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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质为臣 第22节

作者:药半夏 字数:19330 更新:2021-12-29 07:38:55

    于是才有了两年前莽桑和歧蒙同时发难攻打大耀一出。发难的原因,仅仅是为了肃清暹流宝窟地界的闲杂人等,方便簋盟在寂山附近查找宝窟穴位。

    两年多过去了,赵淮拿到宝窟金银,又顺利掌了虎符,毕国皇宫里的乌合之众再不用放在眼里。可眼下却弄成了僵局。

    赵诩还是质子,他不诈死,一切就不得尘埃落定。

    皇叔赵淮当然不愿赵诩客死异乡,他布置簋盟的真正目的便是遣送质子遁逃。甚至训练了十个极为厉害的杀手,取名十殿阎罗。

    单等着哪一日醒湖给个信报,然后送上一具烧至焦黑的肉傀儡假人替了质子,把真赵诩安全送出耀京师。从此以后,赵淮便能安心做皇帝,世间少一个质子赵诩,江湖上多个白鹤公子。

    当然了,耀皇帝也不是个傻子,罪己诏现世之后,防质子防的严密,不单单扣押了云毓堂众人,更是把个醒湖单独放入官狱大牢,严加看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私自探视。

    这对赵诩来说极为不利,现下又被华伏熨私自扣押在小屋里,能够争取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但他不可以坐以待毙。

    首当其冲要做的,便是走出这没窗的牢屋。

    赵诩听着华伏熨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入,然后在咫尺小屋内到处翻找,叮叮咣咣好不热闹,终于在榻上的薄被里抽出一大撂汤汁饭菜,天气炎热,里头已经冒出了馊酸的异味。

    赵诩缩了缩脚,躲过薄被上粘腻变质的饭菜,继续侧着身闭目养神。不想胸口的衣服忽被人拽起,带着绵软无力的身躯一道悬在床榻上空,华伏熨怒气勃发“想死是不是想给你皇叔挪位子是不是没那么容易”

    话毕徒然松了手,赵诩一个趔趄,从床上摔到了地上,软软的俯了半晌,才撑着床沿保持了一点平衡,饶是如此,手已经抖的犹如筛糠,一边挪稳一边笑着说“我死了不好么,贤王殿下赫赫威名,去北疆打两场胜仗根本不在话下。漫说八座城池,十八座又如何”

    语气不可谓不坚定,可惜两日水米不进,嘴唇干出了裂纹,说起话来张不开嘴,一副蔫咸菜的苦样,瞧着实在磕碜的不行。

    华伏熨为能医治他寒蛊,一路护送周到细致,哪里看的进这样自轻自贱,一时邪火无处发泄,怒然拽着人往薄被处拖,一边嗤道“那便让我看看你想怎么死”

    话毕抓起一把馊饭,直接往赵诩的嘴里塞去,边喝道“吃进去我看你怎么求死”

    赵诩挣扎于事无补,被塞了一嘴馊饭,还未及吐去,又接着被塞了一口,顿时呛噎不止,又想呕又想喘,如是两三下,呛的面色青白涕泗横流,狼狈不堪,也再没力气挣扎说话,人顷刻间绵软下去。

    华伏熨目赤凶厉,怒火中烧,已全然不顾及手中人,犹自发泄般的塞着馊菜“吃敢绝食,我便让你试试求死不得的滋味”

    “纪礼”门外忽传来一声急呼,那白嫩小生急匆匆端着食盒而来,进门先被里头的景象骇的顿了脚步,又被赵诩一阵急咳给惊了,忙把贤王拉开了些,怒道“别塞了想把人往死里整吗”

    白面小生想是个伺候人伺候惯了的,扶了赵诩稳靠了床榻,替他细致擦去了下颚污物,又倒了水给他漱口,赵诩摇了摇头,抬眼看着站在一侧的华伏熨。

    前儿梧州之行憋闷了太久的怒气,一股脑儿的发泄了出来,现下忽觉下手太重,再看对方因呛咳泛出病态的红晕,眼中水色透着绝望和愤恨,随即对自己的举动懊恼不已,自责又无措,木木然的伫立在侧不语。

    却听赵诩张了张嘴,一句话吐出来带着绵绵笑意“真是今时今日才得见到贤王殿下真身。桃公子呵,纪礼”

    话毕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

    普天之下,敢呼贤王一声“纪礼”,除了华伏鈭和华伏荥,还能有谁漫说贤王殿下一身风流债,可不就有个顶顶有名的烟花三月楼桃乙,桃公子么

    赵诩笑的停不下来,白面小生终于看不过去,不安的劝道“世子,别笑了,你别笑了。”

    笑够了,眸中盛满的咸苦终究抵挡不住,滑下了一颗晶莹。赵诩缓了缓,干涩起皮的嘴唇继续吐着字,却好似每一个都刻在了心口,一字一刀“我明白了,殿下不用这样周到我明白。”

    一旦赵诩回国执政,耀国两年皆成烟云。华伏熨请来桃乙伺候赵诩的意图,想一想便明白其刻意用心。贤王有的是替代品,走了一个赵诩,还会有一个桃乙。贺迎是你的唯一,贤王殿下却有无数个唯一。小叶宗疗毒一路如许款款深情,转眼皆可弃如敝履,这样翻脸无情,这样干净利落

    终究是错的人错付了心,咎由自取,再抬眼,赵诩对着桃乙说道“多谢桃公子两日来周道伺候,在下忐忑的很,不用如此妥帖,便是馊饭咸菜也是这样吃着,何必兴师动众。”

    桃乙不敢接茬,回头看着华伏熨示下。

    “你先出去。”华伏熨对着桃乙吩咐道。

    “是。”桃乙草草收拾了一下,仍旧有些不放心似得,把馊饭薄毯卷了卷,一并带了出去。

    门吱呀呀又阖上,这一趟折腾下来,赵诩累惨了,又渴又饿了两日,现下只能绵软无力的靠着塌沿喘气。嘴里两粒馊饭,却觉香浓无比,果然人作践起来毫无下限。

    华伏熨抬手,想擦去他眼角晶莹的湿气,手将将要触及他的睫,那人却睁开了眼。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再次投来的眼神却空洞无物,仿佛一湖死水,波澜不兴“我不想死,只要你放我出去。”

    绝食相逼,只是为了出去。华伏熨恍然无措的收回了手,原来不是寻死可出去做什么继续图谋不轨

    这样相对沉默了半天,最终还是华伏熨做了让步“西院很大,没事可以出来逛逛,但是,不可踏出院门。”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别逼我用药。”

    赵诩勾了勾嘴角,算是一抹讽笑,勉强接受了华伏熨的让步。再咽下一口口水,缓和了灼烧的嗓子,转而说道“索命水,黑白汤。脑花白,乌珠黑。殿下,咱们再做个交易如何”

    时间仿佛推回到了两年前,赵诩初来大耀,脖子上还环着一圈白狐毛,笑意吟吟的道殿下,我们打个赌如何

    华伏熨有一种错觉,好似他入耀的每一步都已经算过了,单看你走不走,若是走了,便是个套,若是不走,他还有后着,走到现下这个地步,莫非是一手策划那么他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可现下也的确需要齐王黑白汤的消息,华伏熨斟酌许久不语。

    赵诩见他不言,继续游说道“黑白汤的密道很隐秘。想必暮寒门也无能为力罢”

    华伏熨被踩了痛脚,干脆直白的问条件“你想换什么”

    “想见一见我师傅。”

    “不行。”

    赵诩仿佛知道他不会答应,便又追了一句道“不两日就该纳彩择期,林家连定贴都送来了。师傅还在牢狱之中某却红服大喜,于心何忍”

    “”心再冷冷不过伦常,异位而处,赵诩这境地也实在凄凉,华伏熨终究是软了心肠,道“这事得让我大哥决定。”

    “尽快,”赵诩嘱咐道“祭天就是后日。”

    耀上顾及座下皇椅,自然是先保帝位,后夺疆土。齐王谋反是燃眉之急,质子契约自然靠边站。这一把交易,赵诩赌的信心十足。

    、交易

    华伏熨暴怒后冷静下来,对自己所作所为十分懊悔,有多爱便有多恨,这本就是把双刃的剑。再见人铁镣加身如此凄凉,可不就是自己一手造成,心慌愈加如猫抓,急忙解了他皓腕上的铁镯子,待瞧见那一圈箍镯的血痂,彷徨欲言又止。却是赵诩先抽手而去,转身踱出了牢屋。

    门外站着两个不请自来的客,华伏荥和桃乙。

    温王见到赵诩尊容连连皱眉,直接训斥华伏熨“人哪能这样拘着那不如来我府上住些日子更好些”

    赵诩作揖,桃乙抢道“先别说这些了,奴家拿了些糕点清粥,世子不如先用些我去摆桌子。”

    能抢温王的话头,这位桃公子很有些背景呢,赵诩由着他们闲话,抬眼观察屋外景色。

    正值七月艳阳日,西园里鸢尾花开正好,这地方原是质宫大火时赵诩客居之处,牢屋是西院的一间耳房。

    当年魏德隆的精兵把这儿围的密不透风,赵诩借豪文阁查暹流的线索,被陈璧铮乱吃一通飞醋。想不到过了年余又重回原地,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贤王闻听温王训斥,自然不肯拱手把人送出,对着自己三哥照样反驳“他自己作践,怨不得别人。”

    桃乙最是体贴周到,招呼下人在庇荫处摆了个案几,再把食物一一布上,一边道“我让厨子熬得清粥已经好了,略有些烫,世子快来用些。两位爷若是不弃,也来尝尝这晴花香稻新米粥罢,烟花三月楼也是有好东西的。”

    华伏荥不理贤王,直接走去桌边坐了,边笑着说道“那我真要尝尝了。”

    贤王被人冷落,自觉无趣,瞧着那三人在桌前其乐融融的围桌吃白粥,咬咬牙退了出去。

    赵诩心知温王能吃这碗没味的白粥,是赏脸给自己添底气。因此也就不客气的同坐一桌,三人说说笑笑,完全无视了贤王落寞的背影。

    待华伏熨出了西院门,温王才敛了笑说道“三弟何必与他置气,到头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也太傻了。”

    桃乙附和“可不是,若我被锁了,不但要吃,还得吃穷他一天六趟的送雪耳,顿顿得是珍馐,看不上眼的直接砸了还要拿下厨子打板子叫他鸡飞狗跳的那才热闹”

    赵诩被他闹的也有了笑意,忽觉桃公子也是个妙人。

    一顿膳用了一大半,正有说有笑的聊到大咕国女王又娶了个男妃这种八卦话题,忽听院子外一声清啼“爹爹”

    慕容佩抱着宴夕施施然入了西小院,后头跟着新聘的奶娘。再后面,是华伏熨。

    宴夕看到赵诩跟牛皮糖似得粘糊,张开短小的藕臂奶声奶气的喊“爹爹抱”

    贤王殿下终于开恩了,让赵诩一家团聚么

    慕容佩忙着行礼,赵诩伸手抱过宴夕,软软肉肉的小身躯立刻裹着他的脖子不放,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桌边的桃乙和华伏荥。然后轻声恳求道“爹爹,回家。”

    赵诩对宴夕并不亲近,耐不住孩子自顾自发对他腻歪,看奶娃娃这哀哀切切小模样,心也跟着融化了一般,于是放缓了声道“好,我们回家。”

    慕容佩泪眼窝浅,看到赵诩手腕上的一圈血痂,更受不住宴夕这样光景,双眼一红,泪珠子立时滚落,边哭边道“夫君近来可好”

    这边亲人相聚的戏码演的火热,华伏荥也不好打扰,跟着桃乙站了起来,纷纷告辞而去。

    华伏熨送温王和桃乙出了王府才回转身,不自觉的,又来到了西院口。

    慕容佩正和赵诩说话,那奶孩子宴夕趴在赵诩的肩头,已经睡了过去。

    伊人如梦,岁月静好。

    华伏熨只觉这画面实在刺目,转身欲去,却听慕容佩道“前日夫君出了门,贤王府上送了东西,臣妾怕您忘了,正好这会儿给夫君捎了过来。”

    华伏熨站住了脚步细听。

    慕容佩拿出了一块绢帕包裹的细物,打开绢帕,里头是一支金钗,钗上无甚珠宝,做成了祥云的样子,简单利落,显然是男用的头钗。

    赵诩拿了细看,问道“这是作甚”

    慕容佩莞尔道“臣妾也是不懂的,耀国纳彩有好多名头,前儿去问了希芸,才知道是过眼插钗用的。”

    赵诩当然没听过什么过眼、插钗,似懂非懂的看着慕容佩,捡着个陌生又耳熟的名字,问道“希芸”

    “希芸娘娘,便是贤王附上的那位侧妃。小燕儿的母妃。”

    赵诩奇怪的看了一眼慕容佩,质宫纳彩,与贤王府何干

    “这钗便是贤王府给送来的。希芸姐姐说,这东西虽小,若是过眼时拿不出来,没得遭人笑话,因而特特的给质宫备着了。”

    慕容佩继续解释道“过眼就是俗话里的相媳妇,林家定的明日,设宴于彤珊水阁,到时候瞧过了林家妹子,夫君只要将钗子插在头上,就表示我家中意,这不过走走过场”

    因见赵诩面色渐冷,慕容佩闭了嘴。

    “谁吩咐的插钗”

    赵诩语气不愉,慕容佩一时有些唬住了,愣着没有回。

    “谁”

    赵诩将金钗拍至桌案上,少有的爆怒令慕容佩惊如鸟雀“是,是贤王殿下”

    小宴夕忽然惊醒,呜呜的假哭了两声,瞪着水珠子乱瞧,瞧见了院门口伫立的华伏熨。

    赵诩怕惊了孩子,却见小宴夕一瞬不瞬的盯着院门,引了赵诩的目光一道看了过去。

    慕容佩战战兢的问道“夫君这钗有何不妥吗”

    赵诩收了目光,咬牙一语双关道“贤王殿下如此周全,何不将鱼筷酒衣喜帖子一并包办了去”

    一个桃乙已经够了,何必再送这些物件徒惹厌弃。他赵诩果真是轻贱至此了吗由得你贤王殿下予取予夺随意羞辱

    华伏熨想解释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把话又咽了下去。祭天后赵诩还政,从此天各一方,何必解释这样结束了岂不更好

    赵诩转首再瞧。见到的却是一道决然远去的背影。

    入夜,慕容佩抱着宴夕回了质宫,西院再无说话之人。赵诩独自一人枯坐在天井石桌边吹凉风,思绪浮游天外,一两个时辰也未动过一个姿势。

    忽来一阵疾风,近处的鸢尾花随风摇曳。

    赵诩似是觉得冷了,徐徐站了起来,回转屋内,关了门落了闩。

    黑衣人影落, “世子。”吕笑抱拳礼。

    “说说,外头怎么样了”

    吕笑在袖子里掏了掏,把血笛子拿了出来交给赵诩,边说道“杨盟主让属下带话,十殿已经就绪,接应人也已经物色好了,正候在京师里,就待公子一声令下。”

    赵诩拿着血笛,好似多眷恋一般的来回摩挲,口中继续问道“可靠么都是簋盟的”

    吕笑默了一默,簋盟与他无甚干系,他也就是带个话,至于什么十殿,根本是盲人摸象,这一句问话也不知如何作答。

    赵诩意识到问错了人,连忙改问了一句“名单呢都添进去了”

    “名单已经验过,云毓堂皆在其列。”

    赵诩一颗心放回原位,说道“那就好。”

    院外传来一声侍卫禀报声,有人来了吕笑机敏,急忙跳出窗外。赵诩忙将血笛藏于袖内。

    华伏熨在外头敲门问道“睡了吗”

    赵诩稳了稳心神,打开了一道门缝,却并不放人进屋,冷着脸问道“何事”

    华伏熨觉察些不妥,蛮力推开了门,赵诩趔趄一步,好在下盘稳,只是轻轻的晃了一晃。

    贤王殿下巡视了一圈,没察觉不妥,却还是忍不住讥讽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我入不得这门么”

    “深夜叨扰何不是鸡鸣狗盗殿下自便。”赵诩同样反唇相讥。

    华伏熨噎了一下,终究形式比人强,直接了当的切入话题道“我大哥同意了,明日送你去见你师傅。”

    “明日不行。”

    “大牢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你整日里的能有什么事情”

    赵诩愤恨再添一层,怒道“殿下贵人多忘事,那在下给你提点则个明日约了林家相媳妇插钗,是否还得劳动殿下陪同前往,验过林若歆真身”

    “那便过眼之后再去你要看她看一天吗”

    “这干卿底事”

    这一路行来,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极少,近两日却实在过的不堪,赵诩收了目光,不意再纠缠不清,嗤道“出去”

    “密道”这才是华伏熨此来的目的。

    “不见我师傅,休想要密道”

    华伏熨怒极,又为黑白汤的事情火烧眉毛,后日祭天大典,准备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忍了又忍,伸手解下一块金丝楠木令牌,“啪”的一声拍到了桌上“易宏街官牢找典狱长凭牌为证”

    赵诩要的就是这道木牌子,伸手去取,却被华伏熨眼明手快的盖了“密道”

    赵诩知他已是底线,今日不拿出点东西绝讨不了好,当下转身入内磨墨,一边说道“画地图费时,殿下不忙,那便等着。”

    更深露重,赵诩画的专注,不觉时间走的飞快。

    华伏熨心疼他两日来没好好吃过东西,又急于获得黑白汤秘辛,终究只能候在一旁,无所事的看着。

    赵诩这张图越画越大,尤其是地下工事造的星罗密布,直另贤王殿下嗔目结舌。

    鸡鸣三声之时,赵诩总算落了笔,不觉眼前一黑,直接软倒下去。

    华伏熨把人扶住了,打横抱起送去榻上。赵诩昏昏然嗅到那缕槐花冷香,只觉这走去卧榻的一段路如此的漫长,好似被无限拉伸开去,没有尽头。

    华伏熨替他卸下靴履盖了薄毯,掖了掖被角,站着看斯人的睡颜,兀自出神。

    半明半寐间,额间贴覆了温软一寸,片刻便离。

    赵诩神思不属,即刻陷入黑甜。

    、出逃

    景颇朝十六年七月十一,毕大皇子毫无征兆的薨了,歧蒙部族降。

    咱们的神武上将军赵淮没废啥力气便收编了那五万兵马。

    捷报一并送到了毕国和耀国。毕贵妃表示很开心。

    耀皇却把战报一扔,继续投身祭祀大典的彩排布置中去了。

    五天实在太短,太多东西来不及准备,愈是到最后一刻,细枝末节的事情愈加的多。博政议事厅彻夜敞亮,官员报备进进出出,热闹的像个集市。

    耀皇帝的小胡须长长了都来不及修剪,难得的显出一分颓唐,却还精神奕奕的批阅着呈上来的奏折和礼单。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奔进厅内,也顾不得和各位大人寒暄,直接向耀皇帝耳语两三句。

    “当真”

    小太监躬身回道“贤王殿下来不及进宫,着奴才来带个话,求陛下一个恩典。”

    耀皇帝眉头深锁,沉思片刻,道“朕大典在即,诸事繁琐,让他事急从权,不必事事来禀。”

    小太监回一句“喳。”施施然退了下去。

    翌日,耀国祭天大典如期举行。

    东方曦色尚浅,天覆星宫晨钟一敲,全京师的寺庙晨钟跟着附和,响起九百九十九声沉重的钟鸣,顷刻间,整个京师上空都盘旋萦绕低沉苍茫的钟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仿佛置身九天玄庙,神圣而肃穆。

    巳时一到,钟声渐息。帝后上凌天阁受众臣朝拜,喊一声“平身”。然后发布大赦天下的诏书。

    诏书得由福公公抑扬顿挫的念完,那时候是巳时半,骄阳始烈,帝后回后庭院换了车马,赶去黑白汤沐浴净身,准备午时的祭天仪式。

    巳时三刻,玄武门天空忽亮起一捧烟火,烈日下好似一窜淡淡的烟雾,瞧不真切。

    天下大赦诏宣。云毓堂、沈心炎、质宫众仆安全获释。

    赵诩看了一眼淡去的烟火,笑着对闻雷说“猜猜是谁先来拜会我这西小院”

    闻雷黑着脸不答。今日京师大典,全京师戒备,独独他一人奉命看护质子,无法参与到讨伐逆贼的战斗中,非常之不爽,又不好表达出来,只得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掩饰了情绪。

    不一会儿一道剑影飞入院内,闻雷也不管来人是谁就开打,赵诩看戏似得闲闲瞅了两三眼,才劝道“小楼,别打了。”

    小楼得令后撤,闻雷也跟着收了手,唬着脸问道“来着何人”

    小楼才不管你何人何物,转头向着赵诩三叩首,朗声道“谢公子相救之恩”

    赵诩扶他起来,一边问道“小榭呢”

    小楼冷了冷面色,嗤道“没脸见你,在院子外面站着。”

    这话才落下,就见院门口一个小孩拖着个姑娘进院子,姑娘家依旧扭扭捏捏,小孩一边蛮力拖着她走,一边劝道“姐姐进来啊我拖不动你”

    齐周南几个月不见,已然是个小大人了,身量拔高不少,见到公子终不管小榭,撒手就往赵诩这边跑,边跑边扑,扑了个满怀后大叫一声“公子”

    赵诩也是高兴,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转头对着杵在院门口期期艾艾的小榭道“进来罢。”

    小榭闻言似是受了惊吓,噗通跪了下去,边念着“奴婢该死”边猛烈的磕头,把铸成大错后的悔过之心都用磕头来抵,转眼磕出了一团血污。

    小楼和小齐皆是一脸“你咎由自取”的表情,赵诩抬手扯住了小榭,问道“玄襄阵那么久没练,可还记得别磕坏了头,把师傅教的都忘记了。”

    小榭随即狠狠的摇头又点头,一脸欲哭不哭,表情甚是滑稽可笑,最后终于是哭着笑了,把个齐周南乐的嘿嘿嘿直发笑。

    “奴婢都记得呜呜”

    闻雷在一旁瞅了半晌,也看明白了,思来想去这些人呆在这院里实在不妥,于是打断道“闲杂人等,请出去。”

    小楼不待见闻雷,“啧”了一声,问赵诩道“公子,啥时候走青檀和十殿怕是已经得手了。”

    “呜”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起,帝后车辇出天覆星宫,这是要去黑白汤了。

    号声呜鸣之中,闻雷隐约听到一声笛啸,就见四人已悄然围绕四周,隐约是个阵法,闻雷心中一凌,亮剑戒备。

    赵诩笛声落,玄襄阵起,闻雷不敢轻敌,剑舞的密不透风,攻阵对上严防,一时间倒也旗鼓相当。

    毕竟是贤王麾下一等一的暗卫,没出十个回合,小齐一招未及收手,闻雷瞧准这处阵眼薄弱,轻巧跃至其身后,身形如鬼魅,挥剑取巧一刺,意图昭然若揭

    赵诩哪里肯,提身飞跃阻拦,“叮”的一声,笛眼子卡了剑尖,把赵诩推出了两丈远玄襄阵散

    闻雷待赵诩站稳当了,才冷冷的命令道“闲杂人等,速速退出西院”

    不想赵诩就着闻雷的剑尖,伸手在腕上割了道口子,伤口立时血流如注,赵诩边举着笛子浸血,边道“闻大侠,你有两个选择。”

    闻雷见了血,吓的赶紧收掉手中剑,却已经来不及了,笛子顷刻间紫云流转,妖异非常。

    只听赵诩继续说道“一、你现在就走,通知贤王殿下,就说质子私逃,来回将将两个时辰。二、咱们再战百来回合分出胜负,到时候齐王举兵,天覆星宫内外交困,你可就来不及搬救兵了。”

    小楼此时插话道“簋盟十殿阎罗正在大牢营救醒湖,你大可以再跟咱们打下去,到时候十殿来这西院接人,可别怪咱以多欺少”

    笛身浴血,啸叫出的声色凄厉异常,玄襄阵又起,此一时却与方才大不同,阵法还未真正启动,罡风已经刮出凌厉的漩涡,阵边四人袍角舞动,闻雷心下大骇,这血笛竟刚猛如斯

    再一想到赵诩的提议,闻雷无心再战,脚尖一点,转瞬间越出了墙头,没了影子。

    小齐拍手哈哈大笑“跑啦哈”

    赵诩拿笛子挽个花,插入腰侧,催促道“我们走”

    单论个人性情的话,齐王殿下只是个心智单纯的皇子。在没有迎娶曹蓉之前,是个叫往左不往右的实诚孩子。

    但越是实诚越容易被带歪,耀上也对幺弟华伏堑的执迷不悟十分的惋惜,顾念手足之情,单给华伏堑留了一道活捉的旨意。其他人格杀勿论。

    活捉难度大,所以只要是京师周边的暮寒门和黑衣罗刹,纷纷出动围剿。这也直接导致了闻雷落单被欺。

    帝后沐浴的时间段大约是半柱香。半柱香的时间段里,魏漠死、魏昭降。华伏堑带着曹蓉和高作珏出逃,温王带着人马追出了京师。

    贤王得知赵诩与醒湖私逃的时候,是未时一刻,帝后祭天仪式过半,他作为临时的御前侍卫统领,负责统筹护卫编队,保祭天仪式平安举行。

    “逃了”华伏熨面上并不惊讶,好似一个即知的事实。

    闻雷道“殿下,追么飞鹰已经什么人”

    墙角落下一位熟人,吕笑面无表情的跪了,奉上一张花笺。

    华伏熨嗤道“舍得回来了”

    接过花笺,展开来细看。

    花笺底色是淡色荷花,花萼落了蜻蜓。簪花小楷和其人一样翩翩俊逸。写的是一首诗。

    “华宴夕,灯摇醉。粉菡萏,笼蟾桂。扬翠袖,含风舞,轻妙处,惊鸿态。”

    华宴夕华宴夕宴夕竟是国姓,璧铮易子时被耀皇偷运的孩子。蜀州高阁一语双关,原来藏了这样的心思

    宴夕已经三岁,贤王殿下守着亲儿子做了三年邻居,表情不可谓不丰富。

    收了花笺,华伏熨问道“孩子呢”

    “已经送去了西小院,由乳母带着。”

    华伏熨磨了磨牙,又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回殿下,世子的意思是,不要为难京师的沈心炎,和慕容佩”

    好一个不要为难竟把这孩子当抵押品吗思来想去,终究怒意胜过了一切,爆出一句“查城门记录”

    祭天大典非同小可,当日城门宵禁。就算是天王老子出门都得报备,除了一处城墙缺口是齐王余党逃逸时蛮力造就的之外,其他几处的记录不出半个时辰便呈给了贤王。

    “回殿下,午时三刻确有四辆马车,分别从青龙门、朱雀门、白虎门和玄武门出发,几乎是同时。用的通关文牒也是同张。”

    华伏熨略略沉思了片刻,然后嘴角淡笑,眯着眼睛在斜阳里品余辉,把手中的剑左手换去了右手。

    远处祭天仪式的牛角号再次响起,帝后起驾回宫去了,这是天覆星宫为此次大典吹的落幕祈福号。每隔一个时辰吹一次,要一直吹到暮色四合,红宵月色初绽之时。

    闻雷得不到华伏熨示下,问道“殿下”

    “备马,去会一会。”

    是夜。九星庙旺,月出皎兮而红,大妖之兆。

    赫赫果然是被拘的狠了,一口气跑了二十里地,犹自得得儿跑的欢实,赵诩一路疾行,却是心下总有不安之处。

    思来想去,醒湖已经救出、小楼他们分东、西、南、北四路走了官道,如此分散试听,料他耀国能人辈出,也摸不着路数。

    可就是心慌。就好似华伏熨编制了一张网,捆缚了人如何也逃不开去。

    赵诩忽收了马缰,“吁”了一声,停下赫赫的步伐。跳下马来,伸手去腰侧拿三生石。

    石头和一簇新物纠缠在一处,大约跑的太急,竟是缠成了死结。

    那新物是个荷包,蝶恋花的样式,月色下毫不起眼,透着槐花的冷香。

    、求死

    滙章县位于苏杊以西,县内多山川峡谷,雨水丰沛草植茂盛。但深谷迷障,一来蛇虫鼠蚁多,二来里头雾瘴毒气多,若没个带路的很容易走不出去,折在里头。

    这些山峦内有一处峡谷,这处峡谷的缝不大,将将七八丈的距离,却把整座山劈成了两半,若是绕着走到峡缝对侧,得走一天一夜山路。

    居住在山里的人为了方便通行,便在这悬崖两头绑了个吊桥。

    后来有个富商途经此处,嫌弃山路陡峭,便捐了钱物,不但修了山路,更把麻绳吊桥改造成一座可以通行马车的铁吊桥。

    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铁吊桥生了锈,渐渐的也有些摇晃,不那么的牢靠了。

    这处是质子逃亡路线的一个点,转折的点。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赫赫不是神驹,耐力没有踏雪好,爆发力也就堪堪与踏雪持平,但这畜生有个赵诩用的上的优点,跳跃力。峡谷间七八丈的距离,仅是小菜一碟罢了。

    醒湖的车马一旦过了吊桥,即刻斩断吊索,即便赵诩跟不上,同样可以凭借赫赫的跳跃力,越过这道沟壑。

    红月将出,朗朗夜空里星子熹微。

    童侯驾着马车在山路上疾行,车马再颠簸,醒湖老人车内打坐,依旧稳如泰山。小慧守着醒湖时不时看看后路,期待公子能尽快赶上来。

    过了很久很久,童侯缓下车速,禀道“掌柜的,到吊桥了,过不过”

    醒湖眼也没睁,沉静道“过。”

    小慧有些不安,赵诩还未赶上来汇合“老师,公子他”

    “赶不上,都是命。”

    马车在吊桥上摇摇晃晃的跑,忽听来处马蹄声起,小慧激动道“公子公子来了”

    醒湖却睁开了眼,目光猝然深沉,道“不对不是一匹马童侯,斩铁索”

    童侯过桥下车,听命挥起铁斧,铁吊桥一侧扶手应声而断。

    正这时,赵诩被追兵逼至悬崖。

    杜飞鹰一骑当先,冷面道“奉贤王殿下之命接世子归京”

    杜飞鹰身后只有四人,赵诩倒也不怕,爆喝一声“苏占”

    苏占一行从树杈里纷纷跳下现身,单膝跪地,抱拳道“得令”

    护送一路的十殿阎罗终于献出真身,十个白衣人挡在赵诩跟前。

    “杀”

    随着这杀声,罗刹与十殿战成一团。忽听身后一声巨响,背后吊桥应声断裂,“咔咔哐哐”的金属打击声在深谷里回荡。

    赵诩躲在十殿之后,再次爬上赫赫,调转马头,一扬马鞭,速度带出劲风,赫赫俯冲向崖口,企图越过这道天堑。

    “嚓啷”一声琴音如惊涛骇浪破空,一人一马闻琴声突然被制,在崖口急停,赫赫一抬马蹄,成了站立之姿,立刻将赵诩摔下马身

    琴音却并未停歇,愈弹愈急,赵诩胸口腥甜翻涌,终不敌这琴声铮铮,一口鲜血洒向乱石地面。

    杜飞鹰与十殿交战的战场之后,行来整齐划一的一队黑衣罗刹。

    弹琴的桃乙坐在一辆平车之上,冷然望向赵诩这处。

    赵诩苦笑了一声,原来失传的六弦琴谱,在烟花地里藏匿了真身。

    琴车后侧,踏雪载着那个一身甲胄的人,越过战场,来到赵诩近前。华伏熨面色冷肃,居高临下道“跟我回去”

    赵诩撑起身来,抹去嘴角血迹,忽笑了起来,对着他道“你早就知道了。”

    上邦天赐印还没来的及赐下来,罪己诏依旧有效;大耀皇太后的指婚也可以逃掉;大赦天下可以乘机放了所有相干人等;醒湖靠华伏熨给的令牌劫出来;追兵会因为齐王谋逆而分散掉大部分。

    这一路可谓千般算计,却原来贤王早有防备。甚至暗中布了六弦琴毒,放了槐花香囊,给赵诩一个措手不及

    “六弦琴毒没有琴不发作,怨你自己冥顽不灵,”华伏熨跳下踏雪,缓慢走至近前“我早就说过,别逼我用药”

    赵诩狼狈站起,后撤至悬崖边,峭壁边的散石被踩下三两颗,叮当相撞,掉下悬崖。

    华伏熨忌惮他跳崖,停了脚步,缓和道“我可以放过醒湖他们,你跟我回去。”

    赵诩好似听了个笑话,边笑边道“回去做你大耀的傀儡吗还是做你华伏熨的傀儡”

    “协议已经签订,由不得你反悔”

    停战协议自然不能随便毁,可那协议终究只是毕国老皇帝一时的昏庸之举,赵诩怎可能俯首称臣绝无可能

    即便此刻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也绝不能给大耀讨去一丝一毫的好处

    华伏熨见其不动,又劝说道“大赦天下诏的名录是我列的,你跟我回去,其他人可以既往不咎。”

    赵诩听而不闻,转而讽刺道“还未谢过殿下送来的香囊,这香囊功效何其多,又是你母亲遗物,又是定情信物,到头来还可以做个追人行踪的引子。在下真是佩服的紧。”

    华伏熨咬牙,叱道“跟我回去”

    只听赵诩继续说道“某给你说个故事,你听完了,再决定赵子谦要不要跟你回去。”

    赵诩干脆倚坐在了吊桥的铁柱边,将故事娓娓道来“华伏熨,环景朝皇帝的第五个儿子,生而能武,六岁跟着当时的邹宜茂将军上阵杀敌,十四岁披挂上阵,是不是”

    华伏熨点头道“是,邹将军是我师父。”

    赵诩继续说道“你二哥华伏燊在世时,和邹宜茂将军并称大耀双煞,四方征战无往不利,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邹将军英年早逝,被一箭射死在了战场之上。”

    这些街边小孩儿都知道的故事无甚稀奇。随便哪个茶馆的说书先生,讲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赵诩却不讲了,举着笛子吹了三两声,旁边打的狼狈不堪的十殿听令撤退,一瞬间走的无影无踪。

    华伏熨挥手命众罗刹后撤些,等赵诩继续下文。

    赵诩干脆在悬崖这边坐了,继续方才的话题“邹将军一生未尝一败,最后却是一箭送归,委实可惜。”

    妖异的月色已盘上当空,听赵诩继续说着他的故事“不过你太小了可能不知道,那老将军的箭支上,涂了寒毒。”

    华伏熨闻言一凛,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诩却并不回答,抬手指了指左肩,笑容狰狞“和你左肩上那支,是一模一样的。”

    “不可能,我师父已经死了二十年。”华伏熨反驳。

    再厉害的弓手,即便弯弓臂力仍在,如何保持二十年眼力不减

    赵诩见其面色,觉得甚为满意,干脆把头也倚靠在了铁柱边,继续说道“箭毙邹宜茂的是我大毕的神箭手,姓秦名昌。现已经西去,不过他膝下有一对双生子。”

    赵诩笑着抬眼问道“殿下,想不想替你师父报仇”

    面上在笑,心中却在讽,似是下了最后的决心,赵诩爬了起来,半只脚已踏出悬崖边。

    华伏熨戒备的往前走了两步,防止赵诩跳崖。

    “秦昌的双生子,一个叫秦经天,一个叫秦纬地。殿下梧州巡查受的寒毒箭伤,出自秦经天之手。贺公子能给你疗毒,根本就是在下一出苦肉计。”

    “白鹤公子的名号,不过是为迎合殿下荤腥不忌的口味造出来的戏本子,殿下可还满意”

    “某的蛊毒除去之后,血笛契并没有解。杀你师傅,骗你宝窟,潜质私逃,这一切都是个精心编制的局。”

    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了毒汁,伤的又是何人的心

    一声金鸣,华伏熨手中剑愤然指向赵诩咽喉一寸,目中已现浓浓杀意,却迟迟不刺下去。

    赵诩避开剑尖,转身面对悬崖,继续说道“试问贤王殿下,还想把我送回京师吗”

    颌首望去,峡谷内烟云环绕,深不见底,赵诩闭目缓过一阵眩晕,才适应了这高度。

    最后,还是告别一声吧。

    “纪礼”红月妖异之下,赵诩背影孤寒,袍角被悬崖的风吹的四下纷飞,蹁跹如蝶。他转身撇过一眼,决然道“愿来世再也不见。”

    跨出悬崖,身带香囊和三生石,纵身下坠而去。

    华伏熨却只是伫立在崖边,不曾伸手去拦。

    “不要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快下去救他啊”小田骑马飞驰而来,终究是来晚一步。

    待她趴着悬崖去看,深深雾气萦绕的崖底,哪里还见得到人影子

    只怕是早已尸骨不全,魂归故里。

    小田愤怒异常,扯着华伏熨吼道“秦昌和秦纬地只差六岁他们根本不是同族你这个混蛋你还我公子你还我公子”

    小田涕泗横流的斥责终于点醒了贤王殿下,他挪了挪僵硬的身躯,仿佛才幡然醒悟过来,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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