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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质为臣 第4节

作者:药半夏 字数:22049 更新:2021-12-29 07:38:41

    “住口冯大人,本世子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说完,想用蛮力推开陈罗正拦着的去路。

    陈罗正哪里肯放,猿臂一展,整条狭廊就再无空隙可供穿行了。

    冯海乐呵呵的抱臂,道,“世子别恼啊,不过玩笑而已。贤王府就这般令人流连忘返么才晌午而已,世子早早的要回去陪贤王殿下了么”边说还不停动手动脚,这儿拍拍赵诩手臂,那儿摸摸赵诩的腰肢,动作及其猥琐。

    就算赵诩再好的脾气,此刻也被点着了,心中怒火大炽,内力已然汇于掌心,拍下去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公子,杨大人找,在文斋等您。”小楼在门口喊道。

    杨大人便是当日带了赵诩的四夷馆馆长了,官拜少卿,平时不怎么出现,但那日接待赵诩亲力亲为,许多人看在眼里,因此小楼这一声喊,冯海与陈罗正便不好再纠缠,悻悻放人。

    出得典册楼,小楼才道“气死个人”

    赵诩气过了,反而觉得小楼这模样挺好笑“早做什么去了,杨大人怎么会来”

    “哪里来的杨大人,我讹他们呢殿下与我势单力孤,又不能上手打人,我便自己想法子呗”

    赵诩无奈笑道“鬼灵精。”

    小楼觉得自己挺英明果决,因此夸夸其谈道“这狐假虎威的法子最好,立竿见影我见那文斋平时门都关着的,只殿下头次来馆里与杨大人进去过,应该是大人自己的书房,果不其然”

    “小楼。”赵诩走到馆口,晌午刚过,入夏的气息渐浓,今日本打算在馆中查阅资料,可是这样被打断了,反而余出了一下午的闲暇时间,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我们去逛午市如何”

    小楼眼中随机便亮了,点头如捣蒜道“好啊”

    暮寒门追杀令早已经撤除了,耀皇对质子的管控也松余了许多,与馆口接送的侍卫通报一声,小轿子就载着赵诩往西城而去了。

    所谓午市,其实是个农贸市集,京城城郊各绑乡邻,于鸡鸣前起身,装上新鲜蔬果活牛活羊各种手工物品,比如剪子帕子褥子鞋子袋子等等物什,要么马车要么牛车,到京城里来赶趟,一般路途远的货商,要晌午才能赶到城里来,因此晌午过后,这里才是最热闹的地方,各种小商品也是琳琅满目,瞧的人目不暇接。

    京城有东西两个午市,东市卖人卖马卖杂货,西城与东城不同的是,这儿没有兵刃马具,都是些寻常人家生活用品,当然也有卖儿卖女的为筹口粮小摊贩,只是比较少罢了。

    西市多达官贵人,东市集则鱼龙混杂,多江湖人士,为期两月的束州武林大会已经结束了。这会儿正是尚武人士最爱谈论热门话题之一。还不到东市核心,赵诩就已经从小贩口中得知,本次武林大会夺魁的,正是前年第二的朱玉庆朱大公子了。

    这小贩看来是将东西卖的差不多了,这会儿纠集旁边众位路人听众,讲他如何观摩束州武林大会,说的唾沫横飞。

    “要不是我瞅着朱公子武功大成,保不齐也下了簋盟的注总算是我有些眼光,没让这些个乌合之众给骗了去”

    “簋盟既然能晋级二十名,为何却齐齐败下十名以内的争夺,说起来这也太玄乎了”

    “难说,怕不是赌坊请来的高手,骗钱的吧”

    小贩摇头道“那不能,谁请的起这么多高手。我瞧着,倒像是些来玩的,瞧着武林大会好玩,这簋盟是捣乱来了。”

    “喝狂妄小儿,你可知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哪容的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位瘦骨嶙峋但精神翟烁的小老头儿说道。

    有人接茬道“这位侠士,不瞒您说,决出的二十位高手里边儿,簋盟占了七位,五十名高手里面,占了十一位,比赛规矩大家都省的,每个门派最多出十二位精英,又有哪个门派能有七位占据榜首二十名我瞧着极有可能是簋盟故意藏拙。”

    众人皆点头称是,又有人问道“那簋盟到底何方来头”

    小老头道“在下虽然是一介蜉蝣,在江湖上倒也浸淫八年,却不曾听说有此门派。恐怕是新晋小门小派,”接着又喟叹道“这簋盟竟有如此雄厚的实力,委实不可小觑。”

    赵诩听他们说来说去,也就这些信息,也就不再逗留,“找家茶馆子,坐着歇歇吧。”

    小楼腿脚灵活,不一会就找了家近些的,领着赵诩一行来到茶馆里边儿。

    这儿不比西市攀龙附凤,茶馆也是粗茶小凳的平房,靠窗一座,视线就与街道零距离接触了。

    赵诩的随身侍卫都训练有素,两个走了进来护卫,两个守在了门外当门神。东市小门小户,一般瞧不着官兵和大官,此刻赵诩的行装,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几家孩童在不远处结伴玩耍,此刻也被侍卫的行装吸引了目光,躲在栅木板后,偷偷的瞧,样子还挺兴奋。但见赵诩安安静静的喝茶,侍卫更是如两座雕像一般,孩子们也就渐渐的失去了好奇心,蹦蹦跳跳的玩起了游戏。

    小孩儿家的游戏赵诩不感兴趣,不过是拿着一只小型的蹴鞠,提溜着你一脚我一脚的踢,口中还念着儿歌,在稚嫩的口中宣嚷出来,听着倒也惬意非常。

    “国有质,家有妃。”

    “曾几何,战而归。”

    “焚书楼,老将慰。”

    “贤王府,眉眼飞。”

    “世子来,小窗窥。”

    “玉肌骨,雪齿贝。”

    “怎销魂,春仗辉。”

    “蟒袍褶,蛟龙配”

    只听得“当啷”一声,小楼的茶碗摔在了地上,气的手抖不停,豁然起身,要喝止那些孩童。却觉得手上一紧。

    赵诩拖住小楼,脸色也是不好,但还是轻声道“莫气,我来。”

    小孩儿们瞧着尊门神跑来了,吓的又躲回栅木板后,四个孩童八双牛眼,瞧着挺无辜。

    赵诩沉住气,缓声道“小娃娃不知唱的何物,我想学来可好”

    、圣女侍

    魏依依是魏府嫡孙,颇得其祖父魏老将军的喜爱,又有其父亲魏漠尊尊教诲,二八年华的女孩儿出落的亭亭玉立兼着知书达理。媒人自然是踏不破魏府的门槛的,但就魏德隆的眼光来看,宫中七个皇子,仿佛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这一月草长莺飞,正是烟柳满皇都初夏好景致。镜法师太闭关五年后骤然出关,就发布了一个鼓动民心的好消息皈招魏府嫡孙魏依依为圣女侍。

    五年前栀还圣女仙逝,圣女位一直空缺至今,当精神没有寄托,民心便如浮萍,国家如何能安定,此刻镜法师太出关,在耀毕大战民心浮乱之际,皈招圣女侍真真是一件稳定民心的良策。

    镜法实际的年岁已不可得知,此刻上座蒲团闭着眉目,面上纵横纹路里镌刻着岁月洗礼后的深邃和单薄,魏依依见法师不曾睁眼,大着胆子仔细打量起来。

    “坐吧。”镜法师太不曾睁眼,只淡淡的吩咐。

    魏依依突然听到这声吩咐,有些惶恐的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左右瞧了瞧,空空的殿堂里哪里有椅子凳子,只有一个空的蒲团,魏依依只得跪到了蒲团上,然后敛目道“镜法师太好。”

    “可学过经文”

    “母亲曾教小女抄写过大般若经、芝兰目和静心咒。”

    镜法师太缓缓睁开了眼睛,浑浊的乌目里透着一点点慈爱和洞悉世态的悲悯,道“大经文懂些就可以了,圣女只求静心,既入我大耀国教,以后便不可再跳脱无礼。”

    魏依依心中了然,镜法师太是在怪罪她刚才肆无忌惮的打量,果然高人都是不用眼睛视物的,于是唯唯应诺。

    “圣女侍清苦,长则三年五载,你可耐得住寂寞”

    上一任圣女栀还,圣女位只做了三年就下嫁温王,想来镜法师太门下高徒,这样扫她师父面子,镜法师太心中也是有过节的。魏依依哪里敢随便拂逆,当即道“依依不敢妄言轻诺,但既入师父门下,愿追随左右不离不弃。”

    镜法师太不悲不喜,接着道“路还是要靠你自己磨砺,本座不能看透你心中所想,只送你一句谏言,世人独爱专情,专情未尝不是无情,愿你清者自清,独善其身。“法师顿了顿,又道,”你与你师姐都是还字辈,就赐你一个清字罢。”

    “谢师傅教诲。”魏依依立即起身一拜。

    自赐法名这一刻起,魏依依就不再是魏府的嫡孙了,虽然不像尼姑需要剃度出家,但是从此以后与俗世也就断了干系。专事伺候镜法师太,成为她的左右手。

    按照历来的规矩,圣女侍一般要多招收些个,教化些年月,再由前任圣女与天覆星宫尊长一同选拔下任星宫圣女,只是栀还早逝,镜法师太近几年也不问世事久矣,因此由皇帝送来个女孩儿,镜法师太是无所谓的。只要不是完全不可塑的阿斗,留着也就留着了。

    只不过镜法师太不问世事,却苦了现在改称清还的魏依依,在天覆星宫住下不过十来天,拜帖就淹过了宫门。大有见不到人誓不干休的意思。魏依依不敢擅自做主,只是闭门不见,倒是镜法师太提点了她“事间俗务虽然繁杂,也大可不必敬而远之,天覆圣教能窥探国运,也绝不是瞧几颗星星就明白的。这些事,你要慢慢学起来。”

    “清还知道了。”魏依依道。

    镜法师太对这个新任圣女候选倒还算满意,魏依依表面有些脱跳,但心思却沉稳,因此不免多提点几句“但你要谨记一点,你虽生在将相之家,拜入天覆圣教就是方外之人,决不可妄自尊大,那些个拉帮结派暗度陈仓的勾当,你祖父去做也就罢了,你再不可插手你可省的”

    魏依依头一回看到师父如此严厉,连忙跪下,道“谨遵师父教诲。”

    又聊了许久,镜法师太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体力不支,魏依依扶着她躺下,又帮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的关门而出。去耳房煎药,镜法师太睡醒了要喝的药,此时开始熬制,一个时辰后也就熬好了。

    这些下人做的事情,此刻都由魏依依一手包办了。倒不是天覆星宫真的缺人到如此地步,一来圣女侍本来也要与尊上同吃同住,二来镜法师太与清还也及其投缘,不过十来天的功夫,魏依依已经能够胜任起她的新职位了。

    天覆星宫坐落在皇城东侧,毗邻侵河背靠辉山,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与贤王府一在城东,一在城西,东西遥遥相望,就是坐车也要两个时辰,却离温王府上极近。

    相传八年前,栀还圣女入圣女侍,温王就在路上惊鸿一瞥,成就了一段佳话。只可惜栀还命薄,还俗后入主妃位不过月余就仙逝了,令人唏嘘不已。温王华伏荥至此以后誓不再娶,其后已有六年余,可见其专情至深,也是一段孽缘。

    而此刻,贤王华伏熨纷乱的情史正如脱缰的野马奔驰在耀国皇城的街头巷尾,让“至性专情”的华伏荥忍不住调侃道“贤弟花名在外,做哥哥的望尘莫及啊。”

    华伏熨在一旁没接话,拿着手中佩韘转着玩,嘴角的笑还带着些自嘲的意思。

    “我瞧着赵诩倒是长的真好。”华伏堑少年心性,对着两位兄长谈论别人也不吝溢美之词。

    “不若让世子住我府上吧”华伏荥好心提议。

    “皇上金口玉言,赐贤王西小院做世子驿馆。皇兄就不要掺一脚了,免得污你一世英名。”华伏熨说道。

    华伏堑也想提议,不想被三哥抢了先,然有华伏鈭金口玉言在先,只得讪笑着闭嘴。

    华伏荥听了华伏熨的话,也不恼,笑道“你是真破罐子破摔啊还是被你家两位爱妃给治好了”

    华伏熨依旧不接话,只道“走了,快开始了罢。”

    城东马场要出白虎门,因此各位王爷在此先回合,准备去观赏蹴鞠赛。难得三位王爷到齐,聊天内容也就围着他们关心的话题,左一句右一句的聊开了。

    华伏堑随着一行跨上高头大马,忽然想到“皇兄为何不请世子一同观赛”

    华伏熨也跨上马,还未回复,就听华伏荥调侃道“不怕人言可畏吗,这时候带赵诩出来,便是坐实了有私情。”

    “这有什么,难不成要躲一辈子吗身正就不怕影子歪。”华伏堑说道。

    华伏荥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别忘了那两位贤王爱妃。那醋劲可大着呢。”

    “啊,对对。”

    华伏熨无奈,侧头对下人说道“去送个信,白虎门京畿卫蹴鞠赛,午时三刻开赛,本王邀赵世子同赏。速去。”

    边上华伏堑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来,华伏荥也笑骂道“登徒子”

    、赛马

    论起皇子的教学课程,每一个皇宫里的人多少都知道,那是驳杂而精深的一个教学系统。不管一个皇子先天资质如何,只要他是皇位的顺位继承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必须背负起沉重的学业,因此赵诩虽然不以才气著称,想必在座的各位王爷,都不认为他是个绣花枕头。

    赵诩从毕国来耀,手中没有一个随侍,却带了他心头好,那便是一匹暗红色的马儿,名唤赫赫,来耀国半年来,因为不曾有一次出门溜达的机会,赵诩牵出它的时候,这畜生迫不及待的打了个响鼻。

    马服已经换好,青玉笛子擦在腰带上,看着倒是利落。

    护送的队伍已在贤王府门口站成一排,四个骑兵持戟带刀还挺威武。赵诩轻轻一跃,跨上赫赫,转头对传话的小厮道“劳烦带路。”

    小厮传话为图快速,也是骑了匹官驹,此刻见赵诩利落的换了马服还有此良驹,不免高看一眼,点头道“随我来。”话毕一甩马鞭,疾驰而去。

    午时三刻开赛,这会儿已近午时半,赵诩心知赶路要紧,只得快马加鞭随之奔向白虎门。

    要说贤王邀请赵诩观赛,真没什么大的歪心思,只不过是听皇城里流言蜚语听多了,又被华伏荥一激,觉得不爽罢了。

    赵诩匆匆而来,总算是在赛尾的时候赶到了赛场,此刻赛场已经是黄土飞扬,战到最酣畅的时刻,边上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耀国兵卒和将领,在场地边嗷嗷的嚎,喝彩声口哨声,马鸣奔蹄的声音嘈杂不堪。

    赵诩没心思看比赛,先跑到前头高台拜会主客。

    “赵诩见过温王殿下,贤王殿下,小王爷,各位大人。”

    “可算来了,世子坐我这儿吧。”华伏堑接口道,华伏堑右侧有个空座,想来是给赵诩留的,赵诩谢过他,坐了下来。

    华伏熨见他一身劲装,乐道“观赛还着马服,赛后不如比一个如何”

    赵诩不怵,反将一句“来耀半年,竟不知南大街还有条马道,被关在王府里憋闷的很,能得王爷赏脸相邀,赵诩却之不恭。”

    左侧有人笑道“比马术可少不了老七,我来做判如何”

    赵诩侧头,看到的便是那日的送过年烟火的温王殿下,正微笑着与他对视。

    华伏堑一听就来劲了,嚷到“好啊就比骑射,五哥尽管放马过来。三哥你也要一起。”

    温王笑道,“我不行,老骨头了,比不动。再说我做裁判不好么,在座谁还能比本王更一碗水端平的”

    “既如此,先谢过温王殿下。”赵诩无可无不可,反正就是抱着出来散心的目的。

    转眼比赛已经结束,一群心不在焉的高台看客才不关心赛事结果,纷纷启程赶往边上的猎场。皇家猎场地方不小,分几个区域,有山上的有平地的,既然是比骑射,自然就不需要上山了。

    到达目的地,众人下马,华伏熨问道“死靶活靶”

    “当然是活靶,死靶有什么意思。”华伏堑不假思索。

    正如赵诩所想,毕国与耀国千年同宗,很多习俗都有相似之处,就连弓弩的设计,骑射的规则都非常相似。瞧过华伏堑一箭双雕表演了一番以后,心中也就明了这比试的步骤了。

    华伏堑虽然年纪不大,对骑射的功夫倒是有下了苦工,基本上箭无虚发,九支箭十只鸠鸽,其中两次一箭双雕,还有一箭漏发,成绩委实不易。

    待他下马收弓,脸上还有些失望,口中道“失算,那一箭不该如此急躁。”

    华伏熨已经上场了,赵诩闲闲的瞧他发力奔向场中,鸠鸽被毫无章法的无序放生,华伏熨比之华伏堑发箭要快很多,基本也是一支一箭,忽然来了个一箭双雕,台下一众喝彩声,十只鸠鸽放完,算算成绩,竟然也是九箭十只,两次一箭双雕一箭漏发。

    华伏堑气愤的放下手中茶碗,咬牙小声道“又输了。”

    “什么”赵诩没明白。

    “我与我五哥比赛,回回与他成绩相同,这不是输了吗,真可恨。”

    轮到赵诩了,再无暇闲叙,出列上马,赫赫有机会撒丫子狂奔,自然跑的极为欢快,赵诩不想太给毕国丢脸,就抓着马缰先稳住赫赫,待稳住赫赫的速度,一只鸠鸽早就飞远了。拉弓已然太晚,第一支箭羽错失良机。

    一箭双雕虽然不简单,但只要臂力够,鸠鸽间飞翔的路径近,并不难完成,转眼一箭飞射,两只鸠鸽双双掉落。再如法炮制一番,最后成绩七支箭九只鸠鸽。飞走了一只鸠鸽,成绩略次于两位王爷,但胜在没有漏发。

    赫赫显然还没有跑过瘾,收缰的时候还不忘怒嗤两声表示不满,赵诩有些无奈,拍了拍马脖子,把缰绳交给了下人。

    华伏堑见到赵诩回来喊道“你马太烈性,不听话,不如我们再比一回吧”

    “快天黑了,下次再比不迟。”华伏荥提醒道。

    华伏堑无奈,只得约好下次再比,悻悻的打道回府了。华伏荥王府就在白虎门附近,与贤王和赵诩道别,也自去了。

    围猎场外一条蜿蜒的土路,在夕阳金黄色的余辉里潋滟异常。赵诩半年来头一回骑马放风,于是放慢了步子,东瞧瞧西看看,见到什么都好玩。胯下赫赫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一直发着小脾气。

    赵诩与贤王不过三步之遥,但谁也没有说话,一行人只有马蹄嘚嘚声。混着赫赫呼哧呼哧的小脾气,听着格外的搞笑。

    “你马怎么了”贤王忍不住问道。

    赵诩拍拍马脖子作为安抚,回道“嫌走的太慢了,被关了半年了。”

    贤王没有即刻回话。

    赵诩继续欣赏沿途风景,忽然赫赫停住了脚步。收回视线一看,原来是前面贤王的队伍停了。

    贤王赵诩回头问“比一下如何”说完一提马缰。

    赵诩瞧瞧前头笔直的土路,了然道“好,前头凉亭为界。”

    贤王点头,随侍即刻得儿得儿的跑去前头凉亭接应,赵诩心说王爷做派真是龟毛,提溜着赫赫,走到贤王并排。

    贤王的坐骑曾与他一同征战南北,是匹有血性的宝马,通体乌黑,四只蹄子却是白色的,因此取名踏雪,这在赵诩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有所耳闻。此刻有机会一较高下,连平时不专名利的赵诩也有些跃跃欲试。更何况已经打了鸡血的赫赫。

    一声令下,两批马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不愧是被憋了半年之久的赫赫,出蹄极快,几乎是压着喝令而出,甩掉踏雪挣得半个马身的优势。但是宝马良驹毕竟不是善茬,不过半途,踏雪后来居上,竟然渐有并驾齐驱之势。

    中途如何你争我夺,赵诩和贤王心中有数,只不过到达凉亭的时候,赫赫已经把爆发力消化的差不多了,最终踏雪后来居上,在凉亭处齐齐踩线,几乎无有输赢。

    赵诩缓下赫赫的势头,笑道“踏雪果然宝马良驹。”

    “高皖马善冲刺性刚烈,良驹一匹百两黄金。想来世子这一匹也不煌多让。”

    赫赫跑完一程,果然安静了许多,赵诩很满意它现在安静的状态,又抚了抚马鬓,道“不全是高皖血。”

    贤王难得看走眼,立刻“哦”了一声。

    “是高皖马与塔克马的混种,不算如何刚烈,就是调皮。”

    贤王对于他用调皮形容一匹马有些好笑,不过马上他又笑不出了,他的踏雪蹬着蹄子嗤鼻,似乎在表达什么意思。

    赵诩自然看不明白,向贤王投去莫名的询问目光。

    贤王皱眉道“有人来了。”

    此刻暮色四合,城门就要关闭,怎么会有人这时候出城,并能惊动踏雪不出一会儿,远远就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飞快,竟是一骑绝尘。眨眼的功夫就来到的面前,只听他一路疾驰,口中喊到“报京城急报皇上口谕,宣贤王殿下即刻进宫”

    、战局杀机

    耀皇朝景颇十五年,在毕耀大战后不过年逾,耀属国莽桑联结歧蒙部族突然发难,在汝州边境起兵,势如破竹,连下三城,战报十万火急的送到耀皇宫,除了魏老将军,竟然无人能当此任。华伏鈭一旨急招,把在围场狩猎的贤王火速宣召入宫,商议对策。

    魏老将军还待逞强,希望能够披挂上阵一雪前耻。贤王却推卸的一干二净不愿带兵。一时间兵权有如烫手山芋,推来搡去,好不热闹,把个皇帝的博证议事厅闹的鸡飞狗跳。

    “贤王当年英姿微臣早已耳闻,不若贤王亲领五万精兵,痛击蛮夷,给他们个下马威”

    “莽桑小国,要亲王领兵,真是杀鸡用牛刀”

    “魏老将军老当益壮,如何不能挥师北下,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这边争争吵吵不停,华伏熨只道大哥真是好耐力,一边揉揉太阳穴,实在是他娘的太吵了

    温王也来了,不过他带了华伏堑一道,这倒是挺稀奇,华伏堑还未赐名,空有王爷的挂衔,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议事厅里。贤王略一思索,便知其用意了。

    见众人吵闹不休,华伏堑跨前一步,拱手道“皇兄,微臣愿披挂上阵,迎击莽桑”

    议事厅一下子被浇了盆凉水,顿时各位大臣均偃旗息鼓。都看着圣上裁决。

    华伏鈭端着茶碗喝了一口,道“上阵杀敌不是儿戏,你五哥当年出征也都十七了。”华伏堑方刚二八,华伏鈭怕他年轻气盛,倒也合情合理。

    华伏堑不服气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才不要困守皇宫。上阵杀敌才能建功立业,皇上让我去吧”

    温王这时候接口道“七弟莫急,你有志气自然好,可想过如何布阵如何迎击”

    华伏堑倒真没想过这些,顿时“这”了半天,最后一咬牙道“这些就由军师去想吧我只上阵杀敌就行。”

    背后一群大臣都憋笑憋的很辛苦,又不能笑出声来,着实很痛苦。

    “既如此,朕送你个军师如何”华伏鈭抬眼看向华伏堑,循循善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不过大家都低着头,抬着头的温王贤王则视而不见。

    华伏堑单细胞,反正有的上战场就一切好说“但凭陛下做主。”

    华伏鈭转头对着魏老将军道“魏爱卿,听说你手下军师有不少,可曾有合适的人选荐之小七,朕也放心些。”

    魏德隆道“微臣惶恐,兵部侍郎吴大人足智多谋又曾随老臣征战南北,是最合适的人选。”

    吴苗隶属兵部,和尚书魏德隆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可以说是魏德隆的左右手,当即出列道“微臣愿随七王殿下,迎击莽桑。”

    “如此甚好,老七,你也不小了,这次朕等你凯旋而归,赐你座住宅府邸,做个闲散王爷吧。”华伏鈭本意是想给的甜枣,不想说到贤王后华伏堑的表情一脸的不削,随即又明白了,这个弟弟恐怕小心思多,不屑于做劳什子闲散王爷,也不知被他那长五岁的王妃教化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到底年轻,面色外露,城府不足。

    博证议事厅的灯火一直亮到的深夜,何时出兵如何布阵,待聊的巨细靡遗之后,华伏鈭才将众人遣散,这会儿已经子夜时分了。

    华伏堑乐颠颠的回到自己小王府,虽然没有赐名,一切用度都是王爷制式,就连王妃也是皇帝亲旨赐婚,这是一个倍儿有面子的事情,再想到马上就要披挂上阵,从此扬名立万,再不用缩头缩颈的做狗屁挂职小王爷,心中不免又敞亮了三分。

    子夜一过,当空明月在乌云里忽明忽灭的,进了王府下了软轿,石头小路上宫灯照不清透,但老远就可见王府内厅灯火通明,有个手执宫灯的小丫鬟来接华伏堑,低头做下人礼,道“王爷吉祥,王妃在浮华殿等候王爷多时了。”

    华伏堑心中一喜,脚下不由快了三分,一条抄手游廊,走的心急如焚,进到内殿,就看到一袭倩影伫立,华伏堑柔声道,“蓉儿怎的还不睡。”

    “王爷吉祥。”倩影盈盈一拜,抬头看向自个儿的夫君,眉眼弯成柔和的弧线,红唇贝齿锦衣华服,端的是风华绝代“宫里为何急招可吓煞臣妾了。”

    华伏堑虚扶着爱妻,一边牵着她走进内厢房,“快进屋里说,外头更深露重,怎不多穿些”

    “臣妾给夫君做了雪耳甜水,只怕夫君赶不上用,这会儿还在炉子上热过的,夫君且尝尝。”

    “夫人有心了。”接过温热的糖水碗,粗粗尝了一口,随即又勾起唇角,笑意盈盈。

    “夫君,可是有什么喜事儿”曹蓉与他虽然夫妻不过年许,但早就对他喜形于色的性子拿捏的分毫不差。

    华伏堑挥退众人,让下人把门关上了,才道“本王马上要披挂出征了莽桑来犯,京城八百里急报。”

    曹蓉先是一惊,转而又是一喜,“太好了”随后急忙拜倒道“臣妾恭喜殿下,望殿下凯旋而归,早日班师回朝”

    华伏堑扶起曹蓉,随后又一皱眉道“蓉儿,你说我这便出征了,世子这边”

    曹蓉心下了然,局已经布下如此之久,眼看就要收网,如何舍得功亏一篑于是凑到华伏堑近前,轻声到“不若即日出手,快刀乱麻,夫君也好安心出征。”

    华伏堑一向以曹蓉为主心骨,此刻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皇上只给了我七日时间,七日恐怕有些紧了。”

    “怕什么,赵诩三日一卯,你只要拖住他晚些走,还怕得手不了么”

    翌日,赵诩照常来到四夷馆应卯,由于冯海和陈罗正只在典册楼堵他,所以自从那日以后,赵诩便只遣小楼去典册楼搜罗资料,本人坐在四夷馆甄别侧馆里,与同事一块儿做些事,蹲守个一时三刻,再领些翻文补缺的活计,即刻回到王府,过着低调而无聊的质子生活。

    寻常做到巳时三刻,赵诩就该走了,这会儿正收拾文册,甄别侧馆门口忽然嘈杂起来,赵诩出门一看,见来了架拖运的木板车,两人一推一拉,哼哧哼哧的将车送到门口,再瞧那木板车上,大大小小书籍典册堆的快有一人半高,木板车前后能有一尺长,上头的书已经有些倾斜,瞧着马上要倒下来的样子,幸好有麻绳捆着,勉强维持着平衡。车子方刚停稳,那拉车的就嚷嚷到“快快快,杵着干什么赶紧的收拾进去,明日大人要查的,今儿在的各位辛苦些,把册子都分门别类的放到典册楼去。”

    甄别侧馆此刻一片哀鸿,都道“怎么这么多啊平时怎么不见送来”

    那拉车的一脑门子汗,心中也是不爽,道“这是宫里的吩咐,我可不知道。明日杨大人来查,你们速速开工罢这车先留着吧,瞧好了,在下翰林院执事周寒,明日来取车,各位请留步。”说完扯着车后的那人,扬长而去。

    冯海最会撂挑子,道“唉哟,不巧了,这会儿我娘等着我去熬药呢,各位,先走一步。”

    有了冯海这个先例,许多胆子大有后台的纷纷扯谎而去。这个闹肚子疼,那个娘子快生了,好不热闹。一下子殿中只剩下寥寥数人,都是些新来的。令赵诩意外的是,陈罗正竟然没走,还主动的跑去松开了车上绑着的麻绳,口中隐有怒气,对站在门口的赵诩嚷嚷到“还愣住干嘛,都来帮忙啊”

    赵诩本也是要走的,奈何这帮四夷馆的都是油子,能跑的都跑了,而留下的这些人和赵诩也有些薄面交情,左右也是无事,便上前一同搬起书来。

    翰林院送来的这些,都是外国番邦的著作,每过一段时间会送来些,但从没一次性给这么多过,人手力量不足,要识别外文,又要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再放入典册馆,恐怕即使有这三四个人,也要弄上四五个时辰。

    就这样摸索着整理,眼看着斜阳西下,不一会儿已经看不清书册上的字来,众人点了油火,加班加点的继续整理。

    到亥时,那一车子书籍才堪堪整理完毕,赵诩好久不曾干重活,此刻只觉全身绵软乏力,只想着赶紧有张大床,睡他个昏天暗地。因此匆匆与众位告别,就坐上了软轿。

    亥时的更鼓敲过才不久,当空明月舒朗,这不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赵诩累的狠了,进了轿子就假寐起来。由着轿夫颠着走,渐渐的有了些睡意。

    一刀破空的声音疾呼而来,虽然不甚真切,赵诩还是立刻惊醒,却听前头轿夫一声“有刺”呼声戛然而止,轿子剧烈的颠了一下。

    这时候才听一个轿夫如梦初醒般的呼救“来人啊有刺客”

    赵诩撩开轿帘,兵戎声渐起,随身侍卫已经和几个黑衣人战成一团,一时间倒近不了身,只是来人众多,不下数十个,四个侍卫恐怕只能拖延点时间,未必能突围而出。赵诩解下要带上的玉笛,挑起精神走出了软轿。

    软轿停在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左侧瞧着是个桃园一样的地方,右边也不是楼房,隐隐有水声传来,恐怕是哪户人家的小桥流水景致,这个前后无人的地方,果然是杀人越货的绝佳地段。

    、对峙

    四个人终究不是十个人的对手,外围十个杀手显然是高手,正逐渐将包围圈缩小,来的近了,赵诩才瞧清楚来者的装束,不由的“咦”了一声。虽然是一水的夜行衣,却与当日旦吉城黑衣罗刹一般,有着肩披,难道来的是黑衣罗刹黑衣罗刹保了赵诩一路来耀,此刻又来刺杀这是何道理

    不待赵诩有更多的思绪,已经有黑衣人杀破重围,直冲赵诩而来,明晃晃的白片刀口直劈赵诩面门,这是多狠毒的一记杀招,也是极为明显的一个破绽,但凡有些武功底子,稍稍一挡或一侧就破了来势,赵诩毫不迟疑,玉笛横空“当”的一声,硬碰锐器的声音很响,玉笛竟然没有碎裂,赵诩后退半步,与那人交起手来。

    “住手”远处来了些甲胄金鸣声,合着整齐的脚步,这群人卫戍军打扮,很快杀入战局。黑衣人见援军已到,纷纷逃逸,不一会儿功夫,跑的一个不留。

    卫戍军统领分出小分队,非常霸气的喊道“给我追”

    赵诩还不曾与来人交手三个回合,无法试出深浅,总觉得这些黑衣人目的模糊,心中存疑,但此刻也只能先应付这位统领大人,“在下毕国赵诩,谢统领相助。”

    这统领见到赵诩,竟然脸色一红,然后眼皮再不敢抬,连声道“原来是世子殿下,惭愧惭愧,世子要谢,就谢七王爷吧。”

    “哦”赵诩不明就里。

    “七王爷夜归,听到此处有打斗之声,遣我来瞧瞧,不想竟然是世子殿下,不知殿下有否受伤”

    “统领来的及时,倒是不曾受伤,死了一个轿夫,麻烦统领替本世子报官吧,不知七王爷现在何处”

    “王爷已经回府,世子若是不弃,就由在下护送世子回府吧。”

    一个卫戍军统领领着世子回贤王府,自然惊动了贤王阖府上下,而统领还有军务在身,并没有多留。赵诩在四夷馆整修书目,一日下来也已经疲累的只想休息,吩咐小慧一切往来谢客,就沐浴更衣睡下了。

    贤王还未睡,惊动了之后着人去请,就这么碰了一鼻子灰。后几日要找赵诩商议这件事,又都被回绝,西院本来是王府的地盘,偏现下进不去,端的是抓心挠肺的纠结。

    不几日那位会脸红的统领就递来拜帖,求见世子殿下,贤王早已经候了多日,逮不到赵诩,就抓着这位吴统领不放,无论如何也要摸清情况。于是此刻请吴统领来了书房,再去请赵诩,本人总算是从西院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吴放听说贤王有请,很是惊讶,再看一旁坐着赵诩,屈膝行礼道“在下卫戍军统领吴放,拜见贤王殿下,世子殿下。”

    “怎么回事吴统领可否与本王细说当日情形”

    吴放一五一十把那夜事情讲了一遍,然后接话道“黑衣人逃窜的极快,未能捉到活口,但看装束,应是黑衣罗刹无疑。”

    “有请仵作验过轿夫尸体吗”赵诩问道。

    “已经请官府验过了,刀口平滑一击毙命,黑衣人是用刀的高手。”

    “你与他们交过手,没有瞧出端倪”贤王抬眼问赵诩。

    赵诩心道这贤王倒是知道的巨细靡遗,便道“有侍卫在侧,轮不到我,不过强接了一招,瞧不出什么。”

    “七王爷当日为何深夜行路”

    吴放回道“七王爷不日就要出征,当日与吴苗吴大人商议出兵之事至深夜,因此偶然路过。”

    事情查不下去了,贤王也无奈,吴放告辞而去,书房只剩下赵诩和华伏熨二人。

    华伏熨想事情出神,赵诩则在打量这个书房,当日质宫大火,匆匆在此处回见了耀皇帝,赵诩也未能有机会仔细打量打量,华丽的蛟绡纱帘已经撤去了,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三进拱门每一处都有盆植物,初夏里水灵灵的绽放着不知名的花朵。上头还有些水珠,要掉不掉,瞧着人也清爽了几分。

    “不是黑衣罗刹。”

    “什么”赵诩正瞧好奇,不自觉的转了转手中玉笛,思路还有些转不过弯,随后又明白了华伏熨所谓何意“何以见得”

    贤王却不回答,转了个话题道“你手上这管玉笛,倒是很奇怪,不知是何材质”华伏熨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随口一问。

    赵诩心思一转,便起了玩心,道“与白鹤公子那管玉箫材质是一样的。”

    贤王忽然想起当日皇宫家宴,那一袭白衣狐毛谦谦君子,像极了梧州白鹤山庄的少庄主贺迎,当日家宴华伏熨看傻了,如此失态之举当然不可以宣之于口,只是当日贤王妃在侧,看在眼中就如碰了是黄蜂尾上针,吃了好几坛陈年老醋。这档口突然被赵诩挑起话头,免不了又问一句“你与白鹤公子还有私交”

    这回轮到赵诩转开话题“为何不是黑衣罗刹”

    赵诩想以物易物,贤王是不会同意的“毕国深宫太子与耀国小门小派的庄主嫡子,能有什么干系”

    赵诩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即刻尖牙利齿的回敬“酉奎年七月,贤王痛击梧州匪寇,却被匪徒暗箭伤及左肩,毒入五内危在旦夕,在白鹤山庄住了月余,由贺迎亲手熬药,王爷不记得了么”赵诩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华伏熨的脸色渐渐从微笑到惊讶再到警觉。

    贤王当年中箭,除了亲随一个吕笑,还有后来上报给了皇帝,只有白鹤公子一人知道,这么说起来,这个赵诩果然不简单,心中所想,口中就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虽然是陈年旧事,但谁又知赵诩心思多舛,憋闷的太久,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质问一番,只可惜他没有如愿的看到华伏熨哪怕一丝愧疚或者担心,对方满心满眼的警觉让赵诩一时间烦躁的无以复加。

    “为何不是黑衣罗刹。”没有问句,没头没脑,赵诩说完就紧迫的盯着华伏熨,这就是一场较量,两方手里都有讯息,就看哪一方更沉不住气。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初夏的虫鸣在院子外长叫不歇,成为了这场较量唯一的背景乐。

    华伏熨斟酌了许久,又打量了一下赵诩,然后确认道“贺迎是你什么人”

    赵诩细微的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到底是初来乍到,就算捧出一颗赤诚之心,人家也能踩到泥里,当下不愿再废唇舌,回道“在下多有叨扰,告辞。”

    “黑衣罗刹就是铁骑卫,若非皇谕均无权调遣”华伏熨认输。

    赵诩灿然一笑,待要接话,却听外头喧哗声起。

    “贤王妃到”唱声未止,一声娇笑就已经到了门口。华伏熨有再多话,此刻也无机会再续。只得悻悻放走了赵诩。

    “王爷不是去营帐了么,这会儿还在书房我道是”甫见到门口的赵诩,王妃碧铮瞪着杏眼愣在门口。五个月的身孕早已显怀,人已经瞧着有些臃肿,挺着略涨起的小腹,却并不影响她珠环玉翠的美貌。

    “王妃安好,在下叨扰了,告辞。”反正话题已经结束,赵诩不再多留。径直回西院去了。

    碧铮一眼就认出了赵诩,此刻街头巷尾的谣言还在继续编排发酵,碧铮想当然的认为谣言的祸首必然是赵诩无疑,此刻竟然还登堂入室,简直无法无天,当下气的握皱了手中绢帕。

    “商议国事而已,爱妃何事”贤王解释了一句,解释完又觉得这句话很多余,语气带着些不耐。

    碧铮到底心机深沉,此刻再不露半点怒意,回道“臣妾来给琼花浇水呢,天儿热了,浇水要勤快些。”

    “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是了。这是琼花”

    碧铮见他难得对她伺候的花草感兴趣,忙回道“是啊,夏日炎炎,弄这几盆翠绿的洒上水,瞧着清爽些。你瞧这些小白骨朵,马上就要开花了呢。”

    贤王点头,不再多言,他突然想到,方才某人也是对着这几盆花,看的出神。

    、丫鬟

    贤王的路不通,不代表别的人不通,七王马上要出征,赵诩赶在人出发前两天递上拜帖,果然马上有人来请,于是毫不客气的登门造访,算是赵诩来耀半年第一次外交会晤。这次外交的借口也相当的冠冕堂皇,七王偶然救下了赵诩,这份情谊总归是要做做样子的。

    华伏堑非常热忱的邀请赵诩同饮畅聊,从上次的骑术说起一直绕到了莽桑国王的女儿率军一事,桩桩件件八卦小道消息,聊的不亦乐乎。

    “我道毕国太子该是个端方君子不食烟火的,却不知子谦如此妙人,能引子谦为知己,实在是本王之万幸。”华伏堑说起算话来,倒也一板一眼,一句一个“子谦”叫的赵诩五脏内附都有些翻滚。

    子谦是赵诩的字,来耀半年不曾有人问起,这时候被如此这般称呼的颇为亲近,真有些习惯不能。

    “王爷为人如此随和,在下也是相见恨晚。”

    华伏堑见水到渠成了,终于开始转移话题,“子谦兄,你跟我说实话,你住五哥的贤王府,可有这儿自在”

    赵诩心说这话怎么答,答哪儿都讨不到好,只能埋头吃酒。

    华伏堑也不追问,继续道“我知那街头巷尾的嘴碎,嚼这些没根据的舌头,你别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本王瞧的清着呢。”

    “七王爷明察秋毫,在下敏感五内。”

    “更何况不日贤王妃诞下子嗣,你在那处也颇有不便,不如你住我这儿来吧你看我马上就要出征了,房子大着呢。”

    赵诩头也没抬,华伏堑觉得可能他是在犹豫,于是添火候“不瞒你说,黑衣罗刹虽然是暗卫,却不是人人调遣的动,除了温王贤王和陛下,谁人也请不起,这不是明摆着贤王有此杀心子谦若是不弃,来我府上”

    “呼呼”赵诩的呼噜打的非常及时。华伏堑话音一顿,心想,完了,功亏一篑。

    送走烂醉的赵诩,曹蓉迫不及待的打听情况,“如何答应了吗”

    华伏堑懊恼的叉腰道“真是气撒个人,醉倒了,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醉倒了”曹蓉第一反应是赵诩看出端倪,一切功亏一篑,一想又觉得不放心,问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住贤王府还不如我这里开心,况且贤王还要杀他,哎哟打我干嘛。”

    曹蓉怒其不争,道“你提黑衣罗刹了你有没有脑子”

    “怎么了呀”华伏堑还是不懂,不明白哪里说错话了。

    “假扮罗刹就是个局,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这般挑明了说,不是此地无银吗”曹蓉有些无奈。

    “这这怎么办”

    “恐怕赵诩已经怀疑了,不过倒不是不可挽回。你”曹蓉附上华伏堑的耳朵,这般那般一交代。华伏堑顿时两眼放光,道“蓉儿果然聪慧绝顶”

    醉的不省人事的赵诩,被送出了七王爷的府衙,软轿绕出前门大街,立刻变的眉清目楚,哪里有半分醉意。下了轿子,步行到南大街,慢悠悠散起了步,反正时候尚早,回去再出来又是一番文牒折腾,不如抓住机会多跑跑。

    经过三个月休整,都深酒楼果然有些起色,虽然还不如对门春风楼那般客似云来,但也不比往年死气沉沉,看来假以时日,日进斗金也未可知。

    赵诩并未进到酒楼里,在七王府上吃的有些撑,走着正好消食。

    绕来绕去走了些繁华的巷子,终于把自己走迷路了,赵诩转头问侍卫道“不知这是何处”

    “回世子,这是反面胡同,因为对过有条一样的正面胡同,因此得名。”

    赵诩“噗嗤”一笑道“谁起的名字,这不是忽悠人么”

    等走到正面胡同赵诩才明白所谓的“一样的”是什么意思,果然两条街非常相似,怪不得会走迷路呢,走不多远侍卫又道“世子,反了,那儿才是去王府的路。”

    赵诩挠头,不好意思的道“不如你带路吧,我走晕了。”

    侍卫老老实实的带了一段路,终于回到了南大街,赵诩谢过侍卫,继续往前走去。

    带着侍卫走路是件比较拉风的事情,很多平民都比较畏惧这种前呼后拥的人,因为来人必然非富即贵,当即能把息壤的南大街劈开一个圆形的空间,赵诩就是空间里的猴子,圆圈以外的人们都用看猴子的眼神瞧稀罕。

    所以当前方出现一堆不明围观群众瞧别人稀罕时,赵诩还挺乐意。只不过等他走近了,才发现他自己的圆并不因为对方的圆而变化,反而是对方的圆被打撒了,露出了被群众围观的里面的人。

    一卷草席,裹着一个人,不,一具尸体,边上女孩瞧着也不小了,大概十七八岁,哭的很是凄厉,地上用炭灰写着字“卖身葬父”。

    赵诩本不想管,奈何自己的圆比较拉风,一下子成为众人焦点。走过去的时候路人的视线都能将他凌迟一遍。

    女孩哭声渐小,看这个公子哥施施然而去,脑袋还挺灵活,立即飞扑上去,口中喊道“求公子施舍,小女子甘愿以身相许做牛做马,只盼家母仙逝能有一隅安生之所,求公子开恩”

    侍卫早就把女孩挡开了,挥手就要甩掉,赵诩皱眉道“别打伤人。”

    侍卫无奈,不能打又拽不开,这般拉扯僵持着。似乎也是不妥。

    赵诩从囊中抽出二十两银子,道“不要哭了,拿去吧。”

    女孩得了银子忙不迭的叩拜,嘴中一刻不停的道谢“谢公子谢公子,公子大慈大悲观世音转世。”

    赵诩见她不缠了,安心打道回府。还未走两步,后头侍卫却道“你怎么还跟来”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请留下公子府址,待安葬家母,必登门道谢,为奴为仆,凭公子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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