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初一下意识地一缩,安亦琛并未他想。
“小老爷,”鸢鸢顿了顿,缓缓开口,“也许,初一跟你走了,会好一些”
“好什么好”安亦琛打断他,“让他上战场被砍个胳膊砍个腿还是让敌人拿个猪肘子把他拐走了,当人质威胁我”
鸢鸢无言。
安亦琛又深深地看了初一,出去找马车去了。
军营里没有马车,安亦琛只能找了辆送货的货车,配上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又怕初一半路跑了,还留给了鸢鸢一条手腕粗的铁链备用,虽然初一受了伤还损了内力,但是初一武功实在太惊人了,他不得不防。
初一从上了货车就没说话,一直抱着腿低着脑袋流眼泪。
安亦琛怕自己狠不下心来,干脆率先回了营帐。
鸢鸢看了看安亦琛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近乎是怜悯地看了初一一眼。
驾车离开。
安亦琛这一仗一打就是八个月,亏得莫扶柳一直给他送药还有暗中保护的暗人,他才保住了这条命,胜了这场仗,否则他没死在战场上,就先死在了病床上了。
这八个月,他每半个月向洛城传递一次消息,向皇上汇报战况,同时给莫府送上家书,每次看到莫扶柳回信说他们都很好,就是他撑下去的动力。
八个月了,他终于胜了。
终于踏上了回洛城的路。
莫府。
莫府上下的人都很忙,为了迎接安亦琛的凯旋归来,全府上下都忙着打扫整理,恨不得把整个莫府都翻新一遍,连房梁上都看不着半点灰,地板亮堂得都能反光了。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洁净亮堂的莫府,有一处很昏暗的地方。
只有天窗的点点微光,可以看清这处昏暗的地方似是有个铁笼子,那笼子很大,关进去一个人不成问题,笼子顶上还拴了几条很粗很粗的铁链,直直地垂下来,似乎拴着什么东西。
或者,什么人。
顶上突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只听到似是一声开门声,然后接着是链锁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可以看到一抹光顺着开门的缝隙都进来,然后只见一人提着一盏灯笼,缓缓地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虐初一了虐初一了,就虐半章啊,放心
第34章 暴雨夜
借着灯笼里面的烛光,可以看到笼子里确实关了一个人,那个人缩在笼子角落里,但是手脚都被笼子里的铁链锁住了。
“初一。”来人是鸢鸢,她将灯笼放到一旁,原来她另一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她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饭菜,从笼子的栅栏中递进去,“吃饭了。”
笼子里的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乱糟糟的甚至都打了结,脸也是许久未洗全是泥污,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一身衣服残破不堪,如同破布一样挂在身上,胳膊腿上面的都露在外面。
可以看出此人消瘦得厉害,几乎只剩一把皮包骨,只是那双大眼睛依旧黑白分明。
这样的一双眼,只有那个死小子才会有。
“你多吃些,今天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肉。”鸢鸢对他温柔一笑,本想摸摸他的头的,可是他离得太远了,她够不到。
初一愣愣地看着她。
“小老爷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会想办法告诉他,让他救你,他应该会救你吧。”说着,鸢鸢自己都不确定,毕竟安亦琛的一颗心都在莫扶柳身上,她不确定安亦琛会不会违背莫扶柳的意愿,也不确定安亦琛对初一到底有没有意思。
按照安亦琛给莫扶柳的信上写的,大军行速太慢,他会带小队人马先行赶回来,应当今日就会进京,皇帝定会为他摆宴设席,等他从皇宫出来,就会第一时间赶到莫府。
魏国败了,那与魏国勾结的跃亲王自然就再没了翻身的机会,天下再没一个人可以跟安亦琛争锋了。
莫扶柳站在院子的花圃里,现在已经是九月底,花圃里的月季和雏菊开得正好,红黄相间很是好看。
莫扶柳捻起一朵凑到鼻间轻轻嗅了嗅,九点多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洛城在南方,那些北去的燕子都飞了回来了,那轻巧燕子低低地从莫扶柳眼前飞过,留下一抹倩影。
莫扶柳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似要下雨了吧
“公子,”负责传递消息的暗人不知哪里冒出来,突然出现在花圃中,恭敬拱手汇报道“我们的人查到,跃亲王怕安王爷回来之后,告诉皇上他与魏国勾结的事,所以在城郊密林安排了大批杀手,意图等安王爷到了之后杀人灭口。”
城郊密林是进城的必经之路。
莫扶柳闻言冷笑一声,“跃亲王这是鱼死网破了,可是他就算这么做,败局已定,皇上不会再相信他,他也挽回不了什么了,这个皇位,他注定是得不到了。”
“请公子下令,我们是否要在安王爷未到之前,先将那些杀手解决掉”
“不行,”莫扶柳制止,“如果他只是有想杀亦琛的心思,皇上顶多会恼怒与他,可是如果他找了杀手,并且亦琛受了伤,事情就严重得多了。”
“那公子的意思是”
莫扶柳顿了顿,道“不要通知亦琛,就让他措手不及好了,也不要出手相助,由着那些杀手动手,等亦琛受些伤时你们再出手。”
“是。”
“注意别让杀手伤了亦琛的性命。”莫扶柳还是忍不住提醒。
暗人颔首,“是。”随即,消失在花圃中。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很快,大雨便下了起来。
层层叠叠的乌云,把天空压得密不透风,这刚刚过午后就感觉跟夜里一样昏暗,不绝于耳的闷雷声隆隆作响,仿佛是预言着什么大事。
如果说在白天,那处地牢还能隐隐透些微光,在这样一个雷雨天的日子里,真的是什么光都没有,除了那凄厉的闪电光。
地牢里充斥着摇晃铁链的声音,还有凄凉害怕的哭声,在这样的天气下显得格外惊悚。
那哭声和着雷声,不知道哭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又是微弱的灯笼光。
“初一,你别怕,我来了。”鸢鸢忙把灯笼挂在一旁跑到笼子旁,所幸的是,初一被关得这八个多月,每个雷雨夜,公子还是开恩允许她来给初一唱童谣壮胆的。
初一根本不敢抬手看她,只是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着,还有他的哭声,害怕中,还带了丝凄凉和绝望。
鸢鸢其实和安亦琛差不多大,比初一也大个十来岁,她是暗人,基本和杀手差不多,只是杀手只要杀人就够了,他们要做的不只是杀人罢了。
她年近三十,嘻嘻闹闹地这么些年,却是头一回流了眼泪。
“初一,你听我说,你必须长大了,我不管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害怕打雷,从今天起你都不能再怕了”鸢鸢抓着铁栏,所以初一缩在角落里,她触碰不到他,可还是紧紧盯着他,“我也好,小老爷也好,都陪不了你一辈子,剩下的路,你只能自己走。”
初一颤抖着,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
鸢鸢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从怀里拿出一串钥匙,“公子以为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来给你唱童谣的,便没有过多防范,所以我偷了钥匙来放你走。”
鸢鸢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铁笼,然后走到初一身旁蹲下,捧起他的脸,初一瘦多了,原来胖嘟嘟的双颊这会儿甚至都凹陷进去了。
“小老爷在城郊被刺杀,公子这会儿的全部心思都在他身上,府里埋伏的暗人也都去城郊支援了,现在是你逃走的最好时机,你赶紧走,”鸢鸢替他解着手脚上的镣铐,又往他怀里塞了两瓶药,“虽然你的手脚筋被断过,武功废了,但是勉强行走是没有问题的,这些药你拿着。”
借着灯笼微弱的烛光,初一被解开手脚的镣铐后,的确可以看到在他的手腕脚腕有条细长的刀疤。
这笼子不是很高,鸢鸢只能猫着腰扶着初一出来,刚一出了笼子,初一整个人向前方栽去,亏得鸢鸢扶住了他。
鸢鸢将早就准备好的拐杖递给他,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右腿,自从八个月前被安亦琛打断之后,安亦琛以为回了洛城,自己就会给他接骨,实际上莫扶柳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只能看着初一的腿自己愈合,到跛脚。
初一试了试,总算可以借着拐杖稳住平衡,他的手脚筋被割断,照理说是站也站不起来了,可是好在有鸢鸢偷偷为他治疗,她不敢给他接上手脚筋,免得公子发现再给他割断一次,只能将他的手脚筋故意错位,虽然这样等于废了他的功夫,但是好歹能让他站立行走。
这会儿他不过是被关了太久没站起来过,平衡感不稳罢了。
“初一,你快走吧,我已经在后门给你准备好了马车,你赶快走,永远不要回来了。”鸢鸢扶着他要走。
初一拽住了她的衣袖不肯撒手,即使他现在的手劲连个小孩子都斗不过。
“安哥哥怎么了”这是八个月来,初一除了哭之外,说的第一句话。
鸢鸢皱眉,“是我偷听到的,他在城郊遇袭,公子并没有立马救他的打算,想先等他受过伤之后再施救,放心,不管怎么样,他不会死的。”
“安哥哥。”初一拄着拐杖就要走。
鸢鸢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忙着拦住他,“你不能去找他你得马上离开,越远越好,我已经跟车夫说好了,让他北上,公子北上的势力较弱,你还有一线生机,你再去找小老爷说不定真的会死的”
初一不说话,或者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啪嗒啪嗒地流眼泪。
他就是想去找安亦琛而已,他的脑子不好使,脑容量很小,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去找安亦琛。
看着初一的眼泪,鸢鸢抿了抿嘴,“好,我跟车夫说,让他带你去城郊。”
初一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鸢鸢连忙扶着初一往外走。
初一,我不知道你跟小老爷发生过什么,竟让你如此依赖他,如果在你过去的记忆里,那个人不是小老爷而是我,结局又会是如何别误会,鸢鸢不是老牛吃嫩草的怪姐姐,本文里的老牛只有安亦琛一个,鸢鸢只是对一个低能儿于心不忍而已,任谁都会不忍心的是吧。
后门,鸢鸢送初一上了马车,跟车夫交代去城郊密林。
雷声仍然不断,雨大得惊人,初一一上马车就赶紧缩车厢角落里去了。
鸢鸢没有再多说什么,即使多怕,今后的路,他也只能自己走了。
怕莫扶柳发现,一送走了马车,鸢鸢便忙着把后门关上离开了。
不远处,莫扶柳就站在走廊下,隔着滂沱的大雨,将一切收入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你们不觉得初一是整本书里最幸福的吗小时候享尽了所有人的宠爱,长大了有安亦琛,相比柳苏泊比他惨多了,爹不疼娘不爱,长大了还无辜受牵连,除了脑子比他好使,但就是因为脑子好使才越来越极端,初一傻了傻人有傻福,反而过得比较简单快乐
另外,我把初一和小老爷的第一次写出来了,但是我不好意思发我发誓,这是我写得最狂野的一篇肉,没有之一跟这个比你丫得负责简直弱爆了我都鄙视我自己我要出家
第35章 初一呢
他的身旁站着贴身的暗人,一身黑衣蒙面,在这阴沉的天气中看不真切。
“公子,不拦下他吗”
莫扶柳看了后门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我知道鸢鸢要偷钥匙,故意放他的。”否则,鸢鸢哪那么容易偷到。
暗人诧异地看着他。
莫扶柳没有再解释。
他不能杀初一,因为死亡其实才是最简单的事,他恨初一,所以他不想杀他,可是安亦琛快回来了,安亦琛回来之后一定会找初一的,虽然他在莫府地下建了座地牢,但是世事无绝对,万一有天被安亦琛发现初一关在地牢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初一还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初一在莫府始终是棘手的,不到万不得已他又不想杀他,所以放他走,其实是最好的办法。
只愿他,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反正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又没了武功残了手脚,出去受的折磨只会更多,不是吗
“那鸢魅呢”暗人又问。
莫扶柳眯起双眸,“她已经留不得了。”
一个对主人有异心的手下,比敌人更加可怕。
护卫突然来报,“公子,容亲王来了。”
“亦琛”莫扶柳惊讶,“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这么快就算他逃过了城郊的刺杀,也应该先去皇宫的吧
莫扶柳皱了皱眉,却还是不忘对那个暗人吩咐道“你不是鸢魅的对手,多找几个人一起下手,一定要抢在她跟亦琛见面之前除掉她”
“是。”暗人应声,随即瞬间消失。
莫扶柳这才随着守卫忙着去前院迎接安亦琛。
一走到大堂,莫扶柳就看到坐在大堂一身戎装的安亦琛,偏偏鸢鸢此时已经在为他处理伤口了,看来那个暗人还是晚了一步。
想来也是,守卫一看安亦琛回来了,身上又受了伤,府里唯一一个会医术的就是鸢鸢,肯定在通知自己的同时也去通知鸢鸢了。
不过看安亦琛的脸色,似乎鸢鸢并未对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亦琛,你回来了”莫扶柳忙着惊喜地进去。
只见安亦琛的盔甲已经破烂不堪,身上多处被砍坏,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因为穿着盔甲,看不到他都是哪里受伤,不过最严重的,是他肩头中了一剑。
鸢鸢正在给他上药包扎。
一见到莫扶柳,安亦琛对他温柔一笑。
八个月的战场厮杀,他似乎消瘦了些,却显得他更加英俊挺拔,似乎也黑了许多。
“我听说你在城郊遇袭,便赶紧派了人去支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莫扶柳试探地问,他明明吩咐手下先按兵不动,按照时辰来算,他的手下应该才刚刚动手才对,怎么安亦琛已经到自己府里了
安亦琛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自从九年前收了重伤得了心疾,身边就有影卫和密探的保护,不然武功尽失的我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虽然他们平时不出现,但是都在暗处保护着呢,区区几个杀手,不算什么。”
说着,鸢鸢已经上完药在给他包扎了,疼得他嘶地倒吸了口凉气。
“那你怎么不先进宫跟皇上禀报此事却先来了我这”莫扶柳又问,因为下雨天色很暗,但是其实现在才刚刚傍晚,还不到宫禁时间,他应该抢在跃亲王之前先去皇上那里先发制人才对啊。
说到这个,安亦琛一下子反应过来,“哦对,初一呢”
“啊”莫扶柳惊诧。
“这么大的雨,这么响的雷,他肯定吓坏了吧,他呢”安亦琛问,话音刚落,他反应过来了,诧异地看着给自己包扎的鸢鸢,“你怎么在这”
鸢鸢比他更诧异,她不在这应该在哪府里还有别人会医术吗
“你不应该在给初一唱童谣吗”安亦琛一进门,鸢鸢就给他包扎,他因为淋了雨又受了伤,脑子有些发热,现下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鸢鸢低着头回避他的眼神,继续为他包扎。
安亦琛看了莫扶柳一眼,莫扶柳也是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安亦琛想了想,突然一把攥住鸢鸢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她,“初一呢”
他的力道之大,直逼着她的经脉,鸢鸢脸色瞬间青紫。
鸢鸢咬着牙不肯开口。
安亦琛垂了下眼睛,随即又猛地睁大,“他去找我了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他,可是安亦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如此坚定。
“他一定去找我了”安亦琛一把甩开她,起身就要离开。
“亦琛。”莫扶柳叫住他,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安亦琛顿了顿,还是大步要离开。
鸢鸢忙着追上他,又塞给他几瓶药,“这是金疮药和护心丹,你会需要的。”
安亦琛拿着药,回头看了眼莫扶柳,又看了看鸢鸢,突然扬声道“来人”
跟随安亦琛一起回来的几个士兵一齐进来,整齐划一地下跪,“将军”
“派两个人护送鸢鸢回王府,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其余的,跟我去城郊密林找初一”安亦琛厉声吩咐,俨然一个大军之将的作风。
“是”士兵激昂回答。
安亦琛这辈子只心慌过两次,第一次是九年前,他从战场上回来,听说的就是柳苏泊被斩首的消息,他去刑场看,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地的血迹,他分不清哪个是柳苏泊的,因为是罪臣之子,又是谋逆大罪,哪怕是斩首之后尸首也不能下葬的,只能丢去乱葬岗。
他在乱葬岗找了几乎半个月,每日跟着那些腐烂发臭的尸体和满地的尸虫蛆虫为伴。
第二次,就是现在。
雨越下越大,现在已经入夜了,天上无星也无月,因为下雨他连灯笼也打不了,只能摸黑寻找着。
城郊密林一听就知道,是一片很密的林子,深秋的雨很凉,他本来身上就有伤,现在淋了雨,身子不断地发热,又看不清路,已经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
他叫了许多影卫分开寻找,影卫担心他身上的伤让他先回府去等着,可他哪等得了。
他们不知道找了多久,可是密林如此之大,他们哪里看到了什么马车的影子,怕是那个车夫看初一脑子不好使,又不想冒雨待在这里,丢下初一自己走了吧。
“初一初一”
树林太密,雷雨声太大,他的声音很快被盖过去。
会不会,车夫看雨这么大,先把初一带回自己家照顾去了
不不不,不会的,初一那个倔脾气,没见到自己不会跟任何人走的,他武功又那么厉害,那个车夫肯定强迫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