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初他就说好了,是让初一替他保管的,若不需要保管要回来,以初一的心智,应该不会介意吧。
洛城是皇城,自然是华丽的,相比其他街巷,南街算得上是洛城比较清静的街道了,不过这毕竟是皇城,还是处处皆可见繁华,这莫府坐落在这里,倒真显得是个清静雅致的所在。
莫府不似安亦琛那里那般华贵,朴素却精致得很,匾额上“莫府”两个字苍劲有力,只一眼,安亦琛就知道,这定是莫扶柳的字。
可是为什么,他的字迹,与小泊不一样
他是小泊,他一定是
莫府虽然不大,府邸也不奢华,可光看门的守卫,就有四个人,而且这些人看起来虽然只是平常人一般,可是看他们的身形站姿,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安亦琛从马车上下来,差使小厮送上拜帖。
看门的守卫打开拜帖一看,又看了眼站在马车旁边的安亦琛,忙着上前道“参见容亲王,我家公子有命,以后只要是王爷来,不用带拜帖,直接进去就好。”
“那多谢了。”
由着守卫领着,安亦琛一步步走进莫府,这是他在的地方,他回来了,他没有死,他还在。
没有失去过心爱人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如果只是分开那还好一点,可是最让人害怕的,是死亡。
一个人死了,就真的没了,不见了,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那才是真的最可怕的事情。
曾经安亦琛以为,他的心注定空了,因为那个人死了,斩首示众,带着他的心一起死了,可是没想到,原来他还活着,他还活在这个世间,他还能看到他,跟他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欣喜若狂的了。
院子里,初一蹲在地上拨弄石子玩,不过他表情闷闷的,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初一”安亦琛笑着要上前打招呼。
安亦琛还没走近,初一听到他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他,本来就不开心的脸更郁闷了,他站起来瞪着安亦琛,使劲跺了跺脚,然后一使轻功,走人了。
看着初一消失的方向,安亦琛纳闷地看向迎面走来的鸢鸢,问道“初一怎么了”
鸢鸢耸了耸肩,“不知道啊,这几天他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可能是小孩子闹脾气了吧。”
安亦琛没做他想,只想着下回来给他多带点好玩意儿就行了,正好有了下回再来拜会的理由了。
莫府的内院也是清静雅致,院子里种着满满的小雏菊,还有月月红,红黄相间的鲜花,在这深秋别样地好看。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影,此刻就在那红黄色花丛中忙碌着,时而弯腰修剪枝叶,时而起身轻拭额头,他的眉眼温柔,嘴角含笑,一如当年他们相识时的模样。
“扶柳公子。”
莫扶柳在花丛中闻声抬头,看到他轻轻一笑,将剪刀交给一旁的下人,缓步朝他走来。
“王爷,您来了。”
怕他摔倒,安亦琛特地伸出手扶他跨出花丛外的栅栏,莫扶柳倒是没有推拒,由着他搀扶。
“怎么扶柳公子也亲自做这种修剪花枝的事”
“闲来无事,动弹动弹筋骨罢了。”
安亦琛扶着他往一旁的凉亭走去,“扶柳公子初来洛城,要是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一定,”莫扶柳道“其实,扶柳知道,王爷邀扶柳来洛城,是为了十三皇子。”
安亦琛脚步一顿。
彼时莫扶柳已经进了亭子,站在亭中的石石凳桌前,对着安亦琛微微拱手,“王爷请坐。”
安亦琛愣愣地坐在石凳上,好一会儿,才无奈一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没错,他对皇位的确没兴趣,皇位却必须势在必得,既然他不愿做皇帝,就只能交给他的胞弟了。
“若我没猜错,从四年前王爷的生母被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跃亲王以巫蛊之祸陷害而亡之后,王爷您就起了夺位之心。”莫扶柳给他倒了杯茶,明明说的是天下大事,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仿佛跟谈论早饭一般。
“没错,这些年我学会了一个道理,”安亦琛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只有上位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否则就算是皇子,看着自己亲人的死亡也无可奈何。”他突然看向莫扶柳,“但是有一点,公子说错了。”
“什么”莫扶柳诧异地看向他。
“我的夺位之心,不是始于四年前,而是八年前。”安亦琛紧紧看着他的眉眼,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从八年前,我朝平南侯与昌国勾结被灭三族,连他的私生子第一大学士柳苏泊都不能幸免被斩首,从那日起,我便起了夺位之心。”
“哦”莫扶柳眉头微皱,随即轻笑,“这我倒是不知。”
安亦琛还是目光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不过,”莫扶柳又道“我既然受了王爷的邀请而来,不管王爷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会尽心为王爷办事,两日之内,定会为王爷准备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莫扶柳唇角弯弯,“两日后,王爷就知道了。”
不管怎么着,这一趟安亦琛来得还是很开心的,跟着莫扶柳剪剪花枝倒也乐呵,硬是赖到了吃过晚饭才走,不过让他纳闷的是,死小子一直没出现。
晚饭的时候出现了一面,一见到自个,饭都不吃气呼呼地就走了,弄得安亦琛莫名其妙的。
不过他既与莫扶柳约好了,两日后来取大礼,就不着急了,两日后正好是死小子的生辰,安亦琛特地命人从各地寻来了好多小玩意儿,整整两大箱子瞧瞧他对死小子多好他自个都感动了
安亦琛这种人,要没什么大事,他保证能多赖一会儿床是一会儿,即使有大事,也得要他的亲亲管家死拉硬拽才能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今个可好,鸡一打鸣他就蹦起来了,导致管家在院子里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完了完了,真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管家抓着扫地的小厮哎哟哎哟地叫唤,“我居然看见咱们小老爷起床了。”
安亦琛黑着脸走过来,“你看清楚,就是你小老爷我”
“哟,小老爷,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二管家还挺纳闷。
“今儿不是初一生日嘛,咱们去给初一过生日去。”安亦琛那叫一个兴奋,一点都不困。
“可初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算是生日,也用不着去这么早啊,这时辰,早饭还没准备好呢。”
“那就甭准备了,我去莫府,跟扶柳公子他们一块吃。”说完,安小老爷就颠颠地走人了。
二管家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送个礼物就得多吃人家一顿饭,他们家小老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了。
安亦琛一进莫府,打听了死小子并不在府里,估摸又出去玩去了,那正好,他把两箱子的礼物先撂一边,然后一心缠着莫扶柳去了。
莫扶柳对他出奇地纵容,今天没什么事,陪他吃过早饭之后,又去花圃看花去了。
看了一天花,安亦琛提议去街上转转,直到傍晚用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今日与扶柳公子畅游一天,还真是有趣。”安亦琛乐一天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莫扶柳今日心情似乎也是不错,吩咐鸢鸢赶紧去准备晚饭,然后跟安亦琛依然坐在大堂内闲聊。
第15章 相认
聊着聊着,莫扶柳的视线不小心落在安亦琛的头上。
“王爷,您堂堂一个亲王,怎的戴木簪啊”
笑容一下僵在了安亦琛的脸上,哎呀,这两天死小子一见着他就跑,他一颗心又都在莫扶柳身上,一见着他就光围着他打转,早把这茬给忘了。
安亦琛避开了他的眼神说道“哦,那个,木簪简单素雅,挺好的。”
莫扶柳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似乎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对了,初一呢我怎么一天没看着他了,还躲我呢”安亦琛问,看来得找时间把玉簪拿回来。
莫扶柳端起茶杯轻抿了口,但笑不语。
“对了,扶柳公子说好送我的礼物呢”安亦琛突然问。
莫扶柳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只留着点点红色余光。
他嘴角弯起,一派淡然,只见他的嘴唇轻启,轻轻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安亦琛刚要发问,突然听到门外小厮来报。
“参见王爷,参见公子。”小厮也知道尊卑,先向安亦琛行礼之后,才向莫扶柳行礼。
安亦琛点点头。
“如何了”莫扶柳问。
“回公子,有线报,韩府尹大人被仇家寻仇,昨日已经被灭了满门。”
“韩御史”安亦琛抢道“是韩进韩府尹”
小厮点点头。
“你退下吧。”莫扶柳道。
小厮恭敬退下。
待小厮一走,安亦琛忙着问道“韩进为什么会死还被灭满门”
莫扶柳随手理了理衣袖,八风不动衣不带水,淡笑着说道“听说韩进入朝为官之前,只是个普通江湖游侠,得罪过不少人。”
安亦琛想了想,点头,“就他那个仗势欺人狗眼看人的性子,仇敌能少么,可他怎么会死还是被灭满门如此凶残”
“他是跃亲王的人。”莫扶柳看着他突然道。
安亦琛一愣。
“王爷你想要夺位,跃亲王就是你最大的障碍,韩进是他手下重要的臂膀,如今断了,不好吗”
“这就是你说的要送我的大礼”安亦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虽然想夺位,想要扳倒他,可是也犯不上灭他满门,毕竟我们只是夺位之争并没有血海深仇何况他的妻儿是无辜的”
莫扶柳突然无辜一耸肩,“这可与莫某没有关系,韩进早年的时候,强抢白灼山庄的镇庄之宝,把人家白老庄主打成重伤,多年来旧疾未愈,上个月白老庄主故去了,他的长子白彦即位,他想要找韩进报仇,可怪不到我头上。”
“白彦”安亦琛想了想,“这个人我知道,他虽然在江湖上有些盛名,可是凭他一己之力,也灭不了韩进满门啊,如果他领着大堆江湖人进洛城,我们不可能没收到消息,再说他已经是白灼山庄的庄主了,行事不可能如此鲁莽。”
莫扶柳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王爷放心,白灼山庄以两刃弯刀为武器,天下闻名,只要韩进府里的人都死在两刃弯刀下,那么凶手就只能是白彦。”
安亦琛刚想发问,突然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动静,虽然只是些许。
他侧头看去,只见一黑衣人站在大堂门口。
那黑衣人个子不高,骨架也很小,看起来是个少年模样。
他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面巾,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衣服上多处割破。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滴在地上,只是因为他穿得是黑色衣服,显不出血迹来,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里受伤。
或者到处都是伤。
“初一”安亦琛大步冲过去,一把扯下他蒙在脸上的面巾,果然是初一不假。
初一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几乎冰冷,只是看了一眼,便起步走到莫扶柳面前。
“柳哥哥。”
“怎么回来这么晚”莫扶柳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
“有人跑了,初一去追。”初一沉静说道。
安亦琛错愕地看着死小子,这样的死小子,很陌生。
被他疼着惯着的死小子,那个爱撒娇爱瞪眼的死小子,那个笑得很甜很甜的死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冰冷的眼神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鸢鸢说过的话,鸢鸢说,比起死小子受过的伤,那一道刀伤真的不算什么。
死小子一身夜行衣,他看不到他的伤口在哪里,只能看到沾染在手背上的鲜血,但是他知道,比起那一道刀伤,这次绝对严重得多。
“那怎么样,追到了吗还有活口吗”莫扶柳问。
初一摇头。
莫扶柳释然一笑,给初一倒了杯茶,初一一改方才冰冷的眼神接过来喝,脸上写满了开心。
安亦琛似是想到了什么,大步冲过来,一把抓起初一的手,看向他的虎口。
弯刀,一般人都知道是何模样,刀只有一刃,而白灼山庄的两刃弯刀而是双刃,杀伤力更强,安亦琛曾见过白灼山庄的几个人,那些人使刀那手的虎口上除了伤疤都是厚厚的茧子,那是使用双刃刀反噬伤到再复合留下的。
除了白灼山庄的人使刀已经使习惯了,其他人要是突然使这刀肯定是不习惯的,虎口必然受伤。
而此刻初一的虎口,鲜血淋漓,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即使初一现在双手没有任何武器,可是光看伤口,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莫扶柳”安亦琛猩红着眼睛瞪着莫扶柳,“你让初一假冒白灼山庄的人,去杀了韩进满门”
“王爷别担心,”莫扶柳安抚般地起身看向他,“初一武功厉害得紧,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
初一收了笑脸,把手从安亦琛的手里扯回来,缩回到莫扶柳身后不看他。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安亦琛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莫扶柳先是愣了下,随即笑了出来,“原来王爷是担心这个,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初一武功好,为我办事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事,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办事多年”安亦琛呆呆地重复。
死小子今年才十四岁,办事多年,那他是从几岁开始给他办事的又受了多少次,鸢鸢认为算得上“严重”的伤
“可是今天,是他十五岁的生日啊。”
“我知道,”莫扶柳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初一的脸,逗得初一直乐,“我已经给他准备好礼物了,就在他屋里。”
“真的”初一欢呼地问。
莫扶柳对他点点头。
初一看了安亦琛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开心地转身跑出去了。
看初一离开,莫扶柳这才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安亦琛。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安亦琛沉痛地问。
“除了初一,别人做不到。”莫扶柳道。
“可是要扳倒韩进,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灭他满门如此残忍,而且还让初一一个孩子去。”安亦琛的拳头几乎被自己握碎。
“这是最快的办法,莫某不想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莫扶柳蓦地冷下脸,似也是不悦,“我不明白,王爷你一个上过战场见过权谋的人,怎的如此优柔寡断,何至于如此生气”
“因为我无法接受我深爱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安亦琛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吼了出来。
莫扶柳一僵,看他的表情很是古怪,“王爷,我是男子”
“你还跟我装”安亦琛抓住他的肩膀,紧紧地逼视着他,眼眶甚至泛红,“柳苏泊,你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吗别说八年来你容颜未改,就算你面目全非,我也能够一眼认出你”
莫扶柳顿了顿,刚要开口,突然被安亦琛搂进怀里。
安亦琛紧紧地搂着他,甚至身子不断地颤抖着,紧紧地抱着他,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小泊,小泊,”他不断地唤着他,“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
莫扶柳顿了许久,却到底没有挣开。
良久之后,安亦琛才松开他,手却拉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小泊,告诉我,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被斩首了吗”
莫扶柳叹了口气,想把手抽回来又抽不回来,只能由着他拉着,引着他坐下,才徐徐开口道“是斩首,不过被我义父偷梁换柱了,在行刑的前一天。”
“太好了,太好了,”安亦琛大口地喘着气,“小泊,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莫扶柳无语地看着他又哭又笑的傻模样,叹道“你说吧,反正我现在无事,就当听故事了。”
安亦琛“”看他如此与自己调笑,他才真的相信,他的小泊是真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写不完了,困啊啊啊啊啊啊,写到两点多,先发两千字表示你们好歹搭理搭理我,来个评论也好啊,好歹我难得写个短文
第16章 当年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平南侯私生子的事,天下间只有你我和你母亲知道,怎么会泄露出去”
提到这个,莫扶柳温润的脸上瞬间阴狠起来,这还是安亦琛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模样,不禁觉得有些陌生。
“是平南侯,我所谓的父亲,把我曝了出去,告诉当年的主审,他还有我这么个私生子,主动要求要我跟他一起死,一起斩首。”莫扶柳森冷地说道。
“啊”这八年来,安亦琛设想过千般万般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为什么他是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