是有什么急事。

    墨竹擦了擦头上的汗,一面拿帕子扇着,一面上下打量了阮云卿一眼。她秀眉微蹙,紧跟着站起身来,二话不说,上去就要扒阮云卿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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