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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大王的压寨夫人 第11节

作者:湖蓝阁 字数:26798 更新:2021-12-29 08:38:24

    这实在是件不幸的事情,凌深想了又想,决定下次回去好好对待当家的,定要对他千好百好的,好安慰他曾经受过伤的心。

    当晚,往日极少做梦的凌深奇迹地做了梦,也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怎么着的,还真被他梦见了当家的。

    那是个极其空旷的地方,周遭无物,然而凌深却不知自己现在何处,只能依稀看到那空地上于狁长身立于中间。他想要上前去找于狁,可不管他如何奋力地往自己所看的地方走去却依旧徒劳,就是他扯着喉咙呼喊,声音也仿佛被堵住了,无法冲破最后的束缚。

    这样糟糕的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空旷的地方陆续出现好些人,有穿着官服的,也有身着铠甲的,他们也跟于狁一样站在那里,所不同的于狁站在中间,而他们纷纷站在四周,将他孤立地围堵在中间。

    看到这一幕,凌深整个心就揪了起来,尽管明知自己这是在做梦,却依旧无法抑制心里的紧张与不甘他竟是不能上前去帮他,只能站在不知哪个角落默默看着。

    后来是怎么醒来的,凌深不记得了,只晓得最后入眼的似乎是一幕极其血腥的画面,他一阵心惊,紧接着便睁开了眼睛。双眸瞪着床幔的时候,他脑海还是空白一片的,一直到逐渐冷静下来,他才慢慢回想起梦里的事情。只是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没能记起来,只晓得那一群人围着于狁,似乎在指责着他什么。

    这梦实在有些糟心,凌深在床上又静躺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涩地爬起来。他刚坐起身来,蜷在床边的大猫仔儿耳朵一动,跟着抬起头来,那双金色的眸子在夜里泛着幽光地望着他。

    凌深探身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他继续睡觉,待大猫仔儿眨巴眨巴了眼睛又趴了回去,他才走到桌边拿了杯茶润润喉。外头月光浅淡,落下来时好似只有薄薄的一层,凌深望着那月光,却莫名有些心悸。他摸了摸胸口,又揉了揉额角,心想着估计是没睡好,只好躺回去逼迫自己继续睡觉。

    这一夜凌深最终还是没能睡好,醒来时就见他眼底下淡淡的青色,因着没了眼镜这遮挡物,看起来就极其明显。不过也幸亏是在古代,没有那映照清晰的镜子,至少凌深自个是瞧不见自己这副憔悴的模样了。

    今日这城里格外宁静,凌深一出房门到了大厅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异样的气氛。他环视一圈,便发现这里的店小二畏手畏脚的,而其余人脸上都有些紧张,神色间也皆是匆忙,甚至连他身边的腓腓都没能吸引他们的注意,亦或是震慑住他们。

    凌深拧着眉,带着已经不再小的黑老虎走到押镖人的那一桌,坐下后便问道“究竟怎么了”

    众人瞧了凌深一眼,看见这人眼底下淡淡的青色都有些讶异,其中那小伙极快地敛了表情,给凌深解疑“城里的人都说又要打仗了,估计是看昨日屠戈领兵出城,所以有此怀疑。”

    “那真相呢”凌深问完了,从桌上拣起两个包子,一个丢给上半身趴在他杌子上的大猫仔,另一个自己慢慢啃了起来。

    “还不清楚,大家都是道听途说的,不过我们总结了下,目前有这么几个版本。”那小伙吸溜喝了口豆浆,这才继续说道,“一个说是屠戈出兵攻打山海城去了,据说是因为之前难民全去了山海城,夏国那老皇帝觉得山海城吸收难民是要造反,就派兵镇压去了。”

    小伙晃晃手,煞有介事道“不过这个可能性很低,毕竟山海城现在根本没表露出不臣之心,现在就动手未免太急眼了。第二个”他又举起两根手指头,那模样就跟在说书差不多,“屠戈准备突袭镇北关,第三个么,也有人说是去剿灭个把山寨的。”

    凌深听到最后一个,眉头不自觉就拧了起来。

    小伙看在眼里就又说道“溯北那一片山岭里,除了一些个小村子,就只剩下山寨了,况且除了个把以为非作歹为宗旨的山寨,剩下的多是以救济人为主的义寨。再说了屠戈这人为人高傲,是不屑去对付这些小山寨的。”

    凌深挑了挑眉,倒是没料到这人竟会安慰他。

    “那你的意思是,只剩下第二个可能喽。”

    小伙却在听了这话后迅速摇了摇头,跟着摇头的还有其余几个人。

    “这不可能,近期并没发生什么突发事情,屠戈没有出兵的理由。”

    “万一别人就是想打镇北关呢,需要什么理由”凌深对政事外交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当然他是知道出兵攻打某个国家是需要理由的,就像当初某国侵略过来,不也是打着“你们竟然该死的杀死了我们”的人为理由,然后就这么冲过来不是么。不过眼下这时代还没有国际法这玩意儿,是没人管你用什么理由出兵的,只要你够强悍,就是你正大光明地打着我要抢劫的名义别人也奈何不了你。

    凌深这话让对面的人有些无语,但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这屠戈有时候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一个人。

    这一时间,他们都显得安静极了。凌深瞧着他们,也不说话,自顾自解决着手头的包子豆浆。

    可就在这时,一个头上扎着双髻的孩童走到他们桌边,这小孩先是抬头瞅着凌深,接着又面露胆怯地瞧了瞧正啃着肉包的大猫仔儿,最后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小声开口问道“大哥哥是姓凌么”

    凌深有些莫名,但还是回道“是。”

    那小孩儿闻言,从怀里掏出封信来递给凌深“这是一位公子要我交给你的,他说只要给你这封信,你就会给我包子吃。”

    、第六十四章 围剿

    凌深接过信的动作因一个“包子”明显顿了下,他垂眸望着眼前这个还没桌子高的孩子,见他那双发亮的眸子里满是渴望,面上神情终于绷不住了。他抚着额头,抬手招来小二,让他打包整整十个包子给这小孩。

    那小孩儿一听有十个包子,原先就闪闪发亮的眸子更是如明亮如月。他看着凌深的眼神也从原先的期待转变成了崇拜,还是对天神的那种敬仰崇拜。

    凌深有些无奈,不过他还没忘记这小孩的来意,接过信后就问道“你说是一位公子交给你的,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小孩儿一听天神发问,紧着眉头回想起来。他手指点着下巴,歪着脑袋回忆道“是个有钱的公子,穿得特别神气好看,长得也好看”说到这里,小孩儿偷偷瞧了瞧凌深,“当然没你好看。”

    这话一出,坐在边上的人忽得低笑起来,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不好的镖局众人,立即闭上嘴巴,硬生生将喉咙里的笑声咽了回去。

    凌深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暗含警告的冷厉眼神一扫过去,顿时让一众人都哆嗦了下,赶紧低下头去。大当家的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亲和了点,看把这群人惯得往他头上爬了。

    凌深没说话,那小孩儿又偷偷瞧了眼,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眼前又一亮。

    凌深可不知道这小孩的想法,只觉得他方才那几句话根本没说到重点上,一点提示意义都没有。眼瞅着包子送上来了,凌深摆摆手将包子送给小孩后,还是让他走了。

    “大当家的,你怎么让人走了”在座有人疑惑,趁着小孩儿没走出大门,赶紧问道。

    “留下来给你当儿子啊。”凌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以为他不想问出是谁送得信啊,只是那小孩子一看就说不清楚,那还问什么问。

    凌深自然不理会那些人,自顾自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里寥寥几个字,却看得凌深胆战心惊,上面说屠戈准备带兵包围青峰山,逼于狁出山。

    且不说这信上内容是真是假,就在昨天听闻屠戈和于狁的过往纠葛后,凌深自然明白这个姓屠的有多仇恨他们当家的,会为了于狁一个人而做出带兵包山的举动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令他不解的是屠戈怎么会突然知晓于狁在青峰山寨,不过可以肯定的他一定是近期才得知的,不然早两年就该剿灭这山寨了。

    这个问题别说凌深想不通,就是在座的镖局众人也想不通,想他们当家的常年待在山寨里,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难不成在那屈指可数的千和城之行中被人发现了

    这并非不可能,但可能性却是小得可以,几近于零。

    “这信是谁送来的会不会有诈”其中有人猜测道。

    但这个怀疑很快就被人否定了,现在他们就十来个人,若这信只是送到他们手上,只是被他们看到的话,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用来诈他们一点意义都没有。

    于是想通了这一点的人,不再纠结这送信人是谁,只是想着若这信里所述属实的话,他们该怎么办这一想,可把所有人给愁煞了。

    大伙儿想了又想,有人提议道“要不赶紧通知当家的,让他将所有人转移到别处。”

    其中一人面露冷静地说道“来不及了,从这里快马加鞭的话只要一天一夜就能赶到青峰寨,更何况之前所出的五百骑肯定不是总数,据说几天前就有好几队骑兵陆陆续续出城了。”

    “那现在屠戈的黑字军差不多已经将青峰山包围了。不过青峰寨机关多,想要上山是不可能的,就怕他们准备打长期战。”

    “是啊,山上虽然有足够的口粮可以撑上好几个月,但里面大多是平民,看到山下大军压境肯定坐不住。”

    “那现在该怎么办”

    终于有人忍不住扫去面前的大碗,只听“咣当”一声,那粗瓷大碗瞬间碎了一地。

    因这声响,本就有些安静的客厅更显寂静,所有人纷纷看向凌深这一桌,不过在视线扫到那只前爪趴在椅子上的黑虎,以及凌深那横扫过来的目光后,立时就垂下了头,那一人一虎一看就知是不好惹的,虽相貌在同类之中都算出类拔萃,看着很是养眼,可到底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凌深见众人都面露凝重,那神情简直比那小二还要紧张伤两份,也知他们心里着急担心,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总不是个论事的地方,最后让人都去了他屋子,关起门来讨论接下去该怎么办。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的不亦乐乎,然而归结于一点,便是寻求外援。

    外援在哪里不用说,丁二镖局那几千号人的规模可不是摆着看的,只是大多都还在外地,远水救不了近火,更遑论他们根本不清楚那屠戈究竟带了多少兵马去围剿青峰山寨。

    有人提议先让几个人回去探探虚实,毕竟他们目前还不清楚这信是真是假,若真,则该去找宋尹讨论这事儿;若假,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回头再来处理这里的事就可以了。

    凌深也觉得这方案可行,便拉了四个壮丁继续押送茶叶,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回去青峰。

    六月廿一,屠戈的黑字军包围青峰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溯北三洲。

    这消息传开后,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屠戈走上了剿灭山寨的道路,只不过首当其冲的是青峰寨罢了,一时间闹得很多山寨人心惶惶的,就怕下个躺枪的就是自己了。还有人觉得这屠戈是去寻仇的,八成是这青峰寨有人惹到了他,这性子极其冲动的莽夫就带着军队过去碾压别人,当然这忒不要脸的事这人还真干得出来。而知道原由的,比如千和城内一干青峰寨名下产业的人,便都知道这屠戈还真是去寻仇的,而理由则是那位屠戈曾多次败在青峰寨当家的于狁手下。

    等凌深抵达千和城时,有关黑字军包围青峰山的消息都已经不算最新八卦了,最新八卦是屠戈在青峰山前叫阵,而叫得名字正是四年前被人劫走后再无音讯的朝廷重犯于狁,同时也是那威风一时的镇北大将军。

    屠戈在山前骂那于狁是缩头乌龟,躲在山里不敢出来;又说他有辱将军之名,竟然忍辱偷生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被人找着了,竟然还龟缩在山里总之各种各样难听的话都说上了,这样过去了一天,可山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再后来,便是黑字军又派了多少多少人上山,结果却被困在山里出不去了。

    凌深听完这些消息,原先提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想还少他家那位没傻的出来跟人单挑。

    然而大当家所不知道的是,当家的还真想出来着,虽他并非冲动之人却也不想累一个山寨的人整日担惊受怕的,只不过还未到最后关头,自然能拖一日是一日。

    凌深带着人到丁二镖局时,镖局的大厅内早已站满了人。

    好些人凌深都见过,都是那些个铺子里的主事,眼下这些人就站在最前头,蹙着眉,一脸世界末日的神情。

    看到凌深进来了,那些佩服凌深的自然恭敬地道一声大当家的,而不认识凌深的,则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继续拧眉深思。

    凌深也不管周遭人的视线,径直走到上首那座位上,转身豪迈地坐了下去。他动作流畅,举手投足间更是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而他望着下方的眼睛黑沉似深渊,仿佛能将所有人都看透,却又俾睨于这群毫不起眼的蝼蚁。而他脚边的黑虎也迈着优雅不失霸气的步子紧跟其后,在凌深坐下后,它也跟着端坐于他身旁,一双金色的眸子牢牢地盯着下方所有人,带着几分警告几分挑衅地微微昂首抬起下巴。

    这一刻,原先还在讨论的人都禁了声,就这么出神地望着坐在上首恍若天神的他。

    凌深却是彻底无视这群人,只看向宋尹问道“他可有消息送来”

    这个“他”不言而喻。宋尹一拱手,回道“未曾有过,这几日就连蜃楼都没出现过。”

    这回答尚在凌深意料之中,他环视一圈,视线一一从这些人脸上扫过,随后问道“那你们现在讨论出个一二三四了没”

    宋尹继续替在场其他人回道“我想先带人过去,不过人数太多恐会打草惊蛇,更何况这么多人同时出城,关口那边也是个问题。”

    凌深拧了眉,又问“那关外现在有多少人”

    “五百人左右。”这次是余一抢着回答的。凌深瞧着他,后知后觉想起来之前别人给他介绍的,这人原是他们于家私军的粮草官,同时也监管多项后勤,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

    听他这么说了,凌深也猜到是他们让人陆陆续续地出城去等着,只是这时日尚短,并不能凑足足以于屠戈那黑字军匹敌的战力据之前探子来报,屠戈的黑字军一千整,这还不包括粮草之类的后勤部队。另外还有杂军几百人,似乎是从溯北招来的引路军,专门负责给不熟悉地形的黑字军带路的。

    、第六十五章 信使

    想要对付屠戈军队的最好办法,便是断其粮草。

    这便是几个主事讨论后所得的结论,自然也是凌深心中所想的,只是这断其粮草说得简单,却也极难。

    屠戈虽看似是个莽夫,但并没外界所传那般鲁莽,也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否则也不会至今仍镇守着汉陵关而没被撤换下来。既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这粮草对他们的重要性,在这种情况下,派重兵把守那是肯定的,就差没找个洞把粮草给藏起来了。

    凌深等人想要断了他的粮草,就必须先弄清楚他们的粮草放在何地,如此才能找机会烧了他们赖以为生的粮食,也能撮一撮他们的锐气那人自以为把山围住了,就能断了青峰寨的日常用度,却没想过自己所带的粮草够不够扛到于狁主动走出青峰寨的那一天。

    另外那几百人组成的引路军也让人颇为忌惮,这黑字军无外乎打仗勇猛了点,不懂利用地势的他们处在溯北这块群山环绕的土地上并没多少优势,毕竟要比骁勇善战,于家私军并不会比他们差。然而那引路军则不同,他们既能堪当这引路一职,必定对溯北的地形极其熟悉,若被他们掌握了地势上的优势,以一敌十并非不可能。

    凌深对打仗这种事并不是很了解,却也觉得这几百人的引路军是个隐患,等商量完截断粮草的事后,便又问道“查到那支引路军的身份了么”

    宋尹显然比凌深更为精通此道,凌深这一问,他立刻回道“查是查到了,不过”

    凌深见他有些迟疑,挑眉又问“怎么了”

    宋尹仰头望着他,反问道“大当家的可还记得前不久劫持了先生的那个毓秀山寨。”

    凌深被他这一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面上微有些诧异,再度确定道“你是说那支引路军竟是毓秀山寨的”

    宋尹点了点头“是的,不知道毓秀山寨和屠戈达成了怎样协议的,但毓秀山寨出人帮助他来围剿青峰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那群人本就对那个地方的地形极其熟悉,眼下不仅带着屠戈包围了青峰山,甚至还帮着他们上山探路。”

    凌深还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也没想到这毓秀山寨或者说那个女大王郁木秀,竟如此痛恨他们,痛恨到宁可帮助外族也要欺负他们的地步。怪到别人都说女子难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无道理。

    “那郁木秀也在其中么”擒贼先擒王,郁木秀既是这引路军的老大,只要掌握了郁木秀,这引路军便不足为惧。

    “探子并没看到军中有女子的身影,但也不排除她女扮男装混在其中的可能。”宋尹猜测着。

    凌深一听也觉颇有些道理,毕竟那探子是没见过郁木秀的,想要光凭描述和形容来认出一个可能女扮男装的人,也确实有些为难。

    一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皆是关于以少胜多的方案,凌深在一旁听着,大多有听没有懂实在专业术语太多,他这个外行人就跟听天书差不多。不过他到底还是弄懂了一件事情,那便是眼前这群人打算拿关外五百人去对付屠戈那一千多人。

    凌深虽不精通战略谋算,却也是不愿光是在这里等着的。于是当日,他便跟着宋尹出了关口,去和关外那五百人汇合,而粮草官余一则带着粮草后行,约莫一日后才能与他们汇合。

    另一边,被屠戈派兵所围的青峰山上,此时此刻却格外宁静。

    青峰山上多是平民百姓,因是无家可归才入了山寨当起山贼,又何曾见过此等阵仗。初时他们的确也是被吓到了,还以为这屠戈无聊真是冲着剿灭山匪来的,直到山腰处有人听到了这黑字军整齐划一的叫嚷,才赫然明白原由,这群人竟是完全冲着他们当家的来的,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当家的竟是那位失踪已久的于狁于大将军。

    或许对溯北的人来说,朝廷这玩意儿有跟没有是一样的,从记事开始他们便未曾受过这朝廷半分庇佑。即便后来南梁的兵马大元帅收复了溯北二州,并在千和城外建立镇北关,于在关外的人却是没多少关系的,他们依旧是一群靠天吃饭、听天由命的苦命人。

    倒是这镇北关建成没多久,便引来夏国派兵攻打,而作为主战场的溯北,一时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而这一场仗一直打了十来年,期间南梁的兵马大元帅在一场战役中身亡,接替他这位置的便是他的儿子于狁了。话说这于狁在接手后,花了三年时间迅速平定了战争,解救溯北百姓于水生火热之间,是以多数有听闻“于狁”这名字的溯北人,都将他当成救命恩人膜拜着

    他们不曾感念于朝廷,却实实在在地感念于这位将军的仁义。

    溯北百姓是感恩的,更何况他们这位恩人,之后又给了他们一个安居之所,让他们在这青峰山上安稳的过日子。此等大恩无以为报,便是此刻山下的军队冲上来,拿刀架着他们的脖子都无法动摇他们,他们绝不会出卖他们当家的。所以当屠戈在山下让人宣读着威胁的话,山上却是无人理会的,这寨子里的人往日里这时候在干嘛,眼下还是在干嘛,仿若山下并未被人围住一般。

    不过这并不表示寨子里就所有人都如此淡定,好比说孟春和,先生生性有点儿杞人忧天,就怕他们当家的一时想不开,主动走出青峰山去面对那千人之军,那可就真是有去无回了。

    为此先生竟然还做了个梦,梦里他们当家的终于没忍住踏出了山寨,结果被那屠戈抓了以后好一番凌辱。梦里的当家的实在有些狼狈,当时就吓得先生惊叫出声,着实把睡在边上的赵云洲吓了一跳,无奈地只能半夜起来安抚先生。

    只是先生自此一梦后,整日的就担心梦成现实,最后便演变成紧盯着当家的不放了。

    于狁被孟春和盯了一日后,也有些无奈,他虽然是有想过出山,但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而在事情没进展到这地步之前,他是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开玩笑的,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留着最后一手,只是这最后一手出了,怕是之后再无宁日。

    这日,是屠戈派兵包围青峰山的第三日。

    孟春和一如既往盯着于狁,生怕他想不开来着。而就在此时,前院忽得响起一阵骚动,这骚动来得突然,孟春和待在室内还以为那屠戈找到法子上山来了,吓得赶紧出门看去。不过他到底还有些顾虑,在开门之前又催促屋子里的于狁藏好了。

    于狁被他这声催促弄得也有些无语,叹了口气,绕过他开了门。

    孟春和俨然被他这一举动吓得魂儿都飞了,待想要阻止他时,只见那敞开的门外赫然飞进来一团不明黑物。那黑物有些庞大,又有些眼熟,孟春和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一团黑,分明是前几日跟着他们大当家离开的黑老虎么。

    此刻,这黑老虎就这么趴在他们当家的身上,兴奋地舔着于狁的脸颊。

    孟春和看着那体型快赶上成年虎的黑虎,又垂眸扫了眼快被这黑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当家的,赶紧地上去拉开这头不要命的小畜生。

    大猫仔被孟春和拍了两下,这才恋恋不舍地从于狁身上走下来,随后嫌弃地扫了孟春和两眼。

    “你怎么回来了”于狁好不容易得以喘气,站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这头老虎有没有受伤,毕竟这小畜生极有可能是穿过那包围圈进来的。

    大猫仔恍若听懂了于狁的问话,一双金色的眼睛发亮地望着他。之后于狁就瞧见这小畜生用力地甩了甩尾巴,露出捆绑在尾巴上的绢布。

    这是送信回来呀。于狁略一抬眉眼,上前解下那条绢布。这是条和大猫仔毛色全然相反的绢布,纯白色的,上面用笔书写了几句话,这开头一句是这么说的

    你既然不用蜃楼给我传信,那我只能让这头肥仔跑一趟也好让它减减满身的肥膘

    看完这句,当家的低头看着蹲在地上晃着尾巴的大猫仔,回想它之前的模样儿嗯,好似是肥了不少。

    当家的侦查完这小畜生的情况,低头继续看信上的内容,上面字不多,无外乎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让他别想不开之类的话,最后便是只有两个字等我。

    面对最后那两个字,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当家的拿着那绢布的手都有些微颤,好久好久他才平复了胸腔里那颗燥热的心。

    孟春和安静地站在一边,一直等于狁折好了那块绢布,才开口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于狁想了下,其实这信上没什么内容,大概重点只是不让他干傻事吧。于是,没怎么多想的当家的便将这事儿简单地说了下。

    孟春和听了深以为然,狠狠点了两下脑袋说道“当家的看见了吧,不光是我担心你擅自出山,就是大当家的也担心你想不开干傻事来着。”

    于狁“”

    、第六十六章 无敌的大猫仔

    于狁在听了孟春和的话后,顿觉自己信誉竟然差到这种地步了,有些不可思议。于狁想要辩驳上两句,但看着孟春和那一脸“我一定会看好你,不让你做傻事”的表情后,当家的默默闭上了嘴。

    这种时候,怕说什么都是枉然。

    孟春和见于狁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越发盯紧他,恨不能大晚上的搬张软榻到他屋子外头守着了。

    面对这情形,于狁也不好劝阻,他是知道这人的固执的,一旦认定某件事情,那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最后也只好由着他。当家的是想着写封回信给凌深的,奈何先生总在一旁盯着,这让当家的每每提起笔都有种无从落笔的挫败感。

    又一次,他放下笔,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一边喝茶的孟春和,叹了口气道“你究竟要待到什么时候”

    孟春和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望着于狁“自然是等到那个屠什么的撤军啦。”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上一句,“你想写什么就写吧,我不会看的当然,如果你想念给我听,我也可以听一下的。”

    听他说得那么自然,于狁顿时头疼地揉着额角“可你在旁边我写不出来啊。”

    孟春和却装作没理解于狁的意思,继续眨眼睛,继续装无辜“怎么会呢难不成你还要写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么这个还是不要了,万一被人瞧去可怎么办啊。”

    耳边满满的都是先生关心的话语,然而于狁听着却觉得脑袋更痛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让赵云洲将这人打包回去的念头。

    一想到这个,于狁顿觉心神一震,抬头看向从始至终都极其无辜的先生“你真不走”

    可怜先生还没发现当家的险恶用心,一双眸子坚定而又诚实“不走。”

    “那好”于狁点点头,忽然冲正在舔毛的大猫仔招招手。受到召唤的大猫仔蹭地跳到于狁面前,“嗷嗷”叫了一声。于狁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脑袋,毫无预兆地就指着先生道“把他带到跟他气味相似的人身边去。”

    先生只来得及“唉”一声,就被大猫仔拱到了背上。大猫仔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但到底没成年虎那么大,不过也好在它够肥,驼个先生倒也不是难事,就是姿势实在不雅了点。

    于狁看着努力扒拉着黑虎生怕掉下去的先生,原本痛着的脑袋突然不疼了。待大猫仔驮着先生出了房门,听不到先生的尖叫声了,他摇了摇头,这才提笔写信。

    不过这信写得并不顺利,或者说真要写了,当家的反倒不知道写什么了。他落笔了几个字,可一直到大猫仔昂首阔步地从外头进来,这纸上还是没能有连成句的话。

    于狁扫了眼纸上那几个字,总觉得词不达意,最后索性扔了笔,又把纸丢到一边。大猫仔已经走到他身边,讨好地“呜呜”叫了声,又拿脑袋蹭着他的大腿。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一时间又想起早先离开的凌深。

    “还好你们走得及时。”不然以大当家的性格,怎么也不会安分地待在寨子里头啊。

    闻声大猫仔儿歪了歪脑袋,仿佛是感受到了对方低落的情绪,它耸着鼻头拱了拱面前这人的脸颊。

    湿濡温热的鼻尖蹭得人痒痒的,于狁看着努力安慰自己的大猫仔,看着它想吐舌头却又不敢吐的样子,忽然笑了下。他还记得当大猫仔还是小猫仔的时候,这小家伙有次伸出舌头舔了下大当家的掌心,就这下没差把大当家的皮舔掉了一层,自那以后,这猫仔就被明令禁止伸出那堪比铁刷子还犀利地舌头去舔人,尤其是自己人。

    于狁想着那时候的事情,心情跟着有所转好。

    “明天还要累你再跑一趟了。”他说着用力拍了拍大猫仔毛茸茸的颈项。也不知这家伙有没有听懂,就见它欢呼似地吼了声,似乎很兴奋的模样儿。

    六月廿三,被围困四天的青峰山上依旧一片宁静,仿佛那山下根本没什么军队,他们依然可以安静的过日子。

    同样的几天里,建于千和城城西的元帅庙在无数人进进出出后,那横在大门处的门槛终于被磨得光亮发白的。

    这是二十年前镇北关建起时,千和城百姓为感念这位收复了溯北二州的兵马大元帅而建造的元帅庙,庙中神台上就摆着这位元帅的塑像,那并不是个如何魁梧健壮的人物,却用他那并不十分宽厚的肩膀扛起了那时已被朝廷舍弃的溯北。而距离这位元帅的离开,已有十多年了,然而千和城内的百姓却还记得他的英勇事迹,并感念于他过去的种种。

    今时今日,这些人进到庙来,不为别的,只为求这位元帅在天保佑,保佑他仅有的孩子,保佑那位被围困在青峰山上的人安然度过这次难关。尽管那个人在四年前已是戴罪之身,但这并没有改变百姓对他的看法,在他们眼里,这父子两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驱逐外敌,拯救溯北的大英雄。

    千和城的县令也曾来过,也拜过求过,甚至还去了镇北军的驻地,去求访现在的镇北将军,然而那个男人却一口咬死不肯派兵解围。

    六月廿四,就在千和城的县令第二次去镇北军驻地遭拒后,有一个人赫然带着军队抵达了镇北关。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身着盔甲的老将,千和城的县令激动得没差掉眼泪,他上前一步,冲那坐于马上的男子施以一礼“王将军,你”

    对面的老将军抬手阻止他下面的话“不用多说,贤侄有难,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不来帮忙。”

    有了这位老将军这句话,千和城的县令也不再多说什么,含泪看着这位将军带兵北上。

    与此同时,以减肥为目的努力干着跑腿任务的大猫仔又一次带着信儿下山。大猫仔儿一如来时那般英勇无畏,就喜欢朝着有人的地方跑,它先是撞到了正在伐树的兵士,将他们个个撞得东倒西歪的,斧头都险些劈到自个身上;又专门挑人堆拥挤的地方跑,尤其是还没穿上盔甲的人堆里,一爪子挥过去,都能拍晕两个。

    大猫仔看着这群狼狈的人类,心情就特别愉悦,离开之前,它还努力装出一副不屑的高傲样儿,冲这群愚蠢而又没用的人类怒吼一声,瞬间让骑在马上打算追它的人类统统摔在地上,好几个还被受惊的马儿踩了两脚。

    成功又取一血的大猫仔儿感觉特别得爽,转个身,抬起尾巴将飞过来的羽箭打落在地,这才撒腿往前跑去。

    凌深等人这时候也总算找到了屠戈军藏匿粮草的地方,并非是个隐蔽的地方,但端得是兵多且精,若想要从中讨到便宜,却着实有些困难。

    大猫仔从青峰山回来时,宋尹正给凌深分析目前的敌我情况,首先屠戈带了一千的黑字军包围了青峰山,但由于青峰山距离藏匿粮草的地方并不远,一旦粮草遭袭,屠戈必会派兵过来救援。在此之前,偷袭部队能将粮草毁尽那再好不过,但反之却是损兵折将的赔本买卖。

    凌深听着宋尹的分析,拧着眉不敢苟同“那倘若屠戈派兵过来,山下兵力分散,不是方便你们突袭,到时山上山下两面夹攻,成功率不是更高”

    宋尹却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屠戈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没脑子,他根本不会因你这么简单的计谋就打破他的包围网,况且毓秀山寨的人都守着粮草,那边少说也有四五百人,就算也带着五百人过去,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达成目的。”

    对宋尹的说明,凌深其实并不是太过清楚,以往他所接触的除了帮派间的械斗,便是商业上各种竞争,恶意的,也有光明正大的,然而只有打仗这种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精通,什么三国演义啊,孙子兵法这种东西,他从来看个一页就睡着了。

    所以大当家的做法和想法从来都是简单明了的,只见他越发皱紧了眉,问道“那只要有人缠住那一千人,让他分不出兵来救援就没问题了”

    这次宋尹点头了,不过他这次的话更让人沮丧,他说“如果有这个兵力的话,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纠结怎么毁掉他们的粮草了。到时只要联合山上的人,直接正面攻过去都没问题。”

    凌深听得无奈,一耸肩,斜睨着宋尹“你的意思就是,我们目前除了找到一个百分百成功烧毁那些粮草的办法,其他都是白忙活。”

    宋尹很果决地给了凌深一个肯定的表情,这让凌深更加颓丧,一时连说话的都没了。

    因着没人说话,这个临时帐篷里就显得极其安静,而就在这时候,原本垂落的布帘忽的被掀了开来,这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青峰山回来的大猫仔。

    此时,这小畜生顶着一副兴奋而又得意的模样儿进来,甩着尾巴蹭到凌深面前,高昂着脑袋仿佛是等着被表扬一样。

    、第六十七章 突袭

    凌深看着这大猫仔的蠢样儿,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垂眸之间,眼角恰好瞥到它爪子上的血色。以为蠢猫受伤的凌深拧了眉,弯腰凑过去就去抓它的爪子。

    “怎么受伤了”凌深这么问着,抬头就见这小畜生一双金色的眸子闪亮,迅速摇了摇头,就好像再说自己没受伤啊。凌深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反复检查它的爪子,翻上翻下好一会儿,果然没发现任何伤口。

    见此结果,凌深猛地倒抽了口气嗬,这是要成精了呀。

    大当家的这么一想,赶紧丢下这猫仔的爪子,抬眸望着它“这次回去有好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么”

    大猫仔还不知道自家主人那可怕的想法,也不知在兴奋什么地甩了甩尾巴。凌深见那粗得跟棍子似的尾巴晃来晃去的,目光就忍不住跟着转了两圈,他以为那尾巴上会绑着什么东西,结果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大当家的有些失望,又有些郁闷的,只不过还没等他将那压抑的情绪调解完毕,就见大猫仔努力仰着脖子,挺起自己的胸膛,而在那深色接近黑色的毛皮上赫然垂着一个小竹筒,是用细绳拴起来挂在它脖子上的。

    视线接触到这竹筒,凌深眼睛顿时一亮“这次干得不错,待会给你肉吃。”他说着先是取下竹筒,而后奖励似得用力拍了怕大猫仔的颈背。他是用了力气的,不过这力道对小畜生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就见它享受似地嗷叫了声,然后转着脑袋又去蹭凌深的腿。

    凌深好笑地瞧了它一会儿,直到拆开了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来,才轻轻踢了两脚,将这只碍事的小畜生踢远了一点,而他自个则低头看起这一封信来。

    “当家的说了什么”宋尹见凌深看得差不多了,一时没忍住就着急地问道。

    “哦,他说让我们不要太乱来了。”凌深顶着一脸不爽的表情又扫了眼手中的纸张,确定上面没什么关于他的事儿,直接将纸丢给了宋尹。

    宋尹接过纸,低眉快速地扫了两眼,片刻之后抬头说道“或许今晚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他不是让你们别乱来么”凌深微有些诧异地望着宋尹,见他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得表情,便知他是说真的。凌深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宋尹等着他的解释。

    宋尹也看出了凌深在等他的解释,而他又从来不是个坏心眼的,自然不会像孟春和那样做出故意吊人胃口的事,当下就说道“当家的意思是今晚会有外援来到,我们则等亥时过了就行动,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控制住敌方的后勤,然后转道去和外援一起围剿屠戈的军队,最好能够活捉屠戈。”

    凌深一听要活捉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若按照凌深的个人习惯而言,这种祸患势必要尽快铲除掉,不然指不定这人回去后又想出别的什么法子来整人了,又或者继续跑来围剿青峰山,若他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出,可不得把人给烦死了,也给愁死了。

    宋尹微微抬眸,见凌深眼中闪过戾气,赶紧补充说明“屠戈不能死,一旦他死了可能会引发夏梁两国的战争,所以我们只要活捉他就行了。”

    “那夏国那边来要人,我们还真把人乖乖放回去”虽然觉得宋尹说得有道理,可凌深却还是不想轻易放过这人,一旦放回去,总给人一种放虎归山的危机感。

    这次凌深的问题,宋尹却没在一板一眼地回答了。他抿着嘴,好久,久得凌深都以为他出神想别的事去了,他忽然开口道“能不能抓到屠戈还是个问题,现在讨论这个事情还为时过早了。”

    凌深简直不敢相信这明显转移话题的说话是面前这人说出来的。在他的印象中,这人平日里对自己人就喜欢摆出一副长辈对晚辈的良善之姿,不急不躁的态度也像溪水一般清润蜿蜒,所以跟他说话从不会觉得心累什么的,却不想今日他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凌深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结果就听宋尹继续淡定地添了句“另外,当家的不是让你们别乱来,而是让你别乱来。”

    这个“你”字宋尹故意加重了音,凌深自然也听出来了,顿觉这后半句话充满了森森的恶意。

    当晚,凌深并没遵从当家的劝阻乖乖地待着别乱来,而是跟着宋尹所带领的五百人一起出发的,美其名曰保护宋尹。

    宋尹作为一个称职的军师,战斗力实在不高,能当上丁二镖局的总镖头,一是因为他在军中职位本来就高,二么则是他分配管理的能力实在好有着超强记忆力的他不仅记住了军中绝大多数的人名,甚至也能对号入座的,也因此他能在回想一下后就拎出能够互补或互助的人一块做事。

    而宋尹迫于凌深的坚持,又有“大当家的”这一称号压着,勉为其难也答应了。不过宋尹并没说清楚到时让他干什么,这也是这位军师挖下的坑,毕竟到时该怎么做都是他这个拿主意的人说得算了。

    宋尹这算盘子拨得噼里啪啦响,而凌深也偷偷酝酿着待会自己要干什么,老实说他只会打架来着,毕竟以前的械斗都是一帮人面对面,说开打就开打,哪来这么多叽叽歪歪的。眼下呢不仅要讲究战术,还要讲究效率,最好能争分夺秒迅速达成目的。

    屠戈军的粮草就放置在青峰山三里外的山脚处,那里安置了两个大帐篷,便是专门用来放置这一千人分的粮草的。

    凌深跟着那五百人悄然靠近这两个大帐篷,果然在不足一里的地方就瞧见那密密麻麻的包围圈。

    一旦看到了人,这五百人不再有所动作,而是悄无声息地匍匐到了地上,凌深自然也学着他们趴到地上。而在他右侧的是宋尹,他的左侧则是难得安静得与他一起趴着得大猫仔。

    凌深一边往前,一边注视着前方,起先他瞧不清那些是屠戈的士兵还是毓秀山寨的山匪,只能眯着眼努力辨认着。直到火光映照出那一身散发着幽光的黑色铠甲,凌深才确定那些是屠戈的黑字军。

    就在凌深仔细看着那些士兵,旁边的宋尹忽得低声冲他说道“看到分散在周围的人了没”

    凌深不明所以,顺着宋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而黑黢黢的环境下他实在看不到什么东西。

    “毓秀山寨的人就躲在暗处,若我们一冲出去,估计会被他们夹击。”宋尹貌似听过他们大当家的眼神不好这事,眼下看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暗处,只得提醒这么一句。

    凌深听了这话倒是坦然得很,不耻下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宋尹伸手在脖子上一划“先从外围潜入包抄,将分散在外面的人一个个干掉。”

    宋尹这次所带的五百人皆是精英中的精英,往常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只见宋尹一挥手,原本匍匐在地上的人迅速四散开去,他们就如黑夜中的豹子,悄然靠近自己的猎物,然后寻找机会一击致命。

    就见最靠近他们的一个人,在偷偷靠近前方那人后,迅捷地捂住那人的嘴巴,手中寒芒一闪,紧接着血光飞溅,那人大约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去见了阎王。凌深将全程看在眼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他倒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被这群手法娴熟高超的“杀手”给惊到了。

    就在凌深惊讶的同时,宋尹又一次低声冲他说道“待会还要借大当家的黑虎一用。”

    凌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带着点期待地同意了。

    低声说话间,风中已然带上了丝丝的血腥味,而随着时间推移,那淡淡的味道也被浓重的腥味所替代了。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终于引起了那群士兵的注意,仅仅一瞬的惊慌后,那群战场厮杀过来的兵士很快摆出了阵型,并派了几个人往四面查探而去。

    宋尹冲凌深摆了个手势,凌深瞧了眼,意外的福至心灵,秒懂了宋尹的意思。他抬手拍了拍正陪着装死的大猫仔,又冲抬头看来的大猫仔指了指倒在不远处那具已然没气的尸体,意思是捡起来送给那群士兵去。

    而大猫仔果然不负所望,真跟成精似的,忽得从地上蹦起来,撒开步子往那尸体冲了过去。

    黑暗中,大猫仔的黑色皮毛成了天然的屏障,查勘的士兵只觉得前方有风刮过,一直等他们举着火把看过去,才在火光映照下看到了一只威武雄壮的黑虎。此时此刻,这只面露凶狠的黑虎叼着具面目可憎的尸体,它嘴角还沾着暗色的仿若凝固的血渍,一双金色的眸子泛着冷光地看着他们,然后缓缓从后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如此诡异而又阴森的画面,饶是身经百战的士兵都有些扛不住,只见为首的五人或尖叫,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也有心性强大的,努力握着手中的刀对向面前的黑虎,只是始终不见这些人有所动作便是了。

    后方负责守卫的士兵也都被那尖叫声给怔到了,好些个人得了命令聚拢过来,剩下的也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一片。

    大猫仔见这群愚蠢的人类都过来了,高傲地一甩脑袋,而被它松开的尸体就这么顺势往那群士兵身上砸去。

    这实在来得太过突然,瘫坐在最前头还未站起来的士兵就被那尸体砸了个正着,只不过未待他们有所动作,前方赫然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虎啸

    、第六十八章 追击

    虎声震天,吓得原在林间栖息的鸟儿转眼都飞走了,树叶交错拍打发出的“沙沙沙”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

    而就在这些士兵都被这声虎啸以及林间惊飞的鸟儿夺走了注意力的时候,却没发现在他们不注意的后方,有一群人正匍匐着靠近他们努力保护着的大帐篷。

    大帐篷内外同样也有守卫,他们虽被前方的动静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却还是坚守在原地。

    站在帐篷外的四人很快发现了正快速靠近自己的敌人,然而正当他们打算招呼同伴,这群人却忽得朝他们挥砍过来。他们发出惨叫,然而却被前方的虎啸给掩盖住了,唯有守在帐篷里头的人探出脑袋,打算询问一二,可惜他们脑袋才探出几分,甚至还没看清楚外头的惨状,就被人削掉了脑袋。

    仅仅一会儿功夫,负责突袭的人已经进入帐篷,和帐篷内的看守官打了起来。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打算外出通风报信的人,只要有人逃到帐篷出口附近,就会立即被人击杀。

    终于,靠近帐篷附近的人发现了身后的异常,有人转回头去看后方的粮草重地,却发现原先该守在帐篷前的人全倒在了地上,橙红色的火光下,他们血流如注,将附近一片草地都染成了暗红色。

    “有、有人偷袭”

    这一声呼喊终于拉回了前方的人的注意,原先打算冲上去砍死那只作怪的黑虎的士兵,也纷纷停下动作,只不过在发现后方的骚动后,这群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有人愤怒,有人绝望,更多的提起大刀势要将黑虎碎尸万段,可惜还没等他们行动,四面八方忽然响起呐喊声,如潮水一般,瞬间湮没了这群人的昂扬斗志。

    所谓士气,就是在这一刻被瓦解的。

    屠戈的黑字军甚至没来得及整备,没来得及拟定作战,就被宋尹所带领的五百人冲得七零八落,找不着北了。

    此时此刻,方圆一里内皆是战场,所有人都在这个仿佛被划线的圆圈内厮杀打斗,有人企图逃跑,却被一刀斩杀;也有人拼了命地杀敌,但终归双拳难敌四手,转眼就被砍得绝了气。

    凌深始终没踏进眼前的修罗战场,就这么独自站着,看着。而宋尹则在局势差不多稳定后,就去了最后方的粮草帐篷,他是去看这次的战果,若非必要,这些粮草他们并不想烧毁。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深忽然看到满身黏腻的黑虎从暗处走了出来。它脚步迟缓,嘴角附近还湿乎乎的,有什么东西正一滴一滴地从它嘴角滴落下来,而它那双金色的眸子冰冷而又暗沉,远没了往日里的明亮。

    凌深望着它,一时竟没认出这是他家那只小畜生,他拧着眉,抬手就招呼眼前显得陌生的大猫仔。大猫仔果然也朝凌深走过去了,起初是慢慢的,而后带着一股雷厉风行,朝他冲了过去。

    凌深虽觉得这小畜生有些怪异,却还是蹲下身,如往常那般准备接住这只肥猫仔儿,就算他身上那些都是血,大当家的也认命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大猫仔在冲到一半的时候,忽得一跃而起,端着杀人吃人的架势就这么朝凌深那边扑了过去。

    瞧着这小畜生的举动,凌深脑子一转,就这么突然明白了它的用意。凌深并没急着站起来,也没急着转身过去,而是等那小畜生扑倒了猎物,耳边响起那一声尖叫,他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回身走到得意地吼叫着的大猫仔身旁。

    这一片草坪依旧黑黢黢的,远没有前方那般火光映天,凌深低头,却还是瞧见了这打算偷袭他的人是谁。

    乍然看到被大猫仔压在爪子下的人,凌深也着实有些惊讶,他想着可能是屠戈军的那些士兵,也可能是毓秀山寨的那些山匪,却从未想过竟会是这个人。他以为这个人会好生待在自己的山寨里头,躲着藏着不出来,却不想她一个女流之辈竟带头混在这军营里头。

    这一刻,大当家的感觉也颇有些复杂,回想这人掳走先生,又给他们留了信儿,满以为他们来不及赶上婚宴,不会搅了她的好事,却还是没能防住他们,让他们抢回了先生。而这人婚宴被搅,新郎被抢,山寨被劫,不管哪一样都足够让人恼羞成怒了,她却是一人全占齐了,难怪这么嫉恨他们。

    凌深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说啊你至于么,先生又不喜欢你,我们将先生抢回来了,也省得你们将来闹不愉快不是么”

    郁木秀被大猫仔压着,虽尝试动了两下,然终归力气不够,一时竟没能撼动身上的黑虎。听到凌深的话后,放弃挣扎的她冷笑出声“那又如何,终归是你们抢了我喜欢的人,又伤了我山寨的人,还害我山寨颜面尽失”

    听她这一说,凌深有些好笑,牵起嘴角就嘲讽道“自己技不如人还怪别人没对你手下留情说这话你也不觉得丢人么。”

    “那是你们用了卑鄙手段”郁木秀呲着牙瞪着上方的凌深,那仇恨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阴狠地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凌深在对上这目光后,也忍不住拧了下眉,这眼神太过疯狂,难怪会疯子似的带人给屠戈的军队当引路人。

    “你刚才不还想偷袭么”凌深这话是在郁木秀的惨叫中说完的,就在他开口之际,受不了郁木秀那阴狠目光的大猫仔,就毫不犹豫地伸出爪子刺穿了她的眼珠子。

    一刹那,血泪滚滚流下,很快布满了她那张原先姣好的脸庞。

    她叫着,双手捂着流血的眼睛开始满地打滚,只是前方战场依旧,呐喊尖叫到处都是,自然没人注意到这一方小小的地域。

    大猫仔在刺穿她的眼睛后,就松开了她,退到一边去了。此刻,这小畜生优哉游哉地用草坪磨着爪子,仿佛是要擦掉那上面的血渍一样。

    凌深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没人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啰嗦。他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眼前还在不住打滚尖叫的女子,夜色中,这一抹纤细的身影狼狈而又渗人,再没有当初的飒爽英姿,也没有那时候的豪爽气质。

    凌深暗叹了声,最终还是抽出了绑在腿上的刀子,朝郁木秀走了过去。

    “我恨你们,我要诅咒你们啊”然而终归是再不能发出声音了。

    待这边战事渐歇,青峰山附近的屠戈军也遭遇到了一支无名之军的围剿。许是没料到于狁这个罪臣也会有外援来助,屠戈那千人之军几乎没有做好足够的防备,一遇到敌军来犯,没怎么抵抗就被打得溃败而逃。等宋尹带着一部分人赶到了的时候,就见屠戈带着几百骑往他们来时的方向逃去,只不过恰好与他们错开了一条路。

    “不好,他要逃了。”宋尹一见屠戈越逃越远,心中一惊,便喊出声来。

    凌深就在他边上,听了这声惊呼便拧了眉,一时也没多想,招呼着身旁跟着的大猫仔追了上去。

    宋尹没料到他们大当家的就这么冲了上去,甚至连阻止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无奈只能让身后跟着的人一起追去。

    等所有人都骑马跑走了,一支军队赫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宋尹瞧着领头的人,心中微惊,却还是驱马上前,抱拳施礼道“王老将军。”

    “你是”骑在马上的老将军看着面前的男子,想了好一会儿,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才舒展开来,道“是云旌身边的那位军师吧,你们这是从何而来。”

    云旌是于狁的表字,当今世上会这么称呼于狁的怕除了面前这位老将军以外,便只剩下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了。

    宋尹自是不敢隐瞒,当下将他们方才的行动简单地说了下,又将自己的推测也说了出来。

    那位老将军听后不住点头,只最后略显疑惑地问道“那刚追出去的那人是谁他身边还有只黑虎吧,看着倒是稀罕。”

    宋尹早就猜到面前这位老将军会有这么一问,从善如流地回道“这个还是请老将军去问当去问将军吧,有些事我们这些手下不好说。”

    这话一出那老将军更是疑惑,盯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宋尹,见他一脸有些话实在不好说的表情,只好说道“也罢。”

    宋尹见这位老将军放过自己了,便也放下心来陪着老将军说话,甚至还带着王老将军上山去了,而对于这追去的凌深似乎表现得一点都不担心。事实上他的确也不担心来着,这屠戈逃走的地方必是之前就被他们占领的临时驻扎地,届时只要两边夹击,抓到屠戈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可能发生的意外宋军师表示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另一边,还不知道这些的凌深终于追上了屠戈军,却发现自个在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圈后,竟然又回到了原地,可不正是之前刚被他们清洗过的那个山脚。

    前边的屠戈也终于发现自己的驻地被人清洗了,眼下前有伏敌,后有追兵,竟是陷入了绝境中。这位生得跟黑熊似的大将仰头望一眼黑夜,一时间只觉心里艰涩无比,他大喊一声“天啊”这声喊完了,他回头,又冲身后始终跟着他的兵士喊道“今夜众将士就随我杀出这重围”

    、第六十九章 坦诚

    接到凌深受伤的消息时,于狁正和这王老将军在正厅里叙旧。乍然听到下面的来报大当家的受伤了,他面色一紧,竟忘了身边还有个满脸欣慰地望着他的老将军,就这么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而这王老将军何曾经见过于狁这等作态,面上茫然,一把拽住了也要出去的赵云洲,不成想一问之下得到了个和宋尹一样的回答,这让王老将军更是疑惑了。

    这王老将军全名王伯山,曾是于狁的父亲于正泽的好兄弟,一直也将于狁当做儿子那般看待。四年前接获于狁被定罪的消息后,也曾试图上京替他平反,只可惜还没等他赶到京城,他又接二连三接到各种消息,至最后一条便是这人被人劫走了,从此了无音讯。

    这一过就是四年,四年后再度重逢,这王老将军自然是对这位子侄的事更为上心,当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王伯山跟着到了前院,一眼看到这于狁站在人堆中,而他身边则是被人抬着的大当家的。王老将军并不知道这位大当家的是谁,也看不清他的样貌,倒是还记得他身边那只亦步亦趋的黑老虎,一时终于将那骑在马上的男子与这缚辇上的人重叠到一块,不过这显然并没有解开他的疑惑,他还是没弄清楚这人的身份。

    等人走近了,王伯山终于瞧清了这缚辇上的人,初时一见只觉周围的人都失去了颜色似的。这人尚还昏迷着,然他那张脸虽苍白一片,可依旧堪称风华绝代,纵然老将军见过不少人,还真未见过如此俊逸非凡的。

    不过老将军很快就将视线从这人脸上挪开了,转而又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见他肩膀那儿似乎被捅了一刀,虽被纱布按住了洞眼,艳红的鲜血却还是止不住地透出纱布,和那张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撇去这处重伤外,其余那些细微的伤口倒也无碍,只是若在这身上留下疤痕,总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王伯山未来得及感慨,稍一抬头,触到于狁的神情后,原先的可惜瞬间被震惊给取代了。这种表情王老将军曾经在兄弟于正泽脸上也瞧见过,只不过那时候是别人夫人生娃难产了,这位平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兄弟才露出这种慌张、紧张的神情,恨不能代替自己夫人痛着。

    可眼前这位是怎么回事搞得像这缚辇上的人是他夫人似的。

    这想法一闪而过,却惊得王老将军如遭雷劈一般。他是听说过男妻这玩意的,军中也曾有过一两个士兵搞过,这男妻好也是好,可不能生娃啊,若他这位贤侄真娶了个男妻,于家可不得断在这一代了。

    许是生出了这想法,王伯山是越看越觉得这两人间有猫腻。于是一路跟着去了于狁的乾和院,直到他军队里的军医跟着进了那屋子,才被他逮着了被赶出门的于狁。

    王伯山将于狁拉至一角落处,严词厉色道“云旌,你老实交代,方才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于狁现下满心都拉在那屋子里,听到王老将军的问话,不走心地回道“我与他早已成亲。”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将王伯山劈得脑袋一片空白。可怜老将军好不容易见到这位一直挂在心上的子侄,不成想别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了亲,还娶了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男妻。饶是老将军早有心理准备,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你当真”王老将军抖着唇,艰难地说出这话,说完之际就觉得浑身力气都没了。

    于狁总算察觉到面前这位老将军的异常,扭头见他脸色苍白,竟和里面的凌深差不多了,心中也是一惊,赶紧问道“伯叔,你也受伤了”

    王伯山一听这话,顿时气往上涌,抬手将于狁要来搀扶的手拍开,张口喝道“你伯叔我方才与你叙旧多时,像是受伤了的样子么我只问你,你当真、当真和他”

    王老将军这手一指,赫然是指着那卧房。

    于狁懂得他的意思,却没有闪躲,而是正面迎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认真而又凛然,这意味着他接下去的话全出自肺腑,没一句假话,他一字一顿地道“是认真的,这辈子若还有个人是我想与他在一起的,便只有他了。”

    这么句如同誓言般的话,终于让王伯山彻底放弃了。不过王老将军并没说话,就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见他抬眸瞧了眼于狁,而后一声不吭,绕过他往院子内走去。

    于狁回眸看着王伯山,只觉得他那背影有些萧瑟,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后悔。他抿着唇,随后才一步步走到自己那卧室门口等着。

    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军医一直到寅时才走出卧房,而于狁就这么站到军医出来为止。院子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他们也都没睡,直到见着那军医平静地出了房间,这才松了口气各自散去。

    军医也没料到外头会有这么多人,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就去休息了。

    于狁记下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进了自己那卧房,径直走到床边。床上的人依旧昏睡着,脸色也一如方才那般惨白,不过身上倒是干净了不少,看着也比之前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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