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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一品公卿 第11节

作者:八爷党 字数:28100 更新:2021-12-29 07:38:19

    永安帝长叹一声,只觉得颇为头疼。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暂且退下罢。该怎么处置你,朕要和朝廷诸位臣工好生商议一番你说你好好儿的在幽州戍守边塞,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颜钧集听到永安帝这一番话,心下不觉窃喜。盖因永安帝若真的想惩治他,恐怕朝中早已有了决议。如今永安帝这般犹豫,怕是不想认真处置他,却又碍于朝廷声誉,朝野非议罢

    颜钧集心思回转间,恭恭敬敬的朝永安帝躬身拜别,退出立政殿。彻身出来时,恰好在宫道上看到了入宫复职的薛衍。

    颜钧集笑眯眯上前,冲着薛衍拱手道“多日不见,薛世子一向可好”

    “颜将军好。”薛衍以一揖笑道“年余不见,颜将军神采奕奕,愈发威风了。”

    “承薛世子吉言,我也觉着自己有贵人相助,今后更会平步青云。”颜钧集看着薛衍,意味深长的道“某职责所在,不常入京。难免会有一些奸佞小人在陛下跟前儿垢谇谣诼,百般诋毁。不过所幸陛下圣明,必定能分得清谁是忠心耿耿的贤臣,谁又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薛衍淡然浅笑,云淡风轻的道“颜将军说的很是。这世间有忠心耿耿的贤臣,便有为了一己之私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就算有人自诩聪明,混淆视听。真便是真,假便是假,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我们静等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罢。”

    颜钧集舔了舔舌头,笑眯眯说道“没想到一年不见,薛世子的文采倒是更好了。”

    “陛下有意叫我入国子监读书,学习圣人之言。想必到那时候,我这文采会更好。”薛衍说了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还等着我去复职,暂且不跟颜将军闲聊了。改日有暇,我请颜将军喝酒。”

    “好哇,我最喜欢薛世子的酒了。倘若饮宴之时没有薛世子的酒,我恐怕会觉得没有滋味呢。”颜钧集说着,侧身笑道“不耽误薛世子了,您先请罢。”

    薛衍亦侧身让道,开口说道“颜将军乃是朝廷一品将军,微臣不过区区六品的千牛卫士,岂敢叫将军为我让道。还是将军先请罢。”

    “几日不见,薛世子也愈发懂礼了。”颜将军勾了勾嘴角,拱手笑道“罢了,那我就先走罢。”

    薛衍低头笑应,站在原地,待颜钧集走过,方才转身离开。

    至显德殿时,永安帝正愁眉紧锁,暗自沉吟该怎么举措,才能把颜钧集抽出这趟浑水。闻听小黄门通传薛衍觐见,不觉搁下心中烦难,宣传薛衍入殿。

    薛衍脱靴入殿,拜见过永安帝后,方提正事

    询问的且是陛下与太上皇何时迁宫别居之事。“如今已到年下了,太上皇的意思,是在年底前搬过去最好。这样陛下能即刻搬进太极宫,永安三年元月初一的大朝会,便可由陛下在太极宫主持。也意味着新年新气象。只是这么一来,距离年下也就只有不到二十天了。我去问过钦天监,钦天监又说近二十来天都没什么好日子。”

    永安帝闻言,不觉皱眉说道“圣人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大褚皇室自有天道庇佑,又何必在乎什么黄道黑道既然是太上皇的意思,那便般罢。”

    说着,又想到一事,便问道“对了,兴庆宫那边可是全都妥当了”

    薛衍便道“全都妥当了。”

    永安帝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兴庆宫修饰摆件儿等琐碎事宜,因笑道“太上皇年高体迈,不爱走动了。修缮兴庆宫,也是为了给太上皇一个安心养静之所。所以这兴庆宫里头的一应事务,要贴合太上皇的心意才好。”

    如此,他才能安安心心的搬到太极宫去住。

    薛衍听永安帝此番话,附和了一回,又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说道“这是东西两市玻璃铺子一年的收益。衍儿已经拓印了几份,分别送往各府中了。这是陛下的。随后还有今年一年的红利,也都送进宫中了。”

    好久没听到这个消息,永安帝差点儿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见薛衍拿来账册,他便示意一旁伺候的太监接过来,放在桌案上。且不细看,仍笑着问薛衍道“这一年的收益大概不少罢”

    薛衍说了个数字,旋即又说了个数字,仍笑回“这是陛下能分到的。”

    永安帝闻言,不觉一惊,脱口说道“怎地这么多”

    “不算庄子上给宫中各宫各苑换玻璃的数目,只说这玻璃铺子和另外几个铺子在东西两市开张以来,京中各官宦人家竞相追捧,皆以此替换了窗纸。那些玻璃摆件儿也很是炙手可热。之后消息传到各州府,母亲又趁便将这些分号也开到了各州府。再加上京中很有些胡商对此颇为稀罕,也都买了不少回国贩卖,这么一来一往,都更多了。这还只是今年忙于在各地建分号,客源不怎么稳定的缘故。待明年恐怕收益会更增添几倍才是。”

    不过过了这两年后,市场日趋饱和,这收益也就随之稳定下来了。

    永安帝将御案上的账册翻了几页,暗暗咋舌道“只不过是几间铺子罢了,没想到这收益竟如此丰厚,且快比得上朝廷赋税的一半儿了。”

    “那是因为今年年景不好,朝廷为了宽济百姓,蠲免了很多州县赋税的缘故。等到明年年景好了,这点银钱也就不算什么了。”薛衍笑眯眯回道。

    君臣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直至午膳时分,永安帝带着薛衍又至太极殿陪太上皇吃过午膳,这才放了薛衍出宫。

    五日之后,几永安二年腊月初十,宫中诸事妥协,永安帝与魏皇后亲自主持太上皇迁宫之事。

    是日,退位之后在永安帝幽居两年多的太上皇将迁宫至兴庆宫。

    长安城内,自太极宫承天门至兴庆宫九仙门这一路的官道上皆已戒严。各坊门紧闭,唯有戍卫长安城的御林军在官道两旁持着兵戈静静侍立,冬日暖阳高悬在空中,散发出惨淡的光芒。反射在御林军身上的明光铠和刀戈锋芒上,越显出杀气凛然之色。

    宽敞寂静的官道上,一队队的宫俾太监或捧或抬,将太极宫内太上皇常用之物搬至兴庆宫。长长的队伍比肩继踵,这边已进了兴庆宫,那边还未出太极宫,如此周折反复,欲添忙碌。

    这一日的搬家整整持续了六个多时辰,自天明五鼓至夜间宵禁之后,仍未断绝。住在永兴、安庆与大宁坊的百姓们听着坊外官道上车马喧阗之声,夜间感受着外头烛火通明,恍如白昼的景象,深刻的感觉到朝廷的天,又一次变了。

    不过这次是变的愈发明朗了。

    自今日起,朝野上下,再也无人敢质疑永安帝的帝位是杀兄轼弟,逼父让位而来。

    而在太上皇搬离太极宫后,登基三年的永安帝,终于在太上皇的亲自督办下,于太上皇迁宫兴庆宫的十二日后,也就是大褚二年腊月二十三这日,名正言顺的迁入了太极宫。

    这一日的搬迁,亦在大褚的历史上,添下了浓重的一笔。它意味着显德朝在朝廷中的影响终于消散殆尽,励精图治的永安朝,浓妆摩擦,再无羁绊的登上朝堂。

    迁宫之后便是年下,朝廷开始封笔。因有两代帝王迁宫别居的大事在先,颜钧集回京叙职却无结果的小事,也就无人在意了。

    转眼便是腊月三十,因这一年太上皇刚刚搬进兴庆宫,兼又深知民间乔迁尚有亲朋好友登门道喜,太上皇年纪越老,越发喜欢热闹喧阗。便同太上皇商议道“既然元月初一的大朝会要在太极宫操办。今年除夕的家宴,便在兴庆宫罢。也是贺我乔迁,搬至新居的意思。都是自家人,坐下来热闹一晚上,也就是了。”

    永安帝正感念太上皇别居迁宫之恩,闻听太上皇这点小要求,岂有不允的。不但立刻答应下来,亦且连除夕这日的皇宫赐宴都放在兴庆宫了。美其名曰“父亲既喜欢热闹,便叫满朝文武也都热闹一回罢。”

    却不知永安帝此举,一则是哄太上皇高兴,毕竟太上皇乍然从太极宫迁出来,亦是交出权柄的意思。倘若只身幽居兴庆宫,恐怕会生寥落凄清之意。二则也是显摆显摆自己的仁孝贴心。

    要知道为了修缮兴庆宫,让太上皇住的满意。永安帝不但花光了自己的内库银钱,甚至从国库中拨出几十万贯,又有卫国公府无偿献上的玻璃青砖琉璃瓦等物,再加上太上皇自己也出了一部分梯己,最终才建成了这么一座兴庆宫。

    虽然未必比得上洛阳行宫之骄奢堂皇,但是精巧别致,舒适安逸之处,也是太极宫等宫室皆比不上的。

    叫这些朝臣们趁着除夕夜宴的工夫瞧一瞧兴庆宫,他们就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怠慢太上皇的意思了。

    永安帝纵然心理素质强悍,可杀兄轼弟夺取帝位而不在乎请示如何毁誉,可若是情况允许的话,他也想要个好名声。

    而叫太上皇亲口承认他的仁孝之举,便是再好不过的。

    这么想来,倒是与太上皇想要热闹一番的心境不谋而合。于是父子两个当即计议已定,除夕皇宫赐宴,便摆在兴庆宫了。

    届时不但有贺太上皇乔迁之喜,更有太上皇弹奏琵琶,永安帝亲舞擎王破阵之曲。

    以此来表达天家父子无嫌隙,骨肉血亲其乐融融。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永安帝不但无耻的下旨叫太子和一众儿子跟着演练此舞,更是将与此毫不相干的薛衍也绑了进来。

    并且言之凿凿的说道“父亲最喜欢你,待你比之太子、青鸟这些亲孙子也不差什么。圣人不是说彩衣娱亲为孝。既如此,你这也是为太上皇尽孝。既是尽孝,你为何要推三阻四,难道你对太上皇不是真心孝顺吗”

    薛衍看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永安帝,只能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

    、第五十章

    作为大褚皇朝以军功起家的皇亲国戚,薛衍耳目濡染,自然是会跳擎王破阵乐这支曲子的。太子和卫王更不必说,所以到了除夕夜宴这这一日,永安帝果然领着一众子侄在堂前执戈握盾,太上皇也十分兴头的横抱琵琶,弹了一曲擎王破阵乐。

    不过场中舞蹈者,除了永安帝这个经年打仗,且运动细胞颇为和谐的原创外,余者跳的皆是松松垮垮,比不上去岁年夜宴时,真正历经沙场的将士们跳的有气势。

    但永安帝这番想要的,也并非是兵者肃杀的气势。又有一干臣子度陛下心意,在旁不断称颂天家和睦之情,众文臣武将眼见着上首的陛下和太上皇笑的合不拢嘴的模样,心下了然。

    酒过三巡,太上皇手持酒樽,突地便向左仆射裴籍笑道“裴三,依你所见,我这兴庆宫如何”

    除夕赐宴之前,诸位臣工已至太上皇新搬迁的兴庆宫。在两代帝王的带领下,穿林度水,阅鸟观花,将这座太上皇养老的宫室略略游了大半。饶是众位臣工曾见过前朝豪奢之景,却仍旧觉得这兴庆宫在薛家世子的主持修缮下,仍有惊人骇目之处。尤其是通了地龙的后花园内虽是寒冬却始终温暖如春,百花绽放的春景,以及园内一座白玉玻璃亭和宫室后头的人造温泉,更是让人啧啧称叹,以为巧夺天工。

    裴籍闻听太上皇垂问,当即撂下筷箸,笑眯眯回道“自然是巧夺天工,别说是太极宫比之不及,恐怕连历史上文人墨客竭力称颂的阿房宫,都要逊色了。太上皇好福气,可在兴庆宫安享晚年,可见陛下对太上皇孝顺备至。薛世子也是极为用心的。”

    不过裴籍口内这么说,心下却是不以为然的。太极宫纵然比不过兴庆宫奢侈舒适,但却是帝王所在之宫室。意义当然不一样。何况永安帝使计策诱哄太上皇迁居别宫,修缮一座比太极宫更安逸堂皇百倍千倍的宫室给太上皇养老,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他又该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呢。倒是薛世子小小年纪,手段很不一般啊

    裴籍饱含深意的看了薛衍一眼。

    大褚建国十余载,自永安帝登基后,不是霜灾就是旱涝,在有心人看来,这自然是上天不认可永安帝杀兄轼弟,撺掇皇位,所以降下天罚的缘故。

    因此饶是永安帝自登基后勤政爱民,削减赋税,但朝野之中仍有许多人暗中存有非议,以为永安帝不是天命所归。再加上太上皇退位让贤之后,迟迟没有迁居太极宫,朝中显德老臣一脉自然以太上皇马首是瞻,所以永安帝这个皇帝当得就越发尴尬。

    原因无他,只因朝中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太多了。

    比如这次永安帝“诱使”太上皇迁居别宫,这些显德老臣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在暗搓搓的使绊子。其行为具体表现在永安帝想要动用国库为太上皇修缮兴庆宫的时候,这些老臣不是说户部缺银,就是说兵部缺粮,以致永安帝最后只拨了不到三十万贯钱用于修缮宫室。

    在众老臣看来,永安帝想把太上皇迁出太极宫,所以用这么个烂借口。可是不提太极宫地势低洼这一缺点,当初前朝建造宫室的时候,动用的银钱可不止几百万贯之数。

    如今永安帝只用区区三十万贯,就想修缮出一座比太极宫强百倍的宫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永安帝用了长于修缮之道的薛家世子为监管大匠,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不够,薛衍心中再有丘壑,也是不能的。

    却没想到薛衍接受了修缮兴庆宫的重任后,果然只用这几十万贯前修缮出了一座处处精巧别致,甚至惊人骇目的舒适宫室。这让那些在暗中等着看笑话的显德老臣实在难以相信。

    闻听裴籍之赞,薛衍拱手笑道“裴相过誉,微臣不过是仰仗陛下全力支持罢了。要不是有陛下百忙之中,事必垂询,兴庆宫的修缮工程也不会这么快告竣。还是陛下担忧长安冬日阴冷潮湿,生怕太上皇年迈不能支撑的缘故。”

    裴籍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陛下在这件事上,自然是极为用心的。”

    上首的太上皇突然说道“我如今年事已高,又因当年征战四方身子受了许多暗疾,每到冬日森寒或者阴雨连绵的时节,就会觉得浑身酸痛,实在难耐。本来还想着今年冬天又不好过了,岂料自从搬到这兴庆宫后,整日地上都是暖暖的,烘的我这身子也是暖暖的,精神也足了。每日里只想着含饴弄孙,倒也不爱管别的了。”

    说罢,看了裴籍一眼,笑眯眯说道“我记得裴三你好像比我还年长两岁,如今也觉得精神不济了罢”

    裴籍闻听太上皇之言,心里不觉咯噔一下,沉吟片刻,笑眯眯说道“老臣年岁是不小了。不过因为老臣一向是文臣的缘故,倒是不比太上皇年轻时四处征战,身体上留了暗伤。如今倒觉精神还好。”

    太上皇听着裴籍的搪塞之词,也不以为意。好似若无其事的笑道“那也不中用了。这人呐,一上了岁数,不服老不行。这精力眼神儿,都比不上年轻人了。所以该服老的时候且服老的好,免得叫他们小一辈的看笑话。”

    裴籍闻言,讪讪的笑了笑,陪着太上皇的举动,遥敬了一杯酒水。

    因为太上皇那一番话,其后的饮宴上,裴籍的动静便小了许多。连带着显德老臣一脉都不怎么说话,只沉着一张脸,闷闷喝酒若有所思。

    永安帝见状,倒是颇为感念太上皇这一番话。也知道太上皇是打心眼儿里没了与他争锋的意思。投桃报李之心下,倒是频频说笑哄太上皇开心。

    永安帝没登基前,本就是个性情活跃,语出惊人的。如今又是刻意讨好太上皇,更是妙语连珠,笑言不绝。引得诸位臣工都掌不住笑了好几回。

    众人刻意粉饰太平之下,因太上皇的言辞导致的略有些沉闷的宫宴再次热闹起来。

    这一年的除夕夜宴一直引到三更时分,太上皇面现疲色后,才算尽兴而散。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众君臣且在太极宫领过宫宴。这一日自然是永安帝的主场,继位三年后终于名正言顺的搬入太极宫的永安帝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自然不必细说。就连擎王府的潜邸旧臣一脉也都觥筹交错,十分尽兴。这样浓烈的气氛下,显德老臣们的略显沉默也就无人在意了。

    太极宫领宴之后,左仆射裴籍便至兴庆宫拜见太上皇。其后两个老君臣在宫内说了什么,皆无人知晓。只知道裴籍从兴庆宫出来的时候,神色颇为落寞,站在兴庆宫的宫门前驻足凝望着太极宫的方向,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长吁短叹的离开。

    之后便上书永安帝,以自己年迈事高,精神不济为由,乞骨请辞。

    因这日仍是大年初二,正月未过。何况历来老臣请辞尤其是当朝宰相请辞的时候,君王就算心有允意,为了照顾老臣的面子,也会拒而不受,直至老臣三乞骸骨之后,才会依依不舍的应允。

    永安帝因着陈年裴籍辅佐太子的旧事,以及登基后两脉朝臣在朝堂上的争锋,对裴籍这人向来观感不好。早些时候也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立刻抓了裴籍的把柄将人逐出朝堂。可如今他深受太上皇之让宫隆恩,又见裴籍如此识时务,也就不欲太过为难他,给他难堪,而是照着旧例再三挽留。

    那裴籍既然被太上皇劝说着上了告老折子,且算是心下定了主意。见到永安帝的客气挽留后,仍旧再二再三的上了折子,君臣之间一直折腾到腊月二十九这日,永安帝眼见推辞不过,才正式准了裴籍的告老折子。

    不过同寻常官宦告老后立即还乡不同,裴籍虽是告老,却并未返乡,仍旧在长安住着。每日闲来无事,或在家含饴弄孙,或至兴庆宫给太上皇请安,陪着太上皇钓鱼围棋泡汤泉,时日长了,有时也会遇见比往日请安倒勤了许多的永安帝和魏皇后。

    裴籍在朝时,曾经奉太上皇之命,主修大褚显德律,因而在律令一事上颇为擅长。永安帝继位后,因考虑到时移世易,遂命臣下修永安律。

    有时两人在兴庆宫见到了,未避免尴尬,也会闲聊几句。永安帝自从太上皇迁居兴庆宫后,更喜欢把朝堂上的种种举措拿到太上皇跟前儿说,有时遇见了难题,父子两人商讨不绝,太上皇便会惯性的询问裴籍,裴籍只回应三言两语,却是言简意赅。直叫永安帝背地里同心腹臣子们赞叹“果然是老奸巨猾”。甚至在朝堂上,偶尔议事存疑之时,也会刻意听一听显德老臣们的看法。

    毕竟永安帝重用的潜邸旧臣们虽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可有些时候,资历太浅,经历过的事便不多。一些沉疴陋习看在眼中,虽有除弊之心,却不知该从何下手。而那些老臣中虽有尸位素餐,浑水摸鱼者,但因见识得多,经历的多,对此习以为常。更明白该如何和光同尘,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因而永安帝虽不期望这些老臣能有除弊进取之心,但偶尔垂问一二,取为参考之意,也称得上是广纳谏言。

    时日一长,永安帝同这些显德老臣的关系倒是越发融洽了。而诸多老臣一脉的官员眼见永安帝并非执意针对显德旧臣而提拔潜邸心腹,也渐渐把心中的排斥犹疑暂且放下,甚至为了博取永安帝的信任与重用,一发兢兢业业,克忠职守。

    两脉朝臣的敌对态度因此而缓和不少。朝廷上君臣励精图治,地方上官员刻意阳奉阴违,拖沓办事的情况也日益减少。朝廷办事的效率越来越高,永安帝只觉着自转过年来,他倒没怎么作为,朝中不但吏治清明了,而且宫中旨意每到地方,上令下达的情况也越发顺遂了。心中也不觉感叹,这才叫帝王权威,金口玉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目今且说永安三年正月初九,位于大褚北部的契丹一族派遣使者团来朝谒见。既是外族来朝,永安帝少不得在太极宫设宴款待一回。

    彼时钟罄鼓乐,歌舞升平,君臣相得,推杯换盏,那一番盛世皇朝,风流气象自不必细说。

    及至宫廷舞姬乐娘丝竹声声,衣袂翩跹之时,那些自部落中来的契丹使者各个勾直了眼睛,呆若木鸡处,连杯中酒水撒了都不知道。

    诸位臣工看在眼中,少不得暗暗取笑。亦是欣慰我大褚盛世堂皇之景象。

    少时那契丹渠帅回过神来,不觉尴尬的捧杯向永安帝笑道“早听闻气象,与别处不同。我们之前从未见过,一时出丑,叫陛下见笑了。”

    永安帝闻言朗笑不觉,自是好一番宽慰之辞。

    然契丹使者仍旧有些讪讪,

    薛衍亦位列朝班,眼见契丹渠帅如此,不觉心下一动。开口笑道“我听闻回纥有一种瓜,其表同我朝之冬瓜差不多大小,然更为浑圆,且内瓤鲜红如血,或黄灿如晶,尝起来更是犹如甘露洒心,醍醐灌顶。不知渠帅可知否”

    契丹渠帅见问,不免回说道“似乎是有这么一种瓜。不过回纥人宝贝得很。不过未曾亲眼见过。”

    薛衍勾了勾嘴角,反正后世史书中最早见到西瓜的记载便是五代胡峤的献虏记,其书说西瓜乃“契丹破回纥而得瓜种”。所以薛衍如今询问契丹渠帅,亦有此意。

    “某生性惫懒,最喜口腹之欲。因此每每闻得各处有好的吃食,便喜欢刨根问底,渠帅见笑了。”

    永安帝笑眯眯的看了眼薛衍,同契丹渠帅说道“这是卫国公府世子薛衍,平日里最是贪图享受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唯有的一点博学强记,也都留心在这吃食上了。”

    契丹渠帅闻听永安帝所言,不觉惊道“敢问这位薛世子,可是战神薛将军同平阳长公主所出”

    永安帝笑应,“正是皇妹和卫国公的独子。”

    契丹渠帅回头细细打量了薛衍一番,拱手笑道“某生平最佩服的便是薛将军与长公主,今日有幸得见薛世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薛衍闻言,亦是莞尔。笑着道谢不必细说。

    契丹渠帅又道“薛世子既是喜欢吃食,待某与众使者还朝去后,必定从回纥讨得那瓜种来,献给薛世子。”

    薛衍闻言,自然又一番道谢。却不知这么一番闲话之后,那契丹渠帅回国之后,果然派遣使者至回纥讨要西瓜瓜种,最终不得,两国甚至因此生了嫌隙,其后种种摩擦,发展到最后更是兵戎相见,最终是契丹大破回纥而还。那契丹渠帅最终也完成许诺,派遣使者将从回纥得来的瓜种不远千里送至长安。

    薛衍得知此事前后因果,不免瞠目结舌,喃喃自语,还好此时人并不知后世之典,否则对于两国之争,不免又要评价一句“此乃一瓜种引发的血案”。

    不过此皆后话,此时更不必多说。

    且说契丹使团进京谒见,此乃我大褚威仪远播天下之故。又有永安帝登基三载,方入太极宫,朝堂齐谙,四野臣服,可见是大褚皇室祥和德瑞之威。

    故永安帝决议,在正月十六这日晋谒太庙,祭天告祖。

    圣意外露之时,满朝上下旋而尽知。有人不以为然,亦有人暗自激动不迭,其中尤以潜邸一脉的旧臣最把这事当做第一要紧的事张罗安排。

    薛衍身为千牛卫士,每日戍卫宫中,职责所在,这几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听从上峰安排,不是去这里哨探,便是去那处查访,直将从太极宫至太庙这一路走了不下千百回,各处皆熟悉妥当了才罢。

    直至永安帝祭天告祖,晋谒太庙这一日,薛衍跟着同卫的御林军从太极宫一路护送着圣驾至太庙,其后便奉命守在殿外。沉重的明光铠一穿就是一整日的工夫,只能听见太庙之中倏尔鼓乐齐鸣,倏尔雅雀不闻,偶然间还能听到负责主持的官员的一言半语,至于内里详情则是一概不知,就这么忙忙叨叨的,直到未时左右才算完了。圣驾与诸朝臣旋即回宫。

    等到一行车架抵达宫中,早已是金乌西垂了。

    于薛衍而言,这一日的晋谒太庙是稀里糊涂的。除了乏累,再没别的感想,不过自永安帝看来,这一日的晋谒太庙之后,满朝文武看待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而且他自己也觉着自己的帝位来的理直气壮,从前每有朝臣谈及兄友弟恭,孝悌之义,他总会觉得心虚。可是自这日后,却觉得旁人言论也不能拂乱他的内心了。

    只要我自己励精图治,努力做个好皇帝。终有一日,满朝文武朝野上下再提到朕的时候,只会看到朕的功绩而不再留意朕的过往。

    正所谓盖棺定论,到底是功是过,且留待青史评说。

    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满朝文武大臣也都发现,永安帝自从晋谒太庙后,于政事上愈发勤勉了。

    于薛衍看来,永安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胸中满是宏图抱负,片刻也清闲不下来。

    因着永安帝匪夷所思的兴头,满朝文武也跟着连年也不曾安稳的过。

    是日,乃正月二十一,天色尤寒。永安帝下诏,至长安郭外皇庄上,亲事农桑。不但朝中大臣亦皆尾随,且连太子、汉王、卫王等亦跟着父亲耕种农田,遍识五谷。

    薛衍身为千牛卫士,自然要戍卫在旁。永安帝因想到薛衍于吃食一道上颇为精通,甚至于去岁做出水车等利农之物,不免将人招上前来闲话几句。

    岂料薛衍于格物之事上颇为精通,面对永安帝拿出来的各色谷物种子却皆不识得。永安帝见状,少不得调笑一番。又同卫国公夫妇笑道“朕还以为衍儿于吃食上颇为钻研,必能熟知五谷。岂料衍儿却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连这些谷种皆不认得。倒是比太子和青鸟还差一些了。”

    平阳长公主听着永安帝的打趣,也不以为意。仍笑道“衍儿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圣人有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何必求完全呢。”

    永安帝便笑着点了点平阳长公主,因道“你们夫妇啊,真是有子万事足了。”

    薛衍见到永安帝同父母闲聊,遂悄悄退下。及至后头,便瞧见魏子期笑眯眯的站在一旁。薛衍走至跟前,因笑道“你笑什么呢”

    魏子期便道“我教你认谷子罢”

    薛衍想了想,因道“好。”

    于是两个人凑做一堆,在人后叽叽咕咕,魏子期便向薛衍科普各色谷物种子,又说该如何种植云云。

    薛衍听了一会儿,便笑道“听说子期兄自幼入军打仗,怎么也精通稼轩之事”

    魏子期便道“从前在军中,因我大褚是府兵制,战时用兵闲时务农,所以也略懂一些。”

    薛衍便点了点头。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薛衍因想到年前从母亲口中听来的八卦,便笑道“听说镇国公和伯母忙着给你定姻亲,可是定了谁家的小娘了”

    魏子期摇头,略皱了皱眉道“我倒觉得我一个人挺好。何况我早年杀伐太过,连缥缈真人亦觉我夫妻缘浅。既如此,我又何必故意害人,连累别人家的小娘担惊受怕,不知什么时候被我克死了,或者我战死沙场,岂不更是可怜。”

    薛衍觉得魏子期的想法太过左性,不觉开口劝了两句。末了又想到什么似的,笑道“你别担心。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见鬼神一事,不过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再者说来,也许你目今的处境,不过是真正的缘分没来。等缘分到了,必定能找到最好的。”

    比如后世很流行的那些穿越文,女主或声名不显,或出身不高,但却秀外慧中。最终也必定配个看似天煞孤星,实则体贴周全之人。

    魏子期当然不知道薛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只瞧着薛衍笑容古怪,不免说道“你也别说我了。听说长公主最近也忙着给你相看人家。不过是你执意不从。你倒是说说,你为何执意不从”

    眼见话题扯到自己头上,薛衍登时没了八卦之心。冲着魏子期灿烂的龇了龇牙,什么也没说,脚底抹油的溜了。

    魏子期心中好笑,刚要上前追问一二,却见跟在永安帝身后的太子和卫王迎了上来。正同薛衍说说笑笑。汉王更落在太子和卫王之后,看着太子三人闲聊,只笑不答言。

    魏子期见状,不觉驻足。

    镇国公魏无忌不知何时已走到魏子期身旁,颇有些好奇的问道“食材同衍儿聊什么呢”

    魏子期回过神来,便道“没什么,不过教他认识一下五谷罢了。”

    父子两个且说了几句闲话,又见前头永安帝在叫人,遂住口上前。

    因永安帝亲事农桑,君臣之间也少不得就今年的年景如何收成如何闲聊了一回。永安帝眼见户部尚书许晦每每咳嗦不止,不免皱眉说道“如今天色且寒,许卿合该珍重保养,切莫案牍劳形,加重病情。”

    许晦闻言,不觉摆了摆手,笑答道“不妨事,不过是偶然风寒罢了。待微臣家去,喝两济汤药便好了。多谢陛下关怀。”

    永安帝闻言,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倒是薛衍不知怎么便是心中咯噔一下。他看了看许晦苍白的面色,想了想,因说道“许公早年同陛下征战沙场,虽是文臣,在战场上难免受刀戈箭矢之伤。如今虽是小小风寒,却不可轻忽,免得小病拖成了大病就不好了。”

    顿了顿,未等许晦开口,又说道“我听闻上清观的缥缈真人虽沉迷于长生之道,然岐黄之术,却是最精妙不过的。明儿我要去上清观拜访缥缈真人,许公倘若无事,可否随同在下一起,也好叫缥缈真人为许公号一号脉。如此,不光是我能放心,陛下且能安心。就连许大哥在幽州戍边,亦且能安心了。”

    因颜钧集今年被永安帝召回长安之故,原本定下要回长安过年的许攸倒是回不来了。只书信一封给父母高堂亲朋好友拜年。信中少不得也嘱托在长安的好友们时常去府上拜访,一则略解父母之寂寞,二则也算是替他尽了孝心。

    许晦身为许攸之父,当然知道薛衍同自己儿子有旧交情的事儿。因而虽然觉得薛衍的态度有些过于谨慎,闻听薛衍提及自己儿子,心中仍旧十分熨帖。况且他明日并无要事,倒不好随意搪塞冷了晚辈的好心。

    许晦略思忖片刻,便欣然笑应,口内称谢不已。

    、第五十一章

    永安帝听到薛衍提起上清观和缥缈真人,也不禁想到了火药一事。下意识的看向镇国公。

    镇国公魏无忌同永安帝默契非常,不过眼下人多口杂,这种机密要事倒是不好多说,因而只能故作不见。好在永安帝也没有此刻垂问之意,仍转回身来笑向薛衍道“朕知道衍儿同缥缈真人相交甚好。既是能请动他为许卿诊治一番,莫若将人请到宫中,给太上皇和皇后亦诊治一番可好太上皇年岁已高,皇后自从生了彘儿后,身子总不大好,朕也很是忧心。”

    薛衍闻言,不觉笑道“陛下乃天下之主。您若是想请缥缈真人入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偏又来问我要知道缥缈真人最是懒怠走动的,我去请他,他未必肯下山呢。”

    永安帝便笑道“这便是一事不烦二主罢了。况且你同缥缈真人本就交好,你去求他,他更尽心尽力一些。也是你的一番孝心。”

    薛衍闻言,但笑不语。知道永安帝是不耐烦缥缈真人总是跟他提及长生求道一事,又不好总是驳了缥缈真人的颜面,索性便不见了。

    说是陛下亲事农桑,其实也不过是学着山野村夫的样子耕一回田,撒一回种,寓意勤勉持政,心忧百姓而已。终究不能像那些佃户一般,劳累太过。

    于是下午太阳刚刚垂西,陛下的圣驾便返回长安。其后君臣略闲聊了几句,便各自返家休息不必细说。

    翌日朝会过后,薛衍先是回府换了家常衣裳,又吃毕了饭,才到蔡国公府去寻许晦。

    彼时许晦正在蔡国公夫人的服侍下,将一碗治疗伤寒咳嗽的汤药倒入口中。只觉得一服汤药吃下去后,口中霎时苦味蔓延,仍旧咳嗦不止。甚至竟比昨日还严重了一些。

    闻听薛衍登门拜访,许晦连忙放下汤匙,吩咐下人将薛衍引到正堂上吃茶。顿了顿,因又想到薛衍不爱吃茶,遂扬声吩咐道“不要上茶汤,换了乌梅浆来”

    一句话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嗦声。

    蔡国公夫人见状,忙站在身后为其抚背顺气,又皱眉叹道“这些个庸医,还说是什么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好太医,只会掉书袋,连副好药也开不出来。成日吃那些苦汁子,怎么反倒一日比一日严重了似的。”

    许晦一阵咳嗽过后,满面潮红的摆了摆手,略有些声音嘶哑的说道“不妨事,可能是我自己疏于保养罢。”

    蔡国公夫人便道“还好薛世子是个心思细腻的,留意到你这两日身子不好,才荐了缥缈真人。等会儿你跟衍儿去上清观拜访,务必要缥缈真人好生给你诊治一番,好歹斟酌个好方子,可别像这几个太医似的,光给人开药,也不见治好。”

    许晦轻咳两声,摆了摆手,起身换衣,缓步至正堂。

    彼时薛衍正在同蔡国公府的世子许奂闲聊。许奂乃许晦的长子,许攸的长兄,早十来年前便已继承了蔡国公府世子之位,如今正在吏部任职。虽然之前从未在公事上同薛衍打过交道,但也知道薛衍目下深受陛下器重,颇为炙手可热。因而蓄意交好。

    薛衍向来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因而同许奂交谈的也算投契。

    正说话间,便见许晦负手而来。薛衍同许奂起身问候,相互落座后,薛衍便提及出城拜访上清观之事。

    蔡国公府的仆人早已准备了车马和跟着的仆从。许奂身为人子,况且又是替许晦诊治病情,自然是要跟去的。蔡国公夫人倒是也想跟着,不过后来一想,又觉得女眷跟过去太麻烦,也就罢了。倒是嘱咐许奂一定要照顾好父亲,招待好薛家世子。

    于是一行人一路骑马轻车简从的到了上清观。

    彼时缥缈真人正在观中布道。薛衍等人被小道士引到待客的偏殿,喝过一杯清茶后,缥缈真人翩然而至。

    瞧见薛衍过来,缥缈真人必然要调笑一番。其后又谈了谈孙仲禾与孙伯谷两兄弟的近况,大家彼此叙过寒温后,缥缈真人示意许晦伸出手来为他号脉。先是右手,而后是左手,宁神细诊了越有一炷香的工夫,方才收手。

    然后又捋须皱眉沉吟了半日工夫,方同许晦等人详细讲解病情。

    却是不大好。

    盖因许晦年轻的时候征战沙场,留下的暗疾太多,身子又未能珍重保养,如今更是案牍劳形,过于操劳乃至旧疾复发。

    至于所谓的伤寒咳疾,不过是表象罢了。本来倒也无事。却让那群庸医胡乱诊治了一回,反倒耽搁了。

    还好薛衍发现的早,又烦请缥缈真人亲自诊断一回,否则再拖延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闻听缥缈真人之言,薛衍与许奂面面相觑。只见缥缈真人在众人愣神间,已经笔走游龙,写下了一道方子,吩咐许晦回去后务必一天三顿的服用,而且要静养数月工夫,不能再耗费心神。

    其后每隔半个月,都要来上清观复诊一回。缥缈真人会根据许晦的身体状况,适时调整药方的配伍。

    许晦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却只是含笑道谢。

    薛衍明白,许晦身为永安帝的心腹臣子,且又是永安帝非常器重的谋士,当年跟着还是擎王的永安帝征战南北,好容易建了从龙之功,如今永安帝大权在握,正是要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许晦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就罢了,又怎能允许自己因为身体的缘故暂且脱离朝堂。

    可是缥缈真人这厢又要求他务必静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这种状况,简直就是把命和前程摊在许晦面前,问他到底要哪个一般。关键是这前程也不只是许晦一个人的前程,那可是许家满门的前程荣辱啊

    这种事情,就算是薛衍自己,真正事到临头,恐怕也难以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许晦的病情真的到了性命攸关的田地,恐怕也不是许晦自己想不想抽身的问题了。

    薛衍长叹一声,这种事情他不能替许晦做决定。只能在回家后给许攸去一封书信表明近况。而后薛衍又遵循永安帝的意思同缥缈真人说了可否入宫为太上皇和皇后诊平安脉的意思。

    缥缈真人皱了皱眉,沉吟半日,终也是同意了。

    拜别过缥缈真人后,许晦一行人等一起返回长安城。回到蔡国公府上的时候,许晦的长子许奂少不得同母亲交代了许晦的病情。蔡国公夫人自打年后,就觉得许晦的病情有些不大好,不然也不会干吃药而不见好。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

    当即捂着胸口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后回过神来,又想到若不是薛衍执意带许晦去看缥缈真人,恐怕蔡国公的病真就耽误了。此乃救命之恩,蔡国公夫人当即拉着薛衍的手好一阵道谢,又说许攸没交错薛衍这个朋友此后又强留薛衍在府上用晚上,薛衍因惦记着家中父母,最终婉拒了。

    蔡国公夫人倒是恋恋不舍,将人亲自送到二门上,又嘱咐薛衍无事常来,眼见薛衍被许奂引着出了蔡国公府,再瞧不见人影儿,这才回转。

    薛衍回到家的时候,平阳长公主与卫国公夫妇少不得也问了两嘴,待听到缥缈真人的意思后,不觉唏嘘感叹一回。

    永安帝听到许晦的病情之后,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本裴籍辞了左仆射的职位,永安帝还想着提拔方玄懿为左仆射,由许晦担任右仆射,如今许晦旧疾复发,缥缈真人都说倘若再劳心劳力恐有性命之忧。

    许晦乃是永安帝的潜邸旧臣,更是永安帝最为器重的谋士之一。如今乍然听闻许晦之事,永安帝也觉得头疼。

    很明显,许晦的病情打乱了永安帝原本对朝堂势力的部署。

    翌日,缥缈真人依照约定来卫国公府拜访。薛衍带着人,先到兴庆宫给太上皇把平安脉,次后又到立政殿给皇后把平安脉,都不过是些上了年纪,且疏于保养的小毛病。缥缈真人针对两人的脉案分别给了一份保养的方子,并一套闲暇时锻炼身子的五禽戏,这才飘然出宫。

    薛衍将人一直送回上清观,这才回转至家。

    便见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正坐在正堂商议正事。见薛衍归来,先是问了问太上皇和魏皇后的脉息,然后便听平阳长公主说道“今儿陛下召你父亲入宫陛下的意思,是想叫你父亲当右仆射。”

    “阿耶当右仆射”薛衍有些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旋即看着卫国公薛绩,一脸惊喜的道“这可是好事儿。世人都说出将入相,如今阿耶已是天下闻名的大将军。倘若再当了右仆射,这出将入相四字,便是全了。”

    卫国公薛绩闻言,则摆了摆手,笑说道“陛下不过是随口一提,也未必准呢。我心里知道,陛下的意思他是最看好蔡国公的。只不过是蔡国公身体不大好,所以退而求其次,才想到我罢了。”

    平阳长公主则道“那也是满朝文武,陛下除了蔡国公,再想不到别的人的缘故。论理,蔡国公乃是陛下的潜邸旧臣,且有从龙之功,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且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不过若论及战功赫赫,以及入朝的资历,夫君倒是比蔡国公有过之而无不及。相信陛下也是有此番考虑罢。”

    毕竟擎王府的旧臣虽有从龙之功,可要真从资历上论,却都略浅。倘若陛下在蔡国公之外,又选了旁人做右仆射,到时候必定又是另一个镇国公罢了。

    资历威望不够,单靠陛下的赏识,总归不能服众。

    、第五十二章

    所谓出将入相,对于一个行伍出身的武将来说,便是最大的赞誉了。纵使薛绩出身名门,战功赫赫,也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何况他的资历本就够了呢。

    朝中虽也有臣子心下泛酸的,不过想到薛绩的身为地位,以及从前的战功,便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想要将薛绩从右仆射的位子上扯下来,说动陛下另换他人,总得找个比薛绩更有资历,且又是永安帝嫡系心腹之人罢

    可是朝中但凡资历够的,基本上都是显德旧臣一脉的人物,很显然这些人就算在太上皇的示意下,暂且老实了,但从先天条件上来说,就不入永安帝的眼。潜邸一脉的旧臣更是宁可薛绩担任右仆射,也不会将这么个位子拱手让人的。

    所以思来想去,若是蔡国公许晦不能担任右仆射的话,那便只有在朝中同右仆射齐名的中书令方玄懿了。可是永安帝对方玄懿的安排,却是想让他担任左仆射

    好了,人家本就是两位宰府之一,又何必汤这趟浑水呢至于永安帝颇为重用的其他旧臣基本上在沙场征战上是没的说,可是从庶务的能力来讲,并不足以担任右仆射。

    更何况薛绩出身名门,且明日里沉默寡言,并不参与派系斗争。但正因为他什么都不掺和,你求他的时候他要么力所能及的帮忙,要么就两不想帮的保持中、立态度,所以朝中敌视他的并不多。

    而且薛绩乃行伍出身,这么多年征战沙场,救了很多将领的性命,诸如鲁国公蒋志、镇国公魏无忌等人更是同卫国公府乃是通家之好。他本人又是永安帝的妹夫,又素有战神之称,不论从帝王的信任还是从名望上讲,他能担任右仆射,也是众望所归了。

    至少对于大褚军方来讲,这么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大能在下马之后入朝为宰,绝对是一件激励人心的事情。

    永安帝虽然是继太上皇之位,但他的功绩大多出自沙场征战。何况如今天下初定,但四方仍旧不稳,永安帝对于军方的态度,也是十分顾忌的。

    让薛绩来担任右仆射,虽然是许晦不能出任的顶替之策,也是拉拢军方的意思。

    帝有意,臣有心,其余朝臣们或乐见其成,或反对无力,在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下,永安三年二月初的大朝会便有些分蛋糕似的其乐融融了。

    在东宫显德殿住了能有三年,终于名正言顺改在太极宫听政的永安帝用一系列的朝廷人事变动,宣告着这一年,永安帝终于将整个大褚的权利收归于掌中。

    代表着显德旧臣一脉的右仆射裴籍等人告老,第封中书令方玄懿为左仆射,兵部尚书薛绩为右仆射,尚书右丞韦臻为代秘书监,参预朝政。

    除此之外,在大家意料之中的,河北道行军总管颜钧集因私贩烈酒,以劣充好,致死人命等等罪名遭到了永安帝的训斥和惩处,不过考虑到颜钧集又率领幽州大军击退来犯突厥所部,且献上战马军备若干,功过相抵下最终颜钧集只是被降为幽州刺史,罚奉三年。

    这样的结果,对于那些喝了假酒死去的百姓来说,或许未必公平。不过正如为颜钧集辩解的大臣所言死都死了,总不能为了几个市井闲汉砍了有从龙之功战功赫赫的行军总管的头罢

    当然,这些话是薛衍在听了众人引经据典,堆砌辞藻的折子后自行反应的。那些上书大臣们的原话,倒是比薛衍总结的干货要冠冕堂皇多了。

    似乎是不想看到颜钧集这个总给他惹麻烦的臣子,又似乎是想保护颜钧集离开长安这个风浪中心,永安帝在惩处过颜钧集之后,立刻命他回幽州了。而颜钧集在临走之前,还特意到卫国公府登门致歉,说是自己贩卖假酒,连累了薛衍的名声,

    不过他究竟是来道歉的,还是来耀武扬威显摆自己在永安帝跟前儿的恩宠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作为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薛衍懒得细思此事。因为在兴庆宫正式告竣以后,薛衍再也没了逃学的借口,不得不被永安帝命令着去国子监报道了。

    作为大褚的最高学府,国子监一共下设六个分院,分别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

    这其中,四门学、太学和国子学的学习内容均以儒家经典为要。他们之间的区别则是四门学和太学招收的是五品以下官员的子嗣以及民间优秀人才,想要入学,除了门子硬承蒙荫外,就是自身条件过硬,考进去。而国子学则只招收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子嗣,简而言之,只能拼爹。

    至于律学、书学和算学顾名思义也知道这三个学院主要教什么了。

    作为一个“只识得几个字,略读过几年书而且读的还不是正经儒家经典”的国公世子,薛衍到达国子监后,毫无疑问的被分配到了国子学这个拼爹的学院。

    同后世上大学的流程基本上差不多,薛衍被母亲平阳长公主“押入”学院,在交了三匹倦的束脩之后,被引到了分配的宿舍后,平阳长公主则指挥着家下奴仆开始了一系列洒扫除尘,叠被铺床的准备工作。而薛衍则被国子学的一位直讲引着到了国子学上课的教室这一路上还顺便围观了一下食堂和茅厕等等地方。

    到了国子监的教室后,只见大大小小约三十来个学生正在教室里闲聊,讲课的博士还没到,看到直讲身后的薛衍后,许晦家的六郎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向薛衍寒暄客套。顺便为薛衍介绍其余同窗盖因大家的长辈们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平素便有礼尚往来的,因而彼此都还相熟。就算关系不熟的,也都混了个脸熟。至于连脸熟都混不上的那些同窗,想必在本家也无甚紧要,不过是拖赖着长辈们的名儿挤进来读书罢了,所以在平日的礼尚往来中才见不到人影儿。

    这样的人,原本也无需太关注这话是邢国公方玄懿家的小儿子方五郎说的。

    薛衍看着这个圆滚滚的小胖墩故作老成的对同窗品头论足的模样,忍不住心下暗笑话说他阿耶和哥哥们都是一副名士风流的儒雅相貌,怎么到了他这儿,小小年纪竟发福成这个样子。

    现年十六岁的方小胖墩五郎可没看头薛衍内心的腹诽,仍旧热心肠的指着教室内的同窗为薛衍普及人脉关系。旁边则有蔡国公许晦家的许六郎和尚书右丞韦臻哦、不对,现在应该说秘书监韦臻家的韦四郎查遗补缺。

    于是薛衍很快便发现,相比诸位同窗的自身学识,这几位世交家的“郎们”明显更在乎他们这些同窗在家中的地位和受到的重用程度。不过想想也是,大家来国子学念书都是拼爹来的了,这会子大褚又不重科举,将来从国子学毕业了,还不是得依靠爹给他们搭桥铺路。所以人脉相当重要。

    至于所谓个人能力在这个当官首靠孝廉推举的时候,也要在人脉跟前儿倒退一射之地了。

    在薛衍打量着国子学同窗的时候,这些同窗也在暗搓搓的评判薛衍。作为卫国公府家失而复得的唯一子嗣,这些年在长安搅和的风生水起的薛衍早已是各家长辈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纵使薛衍在正经功课上一窍不通,也不妨碍朝中重臣们以薛衍为例子,教导各家晚辈。

    中心论点就在于读书不必太好,但脑子一定要活,做事儿一定要明白。并且在薛衍入国子监之前,这些同窗也被各家长辈们叫回去好一阵的叮咛嘱咐,中心思想就在于一定要趁薛衍在国子监读书这一段时间,同薛衍好好相处,争取混个至交好友什么的,也对他们将来的前程有益。

    在这种氛围下,薛衍很快就发现,自己在国子监的日子也很如鱼得水,同窗都很热情友好,争相帮他熟悉环境,邀他吃酒。虽然这些同窗大都是得了长辈们的吩咐,刻意同他交好。可是在此之中,也有几个颇合薛衍的口味,而且大家的关系本来就不算陌生,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机会相处,如今越发熟了而已。

    比如蔡国公家的许六郎、邢国公家的方五郎、秘书监韦臻家的韦四郎以及鲁国公家的蒋七郎要说这鲁国公家的蒋七郎,实在是一个秒人。出生在鲁国公府这样一个尚武的家庭里,家中长辈弟兄如鲁国公蒋志到几位兄长皆是行伍出身,战场扬名。到了他这位时,从小却不爱习武爱习文,闹得鲁国公蒋志误以为他是犯懒偷闲,狠狠打了他好几回。上到十四五岁的年纪,要给他报千牛卫士的出身,这小子又抵死不从,非闹着要进国子监读书。鲁国公以为他是贪生怕死,后又闹不过国公夫人的哭求,依了蒋七郎的意思。结果却没想到,这蒋七郎进了国子监后,果然用功读书,每逢旬考、月考、季考、年考,成绩无一不是上上等。

    诸如薛衍等人之中,韦四郎、方五郎与许六郎有家学渊源的,也比不过蒋七郎的天赋用功。实在叫人啧啧称奇。

    而薛衍则看着蒋七郎一身标准的武夫身材,却穿着儒衫裹幞头,说话也是文绉绉的样子,实在很违和也好好笑。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大的大不过二十岁,小的也有十四五岁,正是爱说爱闹什么都想尝试的年纪。如今相处的又很熟了,便按捺不住的起了幺蛾子。比方说趁沐休之时,相约吃酒游玩去趟平康坊长长见识什么的。52

    、第53章

    平康坊,又名“北里”,位于长安城的北部,东边儿挨着东市,北临崇仁坊,更与皇城隔着斜对相望。其功能大抵跟后世的红灯区差不多。因为地理位置非常便宜的缘故,很多朝臣和前来长安读书的士子都喜欢放学下衙后到这地方放松一二。

    所以当薛衍等人趁着沐休之日过来“长见识”的时候,还以为能看见好些相熟的面孔。鲁国公家的蒋七郎就时常在薛衍的耳边叨咕着“国子监内的谁谁谁看上去道貌岸然,实则最喜欢流连这些个酒肆楚馆中”“谁家的谁谁跟谁家的谁谁为了平康坊内某位大家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连头都打破了。在家请了好几日的假,直到休养好了才来复学”

    薛衍听着蒋七郎说同窗们的八卦,对国子监内的生活有了一定认知的同时,也对平康坊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所以等到这日沐休,立刻应了众人的邀请。他还不敢跟平阳长公主和卫国公明说自己要去参观“红灯区”,只推说是几位同窗请他吃酒游玩,平阳长公主正为他往日里不肯结交好友而烦闷,听见薛衍如此说,当即答应了,又叫过家里跟薛衍的小子们细细嘱咐了一回,这才给薛衍准备了充足的银钱,叮嘱薛衍“好生玩乐,多结交几个相契投缘的好友,莫要担心家里。”

    眼见着平阳长公主如此热忱,薛衍心中微妙的升起了一丝羞愧,想要跟平阳长公主说明原委,又不好说的。只好讪讪的带了小子们离开,去和蒋七郎等人汇合。

    薛衍原本以为自己出门就够早的,却没想到等他到了平康坊坊门口儿的时候,蒋七郎、方五郎、韦四郎和许六郎都已经等在坊门边儿上的酒肆了。只打发了一个随从小厮在门口候着,见薛衍来了,便引他入酒肆。

    瞧见薛衍姗姗来迟,向来话多的蒋七郎不满的道“你怎么这时才来,我们都等了好半天了”

    薛衍闻言莞尔,抬头看了看天色,因说道“我也没觉着我出来的很晚啊,你们来的也忒早了罢况且当初定下的时辰就是这会子,难道你们是天刚亮坊门刚开就出来了”

    薛衍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岂料蒋七郎等人郑重的点了点头。薛衍目瞪口呆,就听蒋七郎说道“我们都是以汇通了好友一齐读书为借口出来的。既是要读书,当然不能日上三竿才出家门,起不惹人嫌疑,所以早些出来便是了。哪里想到你这人真是这么实在,说几时来便几时来的”

    薛衍这才想到平阳长公主和卫国公对自己的纵容之心非比寻常,哪里是其他人的父母能比的。因笑道“这么说来,,今儿竟是我的不是了。我吃三杯薄酒且算是赔罪罢。”

    一句话未完,只见蒋七郎不耐烦的扣下薛衍手中的酒樽,开口笑道“哪里有工夫看你赔罪吃酒。我们等了这么久,早就等不及了,还不快快的收拾好了进平康坊。”

    说着,又唤来酒肆里伺候的博士,结账出门。

    早有各人带来的小厮常随从酒肆后头的马棚里头牵来了各人的马匹,众人鱼贯出了酒肆,扳鞍上马,一路溜溜达达的走进平康坊。

    薛衍这是头一回来这地方,不觉十分好奇,左顾右盼。但见街道两旁尽是乌檐红柱,黄土夯实的矮墙。两溜墙根儿底下种着杨柳松柏,但见杨柳出嫩心,青松翠玉柏,有小贩货郎们或挑着货担或站在摊子前叫卖,胭脂水粉,金钏钗环,面食馄饨摊子,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仍有高鼻深目的胡人站在胡饼店前打面作饼,一旁的烤炉中冒出热腾腾的带着芝麻味儿的香气,混着旁边食肆中飘出的炙烤羊腿的香气,叫人纵使吃了早饭,也忍不住直咽口水。

    又有街道两旁酒肆里隐隐传出的颇具西域风情的舞曲,真真是有声有味,热闹非常。

    街上游荡的官宦大臣世家公子文人墨客皆是呼朋唤友而来,间有披着帷帽的小娘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调笑嬉闹,如银铃般的笑声从口内溢出,给这平康坊平添了几分。

    因薛衍诸人大多都住在崇仁坊内,所以众人约定的是在平康坊的北门进来。进入坊内便一直往东走。薛衍还有些不明白,就听蒋七郎低声为他解释道“这平康坊没的大家娘子们大都住在坊东的中曲和南曲,其余的暗娼窑馆,大多是些贩夫走卒们愿意去,不看也罢。”

    薛衍恍然,又跟着众人一路往东走到街道尽头,然后向南拐进巷子里,只见越往里头人烟越是稀少,越是寂静。街道两旁的院墙亦多用刷过,透过粉白的院墙,依稀可见院内的廊角飞檐,一阵春风拂面,系在檐角上的青铜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映着身后愈加遥远的叫卖声,愈显悠然。

    叫薛衍忽的想起后世那些大隐隐于市的悠然意境来。

    一行人越行越往巷子深处,最后在一处乌头门前停下。众人嬉笑喧阗,板鞍下马,一路进了这处门上也没挂匾的妓馆。早有假母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将众人引入大堂。

    只见大堂中早已有了客人三三两两的坐着。瞧见薛衍众人入内,堂内的客人下意识的望了过来。还没等薛衍看清楚堂内的景致,只听有人冷哼一声,开口说道“我倒是谁家公子呼喝而来,原来是鲁国公家的蒋七郎。真可惜鲁国公府一门将帅之才,到了七郎这里,竟是文不成武不就,着实败坏家门。”

    蒋七郎循声望去,只见大堂正中的桌案四周坐着五六个裹幞头,身穿圆领缺胯袍的少年书生。蒋七郎看到这几个人,登时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作风。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微眯起眼睛,用下巴点了点众人,态度十分狂傲的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学里的几个穷书生。我说你们替人家写字儿画画攒够了多少银钱,才敢来捧孙大家的场子真不怕今儿享受了一遭,今后几个月都只能吃稀饭野菜度日么”

    一句话未落,堂内众人早已哄笑出声。

    被蒋七郎打趣刻薄的那几位书生登时紫涨了脸面,指着蒋七郎道“你们也不用得意。不过是借来着祖上光辉有个好出身罢了。倘若没了国公侯府在背后做支撑,尔等恐怕尽不如我。”

    蒋七郎被那书生指着鼻子骂是草包,也不恼,笑嘻嘻的道“兴许我上辈子是做尽了好事,所以会投胎。哪里像你们,不但自己生的穷酸,还嫉妒旁人家的富贵权势,瞧瞧你们这副嘴脸罢。真是叫我看了就食难下咽。”

    那几位太学出身的书生闻言,一发不认同的喝骂回来。于是两伙人引经据典,开始相互辩驳起来。当中还有其他看热闹的人按捺不住,也凑上前或表达自己的观点,或搅混水的。整个大堂内登时就像后世开了辩论会的大学礼堂一般,闹哄哄的。

    薛衍是后世穿越而来,为人或有些机敏,但于这些儒家经典上着实是通了六窍尚有一窍未通。他根本就听不懂身旁这些人说了什么,偶尔能听明白一两个典故,还没琢磨过味儿来,旁人早已针对此故引申出好几篇话来。

    薛衍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头疼。正要开口劝解一番,只听有小娘子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孙大家”到了。只见堂内书生文人立刻停下了清谈辩难,或是自整衣衫,或是端然归坐,再无方才菜市场一般的吵闹。

    薛衍看此情景,不觉哑口无言。整个人早已被蒋七郎拽着坐了下来。只听一阵环佩叮当,香风过处,一位盛装打扮的小娘子被几个梳着双鬟的丫头簇拥着进入正堂。堂内顿时络绎不绝的响起“孙大家近日可好”“几日不见,孙大家风姿依旧”等等的问候声。

    薛衍凝神打量,但见这位被众文人墨客追捧的孙大家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头上攒着一支五凤挂珠钗,两鬓后对贴着几支做工精美样式小巧镶金嵌宝的牡丹华盛,双眉之间贴着花钿,容色姣好,气度高华。怪不得能受人如此追捧。

    那位孙大家缓步行入堂内,越过众士子雅客至前头归坐。轻启朱唇,笑着说了些寒暄客套的话。薛衍听着这位孙大家的声音,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盘,清脆婉转,即便是徐徐喁喁,亦如浅吟低唱一般,着实好听。

    不过众士子文人之所以花了大价钱过来给孙大家捧场,却不是为了听孙大家坐在那里寒暄客套的或者说不只是如此。于是很快的,在众人的起哄中,孙大家客套寒暄了一回,便笑着拿出骰子、酒樽、小旗子、算筹等玩物,开始同大家行酒令

    还是那一句话,薛衍于这些诗书经文上是一窍不通的。所以他在孙大家说明规矩之前,便笑着说随众人的便,他就不掺和了。薛衍乃是平阳长公主与卫国公的独子,身份自然是尊贵的。况且他深受陛下的荣宠,永安帝也知道他自幼“流荡”在外,是不太懂这些诗书的,所以平日里众人玩耍时,也任由他去,并不曾勉强。

    那孙大家闻听此言,倒是颇为好奇的盖因前来平康坊的这些个文人士子们,不拘自身才学如何,那一份天之骄子的狂傲倒是实打实的。就算真是不如人,也不肯承认的这般大方。如今骤然见了薛衍这般不避讳自揭其短的,孙大家自然觉得新奇。

    原本这份新奇也还无事。可惜今日席上却有太学里的几位学生方才正受了蒋七郎等人的奚落,心中着实不自在。此时又听闻薛衍谦辞说自己不懂这些诗词,所以不想参加行酒令。更因此莫名其妙的把戏吸引了孙大家的注意。方才同蒋七郎争执起来的太学学生心下又妒又醋,当下抓了好把柄一般,也不细问薛衍是谁,更不等旁人开口,径自冷笑道“国子监本就是我大褚最高学府,我原还以为能入国子监的学生,就算不是饱读诗书,却也应该才学机敏。怎么你们国子学近两年却是越发不如了。先前收了蒋七郎这么个武将出身的莽汉入学也还罢了。好歹蒋七郎生性鲁钝,却也死记硬背了四书五经,倒还勉强拿得出手。怎么如今连不通文墨诗词的草包也肯收入学中难道你们国子学收人真的只看家世好坏,并不理会学生的资质么倘若如此,你们国子学还真是玷污了国子监的清名”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看着大堂内义愤填膺态度狂傲自以为天纵奇才的几个太学学生,薛衍恍惚间有种看到了后世那个才上初二总觉得自己能拯救全世界又总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的中二小侄子的错觉。

    因而薛衍倒是不生气,甚至拦下了皱眉不悦,想要开口辩驳的许六郎几人,笑眯眯问道“我因不通诗书,所以从来不懂得什么圣人之言。因而平日里总有诸多疑惑不能解答。今日有幸见到几位太学的同窗,我只觉不胜欢喜。现有几个问题想开口讨教,不知诸位可否为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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