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翻身都无处可翻。
回到寝室后,这一夜,秦秣辗转反侧,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继而又在十来分钟后,翻身惊醒。
她想起自己还曾要求鲁松在五点一刻的时候赶到漱风亭,如果那时候鲁松到了她却没到,那她岂不是言而无信
秦秣揉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咬牙起身。
她看了看手表“510,还有五分钟,她必须加速才能按时赶到
匆匆洗漱,秦秣甚至连被子都来不及叠,就拿起古文观止跑步往外面冲。这时候天已微亮,路灯的光芒照得这个清晨的薄雾都仿佛在翻腾。秦秣大步跑到寝室大铁门口,非常庆幸地看到铁门已开。
吸气,跑步,她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和军训时跑六千米的毅力,一边压下脑袋的疼痛,绕着小路就冲向漱风亭。
远远的,只见夫子山脚下的路灯已经熄灭,而山上人影寥寥落落。
薄雾之中,已有几个勤奋的人在漱风亭里里外外捧书晨读。秦秣抬眼看去,一眼没看清楚,也不知那里面有没有鲁松。
卷二灿烂时节谁煮酒 三十九回初红
天际微泛鱼肚白,清晨的薄雾将夫子山边的一边都渲染得朦胧幽淡。
秦秣眯起眼睛,深吸一口这半带湿润的清新空气,感觉脑袋又清醒了些,这才迈着舒缓的步子,沿着碎石小道往山上漱风亭走去。
既然已经到了山脚下,她当然没必要再急匆匆地赶时间了,这时候她就该先缓上一口气,然后才便于进入吟诵的状态。
夫子山的碎石道边栽着稀疏的几棵柳树,因为已过中秋,这些柳树的叶子大多枯黄。晨风一吹,细叶萧萧索索地四散飘落,那些倒垂的柳枝随风摆荡,却也有几分寂寞素淡之意。
春之繁华,来也凋零,万物轮回,何尝不是一种美
秦秣摇头笑笑,提步从垂柳间横过,从小道走上草地,已到了漱风亭外边。
假山当然不高,粗看不过五十米。漱风亭碧瓦勾檐、红漆柱子,中间的石凳上已坐了一个人,亭柱边上又靠着一个人。
天色脸未大亮,暗淡的天光下,秦秣站在亭外,也只能分辨出靠着柱子的是个女孩,面目依稀清秀,她在大声诵读英语。而坐在石凳上的是个男孩,他半侧身子低着头,没有出声。秦秣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鲁松还没有到。
秦秣干脆绕着漱风亭走了一圈,几分钟后,她头痛稍好了些,但小腹又隐隐作痛起来。
“难道是受了风寒,要闹肚子”秦秣伸手按住小腹,停在漱风亭正对着足球场的那一边,默默忍着痛,不敢再走动。
小腹的疼痛越来越严重,脑袋也疼得像是快要裂开了一般,秦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几乎是遭遇了穿越以来最为严重的尴尬。就是在西平医院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难受过,那个时候她处境虽然糟糕,但身体总还是健康的。而且那时候她整个人还处在懵懂状态,也无心去思考什么尴尬不尴尬。
晨风微凉,薄雾又浓了些,太阳还远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秦秣缩了缩脖子,脊背忍不住微微弓起。她一手捂着小腹,另一手环抱着那本古文观止,心里对鲁松的怨念直呈火线飙升状态。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再过五分钟鲁松还不到,她就转身走人,等上课的时候再狠狠收拾他一顿。
不过等待的滋味真是很难熬,尤其是抱恙等人,那感觉简直可以跟冰火九重天的煎熬划上等号。秦秣渐渐焦躁,脖子又在冷风下缩了缩。
每一分钟都走得好像一个小时,秦秣深吸一口气,正要迈开步子活动一下腿脚,肩膀上忽就遭到重力一拍
秦秣腿脚一崴,猝不及防就往地上跌去
“喂”
鲁松的手还举在半空,吊儿郞当的声音正响着,忽见秦秣要跌倒,连忙就弯腰来扶,一边还嚷嚷道“我说秦秣,你怎么这么没用拍一下就倒”
噗噗噗几声响
秦秣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整个人已滚倒在假山草地上
鲁松的反应太慢,根本就没来得及扶住她。
秦秣脸色泛青,跌坐在地上,一条腿弯曲地斜着,脚踝处抽疼得几乎就像是有火在烧。她心里的怒火跟脚踝处的疼痛交互着高涨,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鲁松回首挠头,讪讪道“你真摔了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我马上扶你”
“滚开”蓦然一声冷喝在鲁松身后响起,紧接着一股大力推到他的身上,推得他猛一个趔趄,不自主地就向左铡冲了几步。
秦秣惊讶地转头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身影,就只见到一片穿着白衣的胸膛,然后来人蹲到她身边,伸手去握她被曲压住的那条腿。
“方澈”秦秣低呼一声,虽没见到他的面容,但光那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就足够秦秣判断,来人是方澈了。
“闭嘴”方澈环出一臂从秦秣腰后穿过,将她半扶起身,又问“哪里疼”
秦秣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是满腔怒火,在听到方澈这种逻辑错乱的话后,那所有的怒火却像瞬间遭遇冰风,就这么神奇地被抹消了。她现在不但不怒,反倒想笑,总之心底就是觉得安静。
“是你让我闭嘴的,又问我话”
“闭嘴”方澈横眉冷目,手已伸到秦秣受伤的左脚脚踝处。他轻轻拨开那处裤腿,现出秦秣刚到脚踝的短袜和半边红肿的踝弯,“果然是这里,都肿了,很疼吧”
“喂”鲁松怒气冲冲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谁哪个准你推我的还有,放开秦秣”
秦秣皱眉看向鲁松,正要呵斥他,这小子却已按捺不住,伸拳就向方澈脸上揍来
方澈偏头躲过,冷笑一声,猛地伸出另一手绕过秦秣的一双膝弯,将她打横抱住。然后起身后退,微昂下巴,淡淡道“你很欠扁。”说完这句话,他大步向前踏出,猛然伸出一腿,向鲁松腰眼处横劈过去
方澈动作太快,鲁松斜步后退,却没能躲过,这一腿就被劈了个结实。
哼
鲁松闷哼一声,猛地被踢倒在地。再爬起来的时候,他眼眶已经红了,表情也狰狞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待秦秣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被方澈用最公主的姿势横抱在怀里
轰一声响
秦秣的脑子里当即就劈里啪啦地闪过一连串火花,连方澈正跟鲁松进行暴力对决都没注意。她依稀只听到漱风亭那边传来女孩的尖叫声,然后是鲁松的怒吼“他娘的臭小子老子今天要撕了你”
他说着话,合身一个大扑,却往秦秣身上扑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打架不是方澈的对手,但方澈这个时候还抱着秦秣,行动肯定不便,那秦秣就是方澈的弱点
方澈连连后退,果然一时难以应对鲁松这样没有章法的疯扑。
“你们不要打架”猛地另有人焦急喊着横冲到他们中间,秦秣稍稍回神,就见一个女孩张开双臂的背影。女孩长发高束,穿着收腰的粉色短衫和直筒牛仔裤,身次十分窈窕。她剧烈地喘着气,挡在鲁松面前,怒斥道“你这个人,就只知道打架吗你不知道打架违反校规你”
鲁松仰天一个哈哈,红着眼睛,呲牙冷笑“好啊好啊开口闭口说校规,滚开老子最烦的就是你这种女人”他说着大步走近发长女孩,伸手就要去揪她的衣服。
“鲁松”秦秣厉声一喝,“你要欺负女孩子吗你昨天说过什么你全忘了你这个没脸皮没节操不讲义气的混蛋你还不住手”
鲁松动作一顿,不敢去看秦秣,却偏头反问“那个人打我在先,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你这混蛋,约好五点一刻,你却迟到那么久,气死我了,你不该打还有,到底是谁先打的人方澈只是推开你,你却要伸拳揍人,你这样冲动,不揍你你都不知道清醒”秦秣说完话,连忙挣动身子,又低喝道“方澈,放我下来”
方澈双手反而一紧,轻轻哼道“别乱动不想要你的腿了”
“你扶着我就行,我没那么脆弱”秦秣老大不自在,从来都是她这样抱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这样抱她了要不是此刻做这个动作的人是方澈,换成其他任何哪一个,秦秣可绝对不会这样好言解释,她肯定老早就怒焰爆发了。
不过方澈毕竟是不同的,就像秦秣在判断他和鲁松打架的问题时,其实不能说方澈没错,但秦秣心中亲疏有别,却自然地偏向了方澈。
在秦秣心中,方澈已经可算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好的朋友,至于鲁松,那只是一个需要整治的顽皮同学而已。
薄雾之中,晨风轻吹,鲁松却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也垮了,腰也软了,头也耷拉了。他揉揉眼睛,连指责的声音都低落之极“你叫方澈你就知道躲在女人背后,你算什么好汉”
这软趴趴地责问让方澈眉毛一扬,他只说了四个字“柳昔,让开。”说完话,他转身就走,直往山下而去。
秦秣这才恍然,原来那个女孩是柳昔,怪不得她听声音觉得耳熟,不过她跟柳昔也只是在几个月前秦云婷的谢师宴上近距离接触过,到现在她一时没记起柳昔的样子也不奇怪。况且先前天色朦胧,病痛之中秦秣就更没心思去注意那靠柱读书的女孩了。
柳昔快走几步跟上方澈,皱着眉嘟着嘴道“阿澈,说好了早上读书的,你怎么来管闲事”
秦秣本来还想跟柳昔打招呼,可听柳昔这话一说,她顿时就失去了招呼的兴致。
方澈一声不吭地大步走路,只是抱着秦秣的双手又紧了紧。
秦秣终于觉得不妥,连忙又扯了扯方澈胸口的衣服,低声道“你快放我下来,老这样抱着成什么样子”
方澈眉头紧锁,脸色越发冷漠,他轻哼道“怎么你会不好意思还是怕人看见你跟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人约会怎么没有不好意思怎么没怕人看见”
这孩子逻辑又不正常了
秦秣无力地一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没跟他约会”
“你都说他约会迟到,还叫没跟他约会”方澈声音一扬,打断秦秣,紧接着又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其实你要是跟我约会,我绝对不会迟到的”
“你说什么”秦秣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澈的头一句话,也就没听清他后来小声说了什么。
“没”方澈冷着脸。
秦秣打断他的话,很是语重心长道“你脑子少乱想,别看我带人晨读就说约会,小小年纪的,现在学业最重要。”
“你闭嘴”方澈脸色隐隐泛青,前往医务室的脚步更快了。
“要不是关心你,我才懒得说你”秦秣叹道“你别不耐烦,看看现在的学生,不务正业的有多少”说到这里,她话语顿住,自己又纠结了起来。
这一段劝说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可真够雷人的。她才想起,不久以前,她本身正是那个不务正业的典型。莫非正因为从前被人教训得太多,所以她现在都教训别人上瘾了
秦秣悄悄打了一个抖,这可真是一个非常不妙的趋向。
她不再多说,干脆心安理得地赖在方澈怀里。反正这小子有力气,凭他们的交情也用不着矫情,她现在头疼肚子也疼,正是病号,可以羸弱一下没关系,再者说了,她要是不趁着方澈年少的时候多享受享受这青梅竹马的便利,等方澈年纪渐长,找到女朋友甚至是妻子以后,这便利她可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晨雾依旧朦胧,这个时候的校园也仍然冷清,如此早起的人毕竟很少,方澈抱着秦秣,很顺利地就走到了医务室旁边。
一直安静跟在旁边的柳昔终又开口,这次她的语气倒是非常乖巧讨喜“阿澈,医务室的门还没开呢,照规矩是要八点才开门的。要不你先把秦秣放下,我在这里陪着她,你去叫周医生”
方澈皱皱眉,问秦秣“你除了脚疼,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我没关系的。”秦秣伸手推推他的胸膛,“你放我下来,我靠墙边上等着就是了。至于周医生,现在这么早,你还是别去叫她比较好。等下要上早息的时候你就帮我找老师请个假,我自己在这里等医生。”
“那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