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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一品公卿 第7节

作者:八爷党 字数:23081 更新:2021-12-29 07:38:16

    顿了顿,又笑道“且等一等,我要梳洗一下才行。”

    于是殿内众人笑看太上皇起身离席,回内殿更衣梳洗。

    太子庄熙和卫王庄焘则缠着薛衍道“我也要我也要”

    小孩子的想法永远都很简单。哪怕位高如太子和卫王,也会因为薛衍会打雪仗,能发明新鲜的玩法和吃食而对薛衍敬服有加。不过这些纯粹的想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因而薛衍也分外珍惜他此时与太子和卫王的相处之道。

    恰好有宫俾端来纸笔,薛衍便趁着太上皇还未归来,替太子和卫王画像。

    说是替太子和卫王画像,实则是殿中一幕的写生。太子和卫王皆依偎在魏皇后的身边,魏皇后悠然跪坐,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大一点的太子还顾着形象,颇为矜持的依着皇后坐好,小一点的卫王干脆整个人猴儿在魏皇后怀中,笑的颇为灿烂。平阳长公主则端坐一旁,浅笑嫣然的看着正在为众人素描的薛衍。

    太上皇更衣回来时,便看到殿上温情脉脉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年迈老朽的身子颓然依靠在十二扇泥金雕花的大屏风后面,满面悲戚。

    过了约有盏茶功夫,薛衍的素描终于画好。生性坐不住的卫王忙抢上前来,低头打量薛衍身前的画纸。但见自己和太子哥哥依偎在母亲身旁的模样,不觉啧啧惊叹道“衍表兄好生厉害,我从未见过这么像的人物画。”

    说着,又将画纸送到魏皇后跟前,一脸显摆的道“阿娘你快看,衍表哥画的可好了。”

    魏皇后浅笑着接过画纸,太子庄熙也就着魏皇后的手打量一番,开口赞道“好生形象的人物画。果然是栩栩如生。”

    太上皇这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开口笑道“方才我不在,衍儿又做什么了,惹得熙儿和青鸟如此赞誉。快叫我也瞧瞧。”

    魏皇后忙双手托着画纸递到太上皇面前。太上皇默默看了一会子,开口说道“这画很好,便放在我这里罢。闲暇时我也瞧一瞧。”

    见太上皇如此说,魏皇后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到是卫王有些舍不得。不过想到自己还可以央求衍表哥再画别的来,也就不多说了。

    之后薛衍又替太上皇画了一幅肖像。便听平阳长公主笑道“冬日天冷,我不耐烦长安的冬天。不如我们去汤泉宫罢”

    、第32章 圣谕

    第三十二章

    闻听平阳长公主的提议,别人犹可,独薛衍最是欣喜。他上辈子就喜欢泡温泉,不论是肃肃冬日还是炎炎夏日,只要有机会泡温泉,他都不会错过。

    来到大褚半年多,薛衍的身份从没有户籍的流民一跃成为卫国公府的世子,生活水平倒是日益增长,不过泡温泉这种奢侈享受却还没有过。

    况且,长安城的冬天也太过湿冷了,就算太极宫和卫国公府的内室里都埋有地龙,出外走动时,薛衍仍旧觉得这股森寒如影随形,长久难以驱散。

    这种天气,最适合泡温泉了。

    眼见薛衍跃跃欲试难以自持,魏皇后和平阳长公主相视一笑,魏皇后开口说道“陛下自登基后,每日忙于朝政,很是辛苦,也有好长时间没去过汤泉宫了。我回头问问陛下,看看陛下圣意如何”

    平阳长公主笑意盈盈的道“皇后尽管去问便是。陛下要是答应,能带着阖宫上下去汤泉宫松散几日,我们也跟着热闹热闹。陛下要是朝政太过繁忙,我便带着衍儿去我们家的温泉庄子上住几日。届时陛下可别忘记准了我夫君的休假便是。”

    顿了顿,又转身问太上皇道“父亲怎么想的,可愿意同我和衍儿去泡温泉”

    太上皇自宣武门之变后,便幽居太极宫不见外人,也从不外出走动。这样的举止同他在位时常常至各处行宫游玩避暑的喜好大不相同。魏皇后与平阳长公主也明白太上皇心中所想。然而为人子女,总要一尽孝道。因此平阳长公主刻意忽略永安帝的想法,也要询问太上皇的意思。

    太上皇听闻平阳长公主的追问,略沉吟一二,含含糊糊地道“我已年迈,无心外出走动。倘若二郎有意巡幸骊山,我这把老骨头便跟着凑凑热闹。倘若陛下不去,我便不去了。”

    魏皇后和平阳长公主皆留意到太上皇口中“二郎”与“陛下”的称呼不尽相同,心下了然。魏皇后轻启朱唇,笑向心直口快的平阳长公主道“平阳敬请放心,我必定竭力劝说陛下。想必陛下勤理朝政多时,很愿意松散一回,尽享天伦之乐。“

    一语未尽,众人相视一笑,只觉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夜,平阳长公主与薛衍出宫返家。洗漱安置后,果然在衾被内同薛绩提起出城泡温泉一事。卫国公对此无可无不可,只是对太上皇的一番言辞颇有感慨。“虽说天家无父子,可如太上皇和陛下这般境况的,终究是少数。太上皇既然说出这一席话,不论陛下是否愿意巡幸骊山,恐怕这一次汤泉宫之行也无可避免了。”

    平阳长公主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他们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试探权衡,我也懒得理会。我只知道,陛下虽是陛下,可也身为人子。早些年的是是非非都过去了,既已尘埃落定,便不要再去追究谁是谁非。衍儿有一句话说的极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我不管别人,只求我自己问心无愧。”

    闻听发妻坦然倾诉的一番肺腑之言,薛绩但笑不语。只在衾被中悄悄握住平阳的手,用力捏了一捏。

    平阳长公主感觉到薛绩掌心的温热,转过身投入薛绩怀中,开口笑道“我就知道,你必定是支持我的。”

    不提薛绩夫妇的枕边夜话,只说立政殿内,魏皇后果然同永安帝提起了白日里太极宫内平阳长公主提议泡温泉的一席话。还有太上皇态度含糊的几句回应。

    永安帝闻言,静默半日,一壁把玩着魏皇后的柔荑,一壁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件事皇后怎么看”

    魏皇后见永安帝称她为“皇后”而不提闺名,也知道永安帝心内的芥蒂和顾虑。因而开口说道“我觉得平阳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一句话未落,永安帝把玩魏皇后柔荑的小动作戛然而止。魏皇后淡淡一笑,柔声说道“自从陛下登基后,每日忙于朝政,日理万机,已经很久没有松散过了。陛下长于骑射,一定明白,如果弓弦绷得时间太久太紧,就会断掉的。器物如此,人亦然也。况且太子和卫王,也很久没同父亲相处玩闹了。他们都很想念父亲”

    永安帝闻言,长叹一声,开口说道“自朕登基以后,天下又是旱灾又是霜灾,百姓疾苦难以度日,朕却要带着妃嫔子女巡幸骊山,至行宫游玩。朕总觉得,有愧于心。”

    知夫莫若妻,眼见永安帝已经开始为自己找借口,魏皇后立刻说道“可是太上皇也愿意去行宫泡汤泉。我大褚以孝道治天下,陛下身为天子,亦身为人子,应当为天下臣民做表率。满足父亲的心愿以尽孝道,也是儿子的职责。”

    魏皇后嫣然笑道“父亲说了,倘若二郎去,他便去。倘若陛下不去,太上皇也不去。”

    永安帝闻言莞尔,想了半日,开口说道“既然这是太上皇的心意,又是平阳的美意,总不好拒之于千里之外。只是去归去,总不要太铺张了。一切从简便是。”

    魏皇后闻言浅笑,唯唯应是。

    永安帝又说道“既然要去,便叫朝中三品以上大员一同过去,既是天家的恩赏,也免去朝臣奔波劳累之苦。如此一来,宫中妃嫔与皇子公主就不能都去你是皇后,后宫的事情你说了算。”

    魏皇后笑着应是。

    永安帝伸手摸了摸魏皇后仍旧未显的小腹,温声说道“无忧身怀龙嗣,也要多加休息。这可是朕登基以来,我们两人的头一个孩子。”

    魏皇后闻言,脸上笑意止不住的荡漾开来。

    隔日,永安帝下旨,巡幸骊山。为避免朝臣奔波劳苦,随行者除太上皇与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外,还有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及其家眷。

    满朝文武闻听此事乃平阳长公主提议,太上皇静极思动,陛下与皇后随之附议,纷纷上书称赞陛下仁德纯孝,体恤下情。更有投机钻营者以此称颂天家之血脉亲情。

    霎时间,就连某些显德年间的老臣对永安帝登基后,向少去太极宫请安问候的非议不满都少了许多。

    好像天家骨血真的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不提那些有心人粉饰太平的话,且说陛下明旨已下,最忙乱的除后宫和礼部外,便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

    天子恩德,要带得力臣子公费旅游。这本是一件美事。然而具体落实到各家各户,总会产生许许多多不能宣诸于口的烦扰。比方说携带的家眷有哪些,当家主母去不去,倘若不去,又该准备哪些娇妾美婢去伺候

    好在这些烦扰卫国公府都没有。

    既得到了陛下要巡幸骊山的消息,平阳长公主便在家中欢欢喜喜的预备起来。薛衍跟在一旁,时不时给些听起来颇为新鲜有趣的建议。卫国公薛绩看着母子二人忙忙叨叨的模样,心下也跟着欢喜起来。

    众人正忙乱的时候,陡然闻听门子来报,只说将作大匠严裕德与其弟严裕本,及刑部几位画师求见。

    薛衍闻听此事,猛然想起昨日入宫请安时,永安帝交代他的那一番话。不觉拍着脑门笑道“瞧我,光顾着去骊山泡汤泉的事儿了,竟然忘了他们。”

    平阳长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忙开口吩咐道“快请到正堂歇坐,预备上好的瓜果茶汤,只说卫国公和世子即刻就来。”

    来人答应了一声,忙下去张罗招待。

    卫国公和薛衍也忙换了见外客的衣裳,起身去正堂不提。

    严裕德、严裕本两兄弟与刑部派来的画师皆端坐在卫国公府正堂上,严裕本左手持着一副用碳条画就的裴十二郎君小像,右手一遍遍的临摹着。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摇头不语。

    薛衍随同父亲进入正殿时,一眼便看到严裕本画痴般的模样。

    让他想起自己上辈子替剧组做道具时,为了平衡导演和投资方双方的要求,也时常费劲脑汁。

    心下不觉升起了几丝亲近之感。

    相互厮见后再次归坐,严裕本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自从见过薛世子画就的小像,严某顿觉惊为天人。实不相瞒,严某这几日也私下临摹过世子画就的小像,可不管怎么起笔着墨,总觉不对。”

    薛衍莞尔,笑着回道“因为这本就是两种画法。”

    一语未落,便向严裕本介绍起用碳条画素描的基本要素和注意事项。

    卫国公薛绩和严裕德眼见如此,不觉相视一笑。其余几位刑部来的画师见状,也不觉松了一口气。

    只觉这位名满长安,身份尊贵又受陛下看重的薛府世子,倒并不是那等轻狂傲慢之人。

    薛绩见状,索性吩咐一旁侍立的婢子送上案几、碳条和画纸,笑向众人道“薛某虽是武将出身,却也明白写字画画乃长久之功,并非空口说就而来。合该边探讨边书画才是。”

    众人闻言,皆倾身道谢。遂至案几前照着薛衍讲述的技法一一试过。薛衍也不藏私,至跟前纠正众人的握笔方式和落笔习惯,甚至手把手的一一教导过。

    倏忽间半日晨光弹指而过。众画师因造诣深浅与悟性高低皆有所获。其中获益最深的莫过于天资聪颖,且尤为擅长画工笔人物的严裕本。

    薛绩在旁静静听了一会子,只觉得薛衍尤为强调写实这一点,倒是与他帐下画疆域图的那些幕僚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沉吟间,又有阍者来报,陛下命东宫显德殿宦官至卫国公府传陛下口谕。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卫国公即刻吩咐婢子告知平阳,又命家下人等启中门跪接圣谕。

    负责传旨的宦官至正堂上面南而立,肃容通传陛下的口谕。却是永安帝下旨命薛衍即刻入宫觐见。

    薛绩与平阳夫妇闻听圣谕,再次面面相觑。不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陛下是说叫衍儿单独入宫觐见”

    那宦官传达陛下口谕已毕。亦知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均是简在帝心之人。遂满面堆笑的说道“陛下正在显德殿与诸位大臣议事。不知怎么好像遇到了些许症结,陛下说兴许薛世子有解决的办法,遂命下官来卫国公府传话儿。这也是陛下器重薛世子的意思。奴婢在此倒是要恭喜卫国公与长公主殿下教子有方。”

    一语未落,又婉拒了平阳长公主邀他吃茶的举动。开口笑道“陛下还等着薛世子呢。还请薛世子跟下官走一趟罢。”

    、第33章 当值

    第三十三章

    闻听陛下圣谕,薛衍也不敢耽搁。只是在随同传旨太监入宫前,薛衍仍旧负责的给所有向他学习素描的“学生”布置了课下作业画鸡子。

    这个源自几千年后某外国著名画家亲身经历过的逸闻趣事在几千年前的大褚,仍然是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梗儿。不过这并不妨碍众“学子”听话做事,尤其是自感深有所获的严裕本,更是将薛衍的吩咐奉为圭臬。

    布置完作业以后,薛衍仍旧不忘将府中储存的碳条和画板一一分发给诸位画师。认真说来,这些画具不值几个钱,就算这些画师回去自行预备了,也不是太麻烦的事情。但府上既有,薛衍也不想吝啬。

    诸位画师向薛衍讨教了大半日,又收了薛衍的东西,自然对薛衍交口称赞,认为薛衍行事着实细致体贴。

    薛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望诸位画师家去后好生练习。其实这素描画技归根结底,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艺,唯手熟而已。以诸位之天资功底,想必很快就能融会贯通。届时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张目,还得仰仗诸位了。”

    众人闻言,连道不敢。相互之间又谦辞几句,众画师告退,薛衍也跟随传旨太监入宫觐见。

    彼时永安帝正在显德殿内同诸位臣工商讨政事。闻听小黄门通传,永安帝忙开口吩咐薛衍入内。

    薛衍在小黄门的引领下脱靴上殿,至永安帝面前,躬身跪拜道“微臣薛衍,拜见陛下。见过诸位臣工。”

    永安帝摆手笑道“赐坐。”

    薛衍恭敬道谢。有小黄门将坐席摆在诸位臣工下首。薛衍与诸位臣工欠身见礼后,方端然跪坐。

    只听对面容貌清隽,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开口笑道“这便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薛衍薛世子罢方某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俊杰出少年。”

    薛衍闻言,立刻知道说话这人便是永安帝最器重的文臣中书令方玄懿。忙欠身见礼,口内说道“小子见过中书令。”

    曾与薛衍有过一面之缘的韦臻也开口赞誉道“诗才好也只是一般,更难得薛世子仁义心肠,懂得百姓疾苦。听说便是薛世子谏言皇后与平阳长公主操办安济坊,关内百姓受益良多。”

    众位臣工闻言,虽早已知晓此事,此时此刻,也当着薛衍的面儿好生夸赞一番。直夸得薛衍满面通红,连连摆手。

    永安帝这才笑道“不仅仅是操办安济坊,衍儿还曾提议叫朝廷严查各州府拐卖童男童女之事。这件事情倘若办好了,也是功德一件。”

    薛衍忙道“我只不过是推己及人,央求阿娘和皇后娘娘烦心罢了。究竟做不得什么。此事还得仰仗诸位臣工殚精竭虑。”

    永安帝与诸位大臣闻言,相视一笑,不觉莞尔。永安帝便道“此事自有朝中大臣费心,倒是不耽误你甚么。今日招你入宫,乃是另外一件事情”

    永安帝说到这里,笑着看了韦臻一眼。

    韦臻面无表情地接口说道“近日有御史言官上奏弹劾,我大褚百姓历经一年灾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乃至卖儿卖女以求存活。然京中王公勋贵却耗费粮食酿造烈酒成风。幽州大营更是将烈酒货殖南北牟取暴利。圣人有云朝廷不应与民争利。薛世子体恤民间疾苦,曾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这烈酒的酿造方子更是薛世子体恤伤患兵卒献给朝廷的。不知薛世子对此事如何看待”

    薛衍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了永安帝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此乃朝廷大事,自有诸位臣工商讨定论。薛衍见识浅薄,不敢妄加非议。”

    永安帝见状,摆手笑道“不妨,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好,解铃还许系铃人。这事既然因你而起,朕也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薛衍心下越发没底,愁眉苦脸的端坐在殿上,不敢发言。

    永安帝再次与诸位臣工相视而笑,中书令方玄懿道“薛世子有话直说便是。只当这是陛下在考校你的学问。”

    考校学问可不会这么得罪人

    薛衍暗暗腹诽道。

    贩卖烈酒的利润究竟有多少就算薛衍没亲身参与过,只看后世肥的流油的某台和某粮液,也能猜出个大概。薛衍随便谈谈不要紧,倘若不小心断了幽州大营的财路。颜钧集还不恨死他了

    想到这里,薛衍便有气无力的说道“启禀陛下,衍见识浅薄,年少无知。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办法。何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请诸位臣工集思广益罢。”

    永安帝打量着打定主意不开口的薛衍,心下暗暗好笑。面上却肃容说道“那可不行。这件事情是由你引出来的,合该你来解决。就算不能解决,也要想出个法子才是,怎能沉默不语”

    “圣人有云,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薛衍也很严肃的回道。

    永安帝越发好笑“胡说,这是哪个圣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种为人行事,倒是很有些你父亲的品格。”

    殿内众臣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也都跟着轻笑起来。

    永安帝眼见薛衍实在不想开口,便也不再为难他。只笑着说了一句,“你既不愿开口,今后在显德殿便不要开口,只认真听着便是。”

    言毕,转身同殿内臣工继续商讨其他事宜。

    薛衍端坐在殿内,耳边听着永安帝与诸位臣工的激烈讨论,心下则有些茫然。不知道永安帝突兀的叫他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可不相信永安帝口里说的,只为问他满朝勋贵与幽州大营都爱酿制烈酒该怎么处置

    陷入沉思的薛衍没有看到永安帝与诸位臣工相视一笑的一幕。暗自沉吟了一会儿,便听永安帝开口说道“你既为千牛卫士,理应入宫当值。你年纪还小,骑射弓马不行,四书五经亦不甚精通,朕也不指望你有力气为朕捧刀。今后朕与诸位臣工商议政务,你便在旁研墨蘸笔。可有疑议”

    薛衍愣愣的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摇头说道“没有。”

    永安帝眼见薛衍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摆手说道“今日且不用你伺候笔墨。你且家去,待朕与太上皇巡幸骊山归来后,你再来当值。”

    薛衍被永安帝弄的一头雾水,怔怔的愣了好一会儿,方起身告退。离开显德殿时,还能听到里面君臣颇有默契的朗朗笑声。

    带这满肚子狐疑回至卫国公府,薛衍忙将显德殿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父母。岂料平阳长公主与薛绩也是相视一笑,带着薛衍看不懂的笑意摩挲着他的脖颈说道“傻孩子,这是陛下有意提携你呢。临朝听政这种事情,连太子殿下如今也没有机会。倒是叫你白捡了这么个便宜。今后也要好好当值,千万别辜负了陛下的栽培。”

    虽说东宫每日的小朝会场面比不上满朝文武皆列在班的大朝参。可是永安帝每每有何重大举措,皆是在每日的小朝会上先同心腹臣子商议妥当,才拿到大朝参上扔给众臣讨论。可见东宫小朝会才是永安帝的执政核心所在。如今薛衍有幸位列其中,虽然只是个不能说话只能听的小哑巴。但是随着薛衍的年龄渐长,随着永安帝对朝廷的掌控渐深,薛衍在显德殿呆的每一天到了将来都是资历。

    想到这里,平阳长公主和卫国公薛绩心下却是愈发的百感交集。

    当日宣武门之变,平阳长公主和卫国公碍于身份道义,并未偏颇任何一方的保持中立。

    其后永安帝在东宫登基,太上皇虽明言退位,却没有搬出太极宫。擎王府潜邸旧臣与显德老臣在朝堂上也是势同水火,互不相让。父子两人更因着那一把龙椅形同陌路。

    平阳长公主身为太上皇最宠爱器重的女儿,要说对永安帝一点儿芥蒂都没有,那是欺心之谈。

    永安帝明知平阳长公主对他抱有不满,却碍于平阳和卫国公在军中的威名,以及两人对他的救命之恩,更兼有对两人的爱才之心,只能故作不知的怀柔安抚。饶是如此,之前也一直没能找到症结所在。

    如今薛衍既已回归卫国公府,平阳与薛绩只这么一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必然爱如珠宝。永安帝不必多言其他,只要明确表露出他对薛衍的看重提携之意,天长日久,想必平阳和薛绩都明白,该怎么做才对大家都好。

    这些城府心机薛衍未必不懂,只不过事发突然,他一时间没能想得通透。待脑袋清醒了,人也回过味来。一时颇有些忐忑不安。

    不知道是否因自己的存在,给卫国公府带来了麻烦。

    知子莫若父母,平阳长公主和薛绩眼见薛衍沉默不语。开口笑道“这些事情皆不与你相干。你年纪还小,只要记得陛下是陛下,他也是你的舅父。既然他有意提携你,你好好当值就行了。其余琐事,还有阿耶阿娘呢。”

    薛衍默然良久,上前搂住平阳长公主和薛绩道“谢谢阿耶阿娘,我会好好当值的。”

    、第34章 汤泉

    第三十四章

    骊山,自古以来便多奇闻趣事。据说当年女娲补天在此;其后幽王“烽火戏诸侯”在此;再后秦始皇将寝陵驻跸在此;盛唐时某先为人媳后为人妾的羞花美人温泉水滑洗凝脂亦是在此

    看着白雪皑皑,青松翠柏之间隐约显现的斗拱飞檐,宫阙楼台,薛衍只觉得一股子风流韵味扑面而来。

    平阳长公主看着爱子扑在车窗前一个劲儿往外探头的模样,开口笑道“坐车久了,身子骨也乏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罢”

    考虑到工作需要,薛衍在后世跟组时也曾练习过骑马,但是他的骑射功底充其量只是能骑上马慢跑几步而已。

    永安帝带领后宫椒房、满朝文武巡幸骊山,随行官员不分文武皆骑马而行。平阳长公主虽为女流之辈,却也曾行军打仗,又有卫国公薛绩骑马在先,她原也想骑马陪同夫君,奈何薛衍的骑射功底不给力,平阳长公主最终只好带着薛衍乘车。一路颠簸下来,真是比骑马还累几倍,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薛衍闻听平阳长公主的提议,又见此时已到骊山脚下,再不必骑马疾行,便开口笑应。顿了顿,又补充道“从长安到骊山的官道也太颠簸了,合该修一修路。还有这马车,也该好生改造一番。”

    连个减震都没有,可不颠簸死人了。

    再者说来,倘若这一路都是柏油马路,就算乘坐没有减震的马车,也不会颠簸成这个模样。

    平阳长公主看着薛衍从马车上下来后,站在原地捶腰捏胳膊的酸疼模样,开口笑道“傻孩子,从长安到骊山这一路官道且算是好的。你没见咱们从幽州回来那一路,更是颠簸难行。只不过幽困于马车之内,原就比骑马更感觉颠簸。衍儿要是不想每次出来都头昏昏的浑身酸痛,还得尽快锻炼骑射才行。”

    顿了顿,又笑道“何况朝廷也不是不想修路,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接连几年遭灾,陛下又免了百姓明年的赋税徭役,更不能行了。”

    薛衍闻听平阳长公主的解释,微微一笑,随口说道“也不尽然。”

    大褚修路困难,不过是石材难取工艺落后,倘若换成后世的某些手段,诸如以炸药开山,以碎石水泥铺路,再佐以沥青铺面不过沥青也有不好的地方,提取方法很麻烦就姑且不提,最令人头痛的是提取过程也很容易损伤肌肤,引发黑变病,衍生痤疮、黑头、类似扁平疣的皮肤赘生物,还很容易造成烧烫伤。怎么想都觉得恶心又恐怖。

    薛衍恍惚记得,上辈子看到过一个资料,说我国倒是有一座天然的沥青矿。是世界仅有的两大天然沥青矿之一。在哪儿来着好像是在被誉为魔鬼城的新疆乌尔禾附近。不过现在的西域好像也不是大褚的吧

    这么想来,倒是水泥马路更方便安全一些。只是水泥路建成后需要凝固,不像沥青路建成后可以立刻投入使用。而且水泥的性质比较硬脆,建成后道路不连续,舒适度也相对较差。

    不过施工方便,造价更低,也算是可取之处了吧

    默默沉吟了一会子,只听平阳长公主笑问道“衍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薛衍回过神来,愣愣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没什么,就是胡乱想想。”

    平阳长公主见状,但笑不语。

    卫国公薛绩、镇国公魏无忌、鲁国公蒋志带着魏子期和蒋悍骑马过来,开口笑问“娘儿两个聊什么呢

    薛衍同父亲和几位长辈同辈见礼,平阳长公主则笑回道“坐马车久了,有些乏累,下来走动走动。”

    骑在马上的蒋悍裂开大嘴,晃了晃马鞭笑道“这天儿就该骑马才好。衍儿你像个小娘似的窝在车里,头昏不昏”

    未等薛衍开口,平阳长公主一脸阴森森的道“听五郎话里头的意思,很瞧不起我等女流之辈”

    蒋悍只感觉脊椎一凉,忙缩头缩脑的赔笑道“殿下息怒,口误,口误,纯粹口误。”

    薛衍看着蒋悍没出息的样子,不觉莞尔。

    陛下仪仗已至骊山脚下,车队的速度也愈发缓慢下来。众人索性板鞍下马,也随着平阳长公主和薛衍慢行。

    魏子期悄然至薛衍身旁,开口说道“到了汤泉宫后你暂且休息一日,我来教你骑马可好”

    薛衍闻言,笑着回道“多谢魏师兄。”

    说说笑笑间,众人已至汤泉行宫。顿时感到气候比之山下时温润了许多。行宫内种植的草木花树,更是姹紫嫣红郁郁葱葱,恍若仲春时节。

    因卫国公薛绩还担负着驻跸安全事宜,遂自行离去不提。平阳长公主则带着薛衍先行到了笋殿歇息。

    及至入殿时,薛衍看到殿侧有一温泉汤碑,其石莹澈可照人形影,颇为可观。在旁引路的宫俾见状,笑着说道“这是玻璃碑。据说是北魏艾陵伯元苌所撰。”

    薛衍笑了笑,不知怎么又想起后世的玻璃来。便站在这座玻璃碑前把玩了一回。平阳长公主见状,驻足一旁盈盈笑看。

    那宫俾只得再次躬身欠礼,口内说道“还请长公主殿下与世子入殿沐浴更衣,少时陛下会在飞霜殿设宴。”

    言下之意,提醒平阳长公主和薛衍不要多做耽搁,以免耽误了晚膳。

    平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因笑问道“太上皇在哪个殿歇息”

    那婢子躬身应道“太上皇陛下在御汤九龙殿。”

    平阳长公主笑向薛衍道“笋殿离飞霜殿且不算近。只不过我图这边清静宽敞,倒是忘了路途奔波了。既如此,我们也快些罢。”

    薛衍闻言,自然笑应。

    沐浴更衣后,已是掌灯时分。汤泉宫各处皆是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只见山峦隐映间星星点点,雕栏玉砌,亭台楼阁皆笼罩在山间薄雾之中,越发给人以仙气缭绕之感。

    一路逶迤至飞霜殿赐宴之所,还未曾入殿,已闻得钟罄丝竹之声,舞姬女乐在殿上胡旋飞转,展臂回腰,皇室公卿与文物百官皆坐于大殿右侧,间或席位仍由空缺。至于上首的永安帝和太上皇之席位,与大殿左侧妃嫔皇子公主之席位,亦是空缺。

    平阳长公主自然是以卫国公家属的身份过来,所以带着薛衍在大殿右侧找到自己的席位后,端然跪坐。身旁便是镇国公魏无忌与镇国公夫人,眼见平阳长公主与薛衍入座,忙笑着问候寒暄。

    不一时,卫国公薛绩和魏子期也回来了。两人之后,大多年迈老朽,勋高权重的显德旧臣颤颤巍巍的入殿。及至文武百官皆列在位,永安帝、太上皇和后宫妃嫔皇子公主才姗姗来迟。

    众人起身跪拜,恭迎永安帝与太上皇。太上皇许久不曾经过这样的热闹,兴致颇好。在上首与永安帝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两人看起来颇有些父慈子孝的意味。

    唯一可惜的是汤泉宫赐宴的饮食不合口味。也没有薛衍后世旅游时吃过的烙糕、御泼面和南沙饼。让吃货薛衍略觉惋惜。

    永安帝端坐在上首,居高临下,自然对薛衍举着筷箸挑挑拣拣的举止一目了然。想到行路时薛衍同平阳长公主的闲聊,永安帝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听说衍儿对长安到骊山的这一路官道颇有些非议”

    薛衍立刻提起神来,忙起身离席,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衍儿不敢。衍儿只是觉得这一路官道可以修建的更好,更宽阔,更平整。如此一来,陛下再次巡幸骊山时,则不必遭受这番车马之颠簸。”

    “哦”永安帝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将筷箸放在食案上,开口说道“朝廷并不是不想修路,只不过是国库空虚,难以为继。衍儿若是有更好的法子,可以使朝廷花费在修路上的银钱更少,而修出来的官路却更加宽阔平整,不妨一提。”

    薛衍黑漆漆的眼眸扫过殿内正支楞着耳朵听他们君臣奏对的文武百官,笑的很是羞赧的道“这么大庭广众的,我不好意思说呀。要不我回去后跟舅父私底下说罢”

    永安帝看着薛衍眨巴着眼睛装嫩的模样,心下恶心了一会儿,方才摆手笑道“今日朕宴请太上皇与诸位臣工,本就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既然如此,那就不提政事了。”

    薛衍松了口气,忙回身坐下。坐在身侧的魏子期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烛光辉映下,似乎整日里沉默寡言的魏子期也因着汤泉宫的风水松散了一回。薛衍只觉得对方漫不经心地一瞥,竟有些风流俊逸的招人感觉。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神魂微微荡漾起来的薛衍悚然而惊,忙回过神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容色严肃的饮了一杯西域新贡的葡萄美酒。

    霎时间,心肺凉快许多,人也清醒了不少。

    然而令薛衍更没想到的是,欣然饮宴过后,薛衍本想跟着父母回笋殿泡汤泉,岂料卫国公薛绩则指着默默站在一旁的魏子期笑道“汤泉宫乃是皇家行宫,在这里安全得很。衍儿与你师尊周游天下,想必是闲不住的性子,且你这年岁也是热爱玩闹的时候。很不必拘着自己陪伴我和你母亲。跟你师兄泡汤泉闲话儿去罢。倘若晚了,就与你师兄同榻而眠。反正你们自幽州相识,很是默契相投。”

    薛衍“”

    、第35章 相处

    第三十五章

    薛绩自以为善解人意的交代完这一番话,便同平阳长公主相携而去。只留下薛衍和魏子期站在原地。

    不尴不尬。

    当然这只是薛衍自己的感觉。不过魏子期仍旧察觉到薛衍的略微不自在。因而低头温声问道“我和父亲皆宿在功德院,离笋殿也不过是一墙之隔。衍儿若是不喜欢与我同住,泡完汤泉后我可以送你回笋殿休息。”

    纵使一墙之隔,其实也并不算近,因为二者中间还隔着妃嫔所用的长汤十六所。

    大褚风气较之前朝更为开放,对待女性也更为宽容优厚,并不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并不一味限制女子幽处内宅,不见天日。但是身为外男,轻易还是不要跟后宫妃嫔产生瓜葛的好。哪怕汤泉宫禁卫森严,耳目众多。

    思及此处,薛衍因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呢,我又不是小孩子,晚上睡觉还认床。或者魏师兄嫌弃我睡姿不好,不肯跟我同榻而眠”

    魏子期莞尔,摇头轻道“牙尖嘴利。”

    顿了顿,又说道“我名魏齐,字子期。衍儿若是不嫌弃,便叫我子期就好。”

    薛衍闻言,顺从的改口道“也好,子期兄。”

    一句话未落,只觉得这两个字在口内转过一圈儿再吐出来,突地好听许多。

    此时已值月上中天,清辉遍洒,为整座汤泉宫镀上了一层银色薄纱。薛衍打量着月色熏染下眉眼越发精致风流的魏子期,宛若皎皎明月遗世独立,不禁喟然叹道“我尝听人说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月下看”

    薛衍说到此处戛然而止,转口问道“我是第一次来汤泉宫,什么都没见过。子期兄若是无甚要事,能不能陪我赏一赏这骊山风景”

    魏子期当然没有异议。只是觉得薛衍方才一番言辞颇有些意犹未尽。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追问。

    好在魏子期没有追问此事,否则薛衍也不知道,他说出月下看美人这一句话后,魏子期会不会觉得他太唐突

    叫一个心有藏掖的颜狗跟一位极品美人于花前月下独自相处。这滋味,怎是一个“愁”字了得

    与魏子期并肩相走的薛衍不甚自在的撇开目光,低头看着青石甬路两旁栽种的花花草草。如今正值元月下旬,素冬尤寒,然汤泉宫内却是温暖如春。在这种春意盎然的地方呆久了,似乎连人心也被催发的荡漾开来。

    薛衍轻轻咳了两声,没话找话似的问道“最近几日都没看见白将军,子期兄是将它留在府里了”

    魏子期颔首应道“长安城中多贵人,为避免白将军振翅高飞引起旁人的不自在,只好委屈它呆在府里。不过它憋闷得紧了会去终南山散淡游玩,且算是给它沐休过年。”

    薛衍点了点头,又问起小包子魏晋来。魏子期一一答应过。薛衍搜肠刮肚的将镇国公府有名儿有姓的主人们问候个遍,便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气氛霎时间有些静默。魏子期看着薛衍时不时左顾右盼束手束脚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衍儿同我在一起,会觉得不自在”

    “怎么会。”薛衍抓了抓头发脱口而出,抬头时魏子期那张精致俊美到毫无瑕疵的容颜映入眼帘。薛衍定定的看了魏子期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的笑道“子期兄美风仪,衍有些自惭形秽。”

    魏子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抬起手摸了摸薛衍的脑袋,开口笑道“衍儿今年才十四岁,身量尚未长成。等到你及冠成年了,必定会同师傅一般,长身玉立。”

    我才不小呢我都二十六了

    薛衍想到这里,一眼瞥见穿越后明显缩水的小胳膊小腿儿,有些泄气的鼓了鼓嘴巴。

    他的八块腹肌,他的大长腿,好不容易练出来哒

    魏子期看着薛衍气鼓鼓宛如松鼠般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薛衍鼓鼓的脸颊,然后在薛衍愕然的目光中收回手,轻咳两声,温声说道“魏晋生气的时候,我就这般逗他。”

    一句话落,薛衍的眼神从愕然霎时间变成鄙视。抬头看了看仍旧很美的月色,薛衍突地说道“我们回去泡汤泉罢”

    魏子期微怔,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要游赏骊山景致吗”

    “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什么。明儿早上再逛呗。”薛衍摆了摆手,心道你占我便宜,还不兴我看回来肿么地

    没底气戳回去也就罢了,趁泡汤泉时一饱眼福他还是有胆色做到的。

    再说了,他这也算是奉父之命

    魏子期有些摸不准薛衍的心思,不过眼见薛衍倒是比方才自在许多,也就不以为意。立刻引着薛衍回功德院泡汤泉。

    彼时小包子魏晋和镇国公夫妇已然泡过汤泉准备安置。瞧见魏子期带着薛衍回来,镇国公夫妇略寒暄了一会子,便任由魏子期招待薛衍,口内还嘱咐道“照顾好衍儿,夜里睡觉莫着凉,仔细你师傅师娘心疼。”

    魏子期一一应下。倒是薛衍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寒暄过后,镇国公夫妇带着魏晋自去歇息。魏子期则带着薛衍穿过正堂逶迤至后院汤泉所在。

    此时汤泉宫的各处汤泉皆是露天汤泉,薛衍和魏子期欲泡的汤池亦是如此。池子周旁皆以青石铺就,三丈宽,十丈长,周遭图案并不规则,砌成芙蓉式样。

    汤池周围还围着几架泥金雕刻花草纹饰的檀木镂空大屏风,西侧还有供人沐浴更衣的侧殿。

    魏子期与薛衍宽衣入汤池后,薛衍仍有些不太习惯的问道“有用冰灞过的瓜果和葡萄酒吗也不能就这么呆呆的泡着,好没意思。”

    魏子期与薛衍相熟,自然明白薛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货本性。立刻吩咐宫俾端来几样瓜果点心和河东进贡的乾和葡萄酒,口内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别吃冰镇的瓜果,以免脾胃不和。”

    薛衍知道魏子期向来沉默寡言,却最是温和细致。闻听此言,因笑道“听子期兄的。”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情感颇有些捉摸不透。方才薛衍同魏子期相处时还觉拘束。此刻坦诚相见后,又觉得两个人突然亲近起来。原本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交谈,此刻身泡汤泉,手捧葡萄酒,口内的闲话便滔滔不绝起来。

    言谈之间魏子期便问及陛下赐宴时提及的修路一事,薛衍便笑道“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使修路变得相对容易一些。不过这还得看看我能否鼓捣出最关键的材料,否则便是空谈,多说无益。还劳累陛下挂心。因而我就没说。”

    魏子期便说道“衍儿向来才思敏捷,鼓捣出来的吃食玩意儿皆是我等见都没见过的。想必这次也是如此。”

    薛衍闻言,却是心下一动。他前些日子听父亲说魏子期过年后并不回幽州,而是留在长安接管御林军戍卫皇城。既如此,何不如

    薛衍眨了眨眼睛,笑着邀请道“这件事情并非一蹴而就。子期兄倘若有暇,可愿帮我一把”

    魏子期闻言莞尔,开口问道“我又不懂墨家工艺,如何能帮得上衍儿”

    薛衍但笑不语。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定定的看着魏子期。

    魏子期沉吟片刻,略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你若喜欢,便随你罢。”

    话落,唇边勾出浅浅的一丝弧度,霎时间,便恍若风吹夜树,微醺中似有暗香浮动。

    薛衍眼眸飘忽了一下,旋即嘿嘿一笑,突然整个身子扑通一声扎进汤池里。魏子期吓了一跳,刚要纵身游过去,却见薛衍已经浮出水面,扑腾两下趴到魏子期的旁边,开口问道“子期兄需不需要我来帮你搓背”

    魏子期有些怔然。好笑又无语的看了薛衍一眼,摇头说不必。

    薛衍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的继续问道“那我帮你按摩怎么样子期兄一路骑马颠簸,一定会觉得身体酸痛罢”

    魏子期闻言轻笑,提醒薛衍道“似乎衍儿坐马车更觉颠簸酸痛罢”

    薛衍顺杆子往上爬,笑眯眯央道“正是如此,子期兄不说我都快忘了。那我们找两个小太监来帮我们按摩罢”

    魏子期再次怔然。须臾后,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怪不得人常说无事献殷勤,原来你是算计着他们呢。如今天色已晚,想必那些宫俾太监也都去休息了。衍儿若是不嫌弃,我来替你按摩可好“

    薛衍闻言大惊失色,继而仓皇窜出三丈开外,摇头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然而魏子期却想到薛衍身娇体弱,不比他和师傅师娘常年练武,经得起奔波。想必折腾了这一日,早就觉得乏累。倘若按摩一二能缓解疲倦也是好的。

    这么一想,原本是戏言的魏子期反倒认真起来,招手向薛衍道“快些过来,你身子弱,不比我们皮糙肉厚,合该帮你捏一捏。免得明儿早上起不来。”

    月色清辉下,温热的汤泉内氤氲起如轻纱般的薄雾,薛衍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热汤里泡的太久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目眩神驰。

    、第36章 抵足

    第三十六章

    “哗啦”一声水响,薛衍从汤池中满面仓皇的爬了出来,只丢下一句“我好像泡汤泉太久了,有点儿头晕”,便头也不回的奔至侧殿纳凉。

    魏子期靠在池壁的莲瓣青石上,静静看着薛衍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怔然片刻,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等到魏子期慢悠悠的起身至侧殿时,先行一步的薛衍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矮榻上摆手扇风。瞧见魏子期进入侧殿,薛衍连半个眼神儿都不往外瞥,径自盯着杯中的葡萄酒笑道“折腾了一整日,又泡了这么半天的汤泉,我都累了。我们回去睡罢。”

    魏子期笑着答应。慢悠悠的穿好衣裳整理已毕,方笑向薛衍道“天色已晚,我们安置罢。”

    薛衍看着烛光辉映下容色温润的魏子期,莫名觉得他今天的笑容好像有点儿多。

    该不会是在嘲笑自己罢

    薛衍气鼓鼓的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这里本来就热,倘若再同旁人同榻而眠,恐怕连觉也睡不着了。子期兄明儿一早还得巡视宫中,我不好打扰你休息,还是另换别间罢”

    薛衍本以为魏子期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岂料魏子期听闻此言,却颇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这么晚了,恐怕大家都睡了。倘或再折腾,将旁人吵醒倒不好。衍儿若是怕热,我便出去睡如何”

    “那怎么能行。”薛衍大惊失色,忙摆手道“我只是怕叨扰子期兄休息。要是子期兄不介意,就当我没说。”

    魏子期了然一笑。引着薛衍回房歇息。

    至卧榻前并肩抵足,薛衍总觉得身旁这人看似安静,实则周身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大抵是因为刚刚泡过温泉的缘故,人也热气腾腾的,薛衍脑中很不靠谱的冒出“软玉温香”这个词

    虽然这人一点儿也不软,但也是温香阵阵了。

    正想入非非时,陡然闻听魏子期说道“怎么还不睡,可是睡不着”

    薛衍回过神来,拘谨的道“没,就要睡了。”

    魏子期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又变得束手束脚轻易不敢动作的薛衍,转过身来,曲臂做枕,莞尔说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小心掉到地上去。”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拂过颈侧耳畔。薛衍只觉得自己的汗毛“嗖”的竖立起来,半臂身子都软麻了。

    “真是没出息。”薛衍暗搓搓的骂了自己一句,索性也学着魏子期的样子转过身来,目光幽幽的打量着魏子期精致俊逸到毫无瑕疵的容颜。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魏子期定定的回视着薛衍。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一会儿,薛衍止不住酸涩的眨了眨眼睛。就听魏子期淡淡说道“你输了”

    什么意思

    看着薛衍茫然不知所以的可怜模样,魏子期心下也有些摸不准,狐疑问道“衍儿方才不是要同我比谁先眨眼睛吗”

    薛衍面无表情,一脸控诉的看着魏子期。

    魏子期便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衍儿虽年长一些,性子却同魏晋一个模样,都爱这些小把戏。”

    闻听此言,薛衍只觉浑身无力,恹恹地转过身去背对魏子期,闷闷说道“别打扰我,我要睡觉了。”

    魏子期看着薛衍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他伸手扒开薛衍的被子,柔声说道“屋里烧的地龙,很热。衍儿仔细别闷坏了自己。”

    然后在薛衍炸毛前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开始装睡。

    不过装着装着,也就睡着了。

    薛衍则趁着魏子期睡熟后暗搓搓的盯着魏子期好一会儿,直到困意来袭,也慢慢睡了。

    一夜无话。

    至次日天明,薛衍起来的时候身侧早已没了魏子期的身影。伸手一摸,连被褥都是凉凉的,想必早已出去当值巡视。

    薛衍抱着被子在卧榻上滚了滚,将头埋在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吟一回,方才起身洗漱。

    然后到正院拜访过镇国公夫妇,在调戏过一回魏晋小包子,这才吩咐两个小黄门引着他回笋殿。

    彼时平阳长公主业已起身,正坐在堂上吃早膳。眼见薛衍回来,不觉笑问道“衍儿昨夜玩的可好,吃早膳了吗”

    薛衍当然回答玩的很不错。只是他早上并没有在功德院吃早饭,原打算回来陪母亲用膳的。

    平阳听薛衍这么说,心下越发高兴。忙吩咐婢子摆碗筷来,欣然笑道“你父亲早早便起身当值去了。我正愁一个人吃饭不香,你就回来了。果然是阿娘的好儿子,还记着陪阿娘吃早饭。”

    薛衍微微一笑,跟平阳长公主闲话一回,便问道“我听阿娘提起过,我们家在骊山也有温泉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看一回”

    平阳长公主挑眉笑问,“怎么会想起这件事情咱们家的温泉庄子哪里有行宫的好。泉眼比不上,这一应陈设也都比不上。还是行宫舒适些。”

    薛衍便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

    平阳长公主便道“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反正陛下要在行宫呆上一段日子。咱们家的温泉庄子就在骊山半腰上,离行宫也不过是十几里之遥,半个时辰便到了。你若喜欢,什么时候想去,说一声就是。”

    薛衍点了点头,含笑道谢。母子两人又说了一回闲话,眼见天色不早,便去飞霜殿和御汤九龙殿给陛下和太上皇请安。

    稍后没什么要紧事,母子两人带着一干宫俾太监开始逛骊山。接连三日逛完了骊山八景,再无别处可逛,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的温泉庄子上。

    顺着山路蜿蜒而下,穿林度水,不过泰半时辰,果然便到了一处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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