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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第一权臣 第5节

作者:钟晓生 字数:25159 更新:2021-12-29 07:27:21

    那边的李景若笑道“即是美人赠花,在下说不得也要争一把。便是做的不好,也请美人看在在下的一片赤诚之心上,将手中牡丹赠与在下。”他沉吟片刻,道,“素霓罗裙珠翠香,玉容曼妙美人妆。不知天籁缘何处,原是兰花美娇娘。”

    李兰听罢以牡丹花掩嘴笑道“呀,这位公子好甜的嘴,叫奴家这颗心砰砰直跳,羞煞人了。这朵牡丹”欲语还休地将手中的牡丹发簪向李景若所在的方向递了递,却又并未送出去。

    周围的子弟们纷纷起哄“李兰姑娘,你还没有喜欢的吗”“你的牡丹花到底打算送给谁”

    李兰抿嘴一笑,道“还有哪位公子爷愿意一展诗才,令奴婢长长见识”

    此时已没几人作诗了,剩下的要么根本不愿作诗,要么绞尽脑汁也憋不出两句话来。

    李兰扭捏地扯了扯衣摆,道“既如此,那奴婢”

    “李兰姑娘。”高展明终于开口,微笑道“在下思虑良久,也作出一首诗来,请姑娘不要见笑。”

    “哦”李兰挑眉,“公子爷的佳作,奴婢洗耳恭听。”

    高展明一开口,四处便一片喝倒彩声。

    一个名叫高俊的子弟笑道“哟,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兔爷也动了凡心李兰姑娘你好大的魅力”

    众人听了高俊的话,都哄笑起来。

    高展明皱眉,正待张口反击,却听那边李景若惊奇道“兔爷是什么是夸赞别人相貌白净清秀,脾气温婉的词吗李兰姑娘确实好魅力,叫这一船的公子爷们儿都动了凡心,连在下在内,原来我们都是兔爷有意思。”

    此言一出,方才嘲笑的众子弟们脸上全都僵了,但碍于李景若的身份,只能敢怒不敢言地暗中用眼刀丢他。高展明险些笑出声,而坐在李景若身边的苏瑅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用酒杯掩过去了。

    高展明看向李景若,李景若悄悄对他眨了眨眼,又一本正经地看女伎去了。李景若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风土人情多了,高展明不信他不知道兔爷这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明摆着是有意帮自己解围,只是嘲讽的时候将他自己也嘲讽了进去,因此旁人便是发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当做他是真的不懂。如此看来,这李景若倒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单纯了。

    高展明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在下献丑了。”他清了清嗓子,吟道,“小生廿载京城住,何事无缘遇李兰。”

    他念完这两句诗,并未急着接后面的,于是吵闹的船舱渐渐安静下来,几十双目光都盯在他身上,等着他继续念完后两句诗。

    高展明不急不忙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盏,这才悠悠吟道“恰似四月洛阳游,不见国色真牡丹。”

    高展明四句诗念完,舱内还是一片寂静。片刻后,李景若率先鼓掌喝彩“好好诗”

    李兰说的规则是谁作的诗最讨她喜欢,她便将牡丹送给谁,诗的题材可以是今日所见所感的一切。做了诗的众子弟,有的把题材定在端午节日上,有的夸赞今日的酒水食材,也有人歌颂女伎的表演,可是专门为李兰一人作诗的就只有李景若和高展明两个人了。

    李景若整首诗都在夸赞李兰的美貌、穿戴和歌舞,用词旖旎却难免过于堆砌辞藻了,而高展明则未指李兰一字,却将她比作四月洛阳的牡丹花,也正应了她手中的牡丹花发簪,且用字平易通俗,却又不失高雅情趣。洛阳乃是著名牡丹花城,有诗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此赞美着实胜过李景若所的“玉容”“曼妙”“美娇娘”等词千万倍了不仅如此,高展明的这首诗声韵和谐,以李兰的名字为韵,作得极巧,无论如何都是今日所有诗中最出彩的一篇了

    高天文也跟着鼓起掌来“妙”就连苏瑅都微微点了点头。

    船舱里,四处稀稀拉拉地传来几声喝彩道好声。高展明的这首诗好,是不喜欢他的人也无法否认的。只是总有些人小气,吝啬自己的赞美罢了。

    李兰听罢诗呆了片刻,脸上竟飞红一片,此时不再是扭捏作态,而是当真羞涩了。她终于不再等其他人作诗,起身上了二楼,将手中的牡丹发簪递给高展明,笑道“诸位爷的诗都是极好的,可奴先前说了,哪位的诗最让奴喜欢,奴便将发簪赠与谁。这位爷的诗听得奴心花怒放,奴便只好将发簪给他了。”

    李兰并不知高展明在宗学中的尴尬地位,她原以为送出牡丹发簪后,全场定然十分热闹,这些好事的子弟会起哄调笑,没想到竟没多少人捧场,有人已自顾自和其他女伎说笑起来。场面有些冷清,就连李兰亦不由尴尬了。

    李景若在那边故作遗憾地调笑解围道“君亮兄弟在京城住了近廿载,我却只留两个月,这一场,我只能输得心服口服了。”

    李兰掩嘴笑道“这位爷好会说笑。”

    高展明接过发簪,在手中转了一圈,轻轻别到李兰头上,微笑道“美花赠美人,这支发簪即是我的了,那我便送给姑娘。我送的东西,还望姑娘好好保存,莫要再拿出去轻易赠人了。”

    李兰一怔,两颊刚退下的两朵红云又飞了上来,向高展明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多谢爷。”

    李兰走回大堂中,朗声道“方才诸位爷为奴婢做了许多好诗,奴婢无以为报,便弹一曲我们风华楼的姑娘自己做的曲子,还望诸位爷喜欢。”

    李兰开始弹琴,气氛这才又热闹起来。

    李景若悄悄对苏瑅道“苏翰林,我看这高展明,和传说中的似乎不大一样啊。”

    苏瑅皱了下眉头,道“你今日胡闹够了吧。”

    李景若勾了勾嘴角,道“怎么,和这班纨绔子弟相处,你当真那么难受”

    苏瑅不语。

    “偏见”李景若捻了捻手中的酒盏,道“你们寒门出身的士子,不是最讨厌别人以门第论人么寒门既能出才人,豪门又为何不可这高展明身为高家子弟,竟会去刑部用司法手段扳倒他的舅舅,就凭着这件事,我便觉得他是个有趣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苏瑅淡然道“那又如何”

    李景若勾着他的肩膀,假装与他敬酒的样子,轻笑道“苏大学士,你读的书可比我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话听过么敌人若是利用的好,未必不能为己效力,端看你的手段是否够高明。我看这高展明,可不像他表面流露出来的那么简单,只怕他内里还藏着些东西呢。”

    苏瑅道“便和你一样”

    李景若盈盈一笑“和我比,总是差了些。今日这局面,你若是仔细看了,高展明在高家的地位,他处事的手段,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能窥见一二。他做完诗,第一件事不是去看那女伎,却是来看你,可见对你应是有景仰之心的。你对他上几分心,也许日后他当真能为你所用。”

    苏瑅又不语。

    李景若松开苏瑅,往自己的杯子里灌满了酒,对邻桌一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高华崇道“高二爷,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我敬你一杯”

    高华崇拿起酒杯,敷衍地与他喝了。

    向高华崇敬过酒,李景若提着酒壶,高高兴兴地找其他子弟敬酒攀谈去了。

    一转眼,天色便黑了。

    夜晚的御河十分漂亮,夜幕初垂,水月笼沙,白日喧闹的城池变得宁静,两岸亭榭楼台、勾栏瓦肆中亮着幽幽的火光,如画一般。

    纤夫拉着画舫在岸边停下,游了一天御河的子弟们大多已喝得醉醺醺的,互相搀扶着下了船,倒在岸边高歌大笑。卫兵们围上来,扶起这些少爷们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将他们送回府去。

    李景若走到高展明身边,道“我听闻,你们明天还有一场酒席是由你操办的”

    高展明道“是。”

    李景若笑道“我在京中没什么朋友,闲着也是闲着,若你不介意,明日算我一个可好”

    高展明道“你可得问问高二爷。”

    李景若向不远处的高华崇招了招手“子辉兄明日的酒席可否添我一个”

    高华崇冷冷道“李兄愿意赏光,自然是好的。”李景若毕竟是王子,多少得顾他几分薄面。再者多他一个也不多。高华崇问苏瑅,“苏翰林呢”

    苏瑅面无表情道“我明日要回内阁办公,便不参与了。”

    高华崇呵了一声,钻入马车之中。

    李景若拍了拍高展明的肩膀,道“君亮兄弟,我们明日再见。”

    高展明打量了他几眼。李景若一天都面带微笑,白日光线亮堂的时候,他的笑真诚而开朗,可如今天晚了,在岸边昏暗的火烛的映衬下,高展明似乎觉得,他的笑容里还有些更深的东西。

    高展明收回目光,微笑道“明日见。”明日,便是他让这些纨绔子弟们擦亮眼重新审视他的好日子了

    第二十一章 开胃菜

    翌日日上三竿,众子弟集合,李景若也一大早就到了宗学等着了。

    这些子弟们大多神态疲惫,因昨日纵情声色,许多人尚未彻底从醉酒中情形过来。

    高展明命待命的奴才给每位公子爷递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水囊,里面装着他特制的醒酒饮料。

    高天文打开水囊,只见里头的水是淡黄色的,嗅了嗅,道“怪香的。”他喝了一口,只觉滋味酸酸甜甜,还挺好喝的。他问高展明,“这是什么”

    高展明神秘兮兮道“此物名为玉瑱金丸露,是用去年七八月每日清晨寅时从桂花上采下的露水与几味昂贵药材烹制的,解酒醒神效果最好。”

    “哦”李景若笑着挑眉“玉瑱金丸露,好名字。不愧是君亮兄弟,连解酒的饮水都和别人不同。一会儿的酒宴,我可十分期待了。”

    实则此物不过是用冰糖、橄榄、薄荷再加上蜂蜜和桂花露熬制的,都是寻常食材,便宜得很。吴郡流行以橄榄和冰糖熬水,煮出的水可解酒。京中亦有其他解酒之法,只是京中的解酒物这些子弟们已习以为常了,并不会放在心上。他有意在水中加了些香料,那些子弟尝不出此水是何物所制,又听高展明起的名字十分厉害,便真当是什么稀罕物了。

    众子弟喝过高展明的玉瑱金丸露,高展明已备好车马,请众人上车,马车向郊外驶去。

    没多久,浩浩荡荡的十数辆马车开出了京城,向郊外行去。

    李景若见车出了城门,诧异道“君亮兄弟,你这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不是京中的酒楼吗”

    高展明道“到了你们便知道了。”

    又过了一阵,马车在郊外停下了。众子弟纷纷下车,只见马车停在一处庄园外。这庄园原本是高家的产业,后来被唐乾给吞了,唐乾用了几年的时间将这庄园的环境布置得十分清雅,可惜他白忙活了一阵,这庄园如今又回到高展明手里了。

    高展明领着众人进入庄园,只见庄园内亭台楼榭、繁花名木错落别致,曲径幽深、鹿呦鹤鸣,果然是一处风雅的好地方。

    那些宿醉的人喝了高展明的“玉瑱金丸露”此时都已精神了不少,不再萎靡。

    高展明安排众人在庄园内坐下,待众人坐定,他端起一杯酒,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们众兄弟有缘聚在一起,数年来能在宗学中读书,皆是蒙受安国公的福祉。这一杯,我先敬安国公伯父。”说罢仰头将杯酒喝完。

    众人听他搬出安国公来,也不敢不买他的面子,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展明又道“我幼时曾得伯父教诲,伯父有一条待人处事之道,曰处世做人,贵在有德。所谓有德,不可仗势欺人,不可记怨忘恩,胸怀坦荡,方是正道。我一直将伯父的话记在心中以自律,却难免有做的不周道之处。子辉兄身为伯父嫡子,在我们这批宗学子弟中,亦是较为年长的。所谓虎父无犬子,子辉兄亦继承了伯父的处事做人之理,对我们众兄弟照料有加,凡有好事,总记得与我们兄弟分享。这一杯酒,我敬子辉兄多谢子辉兄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高展明说罢又将手中刚斟上的酒一饮而尽。

    李景若险些笑出声来,连忙作势摸鼻掩了过去。他心道有趣,这家伙果真有趣。

    高展明的这一通话实则是明褒暗贬,叫高华崇脸上一阵红一阵黑,拉长了脸,却说不出一个不字。一众知情的子弟也是面面相觑,在场唯一面容坦荡的便是高展明和李景若二人了。然而即是敬高华崇的酒,众人也不敢不喝,尴尬地斟上新酒又喝了。

    高展明又说了一通客套漂亮话,众人喝够了三杯酒。不过他生怕众人醉了,因此给他们备下的都是不易喝醉的米酿,人们喝过三杯,倒也无甚滋味。

    高展明道“一路赶来,兄弟们想必也都饿了。奴才们已备好了酒菜,这便送上来。”

    韩白月道“这便就开席了这才巳时二刻,未免早了些吧。”

    高展明笑道“是早了些,因此只上些开胃菜,先让兄弟们垫垫饥,一会儿还有乐子。”

    韩白月这便不说话了,等着高展明命人上菜。

    不一会儿,婢女们便端着小碟子上来了。然而令众人感到稀奇的是,婢女们手上的碟子极小,只够一人食用的份。果然,婢女将小碟子放到众人面前,菜色虽是同样的,却是每人一碟,分餐而食。

    李景若新奇道“哟,真不愧是高家,我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吃法。同样的菜,为何不用大盘子装上来,一人一盘,好大的手笔。”

    高展明笑而不答。

    韩白月皱眉,小声嘀咕道“玩什么鬼花招”他低头一看盘子里的东西,圆圆红红的两颗山楂,边上搁了朵鲜花,模样倒是挺精致的。他问高展明,“这是什么山楂”

    高展明笑道“此菜名为七七药膳红玉,乃是我聘来的厨子向宫中御厨偷师所学,以人参、白术、红枣、党参等七种滋补药材在冰糖蜂蜜中浸泡七日,取出药材后再将山楂置于蜂蜜中腌渍七日,便得此菜。”

    韩白月听得目瞪口呆,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山楂咬了一口。山楂的底部被镂空,果核已被去除了,里头灌着糖浆,尝来酸酸甜甜的,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滋味还真尝不出。

    其实什么七七药膳之类的话,就如同那个玉瑱金丸露,全都是高展明胡扯的。这只不过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蜂蜜冰糖山楂罢了。

    高展明从前是商户出身,他自然知道招揽客人的法子。无非是两样关键,一则是自己的货物,二则便是添加在货物上的噱头。有时候,做生意赚银子,真正值钱的反倒不是货物,而是那噱头了。就说他们吴郡小地方,也有人敢自称昔年在宫廷里当过御厨给皇帝做过饭,他就连皇上的名字都说不出,开的食铺却照样客流络绎不绝,赚了个盆满钵满。

    高华崇和韩白月让高展明买不到昂贵的食材,他无法提升自己的货品,就只好在噱头上下功夫。一来是把东西做得精致,毕竟上百个山楂掏核腌制也是一项大工程,二来就靠着他一张嘴胡吹了。因为请不到外头的厨娘班子,高展明问高天文府上借了一批下人这两天暂时料理自己府上的事务,而让刘大把自己府上所有会做菜的奴婢丫鬟小厮全都调了出来准备这场宴席。菜是如何做出来的,旁人都不知道,那些做菜的下人的嘴他已让刘大想法子堵住了。

    一名嗜甜的子弟尝了一口山楂,喜道“好甜。”

    旁边一名嗜酸的子弟惊诧道“甜我倒觉得酸得好有滋味呢”

    嗜甜的道“酸怎可能我的一点也不酸啊,怪甜怪好吃的。”

    两人都不信,互从对方的盘子里取了一颗山楂吃了,嗜甜的被酸的挤眉弄眼,嗜酸的一口将嘴里的山楂呸了出去“甜得发腻”

    两人都惊诧了他们盘子里一样的菜竟是不一样的滋味

    周围的子弟不敢相信,也纷纷和身遭的人讨论起来,才发现他们盘子里装得东西果然是不一样的。

    高展明事先下了大工夫让奴才们去调查这几位爷嗜酸嗜甜嗜辣的口味,就是为了做这些。众人的座位是他安排的,他让奴才们在盘子下贴了号,确保不会送错。李景若是新添进来的,高展明为他加了个位置,不知他的口味,便让奴才按照和自己一样的做。其实这样做除了盘子耗费的厉害些,并没有花太大的功夫,就譬如这腌渍山楂,他无非分了三坛,一坛酸的,一坛适中的,一坛甜的,到时候按照众人的口味装点便是。然而他究竟是怎么做的,那些纨绔子弟们并不清楚,有些人便作他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这份心意,多少令人有些动容。

    不一会儿,第二道菜上来了,每人一碗香气扑鼻的浓汤。

    碗端上来,众人乍一看还以为是鱼翅。韩白月大吃一惊,用筷子搅了搅,却发现碗里没一根鱼翅,全是滥竽充数的细豆芽。

    韩白月气笑了“君亮兄,这又是什么菜”

    高展明不慌不忙道“这道菜叫通天如意,小火将鱼翅、猪骨熬了两天两夜,鱼翅与猪骨都已化在浓汤中。将如意菜放入浓汤中焯一焯,清脆爽口。”

    韩白月明知他在胡说,高展明是不可能弄得到鱼翅了,可是他并没有证据,只好干瞪着眼生气。

    一众子弟尝了,有人道“果然是鱼翅的味道,只是口感是如意菜的口感。”

    高展明但笑不语。实则那些昂贵的食材本身并没有什么味道,就如鱼翅,若是清水煮了捞上来,也不过是味同嚼蜡的。这些食材之所以有味道,还是调味品的缘故。在宗学中偶尔有机会吃到鱼翅,宗学的厨娘常用的料理法子是用浓汤熬煮,高展明令奴婢们用了与那厨娘所用一样的调料,再则猪骨汤使得如意菜上有肉香味,这些子弟们尝到了熟悉的味道,便误以为此乃鱼翅本身滋味。即有肉食的香气,又是素食爽脆的口感,再则此菜咸淡与先前的七七药膳红玉一样是按人分配,因此不少弟子都十分满意。

    很快又上了几道菜,跟先前的一样,每人分盘而食,分别是“龙凤吉祥”“金玉满堂”“九九长寿龙脑”,尽是素食,然在高展明口中,烹制这些菜,用掉了几十只老母鸡、十几条人参、冬虫夏草百合鹿茸更是不在少数。

    每上一道菜,韩白月和高华崇的脸色便难看几分。只不过他们一直没有支声。

    一共五道素食,菜上齐之后,韩白月道“开胃菜这便上全了”

    高展明道“上全了。”

    韩白月翻着白眼道“你既用了那么多贵重的食材,为何尽给我们吃些素食怎不见荤腥”

    高展明笑道“韩兄有所不知。昨日子辉兄做东,诸位兄弟山珍海味享用无数,我也贪了嘴,直到今日早上起来胃还涨的难受,再让我瞧见那些鸡鸭鱼肉我便快吐了。我事前也料到了这点,因此我让奴才做菜的时候,嘱咐他们选用清肠舒胃的素菜,免得一会儿兄弟们吃坏了胃。”

    不等韩白月开口,李景若连声赞道“君亮兄弟想得果然周到我早上亦腹胀的厉害,原本不想跟来了,只是想着已与众兄弟们约好了,若是不来,我在屋里呆着也难免牵肠挂肚,这才勉强来了。没想到吃了这些菜,我已不难受了”

    韩白月气得咬碎一口银牙,阴阳怪气道“既然这些都是开胃菜,不知正菜还有些什么该不会今日君亮兄要请我们众人吃全素宴吧”

    高展明笑道“韩兄莫不是肚子饿了急什么如今时日还早着呢。”

    韩白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高展明见众人酒性已起,方才所食也消受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诸位兄弟随我来,我为兄弟们安排了些取乐的活。”

    第二十二章 马毬

    高展明带着众人往庄园深处走,出了庄园后门,场地忽然开阔,竟是一片宽阔的草原。此地和那庄园一样本是唐乾所筹划,他欲将此地作为一个京郊的猎场,租给京中权贵子弟游猎以牟利,游猎疲惫时便可入庄园休憩。不过现在这些全都便宜了高展明。

    草原上拴着十数匹骏马,高天文不解地问高展明“这是要赛马吗”

    高展明笑了笑,并不答,朗声问道“诸位兄弟们可有不会蹴鞠”

    自前朝开始国内便流行起蹴鞠之戏,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茶余饭后常以蹴球打发时间取乐,军队中更是以踢球为治国习武之道用以练兵。本朝更流行起女伎蹴鞠之术,不少子弟闲暇时若非自己蹴球便是观赏蹴球。高展明原本请来女伎便是有意让她们表演骑射抱球戏给众人取乐,只可惜半道上让韩白月和高华崇翘黄了。

    高展明此话一出,无人道不会。

    高展明又问道“兄弟们可会骑马打猎”

    游猎亦是这些权贵子弟们闲暇时的乐子之一,更何况骑射和箭术都是学中所需考核的项目,因此依旧无人应声。

    高展明道“我今日有一套新玩法,教给诸位兄弟。”

    一位奴才走上前,递给高展明一根长长的木杆子,并给了他一颗直径约为半尺长的七彩宝毬,又有一位奴才牵了匹骏马过来。

    高展明翻身上马,将七彩宝毬丢到地上,举起长杆道“此玩法亦是毬术,只不过骑在马上打毬罢了,也不用脚踢,而用这根长杆击打。”

    众人神情惊诧,议论纷纷。蹴鞠之术流行已久,赛马更是源远悠长,可将两者结合起来,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见。骑在马上打毬,岂不是比蹴鞠和赛马更要困难的多

    高华崇断了高展明的后路,高展明便只有能已有的东西上下功夫。他原本想叫女伎们表演骑射蹴鞠,因此才将宴席的地方选在了郊外这处。如今女伎没有了,若是只令众子弟自行游猎蹴鞠,似乎有欠缺了些新意,唯恐不能打动人,因此他才想出了这招,临时命人打了几根木杆,并命木匠特制了这个坚韧的木质七彩宝毬。这一套是他过去做生意的时候听一位远道而来的蒙古商人说的,据说在蒙古就有众人骑在马上以杆打毬的娱乐,只是至今尚未在中土流行。高展明迫不得已用上此招,并对娱乐的方式做了些改变。

    高俊道“怎么可能这么小的球,在马上飞驰时还要用杆子去打它,几人做得到便是停着马,都未必击得到球呢”

    任岱武嗤笑道“你倒是先做来瞧瞧。”

    高展明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踢马腹骑了出去,离开一段距离后又调转马头飞驰回来,在他靠近七彩宝毬时,他举起木杆啪宝毬飞了出去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高展明在此之前亦没有玩过马毬,然而前几日他每日读书闲暇时也不去李绾那里读书了,只专心练这一个动作,终于确保能在此时击中宝毬。其实若在骑行时,毬亦在滚动,他便未必能击中了。

    高展明在学中骑射成绩原是极差的,每年安国公府办的骑射比赛,他总是末数十位之中。然而他方才轻而易举就击到了那颗毬,那些自诩骑术过人的子弟们心中便不忿,亦想出个风头了。

    任岱武蹙眉,道“什么把戏,也值得来耍。”说罢翻身跳上马,从奴才手中接过长杆,看准了一击向那七彩宝毬击去他击空了马跑了过去,七彩宝毬却还躺在原地一动未动

    有那幸灾乐祸地便哄笑了起来,任岱武脸上挂不住,恶狠狠地掉转马头又飞驰过去,再次出杆,再次落空

    直到第三次,任岱武终于击飞了那颗毬,才终于骑回来,然而他脸上悻悻,再无话可说。他在宗学子弟中,骑射功夫本事本是出众的,他亦一直以此自鸣得意,可高展明一击就打中的毬,他却用了三次才将毬打出去,竟是连高展明都不如。他自然不知道高展明连这一动作已练了几日了,可那都是人后的功夫,在人前看来,他就是输给了高展明。

    幸灾乐祸的子弟喝起了倒彩“连高君亮都不如,亏你还自诩骑术过人呢,不是说不值得耍的把戏么”

    任岱武气得脸色涨红,撩起袖子就要打人,方才那起哄的子弟忙躲入人群中,嘀咕道“自己技不如人,还想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景若跃跃欲试“我也试试。”

    他骑马出去,第一次击空,第二次便击中了宝毬。他骑回来,笑着跳下马,道“有意思,上手虽生疏了些,多试两次,知晓控制速度,倒也不难。”

    如此新奇的玩法众子弟是第一次见,立刻就有人跃跃欲试地去尝试。高展明将护身的铠甲的头盔递给众人,上马击毬的人穿戴好头盔便去击打宝毬,参与的人一多,逐渐变成了众人追逐宝毬的游戏了。只见在马上的子弟们满场跑着追毬,场下观看的子弟们亦焦急地指示着“晚些再打”“早了早了”“打快出杆”

    玩累的子弟骑马回来,又有新人出去参与角逐。

    李景若揽着高展明的肩用力拍了两下,夸赞道“君亮兄弟,果然厉害这主意实在是妙”

    高展明谦虚道“李兄过誉。”

    两人并未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高华崇正看着他们,脸色又黑了几分。

    不一会儿,高展明见已有几人掌握击球要领,便招来一名奴才如此如此吩咐一番。

    片刻,高展明朗声道“兄弟们,今日的正餐已上桌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一只肥肥的兔子从树林中摇摇晃晃蹦了出来。高展明道“以毬为箭捕猎,捕到的便是今日的正餐,谁捕得最多,可获奖赏”

    原本众人在马上击球已是极难的,还要以小小的宝毬击晕猎物,更是雪上加霜了。高展明命人喂这些猎物喝了许多酒,因此林里放出来的猎物都已是醉醺醺的,行动缓慢,容易捕捉。虽如此,对于这些第一次玩马毬的纨绔子弟们来说亦是一项挑战。可越是挑战,这些人便越有了兴致,都想一显身手出人头地。

    当下,又有几人穿上护身盔甲跳上马,李景若亦在其中。他对高展明笑道“君亮兄弟,你今日的伙食便交给我吧。”

    高展明颔首道“在下十分期待。”

    李景若斜了眼站在一旁的高华崇,挑眉道“高二爷,我可先去了。”说罢套上头盔策马冲了出去。

    七彩宝毬原本就不小,林里那些兔子獐子的猎物亦不大,原本击球就已是极难的,更遑论用毬击中猎物众人奋战了一盏茶的功夫,尚未捕获一只猎物,围观的众子弟们急得恨不能扑上去直接动手将猎物抓回来。

    过了一阵子,李景若击出一颗毬,总算打中了一只肥硕的兔子。那兔子原本就已醉醺醺的,闷头被宝毬敲了一下,便昏了过去。

    四周立刻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好太好了”“不愧是永王之子”“身手这般了得,不袭爵真是可惜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高华崇突然箭步冲出去,从一名奴才手中夺过一套铠甲披上,翻身跳上了马。

    就连高展明都没想到高华崇竟这么快就坐不住了,他原本还想用激将法激一激高华崇,却不料高华崇自己先出手了

    韩白月亦没料到高华崇会上马,急急叫道“二爷,危险。”

    高华崇哪里理他,策马冲了出去。

    韩白月无法,连忙也接过一套铠甲上马,狼狈地追着高华崇去了。

    连安国公家的高二爷都参与了,还闲着的众人立刻就坐不住了。场上只剩下几匹马,想在高华崇面前出风头巴结的人却有许多个,人们争先恐后扑向马匹,险些动手打起来。

    这一下是真的热闹起来了,高展明宣布每人只有一炷香的捕猎时间,到了时候便回来换人。

    这些场上围猎的子弟们一则想捕获猎物,二则又想在高华崇面前出风头,各个拼了命的表现起来。

    只见宝毬飞到了韩白月的马前,他急急忙忙出手挥杆,却因控制不好力道,木杆甩过了头,一下打到自己头上,将头盔打飞出去。

    “啊”韩白月吓得尖声惊叫,从马上摔了下来

    奴才们立刻上前将韩白月扶了起来,因铠甲和头盔护身,韩白月并未受什么伤,可他却出了大丑。

    韩白月摔下马,高华崇只是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又继续去追逐那颗七彩宝毬。韩白月自己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只好憋屈地被奴才扶回了营地。

    由于用马毬捕猎实在太难,子弟们便开始作弊,有的趁别人不注意偷偷用杆子将猎物敲晕了抓走,有的直接跳下马去动手抱住了猎物。规矩虽坏了,可子弟们玩耍得十分高兴,高展明便不阻拦,任他们自行调整规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高华崇从场上下来,高展明自己翻身上马,亦加入捕猎中。这种新奇的捕猎方式由于难度太高,因此需要众人配合,几人围堵猎物,配合传球,才有可能捕获猎物,若是过于追求彰显自身本领而单打独斗,往往连毬也难以触碰。高展明深知这一点,在场上指挥众人配合,因马毬打猎是他发明,因此众人也听他调度,高展明毬术不佳,便不急于表现,而乐于辅助他人,不一会儿,他们的队伍就捉到了一只獐子。

    从前的高展明在学中,总是特立独行,在加之高华崇韩白月有意带头排挤,因此众人才对他将他孤立,可真正与他有过节而难以释怀的却并没有几个。而这些年轻子弟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高展明又显露出他非凡的智慧和掌控力,再加之他乐于衬托他人,因此一场游戏下来,一些子弟对他的印象已有所改观。

    待高展明下了马,便有两名子弟趁着高华崇不注意,偷偷走到他身边道“你这家伙还不错嘛。”“真有你的啊君亮兄。”

    有些人虽未与他搭话,但在视线相交的时候,偷偷比了个手势以示赞赏。而对他投以蔑视眼神的已没几个了。

    待到了时间,高展明将捕获的猎物集中起来,有几只野鸡、獐子、野兔等。高展明原本想让奴才拿去料理,李景若却自告奋勇要教众子弟亲手烤肉。子弟们正是玩性重的时候,纷纷附议,高展明便命奴才就地架起柴火送来刀具,供众人烤食猎物。

    这些子弟们午间支持了些清理肠胃的素食,又玩耍了一下午,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了,再兼食物是他们亲手捕获,待肉烤出来,也不管是个什么滋味,入口都觉奇香无比,纷纷称赞有佳。

    捕猎中捕获猎物最多的当属李景若,他用宝毬击晕了一只兔子,直接下马动手捉了两只野鸡。高展明事前有言,成绩最佳者另有奖赏。于是趁着众子弟吃得正津津有味的时候,高展明抱出一只火红色的水貂走到李景若面前“李兄,你今日身手,实在令人赞叹。此物赠与你。”

    这只水貂是高展明今日筹备宴席所花的代价最盛之物,价值五百两银子。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拢过来“哗,好漂亮的水貂”“这身皮毛可真是绝了”“快烤了吃吧,我还从没吃过水貂肉呢”

    李景若欣喜地接过水貂,抚摸着油滑的皮毛,道“太漂亮了君亮兄弟,这只水貂当真归我了”

    高展明道“自然。”

    李景若笑道“那我可得好生养着,这可是君亮兄弟送我的第一件礼。”

    高展明道“可不是我送你的,是咱们全学的子弟一起送你的。还得谢谢二爷,全是托了二爷的福。”

    李景若忙抱起水貂向高华崇晃了晃,笑得见牙不见眼“二爷,多谢你了。”

    高华崇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天色将黑之时,马车载着几十个游兴未尽的子弟浩浩荡荡地回城去了。

    第二十三章 宗正

    高展明成功地办好了端午后的宴席,他在学中的地位亦有了改善。

    子弟们不再对他疏离排挤,高华崇在时还是对他不理不睬,可只要高华崇一走,立刻就有不少人围到高展明身边,向他请教玩好马毬的秘诀,并相约日后再次一起去打马毬。

    高展明原本主动揽下差事的目的也就在于此了。往远了说,这些宗学中的子弟,都是豪门贵族子弟,日后他要进入朝堂,难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若是无法和他们打好关系,日后难免会有麻烦;往近了说,他还得在宗学里待上好一段时间,若是不能改变原先的地位,子弟们都敢恣意妄为地欺负他陷害他,指不准哪天就会再出一次将先前那位原主害死的事情,他伸冤都无处可伸。为了让自己未来的日子能过得顺心些,高展明才做了这些事,值得庆幸的是,他成功了。

    这日下学后,高展明收拾完书本回鹤竹园,在路上遇见了韩白月、任岱武和高俊等几名子弟。这些人平日走得很近,都是与高展明不怎么对付的人。高展明一见了他们便觉头大,敷衍地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往住处走。

    韩白月在他背后道“这不是君亮兄么,你这几日气色真是不错,看来有什么高兴的事不如说来与我们分享分享”

    不等高展明开口,高俊接道“嗨,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前两日那宴会的事么。君亮兄可真是个有才之人,发明了什么马毬捕猎,这不就哄得咱学里好几个家伙眉开眼笑的要我说,也是那些家伙们眼皮子浅没见识,这点乐子,两天了都还念念不忘,倒该让咱们的大才子君亮兄取笑了。”他这一番话,竟是说喜欢高展明发明的马毬捕猎法子的人全都是些眼皮子浅没见识的人了。

    任岱武道“不过一场宴席,有什么了不起。要我说,这场宴席办的简直糟糕透顶,说好是回馈二爷的感谢席,最后连二爷都不喜欢”

    韩白月冷笑道“哎,任兄,二爷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人家心里根本没将二爷放在心上,反倒是只要有一两条狗肯对他汪汪吠,他都是开心的。”

    高俊道“有什么好开心的,不过一场酒水宴席,办得好又如何,办得不好又如何,与以后入朝为官并没有多大关系。”

    高展明听着他们一搭一唱地挤兑自己挤兑够了,终于转过身面向他们,道“诸位兄台觉得,做官最重要的凭借的事什么”

    众人一愣一怔,表情各异,谁都没有答话。

    高展明盈盈笑道“一则无非是学识,二则无非是个办事的能力。有学识的人这天底下多得很,每年科举选出多少文人墨客来,可他们做得好的又有几个还得看个办事的能力。韩兄应该比谁都清楚,我是在什么情况下办完了这场宴席。不过也要谢谢韩兄,若没有韩兄的鼎力相助,我也未必有想出能让诸位兄弟开心的法子来。”

    “你”韩白月气得瞪圆了眼睛。敢情最后还是他帮了高展明

    任岱武突然蹿上前来,一把抓住高展明的衣襟,恶狠狠道“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个失怙子,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高展明皱眉。韩白月还是个好对付的,几句话就能将他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可这任岱武却是个不讲道理的,只要他一个不高兴,就要挥舞拳头。方才自己还是冲动了,早知道不要搭理他们就好,有个爱逞凶斗狠的任岱武在这里,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果不其然,韩白月高俊那几个人站在那里,嘴里说着“任兄,别冲动”“岱武,你瞧,你把君亮兄弟给吓着了。”之类的话,却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是幸灾乐祸的,没一个有真正要阻止的意思。

    高展明旋即转念一想,心里也就明白了。这条路并不是任岱武他们回住处的路,可今日他们却在这里候着自己,不管自己理不理他们,怕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些家伙是有意围堵找茬来了恐怕当初他们陷害真正的高展明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法子,如今见自己的处境暂时有所改善,心中不忿,竟然又故技重施

    高展明心中恼火,却知不可与他们硬拼,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又有意为难,自己讨不到什么便宜,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到高天文等人过来,或是想法脱身才是上策。余下的,可慢慢再与他们算账。

    因此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任兄,我劝你最好放开我,今日子辉堂兄叫我下了学便去住处找他,似是有什么急事,让我不得拖延,我才如此着急赶路。你们在这里堵了我的路,一会儿子辉兄等急了,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任岱武一愣,正待挥出的拳头便有些犹豫了。

    韩白月听他说起高华崇,不由急了。前阵子的事是他办的不好,近来高华崇都没怎么给他好脸色,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若是高华崇当真找高展明过去,他们二人重修旧好可怎么办他忙道“岱武,你别听他胡说”

    高展明不理他,继续对着任岱武道“岱武兄,你这脾气也真该改改了。子辉兄已与我说了两次,他原是十分喜欢你的,可你性子太过冲动,常常一语不合就要与人动手,学中其他子弟对你已有不满,到他那里对他告状,说你过于急躁,得罪了不少人,子辉兄也说对你有些失望了。”

    众人听了此话,都是大惊失色。难道高展明和高华崇当真和好了

    任岱武急道“哪个混账在他面前嚼我的舌根”

    高展明见任岱武脸上的神色已有所松动,忙趁热打铁道“这我便不知了,你倒不如自己去问问堂哥。你们几位若真是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与我说清楚,不如陪我一起去找堂哥,免得误了时辰,惹他不悦。”

    众人正僵持着,却听不远处一声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宗正高梅雍走了过来。

    高梅雍乃是高家旁系中一位长辈,在朝中没有建树,如今年纪也大了。他为了谋一份好差事,便百般讨好安国公如今的续弦夫人,暗中送了不少银子,那位夫人帮他在安国公那里说了些好话,说他辈分长又德高望重,替他某来了宗正这个职务,专管宗学事务。当初韩白月诬陷高展明,便是他判了高展明三十棍,将高展明逐出宗学去的。

    高梅雍一见这个阵容,任岱武正揪着高展明的领子,一副将要起冲动的模样,立刻板起脸喝道“高展明,又是你我原想将你逐出宗学去,是你母亲三番四次派了人来求情,说你定会改头换面好好读书,我念你毕竟是我们高家嫡系子弟,又身世可怜,想再给你个机会,才批了你回来读书,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又在这里寻衅滋事”

    几个子弟在这里,高展明分明是弱势的一方,他却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训斥高展明,可见他心中已全无公正可言了。

    任岱武终于松开了高展明。

    高展明轻描淡写道“不过一些误会罢了。”

    高梅雍的目光在几名子弟身上扫了一圈,韩白月嗤笑道“误会原来方才君亮兄出言挑衅我,只是个误会了。

    高梅雍忙恶狠狠对高展明道“什么误会定是你心中不平,又来找韩玉桂的麻烦走,跟我到训事堂去,罚你在训事堂跪一晚你自己面壁思过,再写千字悔过书给我”

    高展明眯了眯眼,心中默默思忖片刻,舒眉笑道“好,我这便去训事堂。”

    高梅雍未料到他并不辩驳,不由愣了一愣。按高展明从前的脾气,怕是甩袖就走的,他本来还想借故治他一个顶撞尊长的罪过,如今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只得道“跟我过来”

    高展明顺从地向他走去,路过韩白月身边的时候,他蔑视地斜睨了韩白月一眼。他虽想与宗学中子弟修好,可韩白月却不在他修好的行列中。便是为了替真正的高展明报仇,他也不会这般轻易放过韩白月的。他心中已有了计策,只是先前事务太多,他腾不出空来“照料”韩白月。如今端午已过,便到了他翻身的时候了。

    高展明跟着宗正往训事堂的方向走,还能听到身后几名子弟的嘲讽耻笑他的对话声。待走出一段路,那些子弟已看不到了,他便停下了脚步。

    高梅雍见高展明不跟上,凶狠道“怎么,你又想闹事”

    高展明不紧不慢道“宗正伯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第二十四章 反击

    高展明不紧不慢道“宗正伯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高梅雍惊讶道“干什么”

    高展明道“伯伯,你觉得双方起冲突,难道只会是一人的原因”

    高梅雍没想到高展明刚才什么都没说,这时候却跟他讲起道理来,不由凶狠道“怎么。你还想找借口”

    高展明道“借口不了,理由是说给想听的人听的,不想听的人什么也不会听。其实,今天是怎么回事,伯伯心里很清楚,我就什么都不必说了。两个月前,所谓的我亵渎韩白月,也是一样的事情吧。”

    高梅雍被他当面戳穿,不由恼羞成怒“好啊,你挑衅不成,还敢倒打一耙,污蔑尊长”

    高展明不同于高梅雍的跳脚,他显得气定神闲“伯伯可知道这些话我方才为什么不说,却留到这时候选在无人之处跟你说吗”

    高梅雍一怔,警惕地看着他。

    高展明重生后,因为觉得亵渎韩白月被逐出宗学一事有蹊跷,因此曾经调查过断此案的宗正高梅雍的身份。高梅雍祖上二代开始是庶出的一支,身份低,分家之后,他继承的家产很少,高家子弟又多,高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其实是一成的人占了九成的财富权势,混得穷困潦倒的也不在少数。高梅雍年轻时候曾经当过官,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员,十多年也没混出个模样来,小官俸禄又少,他做生意也是做一桩赔一桩,无奈之下不得不依附安国公,凭着献媚的本事混到了宗正的差事,虽是给安国公当差,可银俸却比朝廷发给他的多得多,还能管不少人,一时可算说咸鱼翻身,风光大胜了。

    就凭着他的身世,高展明就能将他的心理揣摩出八九分来。他同样是姓高的,却因出身低,比着万人之上的高家嫡系是天差地别,他又如何会不嫉恨那些嫡系出身的人只是他为了生存又不得不在嫡系面前做小伏低,这心里便更加扭曲了。因此碰上了失怙的高展明,又是嫡系出身,又没有依靠,是个泄愤的好靶子,他才将一直以来积累的怨恨和不平发泄到了高展明身上,这样倒显得他也能在嫡系子弟头上作威作福了。

    这样的人,固然可恶,但他定然是欺软怕硬的,只要能拿捏住他的心思,倒也不难对付。

    高展明故作真诚道“伯伯,我知道,一定是韩白月他打着子辉堂哥和安国公的幌子威胁你,方才他们在的时候,这些话我不好说,怕你为难,因此方才才故作顺从,和你到这里来。”

    高梅雍听了这话,反倒一愣。

    高展明道“两个月前的事,我猜想也是如此。原本我被冤枉是十分生气的,可在府上修养的一个月里,我想明白了不少事。伯伯也是被逼无奈的,受了韩白月的胁迫,不得不做出这些昧良心的事,只为了自保。说起来,我为了自保,也做过迫不得已的事,因此我能理解伯伯,也不怪伯伯,怪只怪韩白月可恶”

    高梅雍张了张嘴,想训斥高展明,可又因不知高展明打的什么主意,将嘴里的话生生吞了回去,等高展明继续往下说。

    高展明道“我今日与伯伯说这些,一来是为了我自己,二来也是为伯伯指条明路。”

    高梅雍皱眉,阴阳怪气道“给我指条明路”

    高展明道“是,我给伯伯指条明路。我在高家的身份尴尬,这件事人人都知道,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旁人却并不真正了解。”说完便看着高梅雍。

    高梅雍惊疑不定“你说来听听。”

    高展明道“韩白月敢威胁伯伯,不过仗着他是安国公的外甥,他近来和二爷关系不错,安国公续弦夫人又疼他,凭他自己,只怕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安国公再疼他,他也不过是个外甥,而我姓高,是嫡亲侄子。韩白月敢针对我,是因为我近来和子辉堂哥之间有些误会,子辉堂哥还在生我气的缘故。安国公又疼子辉堂哥,因此明面上才对我的事不管不顾。可我怎么也是高家嫡系,他们又怎可能将我弃之不管我上个月到刑部去状告我舅舅吞没我家产的事情,伯伯可知道”

    高梅雍道“知道。”

    高展明道“我把案子报到刑部,刑部第二天就判了我舅舅的刑,不过天,几万两白银送到我府上来。伯伯以为,这是为什么据我所知,当天是有懿旨从宫里发到刑部的。”

    高梅雍听见懿旨二字,猛一个哆嗦,已变了脸色。

    其实高展明也不知道谁在帮他。不过他以前也不是没和官府打过交道,官府的效率他是清楚的。官府人手有限,每天收到的案子什么偷鸡摸狗通奸爬灰的事都有,他们一天能办完几桩就很不错了,越是牵扯大的案子办起来就越是慢,有些案子积压了一两年都判不出个结果来。原本他状告唐乾,也做了等上好几个月才能慢慢将钱收回来的打算,可没想到刑部效率奇高无比,才过了几天,从唐乾家里搜出来的五万两现银就全部进了他的口袋。这件事不消想也知道不是从正常流程走的,背后一定有人指点。这人或许是高家的长辈不愿家丑外传而给刑部加压让他们迅速结案,或许是别的什么高人,但总而言之,有人帮他。高展明虽不清楚那人的身份,但是高梅雍亦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搬出一个最厉害的人物,就能把高梅雍吓得尿裤子,高梅雍低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原本两个月前是想将高展明逐出宗学的,可是安国公高元照知晓后却不同意,说高展明毕竟是高家嫡系,传出去坏了嫡系的名声,就让高展明回家休养一个月,此事从此以后不许众人再议论。他本以为高家人已不顾高展明的死活,可他还是低估了高展明这个嫡系身份能发挥的作用

    高展明知晓高梅雍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果不其然,高梅雍现在的神情已是惊惧惶恐了。高展明忙趁热打铁道“我知道宗正伯伯为难,我的身份也确实难处。我当日受伤回府后,有一封从宫里送来的信,宫里的那位说她听说了这件事,只是她政事繁忙,抽不出空来悉心照料我,但她有心历练我,想看我自己的本事,只要我能做出事情给她看,她也好光明正大将我调到宫里去当差。因此我如此利落地才办了我舅舅,又筹划了前几日的宴席,果然也有人在暗中助我。”

    高梅雍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难怪高展明宴席办得这样顺利,近来学中子弟对高展明的态度都变了,原来是这个缘故该死的,如此说来,他如此欺压高展明,宫里的那位大人物岂不是都看在眼中了

    高展明道“便是撇开这些,伯伯又焉知我日后不能出人头地呢伯伯的难处,我能够体谅,先前的事,我可以都不计较,错都是韩白月的错。可是以后的话可我也不能随意任人冤枉屈辱不是所以我说,我给伯伯指条明路。韩白月那里随他们怎么闹,我让着他们就是,他们来为难伯伯,伯伯也大可明面上顺着他们,背地里糊弄一下了事便完了,皆大欢喜,谁也不得罪,岂不是好事。”

    高梅雍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了,此时强作镇定地挺直背脊,摇头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就知道胡闹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嘴里这么嘀咕着,却转过身径自走了,留下高展明不再管。

    高展明看着高梅雍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松地转身回去了。

    高展明一回住处,便立刻找来引鹤。他问引鹤“我们府上的仆从,想进隔壁国公府有多难”

    引鹤一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难有什么难”

    高展明道“如何进去”

    引鹤道“不难,不难。咱府上的西门出去有条小路,顺着走就是国公府了。咱们两家府上的下人经常往来运送物资,隔壁府上的门客幕僚不也有许多住上咱府上么只要手里拿着咱俩家的牌子就能进去了。”

    高展明道“那就好,我要托你办件事。”

    引鹤道“少爷想做什么”

    高展明略一沉思,抽出一张信纸,拿起笔墨,迅速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将信纸折好了塞进信封里,递给引鹤,道“你让刘大找人去隔壁不,你亲自去,想办法帮我给一位叫李兰的姑娘送封信。”

    引鹤奇道“李兰姑娘是什么人难道是少爷”他惊喜地捂嘴偷笑起来,“少爷竟然也动了春心了。”

    高展明拿起毛笔用笔端在引鹤头上敲了一下,引鹤捂着头唉哟惨叫,委屈兮兮地看着高展明。

    高展明道“别胡说,你家爷是有正事要办的。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关系到你家爷日后在学中的地位。我可只信任你,你千万别给我办砸了”

    引鹤听了这话,表情立刻正经起来,忙将信塞进怀里,因高展明的信任而感动道“爷,您放心,奴才一定给你办好这事”

    高展明嗯了一声“李兰姑娘本是风月楼的女伎,前阵子被高子辉买到府里去了,她住在哪里应该很好打听。你一定把信送到李兰姑娘手里,找个无人的地方,让她当场看,当场给你回复,再回来禀告我。”

    引鹤忙道“好,我明儿就去”

    高展明道“好,多的我也不说,你办事,我放心。这几天也累着了,你去给我打水洗漱吧。”

    引鹤恭敬地退了出去。

    高展明望着手边未干的笔墨,默默冷笑道把他当成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那些人可就大错特错了。既然要跟他斗,那就各显神通,走着瞧吧。

    第二十五章 挑拨

    李兰见高展明进来,勉强支起一个笑容,道“高爷,你找奴婢来,所为何事”

    高展明在她面前坐下,笑道“自端午一别,李兰姑娘可曾离开过国公府”

    李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落寞来。她摇了摇头,道“不曾。”

    高展明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那我今日就是帮你出来放放风。”

    李兰等众女伎已被迫签了卖身契,如今成了被养在国公府里的金丝雀,飞不脱鸟笼。高展明让引鹤和李兰说好,今日他们以唐雪孤寂无人陪伴请女伎歌舞为她解闷的名义将李兰从国公府请了出来。

    李兰苦笑道“今日出来又有什么用,天黑了也就该回去了。”

    高展明道“李姑娘在国公府上清闲吗”

    李兰道“清闲比清闲还清闲。府上的老爷少爷都在外面,夫人小姐们又有自己原定的班子,不爱看我们。我们在国公府上,每日除了吃喝睡觉,便无事可做了。”

    高展明笑道“清闲难道不好吗多少人想要清闲可都图不来呢。”

    李兰不笑了,认真地看着高展明,道“高爷,若换做是你,你愿意就这样被人养着等死吗”她原本是京中最当红的女伎,每日门庭若市,前来求一睹美人歌舞的公子爷们几乎将门槛踏破,如今突然进了国公府,无人问津,这般落差,又怎守得住

    高展明顿了顿,道“那我以后让人多找机会把你接到我这来,你来了,我就让奴才伺候你出去走走,你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到了时候再把你送回国公府。”

    李兰咬了咬嘴唇,道“高公子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高展明道“我只问你,如今的日子和从前相比,你更喜欢哪个。”

    李兰惊疑不定地看着高展明。高展明毕竟是高家人,她原该毫不犹豫地奉承说更喜欢国公府,可今日高展明突然约她出来,在信上说跟她的卖身契有关,她也摸不准高展明究竟是个什么主意,因此迟疑着不知是否该说实话。

    高展明道“你既然不敢答,便是更喜欢从前的日子了。”

    李兰咬唇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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