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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穿之美人如玉比花娇 第11节

作者:四月蒹葭 字数:23752 更新:2021-12-29 08:42:06

    当然,这个暗地的交易温良玉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暂时替代了楚桓的职责,世子府的人马也听他调遣。搜索的人手出城,几天后回报发现了线索左康出逃所乘的马,倒毙在一处山崖下。

    那样一匹死马当然不好扛回来,温良玉亲自出城去看。那马儿死在一处山涧边,身下大片凝固的黑血,显然是被利器杀死的。温良玉俯身去看马尸,见那动脉伤口恰是左康平常用剑的痕迹。

    这马是左康杀死的。左康曾骑马到了这里,崖边泥泞还有马踏过的痕迹。可只有来的蹄印没有去的蹄印,进山数十里,左康不可能徒步出去。温良玉再仔细查看马尸,终于发现马儿的皮毛上粘着一些长了倒刺的野果子。果子的样子不像草本的,倒像是某类藤本植物。温良玉仔细回想曾经看过的书中世界卷轴,猛然回想起来。

    他奔到山涧旁的悬崖边,拿着几枚果子与崖上垂下的藤蔓植物仔细比对,终于发现相同的几枚。拨开厚厚的藤蔓,一片攀爬的痕迹显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每天都会写一些的,在诸如等车间隙、中午吃饭休息这一类时间。作者菌是只理工汪,写文对自己来说也是调节。只不过字数这个和职业写手没得比

    、第六十章 夜

    藤蔓上叶子被抓落不少,崖壁上一条长长的被蹬落的泥渍有人曾从这里攀着长藤上了崖去。温良玉拽了拽藤萝还算结实,提一口气,也从这崖上攀爬上去。到了崖顶眼前一片开阔,这山崖原来立于一条大河之上。江水东流,对岸莽莽群山。对岸的山下似乎有市镇人烟,但如果转下山又渡过河,所花费的时间可就长了。

    温良玉俯下身在草丛间仔细寻找,很快发现了一条断掉的铁索。铁索一端固定在滑轮上,另一端被拧断了,显然它曾被固定在对岸某个峰峦上这是一道溜索,多用于大山深处山民往来,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与一般溜索不同的是,这根铁索上并没有被磨得光亮的痕迹,可知它平时不常使用,仅仅作为一个紧急时的逃生通道。从这里快速逃到对岸后就拧断了它,因为对面市镇众多,甚至无法判断究竟是顺着这铁索逃到了哪里。

    事到如今已经很清楚了,楚桓所说竟然是真的。

    一只苍鹰在崖顶盘旋,长声而啸。啸声在山谷间回转,显得空旷而孤独。温良玉忽觉既愤怒又悲凉左康不仅是白衣社的人,还从三年前开始就算计自己了;不仅在枸雪城就把桃花陨种到玉公子身上,还借阿箐之手对他下了离乡草。他并没那么吝惜自己性命,对他而言,生命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旅程,所有人都是过客。可如果本以为能同行一程的人原来心怀鬼胎,那些曾有的情动都显得可笑。

    过去的一切已然割断了呀,从此那个人与自己之间,就隔了再无法飞越的崖谷山峦。温良玉看着那拧断的铁索,深深吐出一口气。

    回到官扎驿时,已是深夜了。一轮满月团团地在天上嵌着。

    烛光把楚桓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长身玉立,静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温良玉在楼下看了许久,才上楼推门而入。一进门楚桓就说“你在下面停了很久。”

    “我追到一座山下,左康已顺着溜索逃走,连那铁索都已斩断。”温良玉在椅子上坐下“我把那周围看了,若顺山路水路绕到山谷对面得两三天路程,恐怕得费些日子才能找到他痕迹了。”

    楚桓笑了“良玉,我并不是问你为何这样晚回来。”

    他站起来走到温良玉身后,把手搭上温良玉的肩膀,问“发现左康的真面目你很难过,因此才在下面徘徊许久对不对”

    客栈中自有备客人盥洗的镜子,温良玉从镜中看着楚桓。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他的眼透着关切。于是温良玉稍一犹豫后点一点头,指着自己胸口苦笑道“才发现的时候,这里面真的是疼的。”

    这句话透着怅然。世子从镜中看他,渐渐把手拢住他的心口,想要说什么,终究还只是将脸贴上他的面庞。耳鬓厮磨,他们在镜中对视,温良玉感受到了楚桓温热的呼吸。他的身躯从身后贴着他,带着一种太熟悉太亲切的动作。

    温良玉慢慢握住了楚桓的手。楚桓没有躲闪。温良玉猛地一拽,就将世子拉到自己膝上。

    “世子。”他看着楚桓。有时候微妙就在一瞬间,温良玉只觉此刻的灯花跳得分外诱人。

    “你知我是把过去的事都忘记了的,身为男子也不能生孩子。”温良玉说“而你与我不同,是必然要有子嗣、最好还是郡主那样得天子宠爱的妻室,并且在朝堂上还要讲声誉的。所以你为什么会相中我这样的草莽之人呢”

    他的目光恳切,楚桓笑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一直避我。”

    没有说话,世子只是一件件解开了温良玉的衣袍,随后将手探至温良玉腰后,轻轻抚摩。

    该死你这是

    温良玉只觉自己瞬间被点燃了。没说的,玉公子过去一定和楚桓有过很多次了因此这个身体才对楚桓的触碰如此敏感和熟悉

    于是温良玉再不客气,立时将楚桓抱起,几乎是一把扔到了床上去。他狠狠扯下楚桓的衣裳,将那些唯有世子才能佩戴的华贵玉饰甩在地上。很快他们都已不着寸缕。温良玉借着灯光看楚桓躺在枕上的脸,捧起他面颊深深吻下去。他们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彼此都变得滚烫。床榻随他们的动作晃动,灯在几上慢慢下滑,终于啪的一声在地上摔碎了。

    房中暗了,但满房的没有停止。他们亲吻,他们喘息,他们用彼此最习惯的姿态做已经很熟悉的事。颠倒云雨,仿佛要缠绵到日月尽头。

    直到过了很久,房中才静了下来。温良玉趴在楚桓身上,已是睡着了。月的神采透过窗纸落在床前,一片朦朦白光。楚桓也像在睡,可听得温良玉真的是睡熟了,才睁开眼搂他躺好。

    “没想到你这样快就睡着了,看来我们没有亲近已经太久。”世子的声音透出怜惜“等我们到吴地去,把玉瓶背后的东西取出来,把你的身子治好,我们就又像过去一样。”

    温良玉没有说话,他呼吸绵长,在楚桓身边睡得十分香甜。楚桓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自语一般地叹息道“你只说我是贵胄公子,该有子嗣、该有贵妻,却不知那庙堂之高、朝堂之冷。”

    “我初见你时我们都是少年。你打马经过,一转身就把一只五彩鸟儿用只没箭头的箭射进我车里。当晚你夜探王府,口口声声你在我车中遗落了东西,向我讨要。”

    游侠少年这般近乎轻薄无礼的行为不由让贵族公子生气,但几次三番过后,两人却成了很好的朋友。那只鸟儿也被他们时时擎出来赏玩。

    “当时我多羡慕你,你就像火一样,像风一样。你的自在,我不能有。而你又是那样放浪,竟跑到我房顶高唱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满府卫士要捉你,可都奈何你不得这些你是都不记得了,可这又如何呢我都记得。”

    “思你朝暮的其实是我呀。”楚桓笑了,在梦中人额上轻轻一吻“良玉,终于得你回到身边,我很欢喜。”

    、第六十一章 侍女

    温良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窗子大开,落下一地金色的光。鸟儿在树上蹦着跳着,嘈嘈地吵;鸣蝉一声接一声,高高低低响成一片。

    这不是清晨景象,我究竟睡到了什么时候

    打了个呵欠他揉揉眼睛坐起来。这不是他的客房。这里规格更高,房间更宽,床更大是了,这是楚桓的房间,昨夜那个小妖精狡猾地诱惑了他。啊不,好像其实是他把那个小妖精摁倒在床上

    温良玉正在回想,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唤道“公子。”

    侍琴

    眼睛一转那孩子果然立在身边,端盆水一副等他洗漱的样子。

    可是他现在是在楚桓床上并且还是精光赤条的呀

    囧

    温良玉立即扯起被子裹住自己,满腔羞愤地问道“呃,你怎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来还是这这种状况下来这活脱脱就给我一种捉x在床的感觉有木有

    侍琴倒很淡定“世子说公子还未醒,要我在这里候着服侍公子穿衣梳洗。”

    原来如此。世子大人的主权意识实在太强,一把他攻陷就直接把侍琴唤到现场来了。看来楚桓没敲锣打鼓地叫众人来床边参观,自己就该感激涕流地谢他恩泽

    这样想着,温良玉在心中内牛满面。他看了眼侍琴打个哈哈“穿衣梳洗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你把东西放在这就行。”

    关门请好慢走不送哦亲

    可侍琴很执着“世子吩咐,要侍琴务必近身服侍。”

    喂喂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呢

    温良玉只得耐着性子解释“你家公子又不像以前一样动弹不得,需要你帮忙着弄这些。眼下世子又不在这盯着,他若问起我就说你一直在就是了嗯,厨房备饭了没赶快去吃吧乖。”说着还摸摸侍琴的头,一副亲密得要死的大哥哥的样子。

    没想到侍琴一句话戳穿了他“公子是因要在侍琴面前袒露而害羞说句实话,公子的身子侍琴见得多啦,只怕比世子还要熟悉。”

    你以前见过我和这种情况能一样吗我和楚桓做那些事完全属于个人隐私好不好

    想归想,温良玉还是叹了口气。他是知道侍琴对玉公子那点心思的,这孩子现在这么拧,恐怕多少也是有点斗气的成分。既然侍琴把话说开,他也不打算再掩饰“这个,你家公子在昨夜就与世子订下一生的盟约了。所以在世子面前无所谓袒露,可如果是在其他人面前什么是一生的盟约,你懂么”

    “懂。”侍琴说“公子为什么是和他订,不是和别人”

    为什么不是和别人左康已经走了还被证明是只中山狼,而你连毛都没长齐不是和他难道是和你吗

    这孩子这样咄咄逼人,温良玉有点恼了“那你先说,你为什么这样死磕着你家公子”

    “因为公子长得好看”

    “因为世子非常有钱”

    两个人都是带着气脱口而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好一会侍琴才气哼哼地说“那好吧,我既没他有钱,就怪不得别人。”说完把一整盆水猛地浇到温良玉头上,匡地扔掉铜盆扬长而去。

    果然是越人

    于是刚起来就被浇成落汤鸡的温良玉愤愤然地看着侍琴小小背影,郁闷了好久,最终只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啊嚏”

    “怎么了,良玉”楚桓恰到好处地走进来,带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故意问“我刚刚看到那孩子气冲冲跑出去了。你头上怎么这么多水”

    世子大人一贯不会做那些服侍人的事的,温良玉只好蹦哒起来,胡乱给自己擦湿漉漉的脑袋。不仅不帮忙,楚桓还不停在身后指指点点“这里,还有肩没擦,后面后面。”

    温良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擦得这样干净。直到终于弄好,楚桓才冲他勾勾手指“过来过来。”立即一个熊抱就把他扑到床上去了

    “世子,你还没玩够”温良玉问。

    楚桓摇头“没有。”

    温良玉立即反身把他摁住“这样大白天的,你还是让我把衣服穿上吧或者你至少得让我把门关上”

    “良玉,我知道你的。”世子细长的眼睛咪起来“你要是敢跑,我就让所有人都过来看热闹”

    “你是世子呀。”温良玉一声哀嚎。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让别人看到你被人压着真的好吗

    “所以你还是老实点吧。”楚桓在温良玉鼻子上轻轻一点,立即有人从外面把门呀的关上了这无耻的世子竟然真是一点不忌讳人参观甚至这种时候都带着随身侍卫的于是温良玉只好从了,拥着他滚到床上,和他互相亲吻起来。

    如果说昨夜尚因左康的事心情郁闷,那此时温良玉就完全放开了。他们嬉笑,亲昵地咬着对方的耳朵。直到终于停下来,世子才笑道“你一向认为那孩子乖巧温顺,怎样今天也吃了亏。”

    “就算我在他那里吃了亏,也是因为你故意使坏。”温良玉冲他又咬一口。楚桓吃痒不过,笑着推他“谁让你整天和他黏黏糊糊了”

    “良玉,我对你说我不愿意亲近你的还有别人。”

    “可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温良玉以手支颐,撑起半个身子看楚桓。

    “现在是小孩子,过上几年可就长大了。况且”楚桓似笑非笑地扫过来“他真是个小孩子么只怕未必。”

    温良玉的心一跳。侍琴其实是越人,是以前玉公子从桐州拐带回来的怜心。这一点楚桓暂时还不知道,而一旦他知道的话,侍琴只怕就小命休矣。好端端地楚桓突然说出这话,难道是对侍琴的真实身份起疑了

    “世子,那孩子算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把他舍弃。可对他也仅此而已。”他认真对楚桓说“他眼下无处可去,若有好去处,我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至于说过几年他就长大,等他长大,自然也就舍了妄念死心。”

    “好好,我知你还放不得。”楚桓笑了“你可以留他,但他不可再这样整天贴着你了。你实在多情,我要给你派一个你绝不会动情的人近身服侍。”

    绝对不会动情的人这下温良玉可是大大好奇了“是谁”

    楚桓笑吟吟地,说出一个让他如五雷轰顶的名字。

    “江雨婷。”

    作者有话要说  介个,船戏无疑是有利增进感情的

    、第六十二章 恶之因

    江雨婷

    温良玉倒吸一口冷气,头一歪一下栽倒枕上,一副晕厥的样子。

    “良玉,良玉。”楚桓赶紧起来拍他面颊。拍了片刻还不见他动弹,楚桓有点急了“良玉,你怎么了”正想开口让人召大夫,世子却瞧见温良玉睫毛抖动像在偷看,立时什么都明白了,笑道“再不起来,我可要在上了。”

    那晕过去的人立时翻身过来把他压倒“你休想。”

    “我可告诉你,世子。”温良玉学楚桓的样使劲摁他鼻子“你若是把那女人派到我身边来,我一天被她整死个五六次都算是轻的。”

    “未必未必。”世子笑吟吟的“你历经生死关头那么多次都没死成。这一点我很放心。”

    随即楚桓一改嬉笑的神态,正色说道“良玉,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把那女人交给别人看管我不放心。”

    温良玉没问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派人查看左康逃走的那到峰岭对着青槛山,从青槛山再往东走就进入原来的吴国地界。”

    原来左康是逃往吴地去了。

    古吴国的地界,可比如今的吴地大得多。在文武皇帝时代,白衣社势力极大,就是因背后有着吴王支持。武皇帝剿灭白衣社后虽将吴王一系平了,但吴地对白衣社的崇拜还有残留。只是在过去,朝廷将查访搜捕的注意力集中在原吴国腹地外人难以进入的沼泽地区,对那些已归顺的外围却是忽略了。直到温良玉回来将铁索的事一说,楚桓才醒悟到过去搜查的方向或许错了,立时派人去青槛山上查找,果然在直冲左康逃来的方向上发现了残留的滑轮装置这类索道横跨山谷,固定牵引的滑轮吃土很深,仓促之间凭人力无法拔起,因此才会留下痕迹、被世子的人发现。

    静静听完,温良玉微微一笑“世子,我是深夜才回来的,而一整夜我们都在一起。那你是用了什么时间去查的这件事”

    楚桓一怔,神色如常地回答“良玉,我醒的比你大概早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温良玉摇摇头,笑道“可我自己到过那山峰。从下山到渡河再到对面的青槛山,最快也要两天。区区两个时辰,你的人怎么能不仅到了青槛山,还把白衣社的铁索痕迹找到了呢”

    他披衣而起,慢慢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徐徐看向楚桓“世子,其实你早预料到左康会逃往那个方向,因而早早就派人在青槛山一带预备着了。对不对”

    青槛山上。

    山色很青,袅袅云雾萦绕,却并不陡峭。这里已是连绵整个西南山脉的末梢,从青槛山以东就是古吴地的沃野平原。盛夏已过,将近立秋。青槛山上累累草甸都结了籽,预备着来年的再一次萌芽。山腰栈道上孤零零立了一个凉亭。亭子已经很破了,亭中独自坐着的人也一派潦倒的样子。

    “怎么是你来宗主呢”

    听到亭外草叶的沙沙声,亭中人问。

    来人在亭外停住。这样大白天的,他脸上居然戴了一个极度狰狞的鬼面具,还好这青槛山人迹罕至,否则被人撞到可要吓煞路人。

    “出了那样变故,宗主已来不了。今后就换我与你联络。”鬼面人望向亭中,目光流露几分怜悯。亭中人过去也算风流俊逸的,如今沿鼻梁以下,左半边脸整整齐齐毁了一半。不仅如此,他给自己倒酒的手也不住在颤抖着。那哆嗦的架势让鬼面人几乎要怀疑他是否还能使得动那曾名动一方的剑仙飞剑。

    亮出一面镌刻着白羽纹的玉牌证明自己身份,鬼面人叹道“越人的金蚕蛊果然厉害,胡大侠当初委实性急了些。江姑娘从小玩那些毒虫蛊草是玩熟了的,就算是金蚕蛊她也不见得不能压制。熬到取了社中秘籍,这些蛊毒自然能解的胡大侠自身没有这样耐蛊的体质,陡然将金蚕蛊引到身上,却是要吃很多苦头。”

    “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不会心疼。”胡不归连连冷笑,杯中的酒洒了一多半出来“既然今后就换你来联络我,我倒要问你,婷婷为什么又落入他们手中宗主对此要怎么说道”

    鬼面人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此事对宗主来说也完全是个意外,江姑娘本不该出现在那两人眼前。”

    锵的一声。一柄重剑已横在鬼面人颈间。

    可斩断船只的重剑在胡不归手中竟如绣花针一般小巧,精确地保持着皮肉将破未破的力度。

    “这样说来,倒是婷婷自去找死了”胡不归的声音带着恨意。

    “胡大侠应知道,江姑娘是个倔强的人。”鬼面人没躲避也没为自己开脱“我过去曾与江姑娘深谈,她说一定要为娘亲取得不死丹,不惜任何代价、也无任何人能阻挡。”

    听到这个回答,胡不归突然丧失了全身力气,颓然坐下苦笑道“是的,她一直责怪我这个父亲。”他深深叹气,将重剑拍到石案上,又想给自己倒酒,却双手颤抖得将半坛子酒都洒出来。愣了一愣,胡不归猛然将剩下的半坛连坛带酒抛到山下。

    这柄剑恐怕再不能为宗主所用了。鬼面人心中默想。

    没想到他心念初动,胡不归忽然冷笑着转过头来“我这柄剑虽快废了。但若想给宗主添点麻烦,也是容易得很。”

    鬼面人心中一惊,忙摒弃杂念,低下了头。

    “婷婷既然铁了心要拿到不死丹,我就得一路陪到底这一点,宗主和我都知道。剑因其利被人使用,也因其利而自毁。”胡不归把重剑收起来,已恢复平常镇定自若的神态“我虽早知宿命,可牵扯上婷婷实在不是我的心愿。她的倔强酷似其母,我管不了她。但那行人接下来就要往吴地去了,前方凶吉未知。宗主可否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告诉我,让我心中也好有个安排算计”

    胡不归若有询问,可将事情因果告诉他、不必隐瞒出发前宗主也把此事说过。因此鬼面人没有太多犹豫,痛快地说了起来。

    “青叶、白藕二宗虽名义上是手足兄弟,却鲜少往来。云在青天水在瓶本是海国遗物,唯有白藕秘术能进入小上清阁,也唯有青叶秘术才能解开玉瓶禁制当初文武皇帝这样安排的本意是为了玉瓶不单独落入任何一宗手中,可到了今天青叶白藕哪可能再联手玉瓶牵涉太多,宗主不能亲自去取,因此才假手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静默片刻,胡不归才说“我明白了。那人与青叶白藕都渊源极深,是个在中间行走的人,由他去取瓶再适合不过可他那样的性情,实在不适合做一个剑客。”

    “这就不是你我该去考虑的问题了。”鬼面人笑笑“我倒要提醒你一点,不要小瞧那人。莫看他平常一副吊儿郎当靠不住的模样,若认真起来,你不见得是他对手。”

    “宗主这么防备他”胡不归也笑了“那你们就等着看。”

    官扎驿中。

    其实你早预料到左康会逃往那个方向,因而早早就派人在青槛山一带预备着了对不对

    温良玉这番话说出来后,客房中一时间静下来。楚桓只觉心中猛地一跳,过了很久才缓缓回答“良玉,我是风行营首领。风行营多年积累,各种细作资源都是不少,我要查一件事情,或许是比你要快一些。”

    这样解释倒也不是圆不过去。温良玉慢慢将茶喝完,才又问“世子,那我再问你一件事情,我很希望你能坦坦率率地告诉我。”

    “你是否也很想得到白衣社隐藏了三百年的秘密”

    、第六十三章 布局

    温良玉对亲近信任的人都不会隐瞒,一如沧浪江上他直白地问左康,一如他现在直白地问楚桓。但楚桓却不会像左康那样干脆利落地回答。狭长的凤目微微咪起,世子似笑非笑地露着点探究的神气“良玉你为什么这样问”

    这副情态带着丝丝狡黠,温良玉立即脑补起一只小狐狸抱着大尾巴嗅嗅嗅嗅的模样。

    有这样的情人真是不知道哪一天就得被他吃掉,温良玉不由大感头痛。但转念一想楚桓既是世子又是个密探头子,天天泡在朝堂里与群达官贵人勾心斗角,还得支起耳目时刻准备着去剿灭和朝廷作对了三百年的在野组织这种情况下还指望他天真纯良、像左康一样是个直肠子,那可能吗

    超强的适应能力是从米虫时代起就养成的。眼见楚桓一点不坦诚,温良玉也笑着来了个以退为进“如果你不想,我就不去管这档子事。”

    “我想的我想的,良玉你要帮我。”世子立即蹦哒过来嘤嘤嘤的牵住温良玉衣角。

    啊啊你这样变脸如翻书随时转变画风的无耻架势怎么和我有一拼被楚桓窝在怀里,温良玉一脑门子的黑线。

    楚桓则似笑非笑地横他一眼。这还不是跟你学的

    这一回合温良玉算是输了,但楚桓的事他本来也没打算往外推。

    “你既想,我自会全力帮你。”温良玉捏捏楚桓的脸“可是世子呀,你门路多面子大,我一个草莽野人唯一有的只是一把剑,身上剑术还不是时时都能使得出来这样一个我能帮得上你什么”

    “良玉,我并不是要你冲出去斗剑。”世子微微一笑“我是要你牢牢地替我看住江雨婷你可知她究竟是谁”

    “我只知她是胡不归的女儿。”虽然那小姑娘自己死活都不肯承认。

    “白衣社秘术其实来源海国,从元皇后到兰翎公主都是羽人。因此白衣社中掌管秘术典籍的都是女人,她们地位很高,精通用蛊和驭兽机关术,在白衣社中差不多是被供起来的。”

    哦哦原来就算在白衣社中也不是人人都会用蛊。那位江姑娘又会用蛊又能养鳌还精幻术,技能如此强大在白衣社中那地位必然是妥妥的高啊可是等等,这样地位很高又被供起来的女性,不就是圣女吗

    温良玉顿时满心的o。所谓圣女,可是古往今来所有武侠仙侠情侠世界中邪教组织的标配啊按通常设定,这样身居高位的女子必定外冷内热,必定英勇护教,也必定如思凡的小尼姑一般与来犯的侠少才俊来一段悱恻缠绵的凄美感情

    卧槽这样不对江雨婷外冷有了,护教有了现如今老子明明就是那个准备去讨伐邪恶组织的才俊,和个最终会与侠少来一场苦逼情感大戏的妖女捆一起,岂不是羊落虎口、有去无回

    温良玉立即反身滚入楚桓怀中,一副纯真脸地嘤嘤诉道“世子我不要和那个图书管理员呆一起,她万一对我用强怎么办她那张毁容脸会吓着我的”

    “你”世子大汗。论起无耻的耍赖功夫他不如温良玉,只得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拍温良玉的面颊“想什么呢我再怎样也不会把你往外推啊。”

    别说把你往外推了,只要你多看别人一眼,那个人就得死死死

    “把她往我身边推也不行”

    qaq世子不要,伦家已经和你爬过船了你不能这样无情无耻

    “我之所以不得不把江雨婷往你身边推是因为她有个特别的本事,读心术。”楚桓不由扶额,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除非特意防备,看守人很容易就被她探去心思,让她抓着机会逃走。”

    “我心地这么纯良,她也很容易探去我心思轻松逃走的”温良玉脱口而出。江雨婷有读心术他不惊讶,他当初在画舫上就领教过。

    “可是你身上有金蚕蛊。”楚桓笑笑“江雨婷之所以容颜被毁就是因为中了红鹫的金蚕蛊毒。过去她的读心术或许对你有效,可如今她只要想探知你心思就会周身痛楚,因此你是看管她的最佳人选。”

    红鹫在他身下存着金蚕子蛊是很秘密的,没想到楚桓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温良玉心中无端一沉。

    “其实说到金蚕蛊,阿鹫对她克制最强。但她现在才堪堪能走,自己凡事都需要人帮忙我自然不好烦她;并且越人非我族类又行事乖张,我对她其实也不能放心。”楚桓很坦然地述说完自己对红鹫的不信任,又说“江雨婷既在我们手里,白衣社就不会没动作良玉,这女人是一张牌,我们必须捏住。”

    “你是担心白衣社来劫人譬如胡不归”

    “还有左康。”

    这个名字一出,满室的旖旎顿时冷了。楚桓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

    温良玉知道世子期待的是什么。这是一个布局,亦是一场交易。世子不仅要他看好江雨婷那张牌,更要他利用这张牌引出和击败左康甚至后一个目的这才是世子真正想要的。而他该怎样回应世子呢说自己不愿意说自己愿意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有这么重的犹豫彷徨。温良玉刹那间忽然有些恨自己。楚桓还在逼视。温良玉缓缓说道“左康的剑术是很好的。”因此你能不能再派个人来,让我不至于单独面对他

    “可他的剑术比起你还是不行。”楚桓一眼看穿温良玉的心思“若有别人,他必不来。”

    “世子,若捉到他,你如何处置”

    楚桓哼了一声,目光森冷“如何处置白衣社党人,当按朝廷律令行事。”

    “哦哦,朝廷律令。”温良玉不由笑起来。话问到这一步,楚桓倒与他打起官腔来了。究竟选那条律令,是从重还是从轻,不还是由他这个风行营首领说了算么

    “没错,我就是要你擒他。”楚桓索性挑明了“良玉,你已背过我一次。今后你需得与其他人一刀两断你的心里,绝对不能有别人”

    这这这,这算什么霸道世子爱上我

    “再说就算你不出手,你以为他跑得掉么”楚桓又逼了一句。

    这话倒对,于是温良玉想了一想答应了。

    是夜,温良玉没有睡。楚桓的计划是江雨婷身份特殊,白衣社必定回来救人,因此守着这姑娘逮个舌头,寻起白衣社就事半功倍指引众人找到东方溜索后江雨婷的嘴又硬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因此温良玉一通点穴把江雨婷放倒,自己也就在一旁坐下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点那啥,好在谁都不会担心温良玉会对江雨婷有什么不轨。而那江姑娘更是没多久就呼呼大睡起来,丝毫不担心有个陌生男人在身边,倒让温良玉多了几分“这女人对我这样无视究竟算不算看不起我”的郁闷。

    “爹爹”夜半时分,沉睡的江雨婷忽然小声说着梦话。温良玉听到倒愣了。

    爹

    胡不归么

    原来这姑娘心底竟还是想着父亲的,但只愿在梦中呼唤。温良玉不觉感怀,人心之回转盘旋实在难测。不仅她,自己不也一样的么

    灯花噼啪,温良玉忽然有些焦躁。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说起来不过看守一个女囚,自己竟胡思乱想到了心神不宁的地步。

    给自己灌下一碗冷茶,温良玉把情殇剑放在桌上。今夜毕竟是会出一些什么事情的,他有不祥的预感。这份预感绝不会错。而当那事情真的发生,剑能助他对付最强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公子很犹豫,这算不算是一种软弱可我觉得人心本来就是很复杂的

    、第六十四章 风雪夜归人

    月亮越来越高,几缕浮云流过,静夜中框框的梆子响。江雨婷还在沉沉地睡着,温良玉也渐渐感到了几分困意。他把情殇剑抱在怀中,呀的关上门来到走廊的栏杆上坐下,背靠廊柱阖眼假寐。

    草虫在叫,空气一点点地凉下来。梆子声渐渐稀了,温良玉觉得身上越来越冷。这是怎么了眼下才不过是初秋。他皱皱眉想起身看个究竟,却连手指也动弹不得。不仅如此,他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梦魇

    温良玉不由将情殇剑拥得更紧了,用尽全身力气猛一睁眼,看到了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背靠廊柱,低着头看不到脸,一条腿支在栏杆上。大得近乎妖异的月亮慢慢升起,月光如喷发的熔岩般化为飞雪,渐渐落满眼前那个他的肩头。

    温良玉不由诧异了,他觉得自己是透过另一双眼睛看着镜中另一个他。那种感觉相当诡异。而这个坐在栏杆上假寐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不由徐徐地飞过去,要到那人跟前要看他的容颜。雪还在下,带着铅一般几乎无法承受的重量。他觉得自己就快飞不动了,坐在栏杆上的那个人让他惶惑不安,却又隐隐期盼。他想见到他,他要见到他。终于他飞到那个温良玉面前,屏一口气,轻轻撩开他的额发

    情殇剑突然响了温良玉惊醒过来,几乎是闪电般的亮剑出鞘,只一下就把空中飞着的什么东西削成两半。

    龙吟般的剑啸还在轰响,温良玉心中砰砰狂跳。一只淡青色的蛾子从空中掉下来,雪似的月光照得它羽状的触角毫纤毕现。

    真是梦魇看来刚才是借了夜飞蛾的视线方看到自己。温良玉才想吁一口气,却突然发现梦魇远未结束,因为他还看到了飘荡在自己跟前的人,左康。

    “你”温良玉只觉喉咙冻住一般的发涩。左康的身影薄薄的透明,周身游曳着流萤般淡青的光。他微微躬着身子,像要轻触他的面颊,又像要去撩开他的额发。看到温良玉睁开眼睛,左康微微一笑“良玉。”

    是你已变了游魂,还是我仍在梦中

    温良玉不由站起身子,脚下咯咯作响,深深的雪的印子被踏出来。雪陡然大了,左康叹息般地说着“跟我走吧,良玉。”

    你你你温良玉仿佛听到那著名的聊斋背景音幽幽响起,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人是鬼呃

    好在一声叹息也从他口中飘出,他终究没真说出那大煞风景的话“跟你去哪里,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又被楚桓暗算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良玉。”左康的神情又愤怒又委屈“郡主率领人马把我们围困时,楚桓暗暗对我说我俩合演一场戏,只要能突破郡主的防线逃出城去,就一切万事大吉。我觉得这法子不错就劫了他。可当郡主松口放我们走,我的意识却模糊了,接下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楚桓一定是对我下了什么药他用一招苦肉计洗白自己,骗过郡主,得到你的信任,却把全部脏水都泼到我的身上”

    “你说楚桓是演了一出苦肉计,你说楚桓是自己把脖子撞到你剑上”温良玉忽然觉得好笑“如果你说是红鹫这样做,我可能信她有蛊,她是越人,她可以来这样蛊惑人心的玩意儿。可楚桓呢,他从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而你呢”温良玉逼视左康,他觉得胸腔里突突地痛起来,他听到自己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你能这样闯到我梦里来,你能造出这酷似小上清阁中我所遇到的梦境,你从三年前开始一直纠缠着我你究竟是谁”

    “纠缠”左康无声地笑了,面上露出自嘲和痛楚,捂着头叹息般地喃喃说着“看来你已经完全信任楚桓了”

    “我,是白衣社青叶宗的宗主。”

    左康神情冷漠一字一顿地说着,温良玉只觉有一连串的巨雹滚落自己心上。

    “事到如今,你必须跟我走了,良玉。”

    跟你走休想

    温良玉心中冷笑,左康仗剑击来。心中不再留情,仅数回合就逼退了左康。左康看着他冷冷一笑,往自己身上斩了一剑突然变成了两个。

    这算不算影分身

    温良玉瞠目结舌。那两个左康一起攻来,温良玉气急败坏很快击败了他们。可那两个故伎重演,朝自己身上用剑一划,霎时间变成四个。

    我去不算

    当左康们达到八个之多时,温良玉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一个能打n个”不过是形容词,当有八个左康一齐出现,他们所用的就不是普通的南海派剑法,而是形成一个剑阵配合着攻守防备。如果不是他和他们都心存退让点到为止,这样干仗不知要倒下几个。当然,从逻辑上来说是他的胜算更低,左康们毕竟人数多嘛。可在他被放倒前肯定也可以砍死他三四个。

    不能再心软了,既然那小贱人开了外挂反正在梦魇中也不会真的怎样吧

    于是满堂花醉剑客终于大开杀戒,于是一个左康的胳膊掉了,于是一个左康的胸口中招了,于是又一个左康的腿滚下来可这些破碎的肢体晃一晃又变成左康,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个左康扑过来,温良玉觉得这密密麻麻的一模一样的人要让自己晕倒了。

    完蛋了,这样不住车轮战可真要被那小贱人搞死了

    温良玉已经开始脑补这一群蚂蚁似的左康怎样把自己拖走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用玉瓶”

    玉瓶

    温良玉猛然醒悟。自从在校尉府的柳园中遭遇江雨婷后,他就把云在青天水在瓶随身携带了。既然眼下是幻境,那瓶子应该就能发挥作用

    青白的光自云在青天水在瓶中喷薄而出,左康们的身影如沸汤融雪,忽的化作云雾消散。温良玉猛一睁眼,也彻底醒了过来。

    他还靠坐在廊柱下的栏杆上,剑已出鞘。月光朗朗地照着,哪还有雪唯有一只蛾子落在地上扑楞楞地挣扎着。

    原来是个梦中梦。当他取出玉瓶后梦境彻底破解了。那么那个提醒了他的人是谁呢

    温良玉的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当他推门进去时江雨婷正静静地坐着,见他进来,她说“你终究还不算太笨。”

    是她提醒的他。可她怎会知道他的梦境呢

    “我是白衣社的人,这样深的幻境只有宗主才能制造,那幻境才一触发我就察觉了。”她脸上蒙着面纱,尚完好的半张脸转过来“温良玉,我就是宗主派来的。离乡草的炮制也出自我手。在宗主的计划中,我和他一明一暗地追索着你,直到把你逼到白衣社总部,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听她就这样毫不掩饰地说穿,温良玉半晌无言,良久笑道“你和你的宗主当真辛苦。既然你们一起布下这盘棋,那为什么现在全盘托出、把一切都告诉我”

    “因为我越来越不信任宗主了。”江雨婷慢慢解开面纱,语气中带着哀伤“你看看我究竟付出了什么现在的我若是到了我娘跟前,她根本就认不出我。”

    “可你的脸并非无法复原,百草枯说过只要你替我拔除离乡草,他就替你医治金蚕蛊毒他是你们白衣社的老前辈,他的一身本事应该是值得相信的。”

    “你认为是因为我不相信百草枯的缘故吗”江雨婷笑了。她不住摇头,用手指着温良玉说“我没有松口答应他是因为金蚕蛊毒医治起来耗时费力,而宗主根本不会容许你们这一行人长久地活着除了你。”

    、第六十五章 半半之言

    “除了我”温良玉将眉一拧,心中愕然。左康竟想要除掉同行的其他人这个说法让温良玉一时难以接受;但转念一想江雨婷本是敌人,她的话怎可相信于是他将这念头甩出脑海,换个问题“如果刚才在梦境中我输了,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在刚才的梦境中输了,就会意识昏溃地受施术人指使,而周围的人却不会发现你有什么异常。”江雨婷察觉出他的不信任,满面刻薄地冷笑道“温良玉,你是不信你可记得小上清阁是宗主留下信引你去那,也是宗主悄悄地随你进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从那么高的小上清阁上跌下来还毫发无损”

    这些话在温良玉心中打了个焦雷。他不敌武皇帝的墨变阴灵跌下小上清阁,再醒来时就已在风雨客栈。可夜探小上清阁的细节他没对第二个人说过,江雨婷怎会如身临其境,将这一切了解得这样清楚

    “因为那就是一个幻境。”江雨婷连珠炮般说出“你触碰墓前石人的一瞬就已经堕入幻境里武皇帝的阴灵是幻境,与你交战是幻境,你跌下塔也是幻境宗主将小上清阁与幻境半真半假的融合在一起,就是驱使你去取云在青天水在瓶。”

    温良玉瞠目结舌,将前情后事在心中默默梳理一遍,只觉丝丝入扣,根本找不出半点破绽。

    “好,就算你说小上清阁里的一切都是幻境”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怎会把一切都了解得这样清楚左康既然有这样大本事,为什么不自己去取云在青天水在瓶你把这些都对我和盘托出是为了什么我怎知道不是你凭空捏造,不是对我们的故意离间”

    江雨婷闻言一愣,像是被他问倒,可随即就笑了起来“温良玉,你铺垫了这么多,其实只为了最后那一句吧”

    “因为我生来就有读心术,就算是宗主也不能对我时刻防备,我只要稍稍留意就知他算盘计划。至于为什么把一切对你坦白,是如果你输了定会听从宗主吩咐把我带走;而我,并不想离开这里。”女子幽幽叹了一声走到窗前,背对着温良玉伸手轻触月下光影,仿佛抚动琴弦“温良玉,听说你自少年成年起就肆意江湖;而我在生命的前十五年却从没见过太阳是何形状。”

    “我与娘亲一同住在藏,虽名分尊贵,却实同囚禁。况且我是娘亲被人诱奸所生,社中人对娘亲尊崇,心里对我却十分轻贱。若不是娘亲后来疯了,社中人也不会把藏交我掌管。”

    她徐徐解开衣衫,白色的长裙如蚕蜕般滑落,露出背上的狰狞伤疤“你看,这是我娘亲发疯前用火烧的。与此相比,我脸上这些又算什么娘是我唯一的亲,在她疯后我再无亲人。可在把我推进火里时,她却说我是她最恨的仇”

    猛然转过头,江雨婷已是满面泪痕“所以我一定要拿到白衣社的秘密,没有谁能阻止,也没有谁能把我带走。”

    “你”温良玉不由语塞,他想白衣社的人当真是疯了“你若像百草枯那样想得到不死丹,只消把我身上的离乡草取出来,再让红鹫把似花还似非花取出来,咱们紧接着用玉瓶把那花儿还原成本来面目,这不就彼此如愿、皆大欢喜”

    “百草枯是这样和你说的”江雨婷诡秘地笑起来“看在你打败宗主、帮我一忙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白衣社的秘密远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因为机缘巧合这把钥匙落在你的手里,所以所有各怀心事的人都只能借你的手才能实现他们心愿,这样就难免半真半假、各有隐晦。而最终谜底只有等你到白衣社总部,用这枚钥匙打开那把锁才会水落石出。”

    所以你们其实都是欺负我已经失忆,对前情后事根本想不起来了所以怎么说都可以是吗温良玉被她怄得说不出话来,砰的一声出去甩上门,心中犹是颤颤地发痛。

    原来都是假的。他忍不住扶着廊柱一下一下地捶打。雪似的月光沉沉落下,他忽然察觉到周围多了一个人。

    “谁”温良玉厉声喝问,一个白袍的影子从暗中闪出“是我。”

    来的原来是楚桓。世子眼中含着悲悯,缓缓来到他身边说道“良玉,你累了。我陪你回去休息。”

    “你都知道了”温良玉迟疑地问。

    楚桓叹一口气“我早已猜出。良玉,白衣社的秘密是个腐蚀人心的怪物。因为它看起来太美太好,所有触碰到它的人总以为自己能抵挡得住它的诱惑,可是到了最后,却往往失去自己本心。”

    “白衣社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是贪欲。”楚桓简明地说。温良玉微微苦笑,世子这三个字虽然精辟,却未免哲学了些。历经一夜折腾,他全身疲惫,与楚桓回到房中不多时就沉沉入睡。世子看了他一会,转身出了门去。

    不知过了多久,银月东移,很快夜就要过去了。门轻轻开了,江雨婷和一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开。江雨婷如往常一样白裙披发,被毁的半面用发遮住;而那人却是一身黑衣,一个狰狞的鬼面具蒙在脸上。

    “我见了你的父亲,他对你留在此地很是担心。”鬼面后传出的话瓮声瓮气地“但他已答应依我们的计划行事。”

    “我的事与他无关。”江雨婷的神情极不耐烦“他也并不是我的父亲。”

    鬼面人对她这个态度早已平常,走到温良玉床前,注视了他片刻说道“宗主要我来问你,刚才的幻境对他身体有多大影响他体内的蛊现已成熟到什么程度”

    “刚才的幻境对他身体影响不大,也幸好对手按捺不住先侵入他的梦境,半真半假才让我圆了过去。他体内的花草蛊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之内,就是那越女在他身上种下的金蚕蛊实在棘手;我这样探究不了他的心思早晚会出纰漏。”江雨婷恨声说道,脸上旋即消出忧虑“现在让我担心的却是宗主,我对他的心思是越来越猜不透了如果将来他对这人下不去手,我们所有心血岂不是枉费了”

    鬼面人不由沉默了,江雨婷所说其实正是他也担心的。但他知在大局中,胡乱的揣测只会误事,只得劝慰这个不安的同伴“宗主谋划岂是我等想得到的我们只需听命宗主,依令行事。”

    、第六十六章 归来既

    青槛山是这样一个所在,它坐落吴地边缘,圆圆地就是几个小山丘。吴界土地膏腴、随便播下什么种子都能有个好收成,自古以来就是帝国粮仓;青槛山民的生活却是贫苦的层层梯田在青槛山拾级而上,一路只见草盛苗稀,当地人都说是缺水的缘故。

    “我一路西来都不见干旱痕迹,这山上也青翠得很。怎么地里还会缺水呢”温良玉不由好奇问道。

    招呼他们的山民苦笑着摇头“公子是有所不知。咱这青槛山的气象,与山下是全不一样的。”

    翠绿的扁豆藤蔓爬满篱笆,淡紫色小花零零落落地开着,几只白蝴蝶落在花上。自从进入原吴国地界温良玉一行人就改换行装,只说自己是到这一带游历的,暗中探访左康和白衣社的蛛丝马迹。帝国平静了三百年,平常有的是各种钱多人傻的公子哥儿到处游荡,山民们乐得从他们身上赚些小钱,因此在院子里摆上一壶茶就与这些外来者聊开了。

    “咱们青槛山的老祖宗当初犯事逃上了山,之后三百年子孙们都未下山过,就靠几亩山地换取衣食。”

    所谓犯事是指青槛山的先人在武帝征讨吴王时投靠白衣社,白衣社事败后他们畏罪躲进了青槛山。

    “这青槛山外表看着苍翠,可其实是个大漏斗子,根本存不住水土,连口井都打不出来。更奇的是都在一片天下面,往往落雨的云彩就偏了青槛山,方圆十里的雨下得哗哗的,可咱们这山上就是干巴巴地滴雨不下住在这样地界,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哦哦,前半段好理解,无非就是这座山属于喀斯特地貌嘛。温良玉知道很多类似的地理。雨水从石灰石中渗下,侵蚀出地底的巨大溶洞、形成地下暗河,地表上反倒没有地表水。而后半段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这话说的不通,难道你们山头上还顶了看不见的帽子,把雨水都遮跑了”楚桓不由发笑。他是贵公子,山民稼樯的辛苦他是没尝过的,因此只当怪谈来听。没想到山民一声苦笑“公子爷说得没错,我们这山上是戴了顶看不见的帽子。”

    接着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咱们这青槛山下,有龙”

    龙这个字一出,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红鹫忍不住说道“你们汉人的故事里,龙不是会喷水下雨的么有龙的地方不是该风调雨顺,怎的反倒不下雨”越人主管下雨的神是雷公,因此她对这些别族神仙特别好奇。

    “难道你们这山上的龙不是水龙,而是那种会飞喷火长翅膀的”温良玉边说边比划。喵了个咪的,难不成书中世界的动物种类如此混杂,还是中西穿越的

    “我的公子爷呀,现有的龙苦得我们还不够,还担得起会飞喷火长翅膀的么”山民边说边笑。眼见这些客人被吸引,他心中暗暗高兴又可以多得些说茶钱了。

    原来这青槛山上的龙,是被锁在青槛山下镇起来的。传说这青槛山因有潜龙,在昔日也是个水草丰美之地;青槛山先民之所以逃上此地就是看中这点才逃上这里。武皇帝没有缉捕他们,只是召来极品的术士放了个大招把青槛山的潜龙生生锁起来镇在山下。镇龙的怨气驱散了盘旋在青槛山上的云雨,也就把青槛山的水韵气脉断了。虽然良田美梦之路就这样被镇龙葬送,山民们依旧畏罪不敢下山;更兼在山上的年岁一多山下田地被人占尽,也就不得不挨着这种苦日子

    镇龙术听起来当真牛掰。

    温良玉等人当然表示不信。山民早已料到,喋喋地又说了好多山间故事,什么青槛山在夜深人静之时常听到龙吟啦,会突然有人从山中走出又突然在山中消失那是龙的使者啦等等等等。伴着这些故事转眼间一大壶茶喝完,几茶盘盐水花生毛豆也都吃净,山民提了空壶,自返回厨房煮茶去了。

    直到他去得远了,百草枯才缓缓开口“所谓的镇龙术其实是有的。”

    自从上了山后他就一言不发,端坐着做雕塑状。这里山高皇帝远,青槛山民又谈不上对朝廷多忠心的,在银钱收买下都乐于看他表演金sy而不会想到去告发。

    “怎么镇怎么镇”温良玉一副八卦兮兮的表情,眼睛却偷偷瞄着远远坐在篱笆边的侍琴。自从在官扎驿浇了温良玉一脑门水后,这孩子就自己跑去对世子说不愿再伺候他了宁可去伺候马。楚桓求之不得,于是侍童变马童,打发了侍琴日日给马刷毛去了。温良玉见他刻意远着自己知他生气,又不好故意去撩拨他的,便希望抓着这样讲故事的机会把这孩子引过来搭搭话没想到却是马屁拍在马脚上,侍琴翻起眼皮,不声不响扫了马粪走了。

    这孩子脾气不小

    温良玉远远见他抛给自己白眼,心中悻悻。百草枯接着又说“这个镇龙并不是平常那样捆绑野兽,而是找着这山上的泉路,算足了炸药的量一点自然就会把这山上的水脉都炸断了。”

    原来百草枯三百年前到过青槛山,在那时这山就存不住水的,可往昔山泉众多,倒也滋养得生机盎然。如今一路走来泉水都已干涸,徒有草木,已不见当初的田园盛景。

    “所以这山上断的只是泉水,所谓潜龙只是山民的杜撰了”温良玉不觉微笑。那山民久久不出,换了他女儿出来收拾花生壳毛豆皮。小姑娘又黄又瘦,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模样,听得这话手上猛然一抖,半簸箕豆皮都倒到了温良玉衣襟上。

    那猛然被倒了一身垃圾的人还没说什么,小姑娘已急得快哭了“公子爷恕罪,我我真是失手”

    “别急别急,又不是开水。”温良玉边说小丫头边凑过来替他收拾。在擦身的瞬间,小姑娘低低说道“青槛山上真有龙的,三年前仙师你还曾带出来过。”

    仙师

    这两字让温良玉的心翻了一个个。他知道这个词儿意味着什么,在白衣社的鼎盛时期,这个词是民间特意用来称呼社中人的。但白衣社大势一去,这个词可是个禁忌呀。怎么这小姑娘竟然这样称呼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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