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行也没想到余烬会突然提起这事,他憋着的那句你没事吧直接被他吞回肚子里面去,叶景行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只是有些事情真说起来,只能用四字身不由己。
一言阁和武弁司之间的联系,还得追溯到上一代阁主吴天岳与乔崇年之间的关联,可以说,乔崇年对吴天岳有救命之恩,而吴天岳显然也有恩于叶景行,不然以叶景行的性子,怎么会当上一言阁阁主。
再说,自他从吴天岳手上接手阁主这位置起,便真正的从实际感受到了这书面上所抒写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到底是什么滋味。
一环扣一环,都是连带关系。
无论叶景行是怎么想的,余烬却觉得有必要与叶景行提起这事,他语气略有些硬,“这已经属于皇家内事了。”
叶景行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说的自然是对的,可是”
“没有可是。”余烬打断他,“你说说历代换皇帝,哪个曾刃不见血过”余烬好心提醒他,“阁主,你只是一个江湖人。”
可就是因为他是个江湖人啊
叶景行将自己内心的话语吞了回去,他也不可能将一言阁与武弁司之间的联系对着余烬深入解释一番,只能转而道“可你要是看到你明明能救的人,”叶景行反问他“难道见死不救”
余烬叹了一口气。
是啊,如若叶景行仅是一个怕事,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没有救他,哪会有之后的事
“余某自然是无所谓,一个人也惯了,可你曾想过五连环呢”余烬盯着他看,将马停了下来,他问“他们五兄妹,除了桑仲外,谁是没亲没属的”
余烬没得到叶景行的回话,却发现叶景行一时间复杂的看他,那双眼上带上了他有些不熟悉的情绪,这让他不太适应,然而下秒他便掩去这不适,继续说道“如若刚刚不是错开了时间,而我又恰好又在,你敢说你不会追那两个军兵”
听到余烬这话,叶景行终于明白了刚刚一直压抑在自己心脏上的不适应感到底是什么,他也分不清自己喉咙间的味道,“这么说,你刚刚和那莽汉拼酒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余烬笑了笑,没否认。
一开始他是有这种想法,可到最后就不止那么简单了。
“余烬”叶景行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复杂,“你连阁主都敢设计,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一切都是以阁主的安危为主而已。”余烬却丝毫不介意他话语中的用词,笑容挂在了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我余烬能理解你所说的面前有个明明能救的人,为什么不救的说法,不代表我可以理解,”他的笑来的快,去得快,“把自己往火堆里面送的做法。”
叶景行复杂的看着余烬,沉默不语。
“要是刚刚我不在,”余烬说“你选择跟踪他们就等于把自己往危险里面送。”他看着叶景行,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阁主。”
一声幽幽的阁主,让叶景行撇过脸去。
“够了,余烬。”
余烬没说话,也没看着叶景行,只是看着自己握着缰绳的手。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余烬早就明白他们和东园军的恩怨从宁秋枫和桑仲夜探东园府邸开始就不可能抽身而出了。
他说这些话,实际上,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叶景行听,还是自己听。
气氛太过于沉默,最后还是叶景行打破了沉默,只听他微叹一口气,无奈道“叶某保证,以后绝对不主动掺合这事。”
余烬似乎没听到他所说,一时沉默不语,叶景行低头又道“真的。”
“世事无常,阁主怎么保证你的保证就一定就能履行”余烬又突然笑了,这回终于望向叶景行,“再说,莫不成阁主还忘了身处江湖,身不由己这八字”
“自从帮武弁司送信,这事一言阁早就注定绕不开了。”
叶景行心想你倒是知道,可你说那么多到底为什么
“余某和阁主说了那么多,”许是叶景行的表情太过于憋屈,让看着他的余烬笑得很开心,余烬笑“只是想阁主别忘记了,还有人担心你。”
叶景行就这么看着余烬就这么望着他,那画面便如同画一般,月光顺着树桠间落下,斑斓了那画面,他的心失衡的一跳,却只觉得余烬越来越难懂。
第十四章
临近临安,余烬和叶景行的脚程终于慢了下来,一路奔波,不说叶景行,就连余烬也觉得累了。
再者他们已经与阁里在城里的暗线接触,知晓了今日并未有什么不可掌控的事发生,安稳下来的叶景行也难得选择在客栈休息一日再启程。
所以才会出现如今一幕。
这事着实让叶景行意想不到,看着怀里突然多出的小女孩,只想到自己刚吃着早饭,一小女孩突然冲进酒楼之中,然后惊慌的目光在酒楼里面转了一圈,就突然向他奔来,“哥哥”她哭着,“救命”
泪痕模糊着她带着麻子的脸,显得越发越得可怜,她扑到叶景行的身上,“哥哥,救我”
余烬放下茶杯,扬眉看向叶景行。
叶景行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显然没能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多出了一个妹妹。
“在这里”
“是这个丫头”两个大汉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其中殿后的一人夹着一老头,在前的一人看见冲进酒楼门面的小女孩便立马指向她,“你这丫头,你爷爷在我们手里,还想跑”
余烬自然没闲心注意这爷孙俩曾经出现在过他的视线之中,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两个路人罢了。
叶景行却觉得这爷孙两有些眼熟,可一时也没想到这眼熟自哪里,只道是这世上流亡的人如此之多,遇上相差无几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小二立马迎上去,“大爷们慢来慢来。”
“给我滚一边儿去”在前的大汉推开小二,就往叶景行这边走来。
小女孩害怕的抓着叶景行的白袍,哀求着叶景行,“哥哥救我”
叶景行对这莫名的发展有些无奈,他看了一眼余烬,却发现余烬没有一丝表示,依旧独自品茶,不由得暗叹一声遇人不淑,自己倒是抱着小女孩站起来,皱眉“我观二位也不像是流氓无赖,怎么还和小孩与长者较劲上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其中一大汉怒瞪叶景行,“他们儿孙两欠我们当家的钱,如今还不起,自然要将这女娃卖进窑子里还钱”
“我们一定会还钱的”那被夹在大汉身上的老头,“两位大哥,你们就宽容几天吧”
“都宽容多少天了你当我们开善堂的”
叶景行一听眉头皱得更深,语气也冷了下来,“他们欠了你们多少钱”
“怎么你还真的是这女娃的哥哥”那大汉反问叶景行。
“我替他们还了便是。”叶景行说这话的时候难得面色不佳。
“公子”老头还要说什么,可那大汉却掐住了那老头,不让他说话,“行,那你和我们走。”他又看向那小女孩,“还有带上她。”
“我和你们走就行了,她就不用了。”以防有变,叶景行还是决定将女孩留下,又眼见女娃哭的泪眼汪汪,四周的人都在好奇的看着小女孩,叶景行心一软,朝小二道“小二,开一间房。”又朝着余烬说“你先带这小女孩上去吧,我等等回来。”
叶景行跟着那两个大汉和老头走了,小女孩只能立在原地哭着。
余烬仅仅是品茶,那小二却有些为难的朝着余烬说道“客官,房间已经开好”
这个时候余烬才抬起眼,嗯了一声,说了一句将茶带上去,便起身。
小二立马拿起茶壶,在前领头。
而站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依旧抽泣着,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在食客好奇的眼光下跟上了余烬。
小二招呼好余烬,便关门退了下去。
重新落座的余烬依旧在品茶。
“公子哥哥。”那一直抽泣的小女孩终于缓缓地停下了哭泣,眼见余烬一直视她若无物,她再怎么迟钝都发现这和她想象中的有些差别。
余烬没动。
“公子哥哥,你可以帮雅儿一个忙吗”
放下了茶杯,余烬终于将视线落在小女孩身上,似笑非笑。
“只是一个小小的忙而已。”被那笑激得心头一跳,林月雅双眼泪汪汪,“公子你能答应雅儿吗”
“我若说不答应呢”
“公子哥哥”
“你知道吗”余烬不打算与一个小丫头玩太多的你猜我猜游戏,“我最讨厌别人算计到我头上。”
这一话倒是点明了余烬已经看透她的把戏,眼见这攻势对余烬没有一丝用处,林月雅也不伪装,只见她神色变冷,一张幼女的脸带上了不应该出现在这年纪的像笑又不笑,“可就是不知道你那位友人受不受得了我那毒。”
余烬盯着她。
林月雅抬头天真的对着他笑,小女孩的脸上带着麻子,可就是这般却出落得无邪的很,两颗虎牙尖尖。
余烬眸色微冷,“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我家老头带他走”林月雅神色自得,“我知你用毒功夫很厉害,根本没有办法在你眼下用毒,所以只有支走他,让白三给他下毒。”
“怎么样”林月雅眼带笑意,“你帮我一个忙,我便将解药给你,公平吧”
余烬这回倒是笑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温柔之意颜溢于表,他站起身,附和道,“公平。”
然后他伸手去摸林月雅的头,林月雅一时没想到他会伸手,可却又觉得有巨力拉扯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余烬的手慢慢地靠近她的头。
余烬一向讨厌别人威胁他。
瞬间便心生杀意,内力自掌心凝聚,杀意就这样直冲冲的往林月雅冲去,看着她瞬间失措的模样,余烬一笑,就要直接将这女娃了结掉。
可恍然一想,如今的自己,如若再在叶景行面前做了这事,那他岂不是就等于重新将以往的过去经历一遍。
以往。
想到那个在自己怀里失去声息的叶景行,有时候余烬会想,他恨我吗
恨怎么不恨
可他还是下不了手杀他,不是吗
在余烬的想法之中,以往的他的确是成功的,君不见至死至终,叶景行恨得还是他想的还是他至于早成枯骨的兄弟与红颜,哪个还有能让他日思念想的份量
想到此,余烬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笑,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凉意。
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在叶景行心中的地位,没有任何人。
凝聚在他掌心的内力散去,余烬将手覆在林月雅的头发上,他脸带微笑,他说“很公平。”
然而林月雅双目在这时却溃散无神,覆盖在她头顶的手很暖和,可她只觉得满心冰冷,她的五感一向比常人优异,自然感受到那种杀意,以及来自他掌心的温度,远比常人来的剧烈。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你呢。”余烬的脸带微笑,语气也轻轻柔柔的,可林月雅却被吓得动弹不得,直到刚刚她才知道她到底惹了什么样的人,她尽管恨自己永远都长不大,可却未曾想过了结自己的生命,她张了张唇,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你知道吗”余烬揉着她的发,顺着她的脸颊,一直往下,“除了被人算计,我最讨厌就是被人威胁了。”
“再有下次,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后果了哦。”白玉般的手猛然地抓住她的下巴,一颗药丸无声无息地就被他送入她的口中,落入腹中。
“就是不知道,白玉京能不能解这毒呢”
林月雅双目骇然
他竟然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惊骇之下,她终于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你竟然知道白玉京你到底是谁”她又突然捂住嘴,“你给我吃了什么”
“想知道”余烬依旧在笑。
然而这个俊美的笑容落到林月雅的眼中却觉得无比的恐怖,她退后了两步,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可还是慌了神,“怎么可能不想知道”
余烬只道“解药。”
“没有解药”林月雅咬牙。
“那,”余烬眉一挑,“我也没有解药。”
“你别欺人太”林月雅的话没说完,却发现自己再一次丧失语言能力,下一秒她的肩膀已经被余烬摁住,她一慌,就要挣扎,然而那力道却大到她无法挣扎,她只听到余烬说了一句“该说欺人太甚的是你吧”,随即便是胳膊传来一阵剧痛。
余烬眼神冰冷,些微发力便将她瘦小的胳膊卸了下来,“别忘记,当初是谁来惹我先的。”
林月雅痛得生不如死,她双目瞪大,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溢出,瘦小的身子在余烬的手下颤抖着。
“你到底说不说”
林月雅忙不迭的点头,因为余烬的手已经往她另一处胳膊伸去。
“这才乖。”余烬放开她,再次解了她的穴道,“说。”
林月雅发出痛苦的悲鸣,她抓着自己无力的胳膊往后退去,可她竟然笑了,她的嗓音嘶哑,“你在意他”
余烬没否认,仅仅问“你到底说不说”
“我死,他也不会好过。”
“我不在意让你生不如死。”
“那我也能让他生不如死”
“你觉得我解不开他的毒”
“你”林月雅失声,“我没下毒。”
这个时候她才恍然白三的忧虑是真的,尽管他身边的白袍公子风骨正气,然而他身边的这紫衣公子真的是个罕见的狠角色,她又退后一步。
余烬问她,“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否是真”
“是真的”她这会儿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沙哑着嗓,“我林月雅对天发誓”她见余烬不为所动,立马补充道“不信你等白三他们回来”
“哦”
眼见余烬又要上前,她大哭,“真的真的”
余烬微笑,却不理她,仅仅是故技重施,只不过这会儿不是再卸她一只胳膊,而是帮她重新装回去。
“我听你的。”余烬说“不过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不敢,不敢。”重新得回语言权的林月雅是这么说道,就是不知道内心怎么想,不过余烬也不在意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掏出三颗玉珠把玩着。
这一次真的是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林月雅内心苦涩,其实最让林月雅心惊的是余烬的表情,就刚刚,余烬对她所做那一切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直都未曾有过一丝改变。
余烬知她想法或许会笑,只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要知道那么多年来,风风雨雨,他可以在这秒扮演落魄的商人,更能在下一秒露出睥睨倨傲的相爷作态。
他什么没有经历过。
只是当今世上,没人知道罢了。
第十五章
那借钱的当家还算理智,得知叶景行要帮爷孙俩还债,也不问为什么,只道他连本带利还了便可,叶景行只是稍有疑惑,却也没多想,便在白三千言万语的感谢之中说了一句你再谢我就不帮你还了替他还了债。
叶景行带着白三回到客栈,小二立马就招呼他们上楼。
小二敲了敲门,“客官”
叶景行跟在后面,他旁边是走路有些抖索的老头,里面传来余烬的声音,只听他道“进来。”
“打扰了。”小二推门,又朝着叶景行说道“客官这边请。”
叶景行让白三先走进去。
白三一走进房间就见林月雅面有异色,小脸上还带着泪痕,不由得望向房内另一人,只见那紫衣公子依旧面无表情坐在一边品茶,心中就不由有些忐忑。
早在他看到余烬的时候,白三就觉得这美貌的公子肯定不简单,如今见林月雅和计划之中不同的表现,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稍慢一步进来的叶景行显然也看到林月雅脸上的斑斓泪痕,又见余烬独自一人坐在一边,也不理会哭着的小女孩,不由得疑惑。
感受到叶景行望向自己的目光,余烬这才动了动身,仅是朝他耸肩,那表情却隐隐约约透露着无奈。
望着小声哭泣着的小女孩,叶景行有些理解余烬的无奈。
实话说,他也并不擅长哄孩子,而且还是哭泣的小女孩,可他望向小女孩还未开口,被余烬一眼扫过去的林月雅已经很上道的叫道“爷爷”
小二体贴地将门关上。
白三明显没反应过来,毕竟他活了六十年也没有见过林月雅这幅模样,唯见那林月雅向他跑来,哭道“爷爷雅儿还以为你不要雅儿了”
“怎么可能”白三想也不想的反驳,只觉得事情诡异得很,可在林月雅的目光下,这老头的下一句就变为了这么一句,“爷爷怎么可能不要雅儿”
林月雅顺势扑过去,抱住白三的腿,“爷爷”
“雅儿”白三战战粟粟地将林月雅抱住,只觉得不得了,这小魔女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又见那紫衣公子在旁冷眼观看,心虚琢磨,表面上却和林月雅哭在一起。
余烬看着两人相拥,只觉得他们要搭个戏子班绝对座无虚席。
眼见爷孙两相拥而泣,和余烬的冷眼旁观不同,叶景行内心有些触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说“叶某能帮得不多,”他从腰间取出余烬给他的钱袋,放在白三的手中,“这点钱财,你带着雅儿寻处住处,先安稳下来吧。”
“这怎么可”白三就要拒绝,“恩公你已经帮了我们那么多,我白三怎么还能要”
眼见白三还要继续说下去,叶景行将钱袋塞到他的手中,“这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不容他拒绝,“收下吧。”
白三犹豫再三,看了一眼怀中的林月雅,见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还是抓紧钱袋,口中道“谢谢恩公的大恩大德白三永生难忘要是有来生,白三这把骨头”
眼见白三这么一大岁数的老人家又要朝他千言万谢,他退了一步,“别,您老再谢我可就真的折煞我了。”
“可”
“爷爷,你就别谢白衣哥哥了,我们心里记得就好。”还是林月雅出声打断白三,她眨了眨自己无害的眼,“哥哥,对吧”
“总之你们就拿着吧。”叶景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爷爷,白衣哥哥都这样说了,你就拿着吧。”林月雅说着,小小的年纪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哥哥大恩,林月雅没齿难忘。”
叶景行只道她是穷人孩子早当家。
经过这么一折腾,叶景行所剩无几的好心情也被破坏至尽,眼见爷孙两人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他便望向余烬。
而一边的余烬早将结账的纹银放在桌面上,如今见叶景行终于解决了这么一个麻烦,便站起,只见他脸带微笑问叶景行“走”
瞥了一眼这个时候才出口解围的余烬,叶景行觉得有些沉闷,声音也有些闷闷的,“走吧”
余烬颌首,迈步而出。
眼见两人要走,林月雅却突然喊住了叶景行,她抓着白三的衣服,抬头有些瑟瑟的道“白衣哥哥,等等”
“恩”落后一步于余烬的叶景行不解转身,“怎么了”
余烬的脸冷了下来,要知道他的忍耐是有限的,可这丫头却像是吃准了他不会在叶景行面前发作,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着他的忍耐程度。
“白衣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住哪里啊”林月雅却仿佛看不到余烬的脸色,依旧泪眼汪汪,语气无比诚恳,“等雅儿以后有钱,一定会还给你的。”
叶景行失笑,“这不算什么,萍水相逢而已,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那起码哥哥得告诉雅儿你叫什么吧”林月雅却不依他所说,有些可怜的望着他,“也好让雅儿知道今天救自己的恩公是什么名吧”
“是啊”白三突然一拍自己的头,“也是我这把老骨头晕头了,还未曾问恩公叫什么”
叶景行有些无奈,他如此而为并非是为了得到他人回报,但见爷孙两都齐齐看着他,还是老实回答“本人叶景行。”眼见白三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叶景行立马一抱拳,“那老人家,叶某先告辞了”
他转过身,忙不迭地关上门,没发现身后的林月雅对着他的背看着余烬笑。
余烬却仿若见不到她那嘚瑟的脸色,只是站在门外似笑非笑看着叶景行关门后那张俊脸上吃窘的脸色。
离开了那两爷孙,叶景行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见余烬对着自己笑,便疑惑问道“怎么了余烬,你笑什么”
余烬也没回他,只是带着笑首先下楼。
叶景行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跟在他后面,再次追问道“我说,余烬你到底笑什么”
“笑阁主长得一张好人脸啊。”余烬轻飘飘的飘来一句。
这十足的调侃让叶景行的脸色更苦了。
待到下到大厅,顺手丢给小二一枚赏银,和叶景行出了客栈,余烬才又道“这小女孩倒是有眼光,这么一个大厅,一找一个准,谁都不找,就刚刚好找到阁主这么一个老好人。”
也不等叶景行开口,余烬又挪揄道“嘛,看来今后,惦记着阁主的女人之中又要多一个小女娃了。”
这会儿不止调侃他老好人,还挪揄他被诸多红颜惦记的事情。
这让叶景行一时失语,他忍不住抬手挠头,“我也没想过”
“阁主,你就不会怀疑什么的吗”挪揄归挪揄,真让他听叶景行和红颜间的事儿,余烬可是不愿意的,直接打断他,又换了一个话题,“怎么就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叶景行翻了一个白眼,对于余烬这种凡事都要猜测一番的态度蛮为不认同,可他到底也不知道余烬曾经经历过什么,便也没有对他这种性子有任何不认同,只是低声道“那小女孩也就十岁而已,难不成我还想她会谋害我”
“要是真的,怎么办”余烬却一脸认真的问他。
叶景行有些无奈,“哪有那么多是真的”
“阁主,”余烬那双略带妖泽的眼却扫了一眼叶景行,蛮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你要知道”
“好的,余烬,我知道你担心阁主。”叶景行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但是,我和你说,阁主说他会注意的,真的”
“哦”余烬这么干巴巴的回了一个字,笑了笑,却突然朝叶景行凑近。
叶景行没预料到余烬这个动作,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余烬已经俯身在自己颈项间,他的侧脸就在他脸边。
轻轻的呼吸就这样泼洒在他的耳边,他的眼皮不由一跳,身体僵硬,“余烬,你干吗”
并没有他所熟悉的味道,余烬抬起头,凝重的眼神收回,恢复笑意,又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好像真的没呢。”
这牛头不搭马嘴,让叶景行疑惑,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脖子,“没什么东西”
“没事,”余烬往后退了两步,笑眯眯的看着他,“只是想看看,那些想念阁主的红颜们,有没有凝聚成灵,跟在阁主背后而已。”
叶景行显然反应过来了,这余烬明显是在戏耍他,“余烬你”
余烬掏出许久没摇摆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掩盖掉笑意,首先上马,“阁主,是时候回去了。”
叶景行看着余烬安稳地坐在马上,笑眯眯的看着他的样子,最终,唇角还是勾出了一丝弧度,翻身上马,扬鞭启程。
第十六章
余烬御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叶景行身后,心中倒是想着白玉京的事。
如若不是林月雅这回直接冲到余烬面前,余烬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件奇事存在,毕竟他一向对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没有一丝兴趣,然而他不感兴趣,可不代表这个世界站在权力顶峰的那个男人没兴趣,身为权相,自然要满足皇帝的愿望。
药王世家白家有个养女,自十岁之后便停止生长,并非是侏儒病,毕竟侏儒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脸部还是会随着年龄老化,可白家这个养女,却仿佛生生的将一切都定格在十岁,这等奇事自然就引起了皇帝的重视。
不管是让人青春永驻的药,还是不会长大的人儿,皇帝都非常感兴趣。
他自然也就下手了。
尽管最后青春永驻的药没有得手,但林月雅还是被他手下的人抓了回去送进宫,而他也知晓了白家的传家之宝,可辟百毒的白玉京。
他并不太记得林月雅的长相,但当他抛出白玉京三字,见到林月雅失措的反应,便肯定了这就是白家养女。
其他都无所谓了,只是这白玉京,他是一定要弄到手。
叶景行和余烬已经迈上归程,相较于余烬的风轻云淡,还在客栈的林月雅却愤怒的很,她咬紧牙关,抓着白三就是一阵撕咬。
白三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迟早经不起林月雅折腾,然而林月雅母亲与他素有渊源,便忍了下来,他暗叹一口气,“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那紫色衣服的对我下了毒你知不知道”林月雅一脸愤怒,手指狠狠地抓住白三的胳膊,“而且,我竟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会不会他根本没下毒”白三觉得事有蹊跷,毕竟林月雅跟在白莫愁身边那么久,虽说比不上白莫愁,但对毒理方面,蛮为熟悉。
林月雅看了他一眼,语气尖锐,“你觉得他不会下毒”
白三沉默,毕竟他觉得那紫衣公子可没有那么无害。
“他知道白玉京。”林月雅又想起余烬逼着自己吞咽下去的药丸,那熟悉的葫蔓藤味道,忍住伸手探入喉咙的冲动,她又继续道“他还知道我和白家有关联。”
看着白三变得沉重的表情,林月雅报复性的将指甲更加嵌入他的血肉,“而且他更加知道我是个长不大的人”
他甚至还知道她找他的目的是为了给白家制造麻烦
这才是让林月雅惊骇的。
她自小五感就比常人出色,些微用药都能在她的身体上得到清晰的反馈,也是因为如此,药王庄白家家主才收她为养女,让她作为白家大小姐的药童以身试药。
然而就是因为试药,那时初识内功的她内力散尽,终身无法习武,更在不知不觉中躯体便停止了生长,模样永远都是一个小女孩多少人梦想着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但对于林月雅来说无疑是讽刺的,哪位女子不爱美,看着身姿越发越妩媚的白莫愁,林月雅怎么不恨
即便不能凤冠霞帔,当个女侠潇洒江湖也可可当她喝下那些汤药的时候就注定一辈子维持着十岁幼童模样
初时她并不知道,就连白家家主白钦云也未曾想到那些汤剂能有这等用处,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不会长大的事便被人察觉了,青春常驻一词就这样落在她头上,可惜的是没人知道她到底是吃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
白家没有药方,可不代表别人知道白家没有药方,那些人只道她青春永驻,得到她就等于得到青春常驻的配方。麻烦自然一个接一个的上门,白钦云为了撇去这层关系,让白三带她离开,却说是她毁了药方潜逃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白家就是这么说的,再说了要是他们真的还有那药方,他们会不用吗
而这一路上因为白家的这些话,她受了多少罪
白钦云白莫愁
如果不是白钦云收养她给白莫愁当了药童,她又怎么会遭受这一切
再说,凭什么她白莫愁能正常长大凭什么她能被众人拥簇她只能站在一边为她铺砖添瓦凭什么
她记恨这一切,嫉妒这一切
如果可以,林月雅何尝不想自己亲手动手,可看得清楚,却不代表自己能做到,所以她才想借助外力
林月雅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已经被掐出血肉的老头最终还是决定震开林月雅的手,他这么一动作,林月雅却突然大骂“你怎么敢推开我别忘了,这是你们白家欠我的也是你欠我娘的”
不过下一秒她又不恼了,只见她盯着白三,突然笑了起来,“叶景行,云中藏锋叶景行”
“姐姐喜欢的男人”
余烬跟着叶景行出去这一趟时间,足足用了一个月,此前已经接到前方暗线得知他们还是平安的玄铭桐如今见到他们真的安然无恙回来,才不由得放下心来,连忙吩咐仆从准备妥当。
“余烬,这一趟辛苦你了。”玄铭桐与余烬跟在叶景行身后,低声说道。
余烬摇头,表示不辛苦,又回道“该说辛苦了的人,应该是先生你才对。”
“没事,都习惯了。”
玄铭桐这句话让在前的叶景行走快了两步。
余烬双眼染上点点笑意。
遣退了下人,三人落座。
“阁主此次出去一趟,可有什么收获”玄铭桐见叶景行将脸狠狠地埋在脸巾中,不由得问道。
叶景行不由得看了一眼余烬。
余烬耸肩,自顾自的洗了个脸。
眼见余烬无动于衷,叶景行叹了一口气,“只是解决了一点私事而已。”已经瞒了那么久,叶景行也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玄铭桐,他放下脸巾,“阁中呢可有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玄铭桐才见到叶景行和余烬所露出的欣喜顿时压了下去,“其他人都很好,但是秋枫和桑仲失去了联系,所以昨日问新回来就去找他们了。”
“怎么回事”叶景行颦眉。
“阁主,你是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些信。”
“绣春和我说这是武弁司机密,怎么,难道不是”叶景行挑眉,语气有些迟疑。
玄铭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阁主果然不知道。”他呼气,“我想绣刀这么和你说也不算是错的,的确是武弁司机密,只不过这个机密是刘相的私账而已。”
叶景行一怔,显然也没有料到他这次竟然被绣刀拐着弯蒙了一次。
“怎么回事”
“我也是阁主走之后的那天才知道的,可惜想通知你已经来不及了。”玄铭桐眉头紧皱,“暗线说刘府深夜被人偷窃,刘相大怒,第二天又传来赵晔中毒生死不明的消息,夏绣春这个时候却突然拜托我们送信,你不觉得奇怪吗”
“而且问新也证实了,袭击他的,是刘相的人。”
你说,一言阁只不过是个江湖组织,为什么刘相要对他们下手
这就要从刘之恒与乔崇年之间的恩怨说起,为帝之道便是保持朝廷平衡,刘之恒与乔崇年便是当今圣上亲自扶植起来的派系,自打从科举入仕,两人就一直以对头存在于朝廷之间。
且不管这两位大人私交如何,就朝廷上的那些恩恩怨怨搅合在一起,乔崇年近年来对刘之恒所做之事的阻碍,就已经足够让刘之恒恨乔崇年恨到想刨他祖坟了。
如今武弁司少了二把手,独剩夏绣春和赵晔,哪想到乔崇年不安安分分收缩势力,这回还直接闯入相府,将相府私账偷出,甚至联合江湖组织分五处送走账簿,先不说一言阁与武弁司的关联,就冲着他们接触过账簿,刘之恒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想到这个,余烬这个时候才开口,“玄先生。”
“怎么了”余烬并不会主动对阁内的事插手,余烬这个时候主动开口,让玄铭桐有些意想不到,“余烬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叶景行也看向了余烬。
“你可有关注过戴老大将账簿送到那些人手中后,那些人家中,是否有受无妄之灾”余烬感受到叶景行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不由得勾了勾唇,“如果我没猜错,刘相估计早就动手了。”
“而且,估计也发现我们送的账簿是假的了。”
“什么”玄铭桐诧异的看着余烬。
叶景行忍不住一眨眼,“余烬,你”
“其实我只是猜的。”余烬沉默了一会儿,才继而道“因为上公不会让赵晔死去,但是赵晔的毒,只有刘相有解药。”
“想要从刘相身上得到解药,上公也只能用相府私账交换了。”
“而且这么难得的一个机会打击刘相,上公自然舍不得,”余烬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叶景行,“所以,在没有确定赵晔的毒到底是不是只能由刘相来解之前,上公是不会交还私账的。”
“不然,夏绣春怎么可能会来找我们来拖延时间”
第十七章
还有一点余烬没说的是,就算上公最后还是用私账和刘相交换解药,但刘相肯定不会给真正的解药给赵晔,反而会吩咐人每个月送解药给赵晔压制毒性,毕竟私账不在自己手中那么多天,尽管上面只记录收入支出,并未记名,但刘之恒就不相信乔崇年不会抄录多几本,到时候乔崇年杀个回马枪来个御前问话可就麻烦了。
“我现在去找问新他们。”叶景行起身。
“等等,阁主”玄铭桐连不迭地喊住叶景行,“余烬说的只是他的看法而已,并不一定是事实。”
虽然这就是事实,但没证据的余烬自然不会纠结这说法,他点头,“没错。而且,就算阁主你现在去找戴老大,也跟不上戴老大脚程了。”余烬看着叶景行,“再说了,比起阁主现在贸然去找戴老大,明日阁主直接去找上公问清楚岂不是更好”
叶景行咬唇。
余烬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掩去心中的异样。
“余烬说的没错。”玄铭桐赞同余烬的说法,如若事实真的是如余烬所说,叶景行去找上公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至于问新那边阁主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想办法通知他们的。”
“也行。”叶景行颌首,他的神色略有复杂,“老玄,辛苦你了。”
“要是真的觉得老玄我辛苦,阁主以后少点出门就好。”玄铭桐不紧不慢地回了他一句,看了一眼余烬,“是吧”
叶景行连忙闭嘴。
余烬微笑。
谈话就此结束,玄铭桐说剩下的事情他会去处理,便首先出门,仅余叶景行和余烬在内,余烬看叶景行复杂的神色,不由轻声问道“阁主,你在自责吗”
叶景行摇头,“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上公竟会蒙了他们一道,尽管夏绣春的言辞并没有错,只不过是隐瞒了事实而已。
余烬没说话。
叶景行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抓了抓衣襟,又呼了一口气,他没看余烬,只是问“余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余烬还是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给叶景行倒了一杯茶。
两人视线没有任何交错,但叶景行知道余烬在听,而余烬也知道叶景行知道他在听,叶景行说“阁里面的事,基本上都是老玄打理的。”
“至于像是平时的事,也是问新他们出马的。”他似乎在回忆什么,“我倒是真的和老玄说的一样,整天不见人。”
最后他略带苦笑的望向余烬,“而且遇见这种事,也没你想得那么透彻。”
余烬沉默半响,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或许你真如你所说那么没用。”他看到叶景行指尖不受控制的一僵,权当没看见,继续说道“但是有一件事是你不可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