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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 第1节

作者:作 字数:20198 更新:2021-12-29 08:51:05

    松柏寒盟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文案

    苏诲本是国子学公认的神童,天之骄子,青云之路唾手可得。

    谁料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从云端坠下,是碾落成泥还是涅槃重生

    刘缯帛出身寒门,善烹饪通机杼。

    糊口已是万幸,功名更是奢望,至于为官做宰,简直痴人说梦。

    直到某日,他在都中街头捡到一人

    从此,松柏相依,百岁共盟。

    本文又名刘侍郎养成计划、论妻管严的合理性、如何当个贤惠的好攻

    这篇文呢,因为老翁工作原因,加上前面承平写的有点太严肃太压抑,这篇就有意识地写的比较像是大纲文,单纯图个乐,一个突出特点就是章节名都懒得起了,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哈。

    转眼间也写文三年了,很开心还有这么多小伙伴仍在看我的文,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希望大家不要嫌弃,么么哒。

    另想起又可以开始看评回评的生活,莫名有点小激动呢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近水楼台 平步青云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增帛,苏诲 ┃ 配角刘母,刘绮罗等

    第1章 悲催人生的开始

    德泽五年仲春,谏议大夫苏景明于朝堂上告发其父数条大罪,原太子太傅苏维一党广被株连,苏氏五服之内、苏维妻族、母族皆被羁押。

    苏诲方方过了十四生辰便与族人一道离了深宅大院,被关入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他的祖父与苏维共一高祖,到了苏诲正好是五服之亲。

    苏诲双目无神地靠着土墙,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为何昨日还鲜衣怒马、钟鸣鼎食,今日却成了阶下之囚,不如犬彘。

    “十四叔,你说我们会死么”他的族侄年纪尚幼,方方开蒙,如今早已害怕到了极点,扯着他的衣袖嘤嘤啜泣。

    “咱们可不会死,只不过会生不如死”不知是哪一房的一个庶子阴阴开口,目光不善。

    族侄被他吓得更是恐惧,只顾着瑟瑟发抖。

    那庶子的嫡兄冷哼道,“到底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到底上不了台面。”

    “哼,到了如今,大家都是罪人,谁还能顾得上嫡庶之分”

    几人争执起来,苏诲将头埋入膝中,咬住嘴唇。

    他少年早慧,不说在族中,在洛京大小也是个广有人知的神童三岁诵诗书,七岁能属文,十岁便入了国子学,不久前祭酒方与他说,再沉下心来苦读三年,进士榜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可如今,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诲儿,你可见了你弟弟”

    苏诲抬头,木然道,“儿子不知,不过他年纪这么小,许是与林姨娘在一处罢”

    他祖父官拜太常寺卿,是苏氏旁支里难得的出挑人物,而父亲苏子仁虽出身博陵苏氏这般簪缨士族,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通庶务、不求功名,每日里沉醉于清谈玄学,近些年更是沉醉于温柔乡中,被个歌姬迷得神魂颠倒,到了最后竟屡有宠妾灭妻之举,若不是苏诲生母娘家显赫,恐怕早已被休弃了去。

    苏子仁长叹一声,颓唐不堪。

    苏诲淡淡看他一眼,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你舅舅呢他为何不施以援手难道坐看姻亲万劫不复么”苏子仁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对苏诲叱责道。

    苏诲别过头不看他,硬生生忍下满腔怨愤。

    早先外祖母过寿,父亲竟将林姨娘连同庶弟一道带了过去,竟还厚颜无耻地在筵席上开口求一大儒为庶弟授课。当场舅舅便变了颜色,不顾母亲的颜面,转身便走。

    后来,苏诲曾忿忿不平地问过母亲,“母亲为何对那贱人屡次忍让”

    母亲修剪着园内的芍药花枝,不置可否,“人呐,也真是稀奇,愈是到了无可挽回之时,愈是不知所谓。你父那点心思,我还是懂的,年纪老大却是功不成名不就,别说是本家权倾天下的苏维,就是你舅舅,也是官居三品,更尚了公主,他拍马都及不上。这时再看着出身大家的嫡妻,只能想起自己的无用来,逆耳忠言又哪里比得上妖娆逢迎,小意谄媚”

    苏诲抿了抿唇,又听母亲道,“如今我与他哪里还有半点情分以小窥大,这苏家这般行事,我看也是运势不长了”

    见苏诲愕然神色,她不禁伸手将他揽入怀里,细细打量,“我的诲儿竟也这么大了,都与阿娘一般高了”

    和煦晨光下,她苍白着脸孔,微微扬起头,仿佛还是那个目下无尘的名门贵女,“遇人不淑算我时乖命蹇,认了便是。可若有任何人敢动我的诲儿,我就算化作修罗恶鬼,也定不会放过他”

    “苏诲”

    苏诲被人硬生生从回忆中拽出来,便见苏子仁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压迫,“你快去求这些狱卒,若是他们肯网开一面让你去见你母亲,切记一定要寻到你舅舅,或者是公主,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爹还是快醒醒罢,”苏诲淡淡道,“虽不知本家此番是因何落罪,可全族都被发落,可见就算不是谋逆大罪也所差不远。你让舅舅他们如何去管让他们去为乱党脱罪么”

    苏子仁忍住不耐,尽量温和地看向这个与自己丝毫不亲近的儿子,“咱们与本家已快出了五服,以你舅舅的手段与公主的恩宠,保下一两人来应不是难事。”

    已有不少族内子弟向他们这个方向看来,眼中不无鄙夷嫉恨。

    苏诲心念一转,扬声道,“人言同富贵易,共患难难。我苏诲虽不才,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父亲不必再劝,我与母亲定与宗族休戚与共”

    “你”苏子仁被他噎住,还不死心,瞥了眼面色不善的族人,压低声音道,“我与你母亲横竖都再无脱罪可能,你姨娘是妾室,若是天家开恩,恐怕不会被追究进去。若你舅舅能多多美言,法外开恩放过你与你弟弟,你姨娘日后还能对你照拂一二”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父亲休要再说了”苏诲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抽开,冷冷地看他一眼,“至于弟弟父亲便让他的舅舅去救他罢”

    “逆子”苏子仁气的想要打他,却被数名族兄拦住。

    狱卒们嚼着花生米看着牢内这出好戏,纷纷感慨道,“说是什么诗书传家的士族,我看哪,还比不上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和顺安康,知晓礼数。家都不能齐,难怪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你们”

    苏诲怀里的侄儿一怒,刚欲理论却被苏诲拦住,“他们说的没错,何必动怒。”

    “我还是不懂,为何苏景明要这般卖族求荣”侄儿眼眶通红,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

    苏诲厌倦地看了眼不见天日的监房,“若他不这么做,如今便与你我在一处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良善之人,富贵时各取所需,贫贱时相机而变或袖手旁观撇清干系,或落井下石分一杯羹,或雪中送炭欺世盗名。仔细想想,这世道不就是如此么就算他不去做,也总有旁人来做”

    忽然有狱卒来报,朝廷遣了个大理寺丞前来宣旨。

    众人忙战战兢兢地面朝牢门,三呼万岁。

    那大理寺丞不耐烦道,“旨意你们本家已经接了,我便粗略说说,尔等听好。主犯苏维本应处斩,然而怜其子有大义灭亲之举便留其一命,其族、妻族、母族流徙三千里,永不得归;旁支流徙两千里,非大赦不得归;朋党服十年苦役,抄没家产、子嗣永不录用。”

    见众人面如死灰之状,青衣小吏抖了抖官袍,淡淡道,“出五服者,籍没家资籍没,赦免出狱。”

    第2章 苏家副本结束

    听闻噩耗,原先还争执不休的众人瞬间没了兴致,人人都在掰着指头算自己与苏维的关系。

    苏诲冷眼看着,猛然想起当年在族学里读书的时候,就连座次都是按与本家的亲疏排的,自己若不是祖父身居高位,恐怕早就被挤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去。

    捧高踩低,不过如此。

    “啊哈哈哈哈,快放我出去,我出了五服了”突然有个族人狂笑出声,状若癫狂。

    大理寺丞点头,“所有出五服的随我来,经过勘验无误,你们便可自行离去。”

    苏子仁赶紧凑过去,“那若是正好五服呢”

    大理寺丞莫名其妙地看他,“方方不是说了么,流徙两千里,无大赦不得归。”

    苏子仁咬紧牙关,“那妾室与妾生子呢”

    大理寺丞看他的目光愈发的耐人寻味,“看来是个爱妾了往岭南一路有美妾爱子相伴,想来沿途风物亦会美上几分。”

    苏诲默然地靠回墙边,心中一片哀凉。

    岭南烟瘴之地,又是阖族流放,一路会遭受怎样的苛待无需想象,只是可怜了母亲,嫁了这么个无才无德之人,最后还被拖累至此。看他父亲的样子,绝不会顾及他母子,恐怕从此后他与母亲便得相依为命了。

    苏子仁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将所有姻亲故交,尤其是崔氏一族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诲也不管他,径自蜷缩着身子,睁眼过了一夜。

    第二日曙光初起,就听女囚那边阵阵惊呼。

    “不好了,有个犯人投缳了”

    狱卒们倒并不惊慌,锦衣玉食的大家女眷一旦知晓自己将充军或为奴婢或为官妓,为求全节,求死的比比皆是。

    “大人,死的是崔氏的嫡女,澜沧长公主的小姑子,还留了一封血书要呈给长公主,你看这”

    大理寺丞微微一愣,思索片刻道,“顾大人刚刚放出,据闻已另有任命,速速报与裴少卿知晓”

    消息传至公主府时,崔铭正与澜沧长公主品茗,立时打了一个杯子。

    “你再说一遍”崔铭面色煞白。

    来报的是大理寺的小吏,唯唯诺诺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绢,绢上满是淋漓血迹。

    崔铭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垂下泪来,喑哑道,“当年父亲看中同是博陵士族的情分,还有苏太常的官身,又见苏子仁斯文有礼,不及考校其人品才学便将三娘嫁了过去,想不到却落得这般一个下场”

    澜沧长公主接过那血书一看,也是泪盈于睫,“苏子仁宠妾灭妻,上次在崔府都敢当众让嫡妻嫡子没脸,若是流徙岭南,更不会顾他们娘俩的死活。不过这苏诲,刚好在五服上”

    “三娘让我将这血书呈上去,向圣上求个恩典,免了诲儿的流刑。”崔铭为难道。

    澜沧长公主看着那血书沉吟不语,半晌缓缓道,“就算不去流徙,终身不得录用,这辈子也算是废了,三娘虽然未提也罢,本宫虽不是独孤皇后所生,可与史苏两党亦无瓜葛,如今圣上的姊妹凋零,若本宫去求,他约莫会给本宫这个面子。更何况,三娘以自己一命换儿子的前程,再铁石心肠怕都会感动吧”

    崔铭立时向她作揖,“长公主恩德,我代三娘谢过”

    “只是本宫深恶苏子仁那畜生,他的儿子本宫也不想见,”长公主话锋一转,“他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该自己去谋个出路,才不费其母的苦心。”

    崔铭惨笑道,“别说公主,我都不想见他,见了也是徒增伤怀。”

    夫妻二人默默对视半晌,末了澜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来人,为本宫更衣。”

    正当苏诲与族人一同等待上路时,一道圣旨将牢内的所有人都打的措手不及。

    “圣上有旨,苏门崔氏清素贞烈,更有殒身请愿、哀慈利子之高行,当为慈母烈女之典范。今悯其不幸,特允其与苏子仁和离,并赦其子流徙之刑,仅籍没家资,不日放归。”

    苏诲整个人都懵住,苏子仁却立时起身,“旨意里难道就没提及我么还有,什么叫做与我和离”

    “领旨谢恩罢。”大理寺丞瞥了眼苏诲,淡淡道。

    苏诲周身战栗,脑海里尽是分开羁押,临别时母亲的话语。

    “诲儿,此番你我皆是凶多吉少,你父定是个靠不住的,待你及冠之时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虽然不合规矩,但母亲为你起个小字可好”

    “晏如,安然自若也。你可要记住,无论日后短褐穿结,还是箪瓢屡空,你都流着我博陵崔氏的血”

    “切记,若日后只有你一人在世上,切莫如我一般为了旁人委屈了自己,一世不得安乐”

    苏诲只觉浑浑噩噩,还来不及悲切,就觉面上一阵刺痛,转头却见苏子仁指着自己,怒不可遏,“我倒是未发现我身边竟有这般的逆子,串通了母家来撇清干系,置老父庶母与幼弟于不顾”

    监牢里一片静寂,就连大理寺丞都不可理喻地看着苏子仁亲生儿子脱罪,不仅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如此不忿。虎毒尚且不食子,也不知那美妾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心智缭乱至此。

    原先还对苏诲被赦心气不平的族人们此刻倒也不冷嘲热讽,只静静地坐看父子相杀,权当流徙路上的笑谈。

    “我苏诲在此立誓,”苏诲看着苏子仁,一字一顿道,“无力保护母亲,致她惨死,是我不孝横竖已经不孝不悌了,我也懒得去担负这些虚名,让母亲泉下不安。从此之后,我虽仍是苏氏子弟,然而与苏子仁父子情义已绝,黄泉不见”

    话音未落,监牢内满是抽气之声,不理会满面胀红,眼看就快背过气去的苏子仁,苏诲对其余族人行了个大礼,“山高路远,善自珍重。”

    “十四叔,我们是不是再不会见了”族侄瞪着一双懵懂眼睛看过来。

    苏诲心内一痛,咬唇点了点头。

    “苏诲,你还是赶紧出去罢,夜长梦多。”不知哪位族兄开口道。

    他最后再看一眼幽暗天牢,迈步出去。

    第3章 无助少年啊,你为何流浪街头

    苏诲跌跌撞撞地走着,身上还穿着被羁押前那套湖蓝绸缎衣服,如今早已脏污不堪,自己都觉得臭不可闻。

    原先靠车马出行,从未觉得自小呆惯了的洛京竟如此之大。可现在他身无长物,别说租赁车马,就是膳食都已一日未进。

    宫城及各有司均在洛水以北,洛京自是以北为尊、以南为贱,苏氏各房原先便居于东北角的毓德坊。

    苏诲被从大理寺监牢放归时,其余出了五服的族人正结伴前去最后看一眼本家祖宅,然后各奔前程。

    苏诲看着他们的背影,转头便向南而行。

    路上时不时有熟悉面孔,见他如今落魄情态,仁善些的便投来悲悯目光,更多的人却是冷眼相对,甚至恶言相向。

    看着那一张张面孔,苏诲莫名有些想发笑这些人曾为他的车马让道,不惜百金去买他祖父一幅很不怎么样的字画,在国子学里争相与他讨教学问,攀附着要与他们结亲

    变的是他苏氏的遭际,不变的却是险恶的人心。

    走到承福坊,苏诲已能远远瞥见洛水清波,只要迈过通济桥,便是南城。

    苏府遭难前两年,母亲做主将她身边的一等丫头放了出去,嫁了个南城的商人。上个月二人闲谈时突然提及这个丫头,母亲当时只淡淡说了句,“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但凡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便不会忘了这一分的恩德。”

    苏诲当时万万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山穷水尽到如斯地步,竟不得不去求家中奴婢接济。

    腹内空虚得厉害,步履愈加虚浮,苏诲扶着道旁的土墙,只觉得阵阵晕眩,连喘息都显得困难,而走了这许多路,双足更是疼痛难挨。

    “苏诲”

    不知来者何人,苏诲强撑着身子抬头看去,却禁不住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随即便人事不省了。

    悠悠醒转,扑鼻尽是药香。眼皮沉重,苏诲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见自己身处一间陋室之内,四壁皆是黄土夯成,室内狭小,除去身下床板与角落一张木几外,并无他物。

    身上被褥虽然陈旧,却还算得上干净,虽只是普通的棉被,被面上却细细绣着些图样,仿佛是锦鲤松鹤一类。

    “你醒了”

    苏诲这才留意到,在床尾竟还趴着一人。那人并未束发,看形容约莫和自己一般年纪,正满面关切地看着自己。

    “先前在承福坊便觉得你脚步不稳,后来又昏厥在道上,我怕你孤身一人遇上什么不测,便将你带了回来。”

    他虽也只是个少年,可目若朗星,棱廓分明,已有了几分清俊模样。苏诲觉得他颇有几分眼熟,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那人见他迷茫,恍然大悟道,“在下刘缯帛,曾受过公子赠书之恩。”说罢又从那木几上取了几卷厚厚的书来。

    苏诲打开一看,发现尽是些手抄本,誊抄之人用工整楷书一笔一划地将九经注疏一类尽数抄下,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晨光。

    翻到春秋三传时,苏诲禁不住愣了愣,只见公羊传前有一行小字,“微言大义”,赫然便是自己的字迹。

    “是你”苏诲盯着他半晌,才终于想了起来。

    彼时苏诲还是那个国子学炙手可热的高门子弟,每日下学后不是去赴那些同砚的诗会,便是登车回府在母亲膝下尽孝。直到某日大雨倾盆,怕车马不便,苏诲便留在国子学温书。

    待到雨快停了,苏诲才款款而出,就见国子学门口那上马石上竟趴着一人,正埋头抄书。

    “这是在做什么”苏诲低声问身旁小厮。

    “回公子的话,市面上经书的拓本不多,国子学的更是少见,纵然有,也价格不菲,于是很多寒门子弟便会四处借书。”

    “他们为何不问他们的师长借”苏诲挑眉问道。

    小厮苦笑,“公子有所不知,如今京中能读书的能有几人要么是官学,收录的多是大家子弟,就算有贫寒学子,也多半是侥幸得了什么贵人的青眼保举;要么便是士族各家的族学,只收本宗子弟,最后才是所谓私塾,可束脩之高,一般人家都得耗尽家资”

    “那他们便只能借阅典籍,自己研读了”苏诲若有所思。

    那学子跪坐在地,借着灯笼的微光,趴在石墩子上奋笔疾书,坐姿倒很是端方,脊梁挺得笔直。

    苏诲踩着绣墩上了马车,对小厮道,“从今日起,若他来了,你便把九经借他。”

    于是便这般过了半年有余,一日小厮前来回报说那人已将九经尽数抄完,为表谢意,特地送来十个蜜饯粽。

    苏诲扫了眼,那粽子虽不是什么华贵物什,但菰叶包裹整齐,粽米莹白如玉,看得出包的人很是废了心思。

    “来而不往非礼也,府中三传注疏仿佛还多了几本,再加上前些日子文会的诗集,你找来一并给了他罢。”

    不过一件小事,苏诲转瞬便抛之脑后,忘了个精光。

    想不到如今再会却是这番景象,求人的成了被救的,施恩的反而比受恩的还要穷困潦倒。

    苏诲只觉阵阵难堪,拳头在被褥中攥得死紧,“是么,都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你救了我,此番恩德我定不会忘怀,只不过如今我身无长物、朝不保夕,恐怕此生都是不能报还了”

    那人愣了愣,摇头道,“我并无让你报还之意,只是觉得你是个难得的好人,不该沦落至此。如今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妨暂住我家。”

    苏诲刚过十四,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乍逢遽变心里早就没了主张,全凭着一身硬气强撑着。之前纵然受了一路的白眼冷遇,也从未有人如同此人一般开口便是“沦落至此”,这平平淡淡的四个字生生戳在他内心痛处,一片血肉模糊。

    始作俑者却浑然未觉,自顾自道,“此处为南城西市旁的淳和坊,在下刘缯帛”

    苏诲便是在此时嚎啕起来,仿佛要将这几日来所有的不甘愤懑哀毁悲痛一一诉尽。

    恍惚间,好像有人环住他,慌乱无措,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莫哭”

    第4章 天启好房东

    一番失态后,苏诲坐直身子,刘缯帛不知何时递来一方浸了水素色手巾,那手巾虽只是寻常棉麻所制,却也在边边角角绣了些花色,仿佛是一只圆滚滚的豚仔。

    苏诲用那手巾净了面,长长舒了口气。

    “见笑了。”

    刘缯帛在榻边坐着,面上局促不已,“方才提及你家事,是我唐突”

    苏诲合眼,沉思了半晌,忽而道,“你家中共有几人屋舍几何”

    刘缯帛不假思索道,“家有寡母幼弟,陋室三间。”

    从他躺着这间房的陈设看,主人家应当一贫如洗,苏诲也不意外,又静静坐了会,最后轻声笑了,“你说的不错,我早已无处可去,哪里还有什么可挑拣的我现下实在不算宽裕,不如待我取了银钱,每月给你百钱”

    刘缯帛却摇了摇头,“寒舍简陋,让你暂住也不过是多床被褥罢了,哪里值得花半钱银两不说你曾相助于我,滴水之恩尚且需涌泉相报,更何况何况”

    许是出身寒微,比起他原先在国子学的同窗来,刘缯帛并不擅言辞,亦无那等灵动张扬的神采,整个人都木讷的可以。

    可不知为何,这么一个素昧平生,又不甚熟识的陌路之人,却让他莫名心安。

    “贵府也称不上大富之家,多了张嘴吃饭难免要多些花销,我日后寓居叨扰,于情于理都该付些资费。”见刘缯帛仍是推拒,苏诲冷下脸来,“莫非见我落魄,你也瞧我不起”

    刘缯帛见他不快,又是一愣,“我并无此意。”

    苏诲打断他,“那便说定了,一月百钱。”

    “可是”

    苏诲不耐瞪他,“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干脆”

    他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让刘缯帛想起先前在东市见过的贵妇人们养来消遣的猞猁狲,于是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影。

    “你长于高门深宅,恐怕不知黎民疾苦,以洛京为例,寻常人家一年生计也不过千钱,南城地贱,就算是租赁整间宅邸也不过百钱一年。你暂居我家,恐怕还要与我同挤一屋,每月给我五钱都是多了。”

    苏诲讶然,“怎会如此原先在府中时,也曾看过母亲管家,那时阖府一日开销就达数千钱”

    刘缯帛勾唇冷笑,“苦饥寒,逐金丸,古则有之。不知你可曾听过,刚落罪的史阁老,一杯羹便要费钱四万余。先前有个街坊曾有幸在秦尚书家做活,一日听秦尚书亲口所说,勋贵外戚之家一盘之贵,盖中人十家之产,更不用说那些还未破败的百年世家了。”

    “此言差矣,”苏诲忍不住反驳,“据我所知,很多士族人家多是诗书传家,克勤克俭,未必都如此骄奢。”

    刘缯帛并不反驳,淡淡一笑,“但愿十日半个月之后,你仍能如此想。”

    当日晚膳时,苏诲挣扎着爬起来,跟着他去了堂屋,这才见到刘缯帛口中“寡母幼弟”。

    估算年纪,刘母如今应该不到而立,不知是否生计所迫,看着很是憔悴苍老。刘缯帛之父生前是个柜房的伙计,粗通几个文字,故而对他寄望极深,为了让他开蒙,颇是废了不少家资。无奈好景不长,在他八岁时刘父在服劳役的途中染病,还未回到洛京看一眼妻儿老小便撒手人寰,被人草草埋在路上,如今连尸骨都是找不见了。那时刘母才不过二十出头,长子年幼,怀中还有个从未见过生父的遗腹子,因还有些姿色,多少人劝她再醮,可刘母却断然回绝,毅然立了女户,以织绣为生。

    寒来暑往过了七八年,刘母就这样节衣缩食地将刘缯帛兄弟俩拉扯到了今日。

    “苏公子多吃些。”刘缯帛木讷,他母亲也不是个能言善道的,只默默给苏诲夹菜。

    “谢过刘夫人。”苏诲并非不识抬举之人,幸得主人收留,虽与家中规矩大不相同,仍是放下落魄公子的体面,学了其他人的样子用起膳来。

    苏诲那一房虽不是一等一的勋贵人家,到底也是士族高门,主母用膳时至少也需两三个奴仆侍立一旁布菜,若不是林姨娘得宠,怕也要在一旁伺候。苏诲何曾见过一家人挤在一张矮几边,从同个碗里夹菜

    几上一共三盘菜一道仿佛是水焯春韭,只撒了点盐花,却也别有野趣;一条不及手掌大的鲤鱼,以生姜与醋烩了,鲜美可口;还有几块胡饼,不知是否放了有些时日,烤的微微有些焦。

    苏诲并不知寻常百姓平日的吃穿,可见刘缯帛弟弟刘绮罗欣喜之状,看来今日为了自己已是破费不少,难免有些赧然。

    “刘夫人,”苏诲斟酌道,“在下叨扰贵府已是万分感激,若是你们为了在下多了开支,在下更是于心难安。”

    “不必如此生分,若是不弃,便如同旁人一般唤我阿婆罢。”刘母笑意慈和,不禁让苏诲想起崔氏来。

    苏诲笑笑,“夫人春秋正盛,怎么就是阿婆了我还是叫夫人一声婶母吧。”

    一旁刘缯帛已然吃完,默不作声地帮刘绮罗夹菜。

    “至于膳食,”刘母颇有几分过意不去,“我听缯帛说起过,你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出身,和咱们一道吃糠咽菜已是委屈,还请你不要见怪的好。”

    苏诲讨好道,“有鱼有菜已是丰盛,何况婶母手艺甚佳,就是比起圣和居的庖厨来也是不差”

    话音未落,就听刘绮罗噗嗤一笑,“苏哥哥错了,这可不是阿娘的手艺。”

    刘母在一旁亦是莞尔,刘缯帛兀然起身,“我先去温书了,苏诲阿娘小弟慢用。”

    苏诲看着他仓皇背影,瞠目结舌,“想不到刘兄进学勤勉,庖厨之道亦是精通。”

    “那是自然,”刘绮罗眼巴巴地看着鱼尾,“世上压根就无阿兄不会做的事情”

    苏诲见他冰雪可爱,完全不若自己那庶弟般顽劣张狂,不禁心生几分亲近,将那鱼尾夹到他碗里,笑道,“那绮罗长大后也要做个如你阿兄般的好男儿才是。”

    第5章 中二少年欢乐多

    刘家虽不是贱籍,可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三间茅屋,一间堂屋较大些,除去用膳,刘母织绣也在此处,另外两间小的,刘母带着刘绮罗睡一间,另一间便给刘缯帛苏诲合住。

    乍一看刘缯帛与苏诲非亲非故,寄居刘府显得有些莫名,可苏诲如此,也是别无他法。

    家资籍没,母亲逝去,阖家流放,要想在条条死路里闯出生门来谈何容易

    要么腆着脸再去求舅舅舅母,可苏子仁如此对崔氏,崔铭未必想见到他留下的孽种;

    要么去寻母亲说过的婢女,可她已嫁为人妇,接济些银钱倒还可以,让他这个外男暂住,则是天方夜谭;

    要么与同样脱罪的本家一道,可树倒猢狲散,他们自保都是艰难,哪里还能顾及到他不趁火打劫都是好事了

    暂住客栈每日都需好几钱,对他而言简直痴人说梦,而若是租赁民宅,不说洛京地贵,他孤身一人,又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吃喝住行样样都成问题。

    年纪轻轻遭逢遽变,苏诲早已学会观人识人,刘家上下并无歹意,是个难得的淳厚人家,做房东再合适不过。

    不过,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给人贪图的呢

    苏诲苦笑着回到房内,只见刘增帛正坐在一张小胡床上誊抄,不由奇道,“九经你都已抄完,如今又在抄什么”

    刘缯帛头也未抬,“进士科也要考诗赋,我问一个昔日的同窗借来了当朝才子们的诗集,熟读百遍,看最后能不能有所进益。”

    苏诲站在他身后一看,眉头便是一蹙,“当朝才子”

    “都是今科的举子,夺魁的热门。”

    苏诲凉凉一笑,“若是两榜进士都只有这般才学,我看我朝文运也便到此为止了。”

    刘缯帛讶然,“我同窗花了百钱银子买来,竟只是平平么”

    “你不通诗赋”苏诲随手挑了份,念道,“雍肃显相,百辟各钦祗。奄嘉虞英璧奠华滋这就是个普通的颂圣文章,用这许多生僻字眼,旁人都不识得的典故,怎么就算的上什么佳作了真正的好诗,就该是风韵天成,字字风流,怎会如此造作我劝你啊,还是别抄学这些庸人之作,最后怕是要误了你。”

    刘缯帛长叹道,“苏兄出身国子学有所不知,如今的科举,明经科出来便只能做个寻常小吏,人人看重的便是进士科。可是进士科又何其之难”

    “经义与明经倒是差不多的,策论与诗赋又难在何处”苏诲不解。

    刘缯帛起身,面上的神情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显是过于沉重了些,“苏兄先前大概没有考虑过科举之事,须知如今想要出仕,除去勋贵常有的荫封。士族多见的保举,大多数的寒门子弟只能走科举之途。而科举对寒门子弟又哪里简单大多数的平民子弟,家境殷实的还能读两年私塾,而如我一般清贫的,不过也就草草开了蒙,之后全靠自己顿悟,哪里比得上本就诗书传家、大儒云集的士族”

    苏诲想起原先苏氏族学的先生们,除去族中满腹经纶的尊长,哪个不是两榜进士、致仕翰林

    “苏兄,你可曾想过入朝为官”

    苏诲回过神来,心下又是一凉,惨笑道,“原先自是想的,可如今这景况,不饿死都是不易,还谈什么功名”

    刘缯帛抬头,早就脱了稚气的面上竟还带着几分不屈之色,“你甘心么”

    他的双手成拳,紧紧抓着半旧衣摆,不等苏诲回答,又低声道,“我不甘心”

    凭什么那些世家子日日笙歌、不学无术,却能轻易得到旁人十年寒窗才能得到的功名

    凭什么那些士族老爷日日摆着副高不可攀的仪态,却不为国出力、为君分忧、为民声张,只日日清谈对弈,放纵家仆兼并土地、鱼肉百姓

    凭什么那些藩王阁老们权倾天下,却不想着报效君父、经济天下,却结党营私,甚至蓄谋造反,搞得天下动乱,民不聊生

    凭什么就因出身寒门,就仿佛低了旁人一头,活该为人轻贱,壮志难酬

    苏诲看着他脸色,也大致猜到他所想,不由长叹一声,“或许这就是世道罢。”

    百年世家一夜倾覆,他便是那覆巢之下的完卵,若不是母亲拼了一条性命,如今早已在山穷水恶的烟瘴之地。就算他想出仕,可谁不知道他便是苏氏罪党的遗族,在杀人不见血、惯了捧高踩低的官场上,哪里能有什么生路

    “我不知道,”苏诲黯然一笑,“虽说不至于永不录用,可如今我这般出身,哪个考官还会擢拔我”

    刘缯帛见他灰心丧气,知是他心结未解,要开解尚需时日,也不强劝,只低声道,“如我这般的草芥小民,自小看着母亲为了生计,再苦再累的活也都是做过,旁人再不堪再苛刻也是受了,不都是为了我与绮罗他日能有个前程”

    说罢,他又垂下头,看起那些不甚高明的诗作来。

    苏诲看着他半晌,默不作声地取了笔墨纸张,在他对面默写起来。他那手字淡雅清逸,落在纸上犹如山岚云烟。

    苏诲一抬头,就见刘缯帛定定地看着他运笔,眼中满是歆羡之意,心下也不由有些沾沾自喜,却只淡然道,“这些都是我在国子学时见过的名家之作,其中不乏如今的高官显达,譬如你看这篇长河吟,虽说平淡无奇,可因为是北衙禁军大将军赫连杵所作,顿时便身价倍增,被人赞为雄浑寥廓;你再看这篇山居,满篇玄妙之说,也不算多了不得,可因为出自颍川钟氏家主之手,又成了国子学人人称颂的名篇。”

    见刘缯帛似懂非懂,苏诲接着道,“再比如这几篇,都是原大理寺卿顾秉所作,世人皆知他不通诗赋,可他圣眷正隆时,还是人人传抄,前阵子落罪了,他的诗作顿时又变得一文不名。”

    苏诲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如今他不仅被放出来,又登台入阁,想也知道又洛京纸贵了罢人吶,就是这般。”

    他随手将那些诗文用火烛点了,“你所说的那些夺魁热门,盛名在外,我料想多半又是那些勋贵或士族的公子哥吧他们的诗文又好到哪里去了无他们的家世却去摹他们的诗文,是要误你终生么”

    刘缯帛瞥了眼已化作黑灰的诗稿,又见他清丽面孔在摇曳烛光下明明灭灭,竟再也挪不开视线。

    第6章 开源节流

    第二日苏诲还是决定前去拜会那一等丫头余容,母亲特意提起过她的闺名,说不定会有什么交待。

    刘缯帛今日恰好要出门,便与他一道。

    “仿佛是住在安义坊。”苏诲想了想道。

    刘缯帛点头,“那倒不远,你对南城怕是不熟,我送你过去罢。”

    苏诲有些迟疑,“那岂不是误了你的事”

    刘缯帛摇头,“我本就要去南市。”

    他手中是个鼓鼓的布包,苏诲知他要去贩卖刘母的绣品,顾及他脸面,也不再提。

    二人默默走了一路,苏诲忽然道,“你救我仅仅是因为我送过你书你家里也不宽裕,多养一个人,你们肯定更为艰难。不说你要温书,你弟弟也在长身子的时候,多了我,怕是要少吃好几顿肉菜吧”

    刘缯帛低头走路,并不看他,“不说你帮过我,就是不相识之人昏厥在道上,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抬眼瞥了眼苏诲,后者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何况,以前我便听说过你,听闻你的书画都很是一时之选,后来得你赠书,见了其中批注,更觉得你才学非凡。”

    “够了,”苏诲煞白着脸冷笑,“前尘影事,何必再提世人高看我一眼,也不过因为我出自博陵苏氏,如今我苏氏一族早已一败涂地,我连国子学的门怕都再进不去,还谈什么一时之选”

    他口气不善,换了旁人肯定得立时翻脸,苏诲自己说完都有些后悔,又拉不下脸面,只好在心里暗恨自己的公子哥脾气。

    刘缯帛看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原先隐隐的不快却也尽数消了,停下脚步认真道,“你便是你,与苏氏并无干系。不管苏氏如何,我都觉得无论诗词书画,你都称得上这个一时之选。”

    他定定地看过来,苏诲不由别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科举之事,我还需思量。当务之急却是如何开源节流,总不能一直这么捉襟见肘地过日子罢”

    见他步履轻快了些,显是心情大好,刘缯帛不由自主地跟着一笑,笑得竟有几分憨傻。

    苏诲见他不回话,忍不住白他一眼,“也罢,待我借到银两,再付了你房钱。”

    说罢,便冲刘缯帛拱了拱手,往安义坊去了。

    母亲所说那一等丫鬟如今嫁了户粮商,日子过的也还算殷实,一见苏诲便禁不住拉着他的袖子,嘤嘤啜泣起来。

    “公子”

    苏诲依稀记得她当时在府中的模样,总是巧笑盈盈地立在母亲身后,或为母亲磨墨,或为母亲打扇,有一日苏诲甚至还见她与其他几个丫鬟一道在花园里荡秋千,母亲便坐在亭中遥遥看着。

    彼时故人仍在,春光正好。

    “余容姐姐”苏诲喃喃道,“你过的好么”

    余容拭了泪,又细细打量苏诲半刻,见他虽瘦削憔悴,却也称得上精神,也微微放下心来,“回公子的话,当年婢子年纪到了,三老爷想把婢子讨去做妾,婢子自是不从,险些便寻了短见。多亏了夫人,护着婢子不提,还为婢子做主,通过娘家管事选了如今的夫君。”

    她一口一个婢子,苏诲难免不自在,“姐姐早非府上丫鬟,还是你我相称罢。令夫待你可好”

    余容爽利笑笑,“倒也谈不上好或不好,他不过一个商贾,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家里除去我还有一个姨娘,也还算得上本分。”

    “那便好”苏诲抿唇,掐了掐掌心,喑哑道,“不瞒余容姐姐,今日我贸然拜会,是想借些银两,他日我一定归还。”

    余容见他难堪情状,心内亦是一阵酸楚,强笑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若没有夫人当日体恤,如今我早已跟着三老爷一道流徙岭南了罢当年不是看着崔氏的面子,我又哪里能有福气去做别人家的主母公子千万别和我见外,现下早已到了我报还夫人恩情的时候了。”

    苏诲坚辞不让,“余容姐姐说的哪里话,古人言亲兄弟还需明算账,姐姐如今是一家主母,若是为了我惹来什么麻烦,坏了你夫妻情义,那我便罪无可恕了。今日我来借银子,为解燃眉之急,他日我若想做些小本生意,麻烦姐姐的地方还多着呢。”

    “哦”余容不由诧异,“你如今寄居何处若是不弃,你大可住在府上,虽然比不得原先毓德坊的宅子,但好在清净”

    苏诲笑笑,“我现下住在一旧友家中,姐姐不用担心。”

    想是毕竟不方便,余容也未勉强,又问道,“那此番公子要多少银两”

    想起刘缯帛所言,苏诲踟蹰道,“两贯钱”

    余容有些诧异,“就这么多”

    苏诲点头,“两贯钱足以。”

    “不如我给你一两如何两贯钱怎么能够”余容焦急道。

    苏诲笑笑,“我早已不是什么大家公子,不过一贫贱草民罢了。只要开销得法,两贯钱也够我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他意已决,余容虽不忍却也不好再劝,只好拿出五贯钱塞在他手里,“你来一趟也是不易,还是多取些罢。”

    苏诲笑嘻嘻地将三贯钱塞回去,“余容姐姐还是将这些银钱省着买胭脂水粉罢,我并非托大,只是如今我当真不需要这许多阿堵物。”

    说着他便起身,对余容拱了拱手,“多谢余容姐姐此番相助,待我能还上了,再来寻你。”

    余容阻拦不住,只好看着他身影穿过熙熙攘攘的里弄。

    苏诲还未出安义坊,就见刘缯帛正靠着一棵大树站着,手执一本谷梁传。

    “刘兄可是在等我”

    刘缯帛置若罔闻,口中念念有词。

    苏诲立于他身后,笑道,“此公子也,其曰仲何也疏之也。何为疏之也”

    “是不卒者也,不疏,则无用见其不卒也。则其卒之何也以讥乎宣也。其讥乎宣何也闻大夫之丧,则去乐,卒事”刘缯帛不假思索,顺着往下背了下去,听苏诲大笑之声,才反应过来,苦笑道,“让苏兄见笑了。”

    苏诲摆手,“经义背的如此之熟,可见还是下了苦功的。你怎地来了”

    刘缯帛将书本仔细收好放入袖袋,才道,“你此番多半是来取银钱,我怕你一人路上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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