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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 第6节

作者:作 字数:18243 更新:2021-12-29 08:51:07

    第30章 故人相见

    向正心倒也不算真的孤苦无依,刘繒帛前去刑部时已有主仆二人在为他收殓。

    那主人是个比自己虚小几岁的少年公子,一袭青衫虽称不上华丽,可用料裁剪均是上佳,举手投足间亦颇有气度。

    见刘繒帛从外间走来,那少年公子拱手行礼道,“在下裴行止,想来你便是刘繒帛刘大人了罢”

    刘繒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进士,已然是个大人了。

    “在下刘繒帛,见过裴公子。”

    向正心是裴氏的佃客,此番进京赴考,事败后还呈上其搜罗的河东士族的罪状,使圣上猜忌不说,更让裴氏一族颜面扫地。

    裴行止来为向正心收殓,不知是他心太大,还是别有所图。

    似是看穿了刘繒帛的顾虑,裴行止缓缓道,“实不相瞒,持修兄虽是我裴氏的佃客,与裴某名为主仆,实则却有师生之谊。”

    见刘繒帛面露诧异之色,裴行止凄然一笑,“我虽是家中嫡子,但却出身偏支,在族学中并不得重视。持修兄祖上为裴氏门客,通晓权术谋略,虽世代为佃客,却地位超然,甚至能入族学读书。持修兄更是因才量过人,获准能出入裴氏藏,并在族学里谋了个差事,我便是那时识得他的。”

    刘繒帛看着不远处向正心的棺椁,惘然不语。

    “士庶间隙由来已久,”裴行止双手拢在宽袖之中,“先前持修兄总是觉得圣上还是要简拔寒族,压制士族,如今看来恐怕他想错了。”

    他闲庭信步,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刘繒帛不禁想起,若是苏氏不曾落败,苏诲是否也会是他这副模样

    可若是那样,他二人也只会有国子学的一面之缘,没了苏诲的提点,自己也不可能早早中举,恐怕连同科都做不成了罢

    “刘大人,”裴行止忽而道,“世事无常,更没有决然的是非黑白,若是想以有用之身多做些有用之事,还需和光同尘。这或许是持修兄能告诉你我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面上仍带稚气,眼中却是一片苍凉。

    刘繒帛深吸一口气,对着向正心的棺椁拜了三拜,转身离了幽暗阴森的刑部大牢。

    走了几步,他禁不住回头看看,心道,“刑部这地方,有着太多密云诡谲、生离死别,此生还是不用再来了”

    曲江宴时,苏诲并未如很多人所想那般自怜身世做出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反而落落大方,对前来寻衅的寒门子弟,冷嘲热讽的世家子一概笑面相迎。打马探花时,也并未如这些年时兴的那般选个出尘脱俗、艳而不妖的白牡丹、白芍药,桃李幽兰一类,反而折了枝最大最艳的红牡丹。

    “晏如兄真乃妙人。”郑绍不吝溢美之词。

    苏诲对他笑笑,转头对刘繒帛道,“这鱼烩不错。”

    刘繒帛点头,暗忖何日寻了这厨子将秘方要来。

    “晏如兄。”郑绍忽而开口,语带仓皇。

    苏诲抬眼一看,有一人自堤边分花拂柳款款而来,风姿飒沓、华美非凡,不是他那全身而退的族叔又是谁

    刘繒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住苏诲半边身子,面无表情地行礼,“下官见过苏侍郎。”

    郑绍亦赶紧行礼,苏诲只愣怔了一刹,也跟着弯下腰来。

    “免礼罢。”苏景明极其敷衍道。

    他斜靠着棵柳树,目光放肆地在苏诲身上逡巡,对刘、郑二人道,“我有些话要交待苏诲,你们先退下。”

    进士们职司未明,他虽是一部侍郎,却也算不得他们的上官,竟如此颐指气使,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不吝礼教,性情乖张。

    刘繒帛不无担忧地看苏诲,苏诲极快地扫他一眼,他便心领神会地跟着郑绍一同回避。

    “不知苏大人有何见教”苏诲低眉顺眼,眼底却是一片寒凉。

    苏景明随手折下一条柳枝,“做我的门生。”

    简直像是听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苏诲抬头,不敢置信道,“苏侍郎,你是认真的么”

    苏景明勾起凉薄唇角,“哦苏门余孽,如今又闯出个天大的事端,除我之外,你还有谁可以攀附么郑谙虑”

    “苏某不求闻达,只求温饱,为何一定要攀附他人呢”苏诲忍住心内的狂躁,姿态愈加谦卑。

    苏景明有些倦惫地看他,“你并非愚钝之流,今日我也不想与你绕圈子。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入骨,此刻定然以为我在羞辱于你。可你再仔细想想,你我虽为同宗却是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为何要这般做呢”

    他年过不惑却依然姿容绝美,多年的养尊处优更为他添上几许傲睨天下的气度。

    苏诲直觉心中经年恨意简直已流血化脓,眼前一片浑茫,唯有母亲族人的面孔忽隐忽现。这些年所受的冷眼鄙夷,贫寒困苦尽皆化作怨气,禁不住想向面前之人发泄出去。

    就在他濒临失控的那一霎,刘繒帛闯入了他的眼帘。刘繒帛与郑绍便站在不远处,仿佛是在闲谈,可刘繒帛的目光却未有半刻离开自己身上,其中的关切暖意不言而喻。

    不知为何,不管有多大的戾气,多少的怨愤,多少的慌乱,每每一看到刘繒帛,苏诲的心便定了。

    “可按朝中的规矩,难道你我不该避嫌么”苏诲淡然道。

    苏景明似笑非笑,“一来,你母亲临终前求来了恩典,你与苏氏算是再无瓜葛;二来,你我虽是同宗却出了五服,按吏部的章程也是无伤大雅;三来我苏景明做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置喙了”

    他眼角斜飞,张扬恣肆,高高在上得如此理所当然。

    苏诲缓缓闭上眼,随即一个长揖下去,“学生见过恩师。”

    苏景明不无欣慰地一笑,“果然是我博陵的好儿郎。”

    看着苏诲恭顺模样,他又补了句,“只是这个博陵是崔氏罢”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苏景明便施施然去了。

    “还好罢”他方走,刘繒帛便迎了上来。

    苏诲如同脱力般看了看他,苦涩一笑。

    “殊途同归。”

    第31章 该情节你们懂得

    苏诲拜入苏景明门下,在朝堂并未掀起太大波澜,而在苏景明保举之下,苏诲也如愿进了翰林院,与状元王储一道。

    刘繒帛则被任命为鄠县县丞,择期上任。

    令人诧异的是榜眼郑绍,竟被外放到西北的瓜州做司士,刘繒帛暗自为他不平,苏诲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怀疑子引兄是东宫的人。”

    “东宫”刘繒帛正在榻边收拾行囊,将不多的衣衫分门别类装好,“殿下才多大,怎么就有门人了”

    苏诲嗤笑,“你道天下人人都和你那个傻弟弟似的生在帝王家,估计什么都没长,光忙着长心眼了。”

    刘繒帛回想起与郑绍相交的一幕幕,若有所思,“确实,总觉得他不仅仅是郑谙虑的孙子那么简单,身后总像还有些什么似的。”

    苏诲瞥他眼,“都是县丞大人了,说话还和贩夫走卒一般。”

    刘繒帛笑笑,“我本就是贩夫走卒出身,不讲究那些仪态风度。”

    苏诲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他腰,头埋在他背上不说话。

    “怎么了”刘繒帛低声道,“鄠县离长安快马加鞭也不过半日路程,你若是想见我,我便”

    “我是高兴,”苏诲闷闷道,“你能留在京畿道说明你已入了某个贵人的眼了,若是那贵人家里有女儿,你这东床快婿就当定了。”

    “说什么呢,”刘繒帛反身回抱住他,“你不是说要买个小厮么大不了你让他隔三差五来看着我,回来向你报备如何”

    苏诲叹息,“我这里倒没必要,那是给你备的。”

    刘繒帛蹙眉,“我不在你身边,衣食住行恐怕都成问题,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我说不用便是不用。”苏诲不耐道,“我自有打算,人我已经物色好了,后日你上任时带着便是。”

    见他不容置喙,刘繒帛也不再劝。

    他方入仕,实在无多少家当,不出一刻便收拾出了个小小的包袱。

    “刘繒帛,”苏诲忽而开口,“你说你我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他极少连名带姓唤他,刘繒帛不由得一愣,听清问题后不禁莞尔,“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苏诲瞪他,刘繒帛改口道,“契兄弟”

    苏诲老脸一红,“如此孟浪的话,从哪儿学来的”

    “前些日子子引兄给了我几本话本,闲着无事翻了翻,”刘繒帛讷讷道,“那晏如以为”

    “松萝共倚听说过么”苏诲没好气道,“待你我百年之后,你的牌位上可是要写苏门刘氏的,因而待你去了鄠县后,切记恪守妇道。”

    刘繒帛蹙眉,“为何不是刘门苏氏”

    苏诲上前一步,故作轻佻地挑起他下巴,“人分强弱,就凭你难道还能在我之上”

    刘繒帛摇头,“别的都能让你,唯独这件不行。”

    “各凭本事罢。”苏诲松手,顿了顿,忽而抚上他的衣领,用气声道,“你后日要走,明日我另有安排,不如今日我便将你正法了,你以为如何”

    他语调婉转,简直勾人心魄,刘繒帛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忽而擒住他手腕,“不如何”

    苏诲勾唇冷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说罢,他便将刘缯帛摁在榻上,伸手便要解他九环带。

    刘缯帛欲要挣扎,却又怕自己蛮力伤了他,一时犹豫竟让苏诲得了手,生生连中衣都褪了下来,只剩轻薄里衣。

    刘缯帛这般身高八尺的昂藏男儿躺在榻上,实在不能算作玉体横陈,可苏诲却莫名觉得情动。

    “缯帛从了我吧,我会好好待你。”苏诲俯身对上他的眼睛,郑重其事。

    他斜跨在刘缯帛身上蹭来蹭去,又素喜凑近低声言语,一吐一息喷在刘缯帛耳畔,简直如同催情的药物,让人燥热不已。

    苏诲此刻面色潮红,眼中更是一片潋滟,刘缯帛仰头吻上去,两人都是青涩得很,唇贴着唇,竟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苏诲微微分开,“你应允了”

    灵犀一开,先前郑绍给的话本中种种风月之事犹如潮水般涌入脑内,刘缯帛又迎了上去,试探着撬开苏诲的牙关,轻轻舔舐。

    苏诲周身颤栗,刘缯帛趁机翻身将他压住,“刘某做惯了体力活的,晏如你好生歇着就好。”

    苏诲恨得牙痒,狠狠瞪他一眼,“刘缯帛,你无耻”

    如果说刘缯帛原先还有半分犹豫,如今也被这话激得一点不剩。骂都挨了,若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住这声“无耻”

    这般想着,刘缯帛回忆着话本里的情节,生涩而又温柔地动作起来。

    两人年纪不小,但家徒四壁,一无通房丫头,二无银两去青楼见识,均是不能再纯粹的童男子,初尝云雨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饶是刘缯帛小心了又小心,还是些微伤了苏诲。

    “你无事罢”刘缯帛在榻边端茶递水,又是心疼又是无措。

    苏诲趴在榻上,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说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不会也是话本上看来的吧”

    刘缯帛心虚地点点头。

    “谁给你的话本”

    “我”刘缯帛在心中掂量了自己与郑绍的交情,又估算了苏诲此番的怒火,毫不犹豫道,“郑子引。”

    想到郑绍此时应已在路上,苏诲更是不忿,“明明我与他更是相熟,想不到却偏帮着你,枉他和我并称南郑北苏”

    刘缯帛舀了鱼汤送到他嘴边,“冷了可就腥了。”

    苏诲恨道,“你当我坐月子呢”

    话虽说的狠,他却还是乖乖将汤喝了,对刘缯帛招招手。

    刘缯帛在榻边坐下,让苏诲靠在他怀里。

    “你明日去吏部取鱼符”

    “是。”

    苏诲把玩着腰刘缯帛方才褪下的九环带,“也不知何年才能变成玉带,上面拴着金鱼”

    “你又说笑了,”刘缯帛不以为意,“我不求闻达,只求温饱。倒是探花郎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他身上并无世家子弟常用的熏香,只有淡淡皂角香味,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方才的情事颇耗体力,苏诲只觉阵阵困倦,“快的话,明日你便知晓了。天色不早,陪我歇下罢。”

    刘缯帛本还想读几页书,见他这般慵懒模样,心底一软,也合衣睡了。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第32章 拜师

    苏诲为刘繒帛理了理衣衫,不无满意,“这倒有些能吏的样子了。”

    刘繒帛伸手抱住他,“你今日有何打算”

    “等你回来便知道了。”苏诲扬眉一笑。

    刘繒帛有些不舍地在他颈窝蹭蹭,出得门去又是那个铁骨铮铮的寒门贵子。

    吏部不过是走个过场,一个主事模样的人随便问了几句,便给了他一个鱼符,上书“刘繒帛,洛京人氏,鄠县县丞”,未来几年这便是他全部身家的凭证。

    刘繒帛归心似箭,简单寒暄几句便迈腿要走,结果还未走出吏部衙门,就听一尖细男声唤道,“刘县丞,请留步。”

    刘繒帛回头,就见一个中年宦官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若是苏诲在周遭,他定能看出此人虽只是个内侍,却也是个手握实权的厉害人物,小觑不得。刘繒帛则想不到这许多,他只是本能地亲近这些底层的可怜人物,便温文有礼地拱手致意。

    那宦官亦和善道,“我家大人有事相商,还请刘县丞随咱家来。”

    说罢便转身疾走,丝毫未留任何拒绝余地。

    刘繒帛虽心中纳罕,还是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辆马车,眼睁睁看着马车过了含耀门,向内宫而去。

    刘繒帛蹙眉不语,却也未开口多问,直至马车稳稳停在一处巍峨殿宇之外。

    “咱们得下来走一段了。”

    刘繒帛终忍不住问道,“敢问公公,此为何处又是哪位大人召见下官”

    那公公笑道,“凤池鸾阁,刘县丞未曾听说么”

    中书省

    刘缯帛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木然地跟着内侍攀上玉阶,向王朝的核心而去。

    “是刘缯帛到了么”一个清朗又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那公公恭谨道,“是。”

    “劳烦安义公公了。”

    竟是皇帝身边的内侍监

    安义公公笑容满面,“眼看着快到晌午了,顾相别忘了去蓬莱殿用膳。”

    顾相

    原先只存在于街头巷尾口口传颂中的人物竟在眼前,刘缯帛只觉五感都离自己而去,整个人都是混沌一片。

    “顾相等着您呐。”许是见刘缯帛呆愣模样实在滑稽,安义公公笑着催促道。

    刘缯帛赶紧对他拱了拱手,快步踏入殿内。

    “下官刘缯帛拜见顾相”

    “免礼。”

    刘缯帛一抬眼,只见殿中凭几上端坐着一中年男子,身着重紫官袍,腰悬玉带金鱼,正是圣上破例亲封的尚书令顾秉。

    只是刘缯帛看他却是说不出的面熟,可偏偏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反而顾秉对他微微一笑,“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了。”

    刘缯帛这才想起,顾秉可不就是放榜那日茶棚里萍水相逢的李家仁如此看来,当日那李二郎唤他亚父,身份亦是昭然若揭。

    思及此处,刘缯帛禁不住汗流浃背,告罪道,“下官当日不知太子殿下与顾相微服,若有唐突之处,还请顾相恕罪。”

    顾秉和气道,“你当时说的很对,何罪之有”

    他言辞恳切,刘缯帛这才放下心来,踌躇道,“不知顾相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顾秉深深看他,轻声道,“向正心之事,朝廷也是无奈之举,还请你不要介怀。”

    刘繒帛深吸一口气,“持修兄虽一心为国,本心不坏,可到底触犯了律法,最后引咎自尽,也是他自己选的路,怪不得旁人,更怪不得朝廷。”

    “那便好。”顾秉沉吟道,“明日便算正式入仕了,你可拜了谁做恩师”

    想起苏诲曾为自己盘算过要拜在顾秉门下,刘繒帛只觉心如擂鼓,颤声道,“不曾。”

    顾秉看他,“我入仕时比你还小上几岁,那时寒门式微,如我那般的乡野稚子,哪个朝中重臣愿意收作门生时过境迁,承蒙陛下不弃,才有了我顾秉的今日。”

    顾秉当年造册时恩师填的是太子,此事众人皆知,他有此感慨倒也不奇怪。后来一步步从太子舍人到一州刺史,再到大理寺卿,户部尚书,最后官至百年独一人的尚书令太子太傅,其间艰险遭遇难为外人道也。顾秉迄今任过数任主考,按从前的说法,也算作门生遍天下,可其中无一人为入室弟子,今日顾秉竟然主动开口延揽,让刘繒帛觉得极不真切,恍然若梦。

    “怎么,不愿意么”

    刘繒帛回过神来,艰涩道,“为何是我”

    顾秉莞尔一笑,缓缓道,“朝廷目前可缺人才”

    刘繒帛迟疑摇头。

    顾秉叹息,“是啊,年年科考录用的官吏多达百人,可最终可用的却并不多。你可知为何”

    刘缯帛思量道,“士族子弟多尚清谈,通庶务的不多,而这些年寒门子弟也渐渐忘了为民请命的本分,将心思都花在党同伐异上。”

    见他想到这一层,顾秉不由得有些惊喜,缓缓道,“不错,是你自己想的么”

    刘缯帛向来坦诚,“是我与我的至交私下闲谈时所议”

    “哦”见刘缯帛欲言又止,顾秉温和笑道,“士子清议,只要不辱及君上,均是无妨。”

    “士族也好,寒门也罢,在圣上眼里均是一样的。就如同此番,不管向正心抖落出什么,圣上都会隐而不发,因为他不会任凭士族衰微,”刘缯帛小心翼翼地看顾秉的面色,“帝王心术在于制衡,就算士族被连根拔起,可难保兴起的寒门新贵不成为下一批世家”

    顾秉缓缓道,“你那至交是苏诲罢”

    刘缯帛一惊,连忙起身就要谢罪,又听顾秉道,“这是你的见地还是他的”

    “这些均是下官之见,与他无关,下官狂悖”

    顾秉轻叹一声,将他扶起,“这些话日后便不必再与旁人提了,他身世飘零,看法可能尖刻了些。不过倒是个难得的通透人,拜在苏景明门下,也算得宜。”

    “方才下官口出狂言”

    “我不曾怪罪于你,只是官场险恶,日后还得谨言慎行,再刚直的棱角也还是收敛些好,”顾秉指指已然空了的茶盏,笑道,“我平素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今日敬了这杯拜师茶,你便算是我的门生了。明日你上任,我唯有两字相赠,一是勉,二是忠,你可记下了”

    刘缯帛添满茶水,长跪在地,双手奉上茶盏,激荡不已,“学生谨记”

    第33章 团聚

    刘繒帛心绪难平地回去,还未至巷口,就见苏诲靠在砖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

    苏诲笑笑,“刘大人前途似锦,我怎么能不好好巴结别说倒履相迎,就是在此跪迎都不为过。”

    刘繒帛说不过他,只抓住他的袖子,在他耳边道,“晏如真是神机妙算,顾相今日真的开口收我为门生了”

    苏诲并不十分讶异,只淡笑道,“哪里是我算出来的,只是我白日做梦,自己想想。只是想不到竟成真了。”

    “我已弱冠,顾相还为我起了个字,叫做子重。”

    苏诲笑,“那不是楚国的令尹么可惜顾相他老人家没尝过你的手艺,不然给你起字伊尹都是使得的。”

    “应是引重致远之意罢,”刘繒帛无奈看他,“我明日便走了,一点离情别绪都没有便算了,今日晏如怎么还如此喜欢说笑。”

    苏诲嗤笑声,举步往回走,“无他,心情好罢了,怎么还说不得了”

    “说得说得。”刘繒帛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影只觉满心满眼的柔情蜜意,羁旅宦途的那一点点惆怅也渐渐淡了下来,

    走到那处不大的宅子边,苏诲扣了扣门,便有一精灵古怪的小厮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

    瞥见刘繒帛,那小厮赶紧行礼,“宋锦见过刘大人。”

    刘繒帛一愣,“宋锦”

    “明日他便随你去鄠县,”苏诲随即对宋锦吩咐道,“马匹可准备好了”

    宋锦是个利落的,“已物色好了,待会请老爷去看看,若是老爷也满意,便可去取了。”

    苏诲点头,“你去办吧,你随我来。”

    看到刘繒帛无比自然地跟着苏诲进门,宋锦才反应过来苏诲口中第二个“你”指的是刘繒帛,看着身高八尺却不失谄媚的刘县丞,宋锦决定即使去了鄠县,日后一切大小事务还是要按苏老爷的意思处置。

    浑然不知自己已在下人心中威信扫地的刘繒帛,甫一进门,便失声道,“阿娘。”

    在案边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不是刘母又是哪个

    “大郎。”刘母亦是泪盈于睫,眼中的欣慰简直快满溢出来。

    苏诲抿唇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宋锦上前一步,“老爷,刘老爷说他的随身行李已自行收拾了,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苏诲沉吟道,“鄠县虽在京畿中亦不算是个穷县,可到底不在两京,难免会有些不方便。你去药房挑拣些常用药材,选那些耐寒耐热易存的带着。另外,到了那处之后,一些可能对刘大人不利的歹人,你也得留意了,尤其是如下几类人,一是怀才不遇、心胸狭窄之人,二是家中势力在县中盘根错节的本地豪绅,三是奸猾狡诈、两面三刀、善于阿谀的部署衙吏。”

    “若是他们与刘老爷有了过结,小的便立即修书给老爷。”宋锦乖觉道。

    苏诲摇头,“待你发现可就迟了,不管刘繒帛得不得空,你每月都须回京一次,除去向我回报之外,也得做些采买。”

    宋锦唯唯称是地退下。

    苏诲站在小院之中,听着里间刘繒帛与刘母共诉别来情状,心乱如麻。

    他本就将刘家人视作亲人,如今与刘繒帛有了这层关系,更是将他寡母幼弟也视作自己的责任。将母子俩接来,固然是有知恩图报的想法,可更多的却是从长远考虑。他曾有过妄想,若是他对他们多加照拂,日后他与刘繒帛东窗事发,刘母或许能念着这些年和他的情谊网开一面。

    可真的见到这母慈子孝的场景,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与刘母之间再是亲睦,哪里比得上她与刘繒帛的母子情深而奢求网开一面,刘母又能如何网开一面

    放任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断绝香火,和一个男人行那断袖龙阳之事,为天下耻笑

    先父早逝,刘母一直以来所求的不就是刘缯帛出人头地,再娶个官家小姐传宗接代,让刘家蒸蒸日上,香火不绝

    若是让她得知苏诲与刘缯帛这层关系,恐怕最好的结果便是让刘缯帛娶一门妻室留个子嗣,同时偷偷摸摸地与苏诲来往。

    可自己性子随了崔氏,惯来清高刚烈,他与刘缯帛之间哪里容得下旁人别的不说,将一个女子娶进门却只为了子嗣,然后对她弃若敝履,若刘缯帛真的这般做了,那与苏子仁又有何异

    让刘缯帛不管不顾地与自己私奔,再不管志向抱负、恩师家人,别说刘缯帛宁死也不会如此行事,就算他一时走火入魔做了,自己也会看他不起。

    苏诲神思不属间,被一人扑了个满怀。

    “苏大哥”刘绮罗笑嘻嘻地举起只芦花老母鸡。

    苏诲一愣,“你竟把它也带来了”

    “搬离淳和坊,这些畜生也带不走,阿娘便尽数接济了周遭的孤寡,只留了这只,说是煨了给大哥壮行。”

    “也好,”苏诲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扉进去,“子重,你善庖厨,还不将这鸡煨了,正好也给婶娘、小弟补补身子。”

    刘缯帛止住了话头,接过那只老母鸡,对刘母与苏诲笑了笑,便向后厨去了。

    “子重是”

    苏诲压下心中的阴晦,从斗柜里取出个小木盒,边笑道,“大郎已被顾相收作门生,还亲自给他起字子重,是望他承匡扶社稷之重的意思罢。”

    刘母一听,慌得立即站起来,颤声道,“顾相可是顾秉顾大人”

    “正是。”顾秉民望极高,刘母欣喜至此,苏诲也不奇怪。

    刘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咱们大郎竟有这般滔天的福气,真是祖宗护佑。”

    “子重的福气在后头呢,”苏诲笑道,从那盒中取出根珠花,给刘母插在头上,“真好看。”

    刘母愣了愣,伸手便要取下,“你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寡妇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苏诲按住她手,真心实意道,“婶娘对我的恩情,此生怕都是还不完。这珠花不值多少银钱,也素淡的很,还请婶娘不要推却,权当我一番心意。”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过玲珑剔透,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受得了你。也罢,这珠花我先戴着,待你找着了合意的姑娘,我再为她买支更好的。”

    苏诲垂下眼眸,“婶娘说笑。”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其实已经he了于是后文简要其实就是刘侍郎出柜记。

    第34章 前路

    刘缯帛去鄠县就任后,苏诲也入了翰林院。翰林院中多是高中前三甲的年轻官吏,与在各州府县部台摸爬滚打的官场老人比起来,自是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对苏诲或多或少均有些忌惮,可见苏诲温文知礼、风趣慧黠,更比常人勤勉,时日久了,对他身世的不喜也便淡了。

    翰林学士是个选贤任能不拘于家世门第的正人君子,对苏诲也颇为重用。

    日前皇帝下诏命翰林院清点府库,网罗民间子集,准备修撰前朝国史,翰林学士考量再三,竟也将苏诲列入众多饱学之士中,提携爱护之意颇让苏诲动容。

    这日苏诲正与其他翰林们一同清点府库,就听有人来报,说是有个小厮寻他。

    算算日子,知是宋锦,苏诲不由得喜上眉梢,对其余人拱手笑道,“有些家事,去去便来。”

    “老爷,这是刘大人的书信。”宋锦到底出去趟见了世面,比从前更是沉稳妥帖。

    苏诲接过,对他笑道,“眼看着这旬又要过了,京畿道各知县县丞均要入京述职,你可知你家大人何时归来”

    “应是下月初八。”

    苏诲点头,“也罢,若是无甚大事,你便先回府歇下,老夫人怕也有许多想要问你。至于其他的,待我晚间回去细说。”

    别了宋锦,苏诲便迫不及待地拆信细看起来。刘缯帛看来公务甚是繁忙,字迹均是潦草不堪,信中情意却是真真切切。

    苏诲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抬眼看看明媚青空,忍不住笑出声来。

    放衙后,苏诲特地往圣和居买了些刘母爱吃的素斋,刘绮罗喜欢的卤肉,匆匆忙忙地往回赶。刚走进院门,就听刘母在问些什么,刘绮罗在一旁吃吃地笑。

    苏诲蹙眉走近了些才听得清楚,刘母问的分明是,

    “那缯帛可曾提起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我家大人忙于公务,每日恨不得一个时辰当作两个用,又哪里会识得什么闺阁女儿”

    刘母叹息道,“唉,我家大郎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刚直老实,对成家之事是一点都不上心,实在愁人。”

    “阿娘,苏哥哥也不曾娶妻,你怎么不愁他”

    “傻孩子,虽说他与咱们家情分匪浅,可到底不是自家孩子,他父母不在了,他的婚事自有他舅舅舅母操持。何况他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我就是有心帮衬,又哪里认识那些好人家的女儿”

    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诲茫茫然地站了会,方定了定心,笑着推门进去,“如今缯帛也是个官老爷了,自然也得找个好人家的女儿。”

    “苏哥哥”刘绮罗一见他手里吃食,笑得都甜了几分。

    苏诲将吃食递给宋锦,让他下去收拾,对刘母笑道,“婶娘可有什么主意了”

    刘母愁眉苦脸,“我早年丧夫,家中又人丁稀薄、一贫如洗,哪里懂得那些管家本事苏诲,你舅母可给你相看了什么姑娘”

    刘母只知苏诲是博陵苏氏的旁支,舅舅舅母亦在京中,具体姓甚名谁倒是一无所知。

    “身为崔氏嫡长媳,府中事务千头万绪,我哪里敢用这点小事轻易劳烦舅母”苏诲淡淡道,“何况长公主保我下来已是不易,我得陇望蜀岂不是太不知好歹”

    没想到他舅母竟是长公主,刘母不由得愣了愣,想起他先前家族败亡并未寄居舅家,显然关系并不算亲睦,思及此处,刘母便岔开话题,“那苏诲你以为我儿该娶个怎样的小姐”

    苏诲强忍心中酸涩,“自然是个秀外慧中,老实本分却又能管家的女子。”

    见刘母面露赞许之色,他又道,“家世不需太高,不然缯帛会一世受制于人;性子须得温婉,否则缯帛恐怕会处处受气;最好识得几个字,这样才能将后宅整治得服服帖帖”

    苏诲顿了顿,再说不下去,强笑道,“我也只想到这许多。”

    刘母见他面色委顿,关切道,“可是差事太累了这人呐,年纪轻轻的时候不知保重,老了可是要受苦的。”

    “谢婶娘提点,”苏诲打起精神,“只是入了秋,昨夜听那秋风秋雨有些入神,一时无法安眠罢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刘母摇头,“心事莫要太重。”

    苏诲简直不知如何面对她慈和面孔,匆匆寻了个由头回房去了。

    随着刘缯帛的信捎来的是颗红豆,难为刘缯帛有闲情逸致,竟将它雕成了个骰子模样。

    正应了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苏诲盯着那红豆看了好半晌,还是将它放入香囊里,幽幽叹了口气。

    第二日,苏诲早早起身,准备交代宋锦几句,却见刘母也已早早起了,正借着窗边的晨光端详着什么。

    多年针黹让她早早耗费了眼力,头上的发丝也尽数花白。

    正是儿孙绕膝、享尽清福的年纪。

    苏诲咬了咬唇,缓步绕到她身后,果不其然望见不少适龄小姐的画册。

    “可看到什么中意的了”苏诲听见自己如此道。

    刘母笑吟吟地抬头,“我已是挑花了眼,没什么主张了,一会儿觉得都不错,一会儿又觉得她们都配不上我的大郎。”

    苏诲站在她身后看了会,轻笑道,“确实都配不上。”

    刘母摇头,“也罢,还是让他自己拿个主意吧。”

    “可要宋锦将这些画册带去”苏诲随手挑了张户部员外郎千金的画册,漫不经心道。

    刘母抬眼看他,“可要寻个郎中看看这几日我看你气色实在不好”

    “不妨事的,”苏诲赶紧道,“婶娘不必为我挂心。”

    刘母依然有些忧虑,起身便往后厨去,“我记得还有条鲈鱼,不如今日便炖来给你补身子。”

    苏诲拦不住她,只好将那些画册一张张收好,唤了宋锦进来,“将这些带去给你家大人罢。”

    第35章 大小苏

    刘繒帛的回信还未到,苏诲却等来了苏景明的请柬。

    正值盛夏,苏景明邀他去游湖赏荷。

    这提议风雅得很,苏诲却打不起什么兴趣,但到底是自己的恩师,碍于情面也无法推脱。

    那日惠风和畅,苏诲随手挑了件之前的牡丹图,着了件寻常天青色的襕衫,便优哉游哉地向大明湖去。

    远远地就见苏景明宽袍广袖,斜倚着画舫的轩窗小酌。

    有小厮在岸边等候,引着他上了画舫。

    走近了才见苏景明那身竟是正红云锦,上面绣着四色牡丹魏紫、姚黄、冠世墨玉、以及青山贯雪

    士子追捧青山贯雪,多是为了赵相之声势,今日见了苏景明,苏诲倒是猛然想起此花与苏景明的一桩典故来。

    他微一晃神,旋即反应过来,对苏景明长揖,“见过恩师。”

    苏景明摆摆手,“坐罢。”

    苏诲将那幅画作呈上,恭谨道,“学生身无长物,唯有难登大雅之堂的拙画一幅,望恩师不弃。”

    苏景明接过,打开一笑,便笑了,“又是牡丹,如今我见牡丹都有些腻味,不过你这幅倒是别致。”

    苏诲淡淡一笑,“我以为牡丹最是难画,若是太过阿谀谄媚,则会流于艳俗;可若是太过孤高自赏,又会显得寡淡。牡丹这等无双国士、花中之王,若是不曾真正富贵过,又怎能描摹其风骨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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