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正步,齐步走。
李国栋来到一班前,叫了立正,全班不动,他大声说“小四川,出列。”
一个人称小四川的小个子战士出列。
“派你个公差。”李国栋说。
“是叫我给文燕姐送信吗”小四川一本正经地问。
战士们窃笑。
李国栋一瞪眼“少给我出洋相,赶快去完成任务。”
说着递给小四川一封信,小四川偷着朝战士们吐吐舌头,跑了。
小四川搭了团里一辆吉普,来到唐山市郊,车要到另外的方向,把他放到市郊了。下了车,他习惯性地整理军容,整理好,才发现车已走了,他的包还在车上,急得跺脚,泪都出来了,也没有办法,他知道这趟差对于连长多么重要,完不成不好说。
跺脚没用,哭也没用,要想办法,他看到路旁地里盛开的野花,笑了,跑到地里去采野花。
市歌舞团的礼堂里,向文秀穿着练功服,独自一人在练习舞蹈,自己喊着节奏。
有口琴声,是“喀秋莎”,轻快活泼的曲子在礼堂里跳。
文秀四下看,却看不到人,一笑,和着“喀秋莎”的节奏跳起来,跳着跳着,忽然绊了一下,摔倒在舞台上,不动。
琴声停了,随之响起的是何刚焦急的声音“文秀文秀”
文秀不动。
何刚跑上台来,摇文秀“文秀,你怎么了”
文秀突然睁开眼睛,把何刚拉进怀中。
“我死了是想你想的我们结婚吧。”文秀在何刚的耳边喃喃地说。
何刚望着文秀,点点头。
两个人,成了一个人。舞蹈与乐曲,也成了一个。
向文燕上班,在医办室里,偷着看周海光的照片。看着,就想起那一个美妙的晚上,她伏在周海光的背上,七彩的光芒围绕着他们,他们合为一体朝着梦走,走在梦中。想着,便笑了,此刻便有七彩的光芒环绕着她的心,心便如宝石一般熠熠。
小四川推门进来,悄悄的,背着手,看一会儿文燕,突然笑嘻嘻地问好。
文燕吓一跳,回头看是他,赶紧把海光的照片放进抽屉“呦,是小四川啊,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站起来。
“文燕姐,我好着呢,我是专程看来看你的。”小四川笑嘻嘻地说着,突然抬手,把一大把金灿灿的野花捧到文燕面前。
文燕笑着接过花“好漂亮,你送我的”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们连长,他叫我来看看你。”小四川赶紧更正。
“李国栋,他干嘛送花给我啊”文燕故做惊奇。
“连长听说你受了伤,很着急,所以就连长本想自己来,可是训练太紧张了,再说我们部队马上就要演习了。”小四川说得流利,难怪李国栋要派他做使节。
文燕坐下,让小四川坐,小四川不坐,站着,像面对他的连长,连长的首长。
文燕问李国栋的身体可好,小四川说很好,就是晚上睡不着觉。文燕说一会儿给他开些药带上,小四川说药不顶用,他们连长是心病。文燕便看着他笑,说心病她可不会治了。她很喜欢眼前这个既憨厚又狡猾的小战士,像喜欢一个孩子,就连对李国栋,也像喜欢一个大孩子一样。
小四川问他们连长来了好多信,文燕为什么不回信,文燕说太忙了,顾不上。小四川见问不出什么,要走,文燕站起来说“转告你们连长,谢谢他的花。”
“就这一句”小四川问。电子书分享平台
残酷的玩笑7
“这一句还不够啊。”文燕说。
小四川说“够了。够了。”笑着敬礼,走了。
他走了,文燕把花插在瓶子里,看着花笑。
李国栋坐在四百米障碍的独木桥上沉思,小四川悄悄走过来,突然喊一声报告,吓得李国栋差一点掉下来“你想吓死我呀见到向大夫了吗”
小四川笑着说见到了。
李国栋着急地问向大夫说了什么,小四川却说想不起来了,李国栋急得要敲他的脑袋,帮他想。小四川便说想起来了“她说挺想你的,还问你身体好吗”
李国栋再问还说些什么,小四川说就这些。李国栋有些不满足“就说了这么一点”
“她好像还说你挺好,她挺喜欢你的。”小四川好像忽然想起似的。
“她真这么说的”李国栋一脸兴奋。
“她是这么说的。”小四川满脸真诚。
“太好了。”李国栋一高兴,差点由独木桥上一头栽下来,小四川忙把他扶起,李国栋一手扶着后腰,对小四川说“你圆满完成了连长交给的任务,我以个人名义给你口头嘉奖。训练去吧。”
小四川也高兴,忙敬礼,一撒手,李国栋又摔在地上。
东湖的夜晚还是那么静。
周海光独自坐在湖边,很沉闷。
水波如镜,明月泻影。像一个美丽的姑娘,在夜深人静时,在轻柔的水波中,悄悄地洗浴。
在情人的眼中这也许是绝佳的情境,在周海光的眼中这却是让人窒息的死寂。
他无奈地起身欲离去。
忽然,眼前湖水像开了锅一样,冒出无数水泡,有一层烟雾在湖面泛起,在寂静的夜晚飘荡。
周海光一惊,不由后退。
他身旁的一棵老柳树,慢慢地向湖水倾斜,粗大的树根缓缓地由泥土中拔起,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吱吱嘎嘎地响着,倒在湖水之中,水花四溅。
周海光突然兴奋“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他飞跑离开。
唐山马家沟矿的井下地电测试站,崔坚在查看仪器记录。看毕,神色紧张,抓起电话“喂,是超凡吗”
地震台预报室里,超凡边接电话边记录。
“我是崔坚,地壳浅层介质的电阻率出现大幅度下降,范围在一百公路左右,情况很糟啊。”是崔坚的声音。
旁边的红玉也在接电话,是二中观测点的蔡老师打来的,蔡老师说“有紧急情况,磁场总强度出现大幅度下降,日变形态出现畸变。”
红玉放下电话,告诉了超凡,转身就跑,超凡问她去干什么,她说去通知台长,没出门,海光进来了。
红玉把情况向周海光说了,没容周海光说话,一名工作人员也进来急急地说“气象局通告,唐山地区出现近十年来日平均气压最低值。”
周海光和超凡对看一眼,超凡不说话。
周海光面色严峻“红玉,你马上把情况汇报省地震局和国家地震总局。”
红玉扑向电话。
“超凡,立即发出临震预报。”
超凡显然有些激动,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也扑向电话。
市委会议室,全体常委全部到了。
向国华和周海光匆匆走进来。
向国华没有坐,双手扶着会议桌站着说“同志们,地震台已经发出临震预报,市委、市政府已向省委和国家地震总局发出急电,等待上级领导的批准,请地震台周台长谈一下具体情况。”
周海光也站在桌前“初步断定地震发生时间,会在未来的三十六小时左右,震源为唐山八十公里范围,震级为六级以上,属于大震。我建议最好在地震发生前二十四小时,撤出全城居民。”
残酷的玩笑8
向国华接上说“时间紧迫,我命令全市的消防车、救护车停放在市里各个广场待命,从现在起进入一级战备。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做到统一部署,统一行动,在没有接到撤离通知前,决不能引起市民的惊惶,一旦接到撤离通知,一定要在十二小时内,撤出全市的市民。大家分头准备吧。”
这可能是一个最简短的会议,向国华说完,大家一句话也没说,立即起身,人人脚步匆匆,表情严峻。
唐山动起来了,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处于临战状态,敌人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无形无相的地应力自然的力量。人力与自然力搏斗。如果说人也是一种自然的产物,人力也是一种自然力,那么就是两种自然力的搏斗保留与涂抹的搏斗。
一辆辆救护车鸣笛而过,广场上,要道口,一排排的消防车静卧待命,全副武装的消防战士站在车上随时待发。
不时有一辆警车巡视街道。
戴着红袖章、安全帽的工人民兵在街道巡逻。
唐山驻军也投入警戒,满载战士的军用卡车时而呼啸而过。
唐山广播电台的直播车停放在市政府门前的广场上。全市的高音喇叭时刻不停地播放着乐曲。
各个单位的领导班子全部到岗值班,就连街道居委会的老太太们也戴着红袖章在所辖街道大街小巷巡逻。
市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他们只是感到一种重压,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或者将要发生。他们躲在屋子里发挥想象力,有的以为煤矿发生了事故,有的以为发生了战争,就是没有一个人想到危险来自地下。
周海光在戒备森严的街道上走,他不得不赞叹唐山市的各级领导应变能力之强,赞叹唐山人在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的镇定自若,但是他也深深感到肩上的重压,这一切行动,一切人员的调配物资的流转都来自一个中心,来自于他,他的一句话。
如果
现在他已经没有如果,一切俗世的责任,俗世的荣辱升沉都烟消云散,他只祈祷唐山能够躲过这场灾难。
地震台的全体人员当然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与各个观测点的联系分秒不断,台内的各种仪器也都启动起来。无数双眼睛紧盯着的是一台仪器地震记录仪。
周海光由街道上回来,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知道此刻自己需冷静,他只需等待汇报做出判断,这反而使他感到无事可做。他想起海城地震的时候,地震几乎是分秒不差地到来的,是在全市人民的面前眼看着发生的。甚至有这样的传说,地震台的台长看着手表,一秒一秒地数着,数到最后,他说震,地震就发生了。那时,他在海城,他在海城的预报中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他又想到邢台,想到那一片废墟的家园,想到废墟下面埋着的亲人,他有一种报复的感觉,一种为亲人复仇的感觉,他到底抓到它了,这个肆虐了无数世代的恶魔,如果这次预报成功,那就说明,人类距离彻底掌握地震的发生规律不远了。
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种自豪使他坐不住。
地震记录仪的指针平稳地划着直线。
突然,直线变为曲线,指针似在颤抖,在诉说。
值班人员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指针。
超凡和红玉拿着地震记录急速走进来。
“海光,地震发生了。”超凡的语调沉重。
“在哪里”周海光站起来。
“河北大城发生四点四级地震。”超凡一字一顿地说。想看书来
残酷的玩笑9
“与各个观测点联系过了吗各项指标变化如何”周海光急切地问。
“联系过了,几乎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或者接近正常。”红玉说。
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之后,海光缓缓地说“我们误报了”
超凡和红玉默默地点头。
泪水由他们的脸上默默地流。
“你马上通知市政府、国家地震局,撤回临震预报。”周海光一字一顿,像是很费力,说这几个字,确实很费力。
超凡一句话不说地走了出去。
在向国华的办公室里,周海光低着头,情绪低沉“向市长,我误报了。”
“误报了,你说得轻松,你知道给国家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吗”一位姓林的常委义愤填膺地说。
“给国家造成很大经济损失,我的心里很难受,我请求市政府给我处分。”周海光眼噙泪水。
“一个处分就能弥补你给国家造成的损失吗”林常委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