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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 第10节

作者:沈如 字数:25765 更新:2021-12-29 07:04:08

    眼看着阮云卿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到了然,宋辚便忍不住心中欢喜。今日这事,他已放手交给阮云卿,宋辚心中难掩雀跃,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今晚阮云卿到底能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再转回头,宋辚心中已是一片安宁,即使虚与委蛇,也不再是满心憎恶。他与大皇子寒暄,又恭敬地回答了皇后的问话,对于舒贵妃的殷勤问候和德妃的冷嘲热讽,宋辚全都能应对自如,举止潇洒随意,一派君子之风,看得大皇子满肚子的嫉恨,险些酸倒了门牙。

    不得不说,气度这个东西,不是想学就能学得来的。有人天生就风姿秀逸,举手投足自带三分随意,七分洒脱。而有的人,即使费尽心机地照着学,也不过是邯郸学步,不仅连皮毛都没学到,反而连自身那点特质都给丢了。

    宋轩咬牙暗恨,自己明明是长子,母亲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想当年皇后多年未产下男婴,险些被废,要不是太后一力保她,自己的母亲早就取而代之。若是当年母亲成了皇后,自己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如今也就不用事事掣肘,干什么都被宋辚压了一头。

    气了半晌,宋轩又得意起来。宋辚空有嫡子的身份又有什么用,朝堂之上,还不是外祖父的天下,等刘同志仕回乡,太子一派群龙无首,朝中只剩下贺太傅一人,到时他独臂难支,太子在朝中可就真的成了孤立无援了。

    哼,那个时候,谁当皇帝,还真是说不准的事呢。

    宋轩暗自发狠,德妃也气得咬牙切齿,皇后心里烦乱,一众嫔妃皇子们,也全都揣着一肚子的心思,无心宴席。席上只有宏佑帝一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乐颠颠地瞧着戏班子唱戏。

    今日共点了三折戏,头一折是关公戏,一个涂了油彩的武生手使一把青龙偃月刀,在搭就的戏台上耍得呼呼生风。

    开场便是热闹的打戏,宏佑帝看得高兴,戏散了还犹自回味,意犹未尽地感叹了几句,便让奴才备下重赏,赏那唱戏的孩子。

    此时已近亥时,天渐渐冷了。将残席撤下,换了干鲜果品和各色点心,小太监们奉上香茶,众人看了一出戏,情绪也缓和过来,慢慢把刚才的不快放下,专心看着台上。

    第二折戏是救风尘,说的是一个青楼女子,为救自己被骗的朋友,千里迢迢赶去救人的故事。

    虽说东离朝民风朴实,对于女子也不算苛待,走在街上,能看见不少女眷当街叫卖,卖些针头线脑、零碎东西来贴补家计。可这唱戏的营生,是下九流,类同娼妓,良家女子是绝不会去做的,因此登台唱戏的,全都是男子。

    救风尘是旦角戏,唱戏的自然也是个男子,他模样俊俏,身形单薄,穿了一身鲜亮行头,在台下挑一句高腔,将手中的水袖一扬,脚下如风,如行云流水一般上了戏台。

    开口便唱“满愁怀,心间闷,进退无门。”

    头一句便驳了个满堂彩,众人都赞叹,这鸿庆班真是能人倍出,这个唱旦角的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把声音就像黄鹂出谷,清脆动人,日后准能唱成个成名角儿。

    宏佑帝更是看直了眼睛,那唱旦角的男子一身华丽戏袍,头上戴着盔头,亮闪闪的一片,他脸上画了重彩,一脸的米分白,眉梢略向上挑,一双单凤眼更是别有风情。

    明知是男子,可他举手投足之间,却一派女儿之风,口中莺啼婉转,道白动人。细看之下,竟比一般女子还要妩媚娇俏。尤其是那旦角的一双眼睛,竟像活了似的,眼波流转,眼神儿往宏佑帝身上一搭,宏佑帝便觉得浑身都酥了,真恨不得扑到台上,把那人搂在怀中。

    一双眼死死盯着,宏佑帝连眼皮都不会眨了,就那么紧盯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戏正唱到高潮,众人也看得全神贯注。只见那男旦满场翻飞,蝴蝶一般。唱着唱着,他猛然间激灵一抖,紧跟着便是一个抢背,朝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众人都奇怪,这出戏是唱功戏,虽有动作,也不是这个动静啊。这抢背是老生才有的动作,一般都是所演人物受了重大刺激才使的绝活,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娇滴滴的男旦身上。

    宏佑帝也觉扫兴,正看得得趣儿呢,怎么突然露怯了,白费他一腔怜香惜玉的心思。

    当时就把脸撂下了,“怎么回事”

    皇帝动了怒,鸿庆班的班主吓得魂都掉了,人抖成一个儿,连步都迈不开了。

    怎么回事他哪知道去这唱戏的孩子可是他们戏班子的台柱子,登台唱戏也有个五六年了,从没出过差错,谁知道这是怎么了,唱得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班主都要疯了,抖了半天,才想起救场来,刚要让后面的戏顶上,就见台上的男旦一个鲤鱼打挺从戏台上打横蹦了起来,跟乍尸似的,又直挺挺的站起来了。

    那男旦站起身后便双目发直,连打了几个摆子,猛然转了腔调,他再一张嘴,在场众人全都觉得后脖梗子直冒凉气,浑身上下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这,这还哪是救风尘里的赵盼儿,这男旦说话时的声音口气,活脱脱就是赵淑容的样子。

    第54章 诉冤

    夜风袭来,刮得树上的枯叶哗哗直响,此时已是深秋,夜晚风凉,刮在人身上,已有些瑟瑟寒意。

    猛然刮过一阵旋风,灯影在风底下晃了三晃,戏台上的人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神情哀戚,满目愁怨,他往宏佑帝跟前一跪,像被什么压制着似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臣妾赵素娥,求陛下申冤”

    “你,你”

    宏佑帝心中恍惚,愣怔了半晌,也没有想起赵素娥是谁。

    皇后等人惊疑不定,宏佑帝不记得,她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素娥乃是赵淑容的闺名。真亏了她与宏佑帝夫妻一场,儿子都生了,皇帝却连她的名姓都没记住。

    那男旦口称是赵淑容,神情举止、说话时的腔调又与她一般无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突然以这样诡异的形式出现在中秋宫宴上,此情此景,真让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鬼啊”

    紧跟着园子里的灯火烛台全都应声而灭,黑暗笼了过来,清冷月光洒在人身上,非但没有缓解这恐怖的气氛,反而给男旦的脸上投下一抹漆黑的暗影,瞧不清五官,就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立在戏台之上,众人看在眼里,更添了几分心惊胆战。

    所有人都懵住了,静静停了半晌,随着那一声哀嚎,园子里顿时乱了,惊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四散奔逃,宏佑帝喊了两声“救驾”便出溜到桌子底下,拿桌围子把自己裹严实了,抖得筛糠似的。

    德妃也要往桌子底下钻,她做贼心虚,是最怕的,撩开桌围,刚要进去,就被宏佑帝一屁股拱了出来,摔在地上直哎哟。

    十五皇子哭得喘不过气来;大皇子宋轩护着舒贵妃,就要往园子外跑;皇后也将十皇子宋轲紧紧抱在怀里,其余嫔妃也吓得面如土色,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跟着众人一并惊慌。

    乱了好一阵,皇后才回过味儿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台上那人到底是真的被赵淑容的鬼魂附了体,还是装神弄鬼,想借机生事,还都闹不清呢,这满园子的人就全都炸了窝了,成何体统。

    皇后拿过一个茶碗,往地上一掼,茶碗摔的米分碎,发出一声脆响。她沉声喝道“够了皇宫之内,成何体统都静静肖长福,还不点灯”

    肖长福早要吓死了,他瘫倒在戏台底下,直勾勾的盯着戏台上的人,怎么瞧怎么像死了的赵淑容,怎么看她都像来跟自己索命来了。从身上摸索出金佛,死死攥在手里,肖长福嘴里一个劲儿的念着佛号,哪还顾得上点灯。

    郑长春早就候在一旁,人都等不及了。他听见皇后喝令,急忙赶了过来,喝住惊惶失措的奴才们,重新点起了灯火。

    宋辚坐在席位上,冷冷看着园中乱象。好戏才刚刚开场,但愿阮云卿的药别下的太猛了,让这出好戏还没开锣,就要散场了。

    皇后生怕宋轲吓着,紧紧搂着他,柔声安慰。宋辚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他不禁苦笑,原以自己早就不在意了,没想到还是不行,他一看到母亲温柔的对待宋轲,对自己却视若无睹,心里就会止不住的难受。

    轻轻摇了摇头,宋辚强逼自己移开视线,他找了一圈,才在一棵杏树下发现了阮云卿。

    阮云卿半蹲着,正神色如常的跟崔太监和周俊说着什么,看那样子,阮云卿没什么大碍,倒是崔太监和周俊都吓得不轻。阮云卿守着二人,连声劝慰,一直到郑长春过来叫人,他和周俊才扶着哆哩哆嗦的崔太监,一同去点灯火。

    宋辚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孩子总是如此冷静,是不是这世上,真的什么都吓不倒他瞧了一会儿,心里暗暗盘算改天一定要好好吓他一吓,阮云卿哭起来的样子,他还从没见到过呢。

    明灯高悬,众人也都镇定下来,把宏佑帝从桌子底下搀出来,安顿好了。皇后手指戏台,高声喝命“把那装神弄鬼的戏子抓起来惊吓了万岁,他也别想活了”

    班主早吓瘫了,戏班里的人也唬得抖衣而站,禁卫们冲上前去,就要拿人。

    那男旦依旧跪着,嘤嘤而泣。他一甩袍袖,款款朝皇后拜了两拜“皇后娘娘息怒贱妾并非有意要冲撞万岁,实在是情非得已,还阳不易,还请娘娘开恩”

    他动作娴静,举止温婉,连一些行动间的小细节都与赵淑容毫无二致,尤其是说话时的神态表情,甚至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众人的心又都提起来了,皇后和孙婕妤更是惊异,她俩与赵淑容最为熟悉,深宫相伴,一起相处了有十来年,对赵淑容说话间的一些小习惯全都熟到不能再熟。

    这半夜三更,突然有一个人变成了更外一个人的样子,若不像也就罢了,关键是除了外貌,其他声音、动作、举止等等都一概相同。这戏子头次进宫,年纪又小,以前也绝不会认得赵淑容,如此推断,这样离奇的事情,就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眼前这个戏子,真的是被冤死的赵淑容上了身。

    这怎能不令人害怕,皇后也觉得浑身发冷,头皮发乍,孙婕妤更是吓得厉害,搂着十三皇子,向戏台上喊道“赵姐姐别吓我我可从来没害过你,你要找就找害你的人去,可别吓唬我们母子。”

    宏佑帝听了半晌,终于想起了谁是赵淑容。此时他已缓过劲儿来,刚才禁卫们被慌乱的人群拦在外边,来不及冲进来救驾,此时园内安静下来,禁卫副统领陈达又领了一百多号御林军将皇帝团团围住,宏佑帝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紧盯着戏台上的男旦,宏佑帝倒觉有趣起来,“朕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种事呢”

    “你”宏佑帝手指男旦,“你说你是赵淑容,可有证据”他玩乐之心大起,竟把一腔害怕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众人不敢言语,全都直直盯着台上的人,看他如何作答。

    那男旦不慌不忙,转头面向宏佑帝,一展袍袖,伸出细白的手指,捻着袖口。这是赵淑容的小习惯,每逢她思虑之时,便会不由自主的去捻衣裳。这点,不只是皇后,就连只见过赵淑容几面的阮云卿,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思虑片刻,才慢慢地开了口“臣妾乃鸿胪寺少卿之女,宏佑十三年春天官选入宫,那年春寒料峭,都二月了,天上还飘了春雪”

    “赵淑容”娓娓道来,不紧不慢的将她的身世,亲眷,以及如何进宫,如何伴驾,如何产下皇子,又如何被人害死等事,都细细讲述一遍。

    众人越听越是惊心,最初还有些怀疑,到了后来,“赵淑容”将她一生之事说得清清楚楚,毫无半点穿凿生硬之感,再有宏佑帝在旁,遇到他能记得的琐事,便不住嘴的附和,一个劲儿地念道“的确如此。”众人心里的那点疑惑也就全都没了影子。

    魏皇后将信将疑,她是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可若说没有,眼前一幕又实在无从解释。这个“赵淑容”说的事情,是一个身居宫外,常年跑江湖的戏子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有些细节甚至连她这个当事人都忘了,若非今日“赵淑容”提起来,她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种种细节连在一处,让人难辨真伪,魏皇后几乎都要信以为真,认定眼前这人,真的是赵淑容的鬼魂。

    急忙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绝无可能。

    魏皇后从不信鬼神,她暗暗稳住心神,打定了主意不被眼前的人骗住,仔细看着戏台上的动静,她倒要看看,这个“赵淑容”,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赵淑容”抬手掩面,哀哀泣道“求万岁给臣妾作主,臣妾前日被奸人暗害,推入碧玉池中,活活溺死”

    宏佑帝倒吸一口凉气,他向来自大,绝想不到在他眼皮底下,敢有人胆大妄为,白日行凶。

    “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被人溺死的”宏佑帝惊叫一声,回身问身边的总管太监“四喜,你上回不是跟朕说,赵淑容是失足落水,自己淹死的么”

    洛四喜急忙跪下,回道“这,奴才不知怎么回事,赵淑容的事,御马监的确是这么报上来的。”

    宏佑帝越发恼火,“那如今又是怎么回事你就不会自己去查么没用的东西”

    洛四喜心里叫苦,他是康乾宫的总管,又不是掌管刑狱的大理司卿,这种事情,叫他到哪儿查去。

    宏佑帝发了好一顿脾气,才想起问谁是凶手。

    “你说你被人害死,那你倒说说,究竟是哪个害死你的”

    “赵淑容”猛一抬头,将一把青丝甩在脑后,“臣妾前来,就是要求万岁为臣妾手刃凶手,臣妾死得冤枉,才一灵不泯,流连人世,那凶手的样子,竟是死也忘不了的”

    说着话,“赵淑容”突然变了脸色,他咬牙切齿,恶狠狠朝皇后身后的方向指去,“就是他杀了臣妾”

    众人顺着“赵淑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肖长福面色惨白,哆嗦着瘫倒在地。

    第55章 情势陡转

    这正是阮云卿的聪明之处,他没有让小裴直接出首,去指证肖长福,而是通过“赵淑容”自己,去告诉宏佑帝凶手是谁。

    小裴来说,毕竟隔了一层,他长年被肖长福欺辱,如今突然以下犯上,当众告状,众人听见,难免会怀疑他的动机、目的,和他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而“赵淑容”就不同了,她真身上阵,哀哀哭诉,来找宏佑帝鸣冤,她口里说出来的凶手,众人自然也会少了一分质疑,而更偏向于相信。

    阮云卿与宋辚商量这件事时,只托宋辚帮他找个会演戏的戏子来,在中秋宫宴上扮作赵淑容的鬼魂,然后来揭发肖长福杀人一事。

    万没料到,宋辚找的这个戏子,扮起另一个人来,竟会如此惟妙惟肖,分毫不差,若不是早就知道实情,险些就连阮云卿都当了真。

    阮云卿做事滴水不露,刚刚一番气氛渲染,已将在场众人搅和得乱了心神,再加上这个戏子技艺精湛,把个含冤枉死的冤魂演得活灵活现,一时之间,众人竟全都被圈进了这个诡异的氛围里,难分真伪。

    “赵淑容”指认了肖长福,便跪在戏台上,嘤嘤而泣,求宏佑帝严惩凶犯。

    肖长福这几日连遭惊吓,三魂七魄尚未归位,就被他害死的冤魂跟过来索命,人早就吓傻了。他瘫坐在地上,目光散乱,连害怕都谈不上了,此时此刻,他早被无边恐惧压得回不过神过,只木呆呆的僵在当地,脑子里乱作一团。

    宏佑帝下令抓人,“将这个胆大欺主的狗奴才抓起来”

    跟着又手指皇后,宏佑帝恶声骂道“朕就知道你的心眼儿不好,一张脸常年不见笑容,冷得跟个冰疙瘩似的,谁见你都得哆嗦。朕瞧见你就讨厌。当年太后护着你,朕几番想要废后,她都不准,如今你可算露出马脚来了,肖长福是你的亲信,他杀害赵淑容,准是受了你的指使”

    宏佑帝越说火越大,越说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真恨不得立时就将皇后废了,打入冷宫,“好啊,你这妒妇,准是瞧朕宠爱宫妃,冷落了你,就心怀怨恨,让肖长福溺杀了赵淑容”

    魏皇后也没料到,“赵淑容”会指肖长福杀人。她震惊之余,又听到宏佑帝一番推论,真是又惊又怒,气愤半晌,最后竟全都化作满腔的无奈和苦楚。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要强了一辈子,竟得来这么个现世报的下场。可怜她天资聪慧,才智过人,相貌也极为出众,冷艳多姿,自认绝不比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差。得不来夫君怜爱也就罢了,可夫妻一场,也犯不着连这一星半点的信任都没有,稍遇一点事情,宏佑帝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恨不得立时将她废了吧。

    原来自己在丈夫眼里,是这般讨人嫌的。

    魏皇后心里发苦,面上却越发冷了,她冷冷瞧了宏佑帝一眼,生生把他瞧得打了个哆嗦,“你,看什么难不成还是朕冤枉你了”

    胖大的身子转了个个儿,宏佑帝伸手点了点戏台之上,得意道“苦主在此,由不得你不认”

    魏皇后冷笑一声“台上那个,是人是鬼尚不可知。他说的话,本宫自然要存三分疑问。即使他说的全都是实情,本宫这里,好像也没听到他指摘本宫一句,说是本宫下旨,让肖长福杀了她万岁连案由始末都没有审清问明,就要置臣妾的罪,是否也太性急了些”

    宏佑帝哪管得了那么许多,他一心厌恶皇后,从他俩成婚那日起,他就巴不得快点把皇后废了,另立旁人。可魏皇后一向行的正,坐的端,为人又宽和大度,得来满朝称诵,就连他一再选秀女进宫,皇后也从不阻拦,再有太后在一旁保驾,愣是让宏佑帝有火没处撒,憋闷了这么些年。

    此时好不容易抓到点把柄,宏佑帝哪肯干休,也不管有理没理,他登时跳了起来,瞪眼急道“怎么没说赵淑容亲口说肖长福就是杀她之人,肖长福是你的亲随,若没你的命令,他哪敢杀人”

    园中众人全盯着皇后瞧,连孙婕妤都有些愣怔。她和赵淑容都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若不是皇后,就凭他们俩的长相、学识,八辈子也别想从一众如花美眷中脱颖而出,凑到皇帝身边去。她和赵淑容都是皇后的人,私下里提起皇后来,也都没什么怨言,皇后人虽冷些,常常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也有些难猜,可对他们却还算不错。

    孙婕妤满心疑惑,她愣了半晌,猛然站起身来,朝宏佑帝求情道“皇上万不可冤枉皇后娘娘,娘娘对我们这些后宫嫔妃一向宽厚,从来不加苛责,与赵淑容更是极为亲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她呢这其中定有隐情,还请皇上明察”

    孙婕妤想的明白,皇后是她最大的靠山,她要想活下去,这座靠山就不能倒。与其等到察明真相后再向皇后讨好卖乖,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在危难之时替皇后说句求情的话,来得真情实感,雪中送炭。

    孙婕妤的话出口,其他几位与皇后亲近的嫔妃也纷纷站起身求情。

    十皇子宋轲最是性急,听见宏佑帝质问,早就气得火冒三丈,他护住皇后,高声喝道“父皇,您怎么能怀疑母后母后温柔和善,从不与人为敌,说她杀人,我是绝不会信的”

    舒贵妃听见那句“温柔和善”,心里就禁不住冷笑,皇后和善她若和善,也就不会稳坐后位二十余年;她若和善,就更不可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日,还在宏佑帝不喜欢她的情况下,接连产育,直至生下两位皇子。

    舒贵妃暗骂几声,转头笑劝道“是啊,万岁,孙婕妤说的没错。事情还糊涂着呢,您还是好好问问,下旨彻查为好。”

    德妃不敢言语,若换个旁的事情,她早就跳起来了。这么个大好时机,她哪能错过,借此发难,能一举将皇后赶下台去,岂不是大快人心

    可惜,如今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站起来挑事。这事是她暗中串通了肖长福做的,此时宏佑帝虽将矛头指向了皇后,可她这心里,到底还是发虚。

    戏台上的“赵淑容”还在那里跪着,德妃虽不信鬼神,可也明白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暗中布局。从太子突然出现,到如今这一场借尸还魂,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诡异,德妃再蠢钝,此时也觉出些不对劲儿来,这哪是冲着肖长福来的,再要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万一宏佑帝下旨彻查赵淑容溺亡一事,那这箭靶子可就要换个方向,直奔着她来了。

    心已经跳成一个儿,德妃咬着指甲,苦思脱身之计。

    宏佑帝被人连番质疑,自觉脸面上挂不住,登时把胖脸往下一撂,拍案急道“怎么朕说什么都有人反驳朕今日就偏不信邪来人将皇后给朕押入天牢,先关起来再说”

    宋轲往前一步,将魏皇后护在身后,从腰间拽出一节链子鞭来,横在胸前,喝道“谁敢动我母后,可别怪小爷手里的家伙不长眼睛”

    禁卫们直为难,这一晚上都是些什么事啊。先是皇后要抓皇帝的宠妃,这会儿又是皇帝让他们抓自个儿的结发妻子。

    这,这干起来里外不是人的事,可让他们这些听命行事的人要如何是好

    宋轲发难,正合了禁卫们的意,正愁没个理由呢,如今有了出来挡横的,他们正好抽手不干。

    禁卫们犹疑,宏佑帝更是火起,他扶着桌案站起身来,浑身上下的肥肉气得直颤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朕说的话也敢不听”

    今日正是禁卫副统领,参将陈达当值,他生性耿直,向来有些愚忠,听见皇帝发令,当下不再犹豫,一步闯将上去,大手一推,将宋轲推出三步开外,直奔魏皇后,就要动手拿人。

    宋轲脾气暴躁,母亲宠爱,从小就没受过一点委屈。他自视甚高,学了两天武艺,就自觉天下无敌。平日里教头师傅哄着他玩,怕弄伤皇子惹得皇后怪罪,也不教他真工夫,竟挑些看着好看的花架子,陪宋轲练着玩儿。

    宋轲六岁习武,苦是真下到了。只可惜练了几年,工夫全没长进,全因为他天生神力,又真下了狠心的苦练,花拳绣腿也打得颇有力道,外行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花架子耍得再不错,没点真工夫,实战起来也是白搭。宋轲刚满十一,身量尚没长开,一身武艺又稀松平常,空有一身蛮力,跟久经战阵的陈达比起来,简直就是蚂蚁撼树,压根就不够看的。

    让陈达脚下一绊,借力一推,立时下盘不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宋轲头一次受挫,就是当着大厅广众,在父亲面前,他心里哪承受得住,爬起来就不干了,大喝一声扑了上去,疯了一样直奔陈达。

    陈达已经到了皇后身边,魏皇后瞧见儿子摔在地上,人早急了,怒喝一声“胆大狂徒,敢伤我皇儿,本宫绝不饶不了你”

    想要赶过去查看,却被陈达拦住去路。终究不敢对皇后动粗,陈达躬身求道“皇后莫让卑职为难,还是先跟卑职到天牢里委屈两日,待万岁气消了,自然还您清白。到时您要杀要罚,卑职悉听尊便”

    陈达说罢便让开一步,单臂一横,朝皇后说了声“请吧”

    皇后怒目而视,陈达半点不为所动,宏佑帝不耐烦,一再高声喝命,跳着脚的催促,逼陈达快点动手。

    情势一触即发,众人都僵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宋轲又恶狠狠地扑了上来,他眼珠血红,手腕一抖,手里的链子鞭如银蛇出洞,直奔陈达的后脑而去。

    听得恶风不善,陈达猛一回头,就见银晃晃一条链子鞭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有心要闪,可他这一闪,鞭子势必会甩在他身后的魏皇后身上。宋轲的身手实在差劲,陈达思虑片刻,深觉这位皇子,在他闪身之后,绝对收不住招势。

    片刻之间,已经打定了主意,此时再想抽刀去挡已经是来不及了,陈达只好直身而立,护在魏皇后身前,去迎宋轲的鞭子。

    宋轲手使的链子鞭乃是精钢打造,鞭梢上挂了一个锐利尖头,这一下甩在陈达身上,就算不是骨断筋折,起码也要削他几两血肉下去。

    眼见鞭子已到了陈达跟前,众人惊呼一声,都吓得呼吸一滞。

    陈达暗自苦笑,心道不好。刚想闭眼不看,就听见耳侧一阵风响,一个白影一晃而过,从他身边猱身而上,一闪身已到了宋轲面前。

    陈达惊得双目圆睁,一眨眼的工夫,太子宋辚已到了宋轲面前,袍袖一卷,裹住他手里的鞭子,紧跟着探手一抓,正握在宋轲的手腕上,顺势一滑,宋轲手里的鞭子,早到了宋辚手里。

    第56章 出首

    宋辚空手夺鞭,一连串动作干净利索,倾刻之间,已经下了宋轲手里的鞭子,扔在地上。

    一众禁卫看在眼里,全都暗挑大指。就连陈达看见,也不由轻声叫“好”

    宋轲刚要发火,一眼看见宋辚,登时没了脾气。他平素最敬重这位博学多才的嫡亲兄长,见是宋辚夺了他的鞭子,虽然心里窝火,可也不敢动怒,只是拉着宋辚急道“哥你这是做什么这狗奴才仗势欺人,要抓母后,你你别拦着我,今日谁敢动我母后一根寒毛,我就跟他拼了”

    宋辚因为皇后的关系,对宋轲一向心绪复杂,他闻言皱起眉头,避开宋轲伸过来的手掌,冷冷说道“什么狗奴才陈参将是羽林卫副统领,为人刚直,又有护驾之责,他听命行事,错不在他。你身为皇子,却行事鲁莽,怎么能口不择言,张嘴就骂奴才。如此自贬身份的事,以后休要再做”

    宋辚训他,宋轲不敢还口,一肚子恼怒憋得难受,又不敢跟兄长发火,只好回头狠瞪着陈达,暗地里又骂了好几声“狗奴才”心里才算舒服了些。

    宋辚出面解围,夺了宋轲手里的鞭子,已让陈达心生敬服,又听他训斥宋轲,为自己正名,陈达心里就更是多了一番感激。

    陈达朝宋辚躬身施礼,宋辚微微颔首,“陈参将不必为难,你暂且退下,孤自会求父皇彻查赵淑容溺毙一案,还母后一个清白。”

    储君发话,陈达也有了退兵之机,躬身谢过宋辚,领着一众禁卫退至园外。

    宋辚观望许久,心里竟有些沉不住气。肖长福一事他全权交由阮云卿负责,除了那个戏子,其余事上他半点没有插手。

    阮云卿头一次办差就是一场硬仗,宋辚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信不过的。阮云卿再能干,到底年纪在那里摆着,就算今日的差事办砸了,也怪不得他。

    等了许久,还不见阮云卿那里有所动作,“赵淑容”诉冤之后,宏佑帝竟借机发难,将矛头指向了皇后那里。

    皇后如今还是宋辚最大的倚仗,身为人子,母亲遇难,他若毫无所动,日后必定遭人口舌,宋辚这才才出面解围,一来想全孝道,二来想着多帮阮云卿拖延一些时候,也是好的。

    宋辚向宏佑帝求情,“父皇,此事尚有诸多疑点,还请父皇详加推问,不要冤枉了母后才好。”

    宋辚喝退禁卫,宏佑帝已有些不悦,又听他为皇后求情,心中就更是不痛快。

    折腾了一气,宏佑帝也乏了,他冷冷斜了宋辚一眼,重新坐回席上,将胖大的身子安顿好了,才懒洋洋地翻开眼皮,“朕知道太子向来仁孝,可再怎么孝顺,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将皇后杀人之事洗得干净。这样吧,既然太子求情,朕就再宽限一步,皇后毕竟是国母,关入天牢有失体统,就让皇后先回丽坤宫思过,待朕将此事查问清楚,再做定夺,如此,你们总是没话说了吧”

    宏佑帝的话音刚落,郑长春已经等不及了,他盼了许久,就等着这么一个邀功请赏,重获皇后信赖的机会,此时真是千钧一发,他若出面替皇后洗清冤屈,不但能将肖长福置于死地,捞回实权,更能令皇后感念今日之恩,重新重用于他。

    一个箭步扑了出去,郑长春跪爬几步,到了宏佑帝跟前,哭得泪湿衣襟,口中直喊“冤枉”

    众人都是一惊,宏佑帝也吓了一跳。

    郑长春磕头不住,长泪不止,哀哀泣道“皇上万不可冤枉皇后娘娘。咱家知道是谁指使肖长福杀了赵淑容。此事与皇后娘娘没有半点干系,还望万岁明察”

    此语一出,当真是情势突变,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宏佑帝都愣了半晌,才想起追问道“究竟是谁指使,你倒是说啊”

    总算来了。

    等了一晚,好戏总算是开场了。

    宋辚退回席间,回头望了阮云卿一眼,见他正站在桂树底下,紧张地盯着郑长春的一举一动。

    宋辚微微一笑,便把目光转回席上。

    郑长春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受了无边委屈的人是他自己,他哭一阵,说一阵,总算把是谁指使肖长福,又是如何指使,串通肖长福杀人等事一一讲述清楚。

    “此事都是肖长福受了德妃的指使,皇后娘娘绝不知情,万岁英明,只要提审肖长福,整件事自会水落石出。”

    宏佑帝听见德妃杀人几个字,就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别看他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可那胆子真跟芝麻似的,康乾宫里的禁卫人数最多,分做三班,轮番护卫,宏佑帝心里尚不安稳,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吓得往床底下钻。

    宏佑帝生平最怕“暗杀”二字,吃饭穿衣都要由人试过,他才敢碰。上次太子中毒,他愣是吓得草木皆兵,将试毒太监添至十个,一顿饭连番试过,确认没事,他才战战兢兢地动了筷子。

    宏佑帝怕死,他还没享受够呢,宫里还有这么多花朵似的美人,他哪舍得死呢。

    怎么也没想到,早上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的美人,竟然会杀人的真凶,宏佑帝想起赵淑容死时那副惨相,不由得浑身发冷,心里发毛,一把推开德妃,退出一丈有余,颤着声音喝道“你,你,你这贱婢,你躲朕远些”

    德妃人都木了,心里突突直跳。

    她深知宏佑帝的为人,若是知道自己就是杀赵淑容的真凶,是断不会再宠幸她的。惟今之计,只有咬死不认,她就不信,郑长春真能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真凶。

    打定了主意,德妃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欺身上前,巴着宏佑帝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怎么能听信一个狗奴才的胡言乱语,随随便便怀疑小芸小芸好生难过呜,皇上整日说什么宠我爱我,原来全都是假的如此,小芸也不想活了”

    德妃说着话就一头撞进宏佑帝怀里,又哭又叫,撒娇不依,把个宏佑帝揉搓得又是一阵骨软筋麻,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一见德妃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宏佑帝只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什么杀人不杀人的,竟是全忘在了脑袋后面,一把将美人搂在怀中,止不住连声安慰,“好了,好了,全是朕的不是,朕不该偏听偏信,怀疑美人。”

    一国之君,如此不堪,简直难以入目。在场众人全都摇头,皇后、舒贵妃以及一众嫔妃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郑长春也慌了,今日他冒死前来,是一定要将肖长福扳倒的,不然前功尽弃,这回不光是总管之职,怕是连他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成败在此一举,郑长春也豁出去了,眼见德妃一通撒娇,把宏佑帝的心思又给说活动了,郑长春不敢再等,连忙高声喝道“咱家这里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德妃就是买凶之人”

    宏佑帝浑身一僵,怀里的美人又变成了带刺的玫瑰。此时就算他再混蛋,也不敢当众再推开德妃。这么自打脸的,有一次也就够够的了。

    心里到底还是怕的,宏佑帝看看怀里的美人,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郑长春,当真是左右为难。

    郑长春磕头如捣蒜一般,一再向宏佑帝言明,他手中有足够的证据,绝不是胡乱诬告,“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到皇上跟前胡言乱语,实在是事关重大,奴才又护主心切,这才干冒奇险,冒死为皇后娘娘鸣冤万岁圣明,何不听咱家一言,是真是假,自然清楚明白。”

    宏佑帝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觉得郑长春说的在理,此事若是不问明白,他心里也难安稳,日后再和德妃在一处,心里难免膈应,到时好好的春宵一刻,可就变得没趣得很了。

    拍了拍德妃的手,宏佑帝安抚一气,又叫过郑长春来,斥道“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吧。朕倒要看看,你这刁奴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敢来朕跟前诬告嫔妃”

    德妃险些气死,宏佑帝这蠢货,真要信她,就该把郑长春乱棍打死,替她彻底绝了后患才是。他可倒好,怎么在众人面前细问起来,这不是干等着人揭她的老底吗

    合着她白白哭闹了一场,一点用都不管。当着众人,你当谁稀罕和一个肉球打情骂俏啊

    心里又气又恨,德妃暗暗盘算,深觉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偷偷向身后跟着的奴才使个眼色,那蓝衣太监立刻会意,四下一望,见众人全看着郑长春的方向,无人顾他,忙装作解手的样子,一溜烟似的跑出园外,偷偷下去安排,万一情势不对,他们这里也好早早有个防备。

    郑长春稳住心神,叩头谢过,跟着站起身来,忙吩咐手下的小太监,让他速速将小裴带过来,又自怀中拿出这些日子,阮云卿借由小裴之口,转述来的无数证据,一并摆在宏佑帝跟前。

    第57章 铁证如山

    不一时小裴来了,行礼已毕,跟郑长春一起候在一旁,等着宏佑帝问话。

    宏佑帝命人将肖长福也带过来,押至一边。他转过胖大的身子,问小裴道“你与肖长福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会知道肖长福杀人的”

    小裴抖作一团,听见宏佑帝问他与肖长福是什么关系,立时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裳,整个人都害怕得瑟缩起来。

    小裴强逼自己镇定下来,他狠掐着大腿,哆嗦着说道“奴才,奴才是丽坤宫的添香太监,被肖总管看中,常年随侍在他身边,因此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肖总管说什么杀人、贿赂的事。”

    肖长福贪财好色,在皇宫中不算新闻,众人一看小裴白净清秀的模样,对他二人的关系,心下便有几分了然。

    宏佑帝也是个深谙此道的,偶然来了兴致,也会招小太监侍寝。

    小裴怯怯的,一张小脸上半是惊惶,半是害怕,圆溜溜的眼睛里还挂着泪花,一看面相就是个老实胆小,不会偷奸耍滑的老实孩子。

    宏佑帝瞧了半晌,心里先添了三分好感,他挂了一脸暧昧笑容,柔声问小裴道“你细讲讲,肖长福与你的事。”

    这皇帝不问正经的,只扒着这些隐密之事细问,肖长福是怎么杀人的,他竟一点都没提起。

    小裴涨红了脸,憋了半晌,还是不肯将肖长福如何凌辱他的事细讲出来,他咬着牙关,对着一脸打听私密隐情的宏佑帝说道“奴才说的全是实话。是一次酒醉后,肖总管不慎说露了嘴,奴才一直在旁边伺候,才不小心听到的。他说他假传皇后娘娘的旨意,说娘娘有极要紧的事要与赵淑容商量,将她只身一人骗至御花园中,又趁她不备,将人推进了碧玉池里。”

    宏佑帝没听见想听的话,心里难掩失望,他不愿难为小裴,便板起一张胖脸,转头质问跪在一旁的肖长福道“这小太监说的可是实话”

    肖长福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连泼了两桶凉水,浑身上下被冷水激得精湿冰凉,人也清醒过来,耳听得小裴说他溺杀了赵淑容,宏佑帝又让他如实招供,肖长福的脑袋就像被人狠砸了一拳,立时激灵一下,彻底醒转过来。

    心里那点害怕,早已被要杀头的恐惧驱散了。

    什么鬼啊神的,都不如即将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鬼头刀来得真切。

    肖长福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就算死,他也要拖两个垫背的跟他一起共赴黄泉。

    疯了似的爬起来,肖长福一把甩开押着他的太监,狠踢了小裴的一脚,“你个狗东西,平素看你老实,怎么说起瞎话来还一套一套的。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杀人的事你又是几时听见的你瞪眼胡说,是肉皮子发紧了么”

    小裴瑟瑟的蜷着身子,肖长福打他,他一动都不敢动,只是护着脑袋,眼泪叭嗒叭嗒直往下掉。

    这样一个老实孩子,挨打都不会哭叫,你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撒谎啊。

    园中众人皆是如此想的,肖长福一脸狠戾,对小裴连踢带打。疏不知他越是如此,众人对他的观感就越发不好。在皇帝和自己的主子面前,这奴才就敢如此放肆,这要是背着主子们,干出些杀人越货的勾当,那也是不足为奇。

    肖长福打了小裴两下,也突然醒过味儿来,这会儿哪是出气打人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他一翻身就跪在宏佑帝脚边,如鸡叼碎米一样,磕头不止。

    肖长福不住哀嚎“奴才绝没干过杀人之事都是小裴这个小兔崽子,他怀恨在心,串通了别人来诬告奴才,皇上万不可信他的话皇上万不可信啊奴才没杀人没杀人”

    头磕在青砖地上,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坚硬的青砖嘭嘭直响,没几下肖长福的脑袋上就见了血,

    肖长福连喊带叫,声嘶力竭,喊到最后,嗓子也哑了,力气也没了,他梗着脖子呼呼的喘着,只是趴在地上,嘴里犹自喊冤。

    宏佑帝冷冷瞧着他,“住嘴”哭得这么难看,简直碍眼。

    肖长福猛的一噎,后面的哭叫全都赌在了嗓子眼儿里。

    “你若真是冤枉,方才赵淑容的冤魂告状,指认你杀人时,你怎么不喊如今人证、物证,还有戏台上的苦主都全了,你倒叫起屈来我看你真是欠打,不打你,你也不肯说实话”

    肖长福吓得脸都白了,宫中的刑罚他见得多了,就他这身板儿,挨不过十下准得残了。

    这可怎么好肖长福眼珠乱转,一眼瞧见坐在宏佑帝身边的魏皇后,登时像看见了救命的活菩萨一般。

    他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扒着魏皇后的椅子腿,哭叫道“娘娘救我您别信郑长春这个狗贼的挑拨之言,奴才绝没勾结德妃,做下背主之事,您一定要相信奴才,救救奴才啊”

    魏皇后的脸色铁青,将手里的证物狠狠拍在桌案上。肖长福杀死赵淑容一事,已是铁证如山,辩无可辨,他说没受德妃指使,那这话里的意思,是杀赵淑容的事,是她下的令了

    肖长福也是吓糊涂了,一心想求皇后救他,没理清前因后果,就急着在皇后跟前表忠心,全忘了他这么一说,倒把皇后装进去了。

    此时的肖长福,已是没活路了。他既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说自己串通德妃,又不能当着宏佑帝的面,说自己的确收了贿赂,杀了赵淑容。

    里外都是一死,当真是逃不过了,他再如何挣扎,也逃不过层层罗网。怪只怪他贪心不足,作恶多端,终究是报应到了。

    郑长春怕魏皇后心软,哪容肖长福再说,冲上前去,一把掀开他,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勾结外人陷害娘娘,如今眼见事情瞒不住了,还要掉过头来反咬一口不成”

    郑长春积怨已久,好不容易有了公报私仇的机会,自然要发了狠的报复。他揪着肖长福左右开弓,连打了十来个嘴巴,打得肖长福头脸肿胀,猪头一样,嘴里仍痛骂不休。

    魏皇后听了小裴的话,心里已信了三分,后又看过证物,就连那剩下的七分也全信了。

    她心中恼恨,不想看肖长福那张丑脸,当下沉声喝道“郑长春”

    郑长春急忙停手,答道“在”

    “把你手里的证物当众念念,不然,这个奸诈小人还不知要狡辩到几时”

    郑长春喜出望外,差点蹦了起来,今日之事已成了一大半,皇后话里话外,已对肖长福厌恶之极,她此时吩咐自己,分明是已将他视为心腹,才开口下了懿旨。

    自己这一晚,总算没有白忙。

    郑长春的劲头顿时就足了,使劲挺直了腰板,将一卷册子展开,高声念与园中众人听。

    “咱家自听了小裴的话,知道肖长福杀人后,就开始着手调查。戗害嫔妃,乃是死罪,咱家想肖长福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独自行事。这背后准是有人指使。全托万岁和娘娘的鸿福,几经辗转,费了好大的力气,咱家才终于将此事调查得清楚明白。”

    郑长春一条一条,慢慢说道“这是肖长福收受德妃娘娘贿赂的清单宏佑十九年春,他收了德妃一百两金子;宏佑十九年七月,玉如意一柄,珊瑚树两端;宏佑二十年三月,南海珍珠一斛宏佑二十三年七月初三,也就是赵淑容出事的前几天,肖长福又从德妃那里得了一万两银子的贿赂。还有,据小裴所言,除此之外,他还收了一批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肖长福,”郑长春得意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冤枉我清清白白,从没收过任何财物,更没收过什么奇珍异宝皇上可派人到奴才的住处搜搜,要是能搜出一两银子,奴才甘愿认罪”

    “你还敢喊冤这些东西连同一本账册,都是从你老家望秋县搜出来的,现有你老家的娘舅为证,你还敢说没收”

    肖长福如遭雷殛,浑身上下更是冷汗直淌,“这,这怎么会”

    明明藏在那么隐密的地方,绝不会有人发现才对。

    郑长春冷笑一声,摇了摇手里的账册,哼道“怎么不会你以为你藏得严实,就不会被人发现了今年七月,你派人回了老家一趟,说家里的祖坟被大雨冲毁,要重新修葺,借此之机,你将多年收受的贿赂一并放于父母的棺材里,那个派去修坟的奴才已经全都招认了,你还嘴硬什么”

    肖长福吓得魂飞魄散,他就是怕这些银钱财物搁在京中,落人把柄,这才派心腹手下悄悄返回老家,将这些年来攒的值钱物件全都封进父母的棺材里。

    这地方谁能想到,本该万无一失,哪料竟还是被郑长春翻了出来,如今倒成了指证他行凶的铁证。

    肖长福当时就疯了,他蹿跳起来,指着郑长春大骂“好啊,怪不得你跟个癞皮狗似的,被我那么挤兑都不肯离开丽坤宫,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你想害我,门儿都没有”

    肖长福跳了起来,又扑到皇后跟前,哭求道“娘娘别信这个老货的胡话,他摆明了是无中生有,陷害于我。什么棺材,什么贿赂,奴才绝没收过奴才对娘娘一片忠心,天地可表,您可一定要信我啊”

    魏皇后连最后那点忍耐都没了,今夜她若没被宏佑帝指着鼻子说她杀人,也许还能念在旧日之情,对肖长福手下留情。可经此一夜,种种事后,魏皇后心里早是满腔愤恨无处宣泄,正亟待找个人好好出一口恶气。

    魏皇后平生最恨有人背叛于她,知道了肖长福勾结德妃,杀了自己提拔起来与德妃争宠的嫔妃,还差点害她身陷囹圄,几下里的火气全都凑在一处,这一下发作出来,可真是雷霆之怒。

    不待皇帝发话,魏皇后便厉声喝命“郑长春,把肖长福枷起来,严刑挎问,一定要让他亲口把背后主使说出来”

    郑长春乐坏了,多日屈辱总算能一朝洗净,他哪能不高兴。

    叫过手下几个得力太监,众人一拥而上,将肖长福拳打脚踢,捆翻在地。

    肖长福嚎得杀猪一样,口里不住喝骂“你们这些狗东西,平日里千好万好,个个装得跟孙子似的,如今墙倒众人推,倒捆起我来了别以为大爷完了,你们等着,等我翻过身来,有你们的好看的我冤枉,我冤枉啊”

    郑长春不耐烦,扯过肖长福,一把掀开他胸前的衣襟,恶声骂道“你还敢嘴硬你睁眼瞧瞧,你日日把罪证带在身上,如今还往哪辩去我今日不打你,只凭真凭实据,也能让你哑口无言。”

    三两下从肖长福身上把金佛摸了出来,揪断红绳,望空举高,郑长春把金佛晃了几晃,指与宏佑帝和魏皇后观看“请皇上和众位娘娘们好好看看,这就是罪证这金佛雕工精巧,是京城有名的雕工坊梅兰居的物件,奴才听小裴说肖长福身上有此一物,就立刻前去梅兰居查看,终于将雕刻此物的雕工师傅给找了出来”

    郑长春朝后挥手,果然有小太监带上一个人来,那人年纪在四十上下,穿一身青布裤褂,面目朴实,看着就是极为忠厚。

    那人战战兢兢的走到宏佑帝跟前,在小太监的催促下跪倒磕头,结巴道“小人,小人梅平,给万岁磕头”

    宏佑帝懒懒地挥了挥手,郑长春对梅平说道“皇上面前,你可要句句实言。你瞧瞧,我手里拿的这件东西,是不是你雕的”

    梅平话都说不出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示意自己一定说实话。

    郑长春急忙将手里的金佛递过去,梅平细细看过,又找到佛像衣袂边上的印记,才答道“的确是小人雕的模子。这东西小人记得清楚,因为佛爷身上这对眼睛,是用西越的琉璃石做的。琉璃石这东西极为少见,小人干这行三十多年,只经过这一例,因此记得特别清楚。”

    园中众人一听琉璃石三个字,目光便齐刷刷地,看向倚在宏佑帝怀里的德妃。

    第58章 行刺

    德妃脸上变色,瞪眼怒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舒贵妃瞧了瞧德妃手腕子上的珠串,笑了一声,没有言语。孙婕妤份位太低,她心里明白,此时也不敢出头嘲笑。

    其他几位嫔妃可就没那么好相与了。德妃素来霸道,又口角锋利,最爱出言讽刺,宫里的嫔妃们全都受过她的奚落,如今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能出一出多年积攒下的恶气,她们哪会轻易放过。

    几个妃子凑在一处,全都掩嘴偷笑。一个穿藕合色裙衫的女子笑道“姐姐们瞧瞧,她还有脸问呢眼看着死到临头,人家的人证、物证都摆在她眼跟前了,德妃娘娘还在这里嘴硬,哎哟哟,那脸皮,真是太厚了些。”

    “就是啊,要换了我,早臊得一头撞死了,哪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装的没事儿人一样。”

    “你们哪有德妃娘娘那道行啊,嘻嘻,你们也不瞧瞧,人家那是什么人你当那一身狐媚工夫是个人就能学得来呀”

    米分衫女子故作惊吓,拉着几个嫔妃道“姐姐们快别说了,当心让德妃娘娘听见,把你们也推进碧玉池里”

    众人一阵哄笑,德妃恼羞成怒。

    “呸你们这些乱嚼舌头的小蹄子们,那琉璃石与我有什么相干天下的琉璃石多了,难道就只有我身上有么”

    米分衫女子瞪圆了杏眼,奇道“德妃娘娘好大的脸这天下谁不知道,琉璃石只出在西越国中,因为极难采掘,连西越国的皇宫中都不是人人都有的。咱们东离就更少了,除了皇上寝宫里那件,另一件就在你手上了。如今别人都没有的东西,偏偏出现在了这个奴才身上,你说与你没相干难不成你想说是皇上给他的”

    米分衫女子柳眉一挑,米分面含怒,走到宏佑帝跟前,盈盈下拜,“臣妾替万岁鸣冤,肖长福溺杀赵淑容一事,准是德妃所为,与万岁绝没半点关系。”

    这话里明摆着有几分调侃的意思,可那米分衫女子说得义正言辞,园中众人也不敢发笑,全都瞪眼看着宏佑帝要如何反应。

    宏佑帝的胖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了米分衫女子的话,更是气得面皮紫胀。他抓着德妃的手腕子,看了看那串琉璃石做的珠串,厉声喝问“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东西乃是进贡之物,除了皇宫里,别处都不会有。我给你的是一整块上好的石坯,你磨了这串珠子其余的呢难不成真是你买通肖长福,杀了赵淑容”

    德妃吓得脸色惨白,愣征半晌,这才想起狡辩,她嘤嘤泣道“绝无此事。剩下的石料我都赏给手下的奴才们了,我哪知道他们后来又拿去做了什么说是我给肖长福的,又有什么证据这些人分明是联合起来陷害于我,万岁可不要被她们骗了。难道连皇上也不护着小芸,也要跟她们一同欺负我么”

    宏佑帝犹疑不定,德妃哭得可怜,柔若无骨的腰肢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把宏佑帝一颗心扭得乱七八糟,有心不信,证据摆在眼前,有心信吧,又实在舍不得美人。

    魏皇后却等不得了,如今情势扭转,可真是天赐良机,不只肖长福这个叛徒,就连德妃这个小妖精也能一并铲除,岂不省了她日后一番手脚。

    皇后喝命郑长春“给我打一定要打得肖长福说了实话。”

    如今人证、物证都已然有了,只差一份口供。只要肖长福当众认罪,说是德妃指使他杀了赵淑容,那么今日之事,可就由不得宏佑帝了。

    德妃这贱婢,不仅出言不逊,还想要废掉太子,另立她的儿子为储君,简直是可恨之极。

    魏皇后此时也是发了狠了,冷艳的脸上更是寒意森森,她一声喝命,郑长春立时领命,即刻叫过两个身强力壮的执事太监来,说一声“打”两个执事太监绰起手里的鞭子,在盐水里沾了沾,气势汹汹地朝肖长福身上甩去。

    一鞭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十几鞭子下去,肖长福嘴里已经没了人声,衣裳被抽得一条一条,血淋淋的口子纵横交错,德妃看在眼中,整个人哆嗦成一团。

    挨刑不过,肖长福连声哀求“娘娘,皇后娘娘,奴才鞍前马后,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千不念万不念,也念在奴才一片忠心,哎哟”

    郑长春生怕肖长福说得魏皇后心软,连忙一顿鞭子,狠抽在肖长福身上,打得他叫苦不迭,再也顾不上说别的。

    肖长福咬牙切齿地乱骂“郑长春,你别以为除掉我就能重得皇后娘娘的信任,你仔细看清楚了,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结果,咱们做奴才的,就他妈是主子的一条狗,你叫唤得再好听,以后也免不了被主子扒皮吃肉,扔进汤锅。哈哈”

    肖长福尖声大笑,笑得在场众人寒毛直竖,他一番言语,说得郑长春也有些心灰意懒,又打了几下,郑长春喝住那行刑之人,温声劝道“肖长福,咱俩斗了半辈子了,这回,你输了死到临头,你就说句实话吧,娘娘念在旧日恩情,兴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肖长福听见这话,就连心里最后那点期望也被惊散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后,魏皇后面沉似水,盯着他的目光都带着一股杀之而后快的寒意。

    肖长福的心彻底冷了,他心里发狠反正难逃一死,他就拉两个垫背的下去,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心里的疯狂就再也压制不住。肖长福再没了顾忌,他猛然挣扎起来,朝宏佑帝的方向连声大叫“皇上,奴才知道是谁下毒谋害太子殿下,奴才愿说出来,戴罪立功,只求皇上饶我一命”

    此时的肖长福,浑身是血,双目赤红,他披头散发的尖声嚎叫,简直像疯了一样。

    园中众人都被他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今日真是波涛汹涌,惊险不断,先是鬼魂诉冤,后又揭发出德妃买凶杀人,此时,更是连多日未查清的旧案都被肖长福翻了出来。

    太子中毒一事,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外加御马监提督亲自监审,从年初查到今日,仍没一个定论。因此事受到牵连的朝中官员以及后宫中人,多到数都数不清了,还是没能查出到底是谁暗中下毒,想要谋害太子。

    如今肖长福言之凿凿,说他知道是谁下的毒,怎不令在场众人惊异。

    他一句话说出口,园中众人就全都静了下来,众人全盯着肖长福,想听听他嘴里,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样的真凶来。

    肖长福也是豁出去了,既然别人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他在宫中沉浮多年,手里若没抓着几件机密大事防身,他怕是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他求了皇后半个晚上,皇后却半点不为所动,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手下无情了。

    肖长福瞪大了眼睛,在园中扫视一圈,目光从德妃转向舒贵妃,又从舒贵妃转至魏皇后身上。他巡视已久,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肖长福挣扎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他被反剪双臂绑着,行动时重心不稳,身上又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往前每走一步,身上就是拉皮撕肉般的疼痛。

    污黑的血迹随着肖长福的脚步而移动,他披头散发,衣衫散乱,从抽成碎布的衣摆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身上狰狞恐怖的伤口。

    园中众人全都被他的异常之举吓得周身发冷。

    肖长福双目炯炯,一张脸混着污泥和血迹,五官都瞧不清了,只能看见他精亮的目光里闪着不正常的神采。

    那是混和了疯癫的神采,吓得宏佑帝浑身直抖,一迭声喝命“别让他过来快抓住他,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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