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也料到解墨卿会回钟离郡老家,到底自己派出去的人没有传回任何可靠消息。更为可笑的是,解墨卿居然让当初绑自己的匪徒一路护送。手里是自己亲自给他佩戴的平安扣,这个消息看来假不了。
“是夫人的意思”
“正是。”
田阔早已离开,蒙峻独自在窗前坐了半日。蒙溪进来时,他就一动不动对着平安扣怔怔出神。
“既然有了消息,把大嫂带回来就是,一个人枯坐斜阳裹足不前可不像你。”
“我该带他回来吗”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萌生这种想法了
“该不该带他回来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不想,你何必派出那么多人去找。”
蒙溪夺下平安扣,往他手里塞了一碗茶,“你这里想着念着,他又怎会知道。蒙将军,”蒙峻看过来,听他道“你冲杀千军万马万夫莫敌之勇去哪了你不平淮南衡山叛乱不归家的意气又去哪了”
哐当,倒了一只朱漆书案,蒙峻的身影已在房外。蒙溪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有一个地方一室牌位烛火,阴森森、四处散发迫人的低气压。
如果不是无意发现解老爹身影,解墨卿恐怕一辈子也不愿靠近祠堂。
回到解家已经有几天,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解老爹。老头精神不太好,眼角皱纹加深了,鬓间仿佛又白了几缕。一路在前面走失魂落魄,哪有平日里嘻哈打诨的老顽童半分影子。
现在又不是春秋祭,他来这里干什么
解老爹推开门,解墨卿转身扒住窗户。只见老头掏出帕子擦拭其中一块较小的灵牌,擦完了就在地上一坐。
“夫人,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的心从未许给我。当年我是用了些手段,而你也恨了我这么多年。”
有新情况
“孰是孰非不论,我总算把你的儿子带大了,放过我吧”
什么意思
“你就怜我二十年待他视如己出,如今他也有了好归宿,别再找我了。”
我嘞个擦,大新闻啊
“当年拆散你和墨先生实非我愿啊是我贪图美色,是我禽兽不如,夫人是我见死不救,是我鬼迷心窍我也是一时激愤,并非有意害你性命,夫人”
解墨卿听不下去了。
返回李氏的茅屋解墨卿也丢魂一般,甚至忘记刚刚是如何躲过解家仆人的。自从回到解家,他被一个个猛料炸得体无完肤。解二叔被戴了绿帽子和自己无关,无端多出一个便宜弟弟他心里很不爽,当然是替那个解墨卿不平衡。而剧情在今天突然急转而下,最有发言权的解家正室嫡出公子居然不是解家的骨肉。貌似,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母亲也是因解老爹而死。解墨卿不知是自己觉得伤感呢,还是替另一个自己悲哀。
他很后悔今天不该出门,就该老老实实继续留在李氏房里享受母亲的照顾。脑中曾经多次浮现的身影再次出现,忧郁、孤独、隐忍,他一直看不清他的样貌,今天他终于转过身来,不是自己的这副躯壳又是谁忧郁的眸子化不开浓浓的悲伤,单薄的身影在月下徘徊,时而仰望明月时而低头嗟叹。
解墨卿仿佛明白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心里一定是在思念蒙峻。
蒙峻,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暴跳如雷的四处寻人,还是领悟到强扭的瓜不甜这个人生真谛,准备放弃了
他的肚子又痛了,李氏担忧的给他盛满一小碗白粥,“一定是一路风餐露宿饿坏了。”
如今李氏在解家连一个下等奴才都算不上,天天盛给自己的粥想必也是她自己节省下来的粮食。解墨卿就着腌菜,也不觉得粗疏,这些天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他不知道,李氏每次收过餐具,总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抹泪。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解墨卿也会忍不住想起蒙峻来,不过更多是因为那个自己。他多少开始信才官当初的话了,也许真正的解墨卿是喜欢蒙峻的。可惜他情深不寿,自己霸占了人家的躯壳,白白得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恩宠。心里念着那个人,却又觉得再也不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想了。
解墨卿烦躁拉上被子把头蒙住。
可惜老天总是和他作对。他明明想安安静静睡个午觉,可是到处的吵吵嚷嚷是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睡啦
“了不得啦,了不得啦”
“来了”
“谁来了啊”如果不是需要隐藏行迹,解墨卿此刻真想骂人。
可惜他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门已经被踹开了,蒙峻裹着一身金光第一个闯进来,身后是连滚带爬的解老爹,见到儿子的一刻简直跟见了鬼似的。
“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嚎着嗓子扑上前,“你怎么不和爹说一声,怎么躲这里来了”
蒙峻一言不发揪着老头衣领把人拎到一边。老头手舞足蹈那样子颇为滑稽。
第一次见到这阵仗,解墨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当今蒙大将军连日奔波赶到岳父家里,在下人栖居的茅屋里发现自己的夫人。身后除了跟来的亲兵,还有岳父家里各路神圣,缩在一角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得一口。
但是在人丛里,解墨卿还是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冤家――田阔。蒙峻直接找到李氏住处的原因不言而喻。
“干得漂亮。”茅屋就剩两个人的时候,蒙峻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解墨卿也应景,“我可以理解成你这是在夸我吗”
本以为蒙峻接下来会兴师问罪,哪知那张寒冷的脸只是凑近了些,然后用手托住他的头。唇与唇相碰的感觉是奇妙的,更会令人不自觉沉迷。解墨卿觉得很冤,他并不贪恋这个吻,实在是蒙峻从来没干过这件事,例次滚床单都是直接进入主题,从没有过这样的温柔缠绵。
“跟我回去。”
“我有的选吗”
蒙峻一瞬不瞬看他,解墨卿哂笑,“容我和老头说几句话。”蒙峻终于点了头。
和解老爹说什么呢他都不是那个解墨卿的父亲,和自己就更没有关系了。解老爹不时搓一搓满是汗水的手,不安占据整个内心。
知道门口有人偷听,解墨卿强行咽回刚刚想好的问题。如今,有的事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门外的女人,仍然穿着那身水红衫子湖绿的裙。
“我不会再回来了。”
解墨卿用这句话结束他和解老爹的会面。解老爹整个人一抖,震惊地看过来,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我们走吧。”
蒙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解墨卿,那种感觉难以言描。
“能不能带上她。”
蒙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树下站着瘦弱的妇人,双眸盈泪。他从田阔口中已经知道这是解墨卿的乳母,自然不会反对。马上有人去给李氏准备马车。
解墨卿忽然笑了笑,这还是蒙峻到解家来第一次看他笑。只听他道“既然我的乳母都与我同行了,你索性好人做到底,再帮他们一把。”
“他们是――”蒙峻不解。
“还他们自由身,归家吧。”
蒙峻明白了,解墨卿指的是自己下聘时送给解老爹的僮仆。不过人送都送了,自己没有再过问的道理。好在一旁解老爹出了声。
“就由将军做主罢。”
解家婶娘脸色顿时很难看。
马车在官道行的并不快,这是蒙峻有意吩咐的。
解墨卿本就对解家没什么感觉,如今更是与过去彻底斩断联系。虽然他也觉得这么做有点自私,至少那个解墨卿肯定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那股无形的气压压得他快要窒息。为此,尽管马车跑得并不快,他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沿途风景。
一路上解墨卿就浑身不舒服,这也是蒙峻放慢行程的另一个原因。解墨卿把身体不适的原因归咎于这段时间生活的太压抑,蒙峻表示无法理解。身体不适虽然不好受,却也带来了另一样好处――原本以为蒙峻会抓紧机会实施的十大酷刑没有如期上演。
算蒙峻有点良心解墨卿在心里这样吐槽。
行至灞桥,解墨卿再也禁受不住。持续一路的不适大发神威,痛得他连坐一阵都不能。幸好蒙溪守在长安得到消息,请了旨意,带领太医于灞桥相迎。
太医一诊脉,当即被雷劈。
“这、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样啊”李氏这时正忙着给解墨卿绞帕子擦汗,一颗心早就提到嗓子眼。
老太医抓过解墨卿另一只手再次压住脉门,一诊之下,惊得险些滚下马车。
“我到底怎么了”解墨卿痛得心烦意乱,李氏的安慰早已压不住一腔烦躁。
“居然、居然是、是喜脉”
“什么”解墨卿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找茬
一个大男人怀孕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如果可以解墨卿很想把老太医绑起来暴打一顿,然后再把他满脸的白胡子一根一根拔下来,最后再告诫他这世界上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可事实是,如今险些被绑起来的人正是他自己。自从蒙峻听信了老太医的一派胡言,对他严加看管,甚至解手方便这种事也要向他汇报。可笑的是,蒙峻对于男人怀孕这种事一点也不怀疑。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养胎。
男人怎么会怀孕呢解墨卿很纠结。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真的鼓出了一块。前段时间一直没有留意,如果没有老太医的最终判决,他绝不会把它和怀孕联系起来。
尼玛,命运又和我开了个大玩笑
大将军蒙峻的男夫人怀有近五个月身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长安颤了三颤。
“竟然有这种事”
还对蒙峻抱有一丝期望的女子哭得泣不成声。
“妖孽啊”
“彗星出东方,不祥”
各种流言满天飞,皇帝也不得安宁。
他听到解墨卿是喜脉一事其实是很高兴的。但是大臣上疏也不能不管。在召来蒙氏兄弟秘密商量半日后,皇帝下旨召蓬莱仙师为蒙峻夫人做法祓除。
既然皇帝下了旨意,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一时也就不能再多说什么。
流言出于上位高压,自然也就消散了。
只可怜解墨卿整整一天被灌了一瓶又一瓶凉水,对着一个原地转圈圈的道长敢怒不敢言。
封建迷信害死人你们知道不知道
现在他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尼玛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再也不相信命运给人开金手指这件事了
操蛋的人生不堪回首
“再这么折腾下去,有孩子也该流产了”
李氏忙捂住解墨卿的嘴,“快别乱说。”
自从回到长安,蒙峻倒是改了往日冰山做派,待他极尽温柔。但解墨卿知道,这仅仅是表象。如果不是肚子里多了一个叫孩子的东西,如果再来一次离家出走,自己的下场怎是一个悲惨能形容的。
相比蒙家喜气洋洋,皇帝则有些郁郁。
皇上今年刚刚喜得一玩伴,谁知玩大了,惹出一趟离家出走,却托着一个大肚子回来。他是不介意和孕夫一起逗逗蟋蟀,打半天马吊顺带输他一些玩物,但显然蒙峻很介意。
“皇上,墨卿近来身体仍很虚弱,不宜”
“知道知道,白板”
蒙峻无奈,下首自顾摸牌。
蒙峻面无表情,“五万”
“四六坎,我和,捉五魁”解墨卿兴奋大叫。
“六条”
啪皇帝推到面前长城,忽又觉不对打算再立起来,解墨卿嘿嘿大笑“成烈,你诈和”
马上皇帝的脸变成菜青色。
一个下午皇帝输了三条锦带、一对玉马、两对梅瓶,如果不是蒙峻搅了最后一局,帝王寝宫那扇漆屏只怕次日也要送到蒙府。皇帝无趣,“不玩了,回去。”
“这就回去了啊”解墨卿意犹未尽,被蒙峻狠狠瞪了一眼,切了一声不去看他。
“不好玩。”
解墨卿拍拍手,准备回房。蒙峻问道“你想玩什么”
“投壶。”
合该解墨卿倒霉,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正撞枪口上。
蒙峻努力很久才把这件事忘了,今天被他一提醒,无名之火瞬间窜上脑门,只是面上看着仍是冷冷的。
“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解墨卿意识到说错话已经晚了,在李氏惊诧目光下,他被蒙峻一把打横抱起。
“喂,我说,你先放我下来。”
蒙峻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哎呦,我饿了,让我吃点东西。”
蒙峻把他轻轻往床上一放,解墨卿有点怕,又想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料想蒙峻不敢太过分于是怂人胆又回来了,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他说了一句话,吓得他差点咬了舌头。
“我也饿了,先让我吃饱再说。”然后慢条斯理解衣服。
将军府主君大屋一阵鬼哭狼嚎。
其实战况远没有想象中激烈。
解墨卿再怎么说如今有孕在身,蒙峻虽是憋得狠了却无论如何不敢胡来。所以说解墨卿叫得惨况空前多半是虚张声势。
李氏忧心忡忡,偏偏被发财拉去了厨房。
“你这孩子。”李氏嗔道。
发财嘻嘻一笑,“将军和夫人常这么玩。”
“玩”李氏一阵头重脚轻。我儿还怀着孩子呢
厨房当当当一串抡菜刀的声音。
蒙峻房间里嗯嗯啊啊的声音断断续续。
月亮爬上树梢,蒙峻吃饱喝足,又把他的夫人喂饱,然后抱人到海棠下赏月。已进入六月天气越发热起来,解墨卿衣着单薄,肚子已经很明显。蒙峻让他偎在自己怀里,亲自给他打扇。
解墨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田阔了。最后一次见他还是月初,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像是来告别,却又什么都没说。似乎他和蒙峻冰释前嫌,蒙峻还送了不少钱物给他。到底想知道那个土匪头的去向,忍不住问了出来,蒙峻也没有刻意隐瞒。
“他在陇西。陇西守将是我的部下,有我的荐信,他们不会难为他。”
原来如此。
“最近成烈可好”
“怎么想起他来了”你惦记的人倒是不少。
“他很久不来玩了,上次欠我的玉插屏也没有送来。”
蒙峻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原因是现在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但蒙峻又不能明说。
为的什么呢蒙皇后薨逝已有几年,后位一直空悬。皇帝一没再提立后,二来也没有指派哪位后宫抚养小太子。谁心里都有一本帐,一旦小太子新认了娘,那位有福的只要等着将来那顶属于皇太后的步摇冠就是了。
但明显,皇帝也没有这个意思。
问题是皇帝不急有人急。
栾丞相奏请帝王立后的上疏一呼百应,明眼人心里最清楚不过,还不是栾丞相想做国仗。他的小女儿待嫁闺中,丞相这两年已经婉拒了多位提亲的官媒。丞相如意算盘打得好,奈何皇帝不接招,这才引来一群附和之众,惹得皇帝不厌其烦。这种事是求不来小舅子的,皇帝只能自己想办法。
皇帝多日不早朝,大臣议论纷纷,皇帝自有说法若非天下太平,皇帝何来不临朝而大臣上疏的奏折其实并不少见,全部搬回宣室阅览。说白了,皇帝就是告诉你一句话朕不想见你们,你们也别来烦朕。
解墨卿自是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反正他闷了,趁着一个晴朗好天气带着发财才官去逛东市。这是他自从进了将军府,第一次自由外出。而且还是这段时间自己比较乖,获得的奖励。一想到可怜的奖励,解墨卿就大有世事难料的感慨,但好在有总比没有强。
他是带着一颗吃货的心出门的。一条街下来没有他没动过筷子的地方,不管什么小吃照吃不误。才官战战兢兢,又给他打扇又给他倒水,心说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了
“这酒酿汤圆味道不错,再来一碗”
才官看看他的肚子,冷汗涔涔而下。
才官的反应让解墨卿很不能理解,不过吃点东西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没说逃跑。就这一碗汤水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一副见了饿鬼的样子为的哪般
他还先不乐意了。
“我说,你要不愿在边上呆着就自己找个地方歇着,瞧你这张脸我都不想吃了。”
才官应得很快,“不想吃就走了吧”
解墨卿很想说你去死。但是他知道那孩子小心脏受不了,最后叹口气,“真是服了你。”慢悠悠站起身子发现问题来了,他吃得太多,现在连站都站不住。肚子坠得难受,心口堵的更是厉害,站了不到一分钟忙又坐了下去,大口喘起粗气。
“你扶我。”
多次努力失败后,解墨卿终于靠着才官站稳了。低头看了一眼满桌罪魁,心说连吃的都和我过不去,这是闹哪样要知道他是以一口一个蒙峻为信念才吃了那么多的,如今还剩半桌“蒙峻”未动,别提多么不甘心了。权衡一番后,解墨卿决定今天暂时放过“蒙峻”一马。
长安一直都是东方最伟大最繁华的古都,关于这点解墨卿从课本上就知道了。可惜他今天挺着一个大肚子,做不来鲜衣怒马翩翩少年郎。吃饱喝足,他只想去找他感兴趣的东西。
才官与发财一对难兄难弟作为忠实小跟班,自是小心翼翼,解墨卿指挥向东他们绝不敢向西。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解墨卿饭后消食居然要去布匹商铺。更没料到,他们一脚还没迈进店铺,身后响起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果然蒙峻丢了军印生计维持艰难,连采买这等小事都要自己的屋里人亲自来办。”
这个声音解墨卿并不陌生,长公主的寿宴上他们曾经针锋相对。
栾涛一指解墨卿,对身边道“这就是蒙峻的蓝颜知己。”
一边那白衣人似恍然,微微点下头。
栾涛的声音又起,颇有些讽刺意味,“这等姿色也算不得妙人,可叹蒙峻眼光不过如此”
解墨卿眯起一对凤目。
妈蛋,这是找茬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临产
在解墨卿心里是这样认为的,蒙峻固然可恶,但也只能由他解墨卿一人打来一人骂,旁人你给我靠边站。今天有人居然当着他的面讥讽蒙峻眼光有问题,解墨卿气不打一处来。蒙峻的眼光出了问题,岂不是说明他更有问题。但现在有比蒙峻眼光问题更重要的事,孕夫难得出来一趟,被破坏了逛街的好心情,这才是重点。
他已经忍了一盏茶的功夫,对于一个大月份孕夫来说,干站着是相当不容易的。他在等待,他在积累,等仇恨值积累到一定程度再集中爆发。他就不信,他一个穿越人士嘴皮子还斗不过死了不知几千年的老土鳖吗
最近老子本来就烦着,你们还没事自己送上门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栾涛仍在喋喋不休继续深刻讨论蒙峻眼光问题,却不知有人早对他虎视眈眈,就等一个下嘴的时机了。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解墨卿这人虽然爱记仇,又爱找机会报复,但行动也仅限于嘴皮子上争输赢。你让他故意示个弱博取同情演一出苦肉计他还真做不来,天生不是演技派没有办法,奥斯卡小金人对于某人来讲那只是个传说。不过他今天很想对栾涛说“哥们,兄弟真不是故意的”。可惜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他这话根本就没机会说出口。
事情是这样的,栾涛的长篇大论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孕夫听得耳朵生茧子,加之目前身体情况特殊,听得一阵便坚持不住。他想进店铺里先找个地方坐下再继续积攒仇恨,只是他的行为无疑引起了某人的误会。栾涛见他往里走心里不免有气,伸手便抓他衣袖。
“喂,你这人太也无礼。”
解墨卿本是不想理他的,奈何袖子被他抓住,一时重心不稳,华丽丽仰面倒下。
事发突然,栾涛惊得呆了一时不知所措。眼看那人倒下去,自己手里还抓着他半幅衣袖。跟在他身边的白衣人到底反应快,一步跨出伸手一抄,解墨卿失重的身体稳稳落于他的臂弯。
“你没事吧”白衣人目中充满关切。
解墨卿和其他人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想说我没事,可惜肚子里有不答应的。腹痛来得如此之急,急得他瞬间变了脸色。他没有女人怀孕经验,因为在他那个世界,虽然他有了女朋友,却还没发展到把人家骗上床的阶段。所以怀孕一事对于他来说就是浮云,孕期有多长,何时瓜熟蒂落毫无概念。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痛
白衣人暗道糟糕,到底他比较冷静,一边吩咐老板找个房间把解墨卿安置进去,一边吩咐火速请大夫来。这人是蒙峻的夫人,而蒙峻贵为先皇后胞弟,仅凭这一点,他与腹中的孩子就不容有失。
大夫来的很快,和大夫几乎前后脚赶过来的是蒙峻,更有一位贵人与他同行,见到那位白衣人和栾涛险些惊掉下巴。
皇帝近来深为立后一事烦恼,今天突然想起已有多日不见解墨卿,也不知道那人如何了。到底和蒙家亲厚,不免顾念,索性叫了姜升一同出宫微服到了蒙府。听说那人不在家皇帝还有点失望,但又不能白来,拉上小舅子就想杀一盘。一盘棋没分出胜负,发财火急火燎回家报信,解墨卿出门被人找麻烦,眼下怕是动了胎气情况危及。
“将军,夫人一直喊腹痛。将军”
发财眼睛瞪得大大的,将军人不见了。
皇帝扶额,叹气道“带路。”
事实证明发财并没有把情况夸大,解墨卿被移到店铺主人家房里早已汗如雨下。栾涛和他的朋友守在房外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听听里面动静小声交换一下意见。皇帝一见穿白衣的不禁奇怪,“我道是谁,竟是周岚啊”言下之意,和栾涛一丘一壑的怎么是你
周岚是御史公子,才貌在长安世家子弟中也算得数一数二的。听出皇帝弦外之音讪讪笑道“大人,小人不过与栾公子出来走走,半路巧遇蒙夫人,不想竟发生这种事。”
“正是,正是。”栾涛罕见地也跟着慌了起来。他在蒙峻身上嗅到危险气息。
蒙峻一言不发,一身寒气迫得身边人人自危。皇帝下意识一紧衣襟,眯眼看他。
动我蒙峻的子嗣,他在找死。
你稍安勿躁,先听大夫如何说。
皇帝无声顺毛,蒙峻依旧冷若冰霜。这对君臣光凭眼神交流把周围一干人等忽视成空气。
栾涛心乱如麻,知道自己闯了祸,想派人回家报信又怕被骂,暗想早知如此不如不去招惹这个祸事精。他这边悔得肠子快青了,房里仍然没有消息。一旦房里的有个闪失,他似乎已经预见自己的下场有多惨。只怕蒙峻不杀他,他爹也会活剥他一层皮。
“大人。”
“蒙夫人如何了”
“我家公子如何”
“蒙夫人父子可安好”
大夫一推门,围上来一群人七嘴八舌,险些把老大夫又挤回门里。
“夫人确是动了胎气。”
蒙峻黑脸,栾涛身子一歪。
“暂时稳妥,不过”
栾涛比蒙峻还急,“不过什么”
老大夫笑吟吟道“夫人产期近了怕是就这几天,不宜再动气。”
仿佛,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笼罩在栾涛周围的寒气渐渐散去,蒙峻命人备车,多一眼都没有看他,仿佛他根本不存在。倒是皇帝走到面前,意味深长道“栾公子,倘若蒙峻之子有失,恐怕有些事我也弹压不下。”言下之意,当初你们弹劾蒙峻,蒙峻弃印归家一事朕不好出面袒护保他,倘若蒙峻夫人出事,朕亦无能为力。
皇帝这碗水颇有分量,意思是要端平,栾涛明白所谓端平,实则栾家的下场绝不是归家那么简单。
蒙峻一行返回家,早有两名太医接到诏命候着了。把解墨卿安置好,太医上前一左一右探脉。
“蒙将军,就这一两天了。”
蒙峻面上难得现出喜色。
解墨卿很想好好睡一觉,可惜他白天吃得太多,胃里简直撑得要爆炸。更要命的,他肚子总有一动一动的感觉怎么忽略也忽略不掉。晚上他没吃什么东西,难得蒙峻没有勉强。睡到半夜肚子一阵绞痛,蒙峻猛地跳下地准备叫太医,解墨卿大喊“你紧张什么,我要如厕。”
蒙峻疑惑地看他,“如厕”
“哎呦你快点,我憋不住了。”他还催上了。
卸货完毕解墨卿又想洗澡,蒙峻满脸黑线,解墨卿又催,“快打水来,热死我了。”
孕夫在这个时候提任何要求都不算过分,蒙峻也没有理由拒绝,尽管他并不太想这个时候让他沐浴。
今日月亮格外圆,一地银辉。蒙府主君正房隔间水汽氤氲,主君手拿帕子正帮他的夫人仔细擦拭身体。
解墨卿仰头靠在桶沿上,闭着眼,舒服地直哼哼。他的一只胳膊伸出木桶,蒙峻正细心帮他打上皂角,轻轻揉擦。没想到,蒙峻居然也会照顾人。只是不知道,这种事他曾经对另一个自己做过几次。一想到那个自己,解墨卿暗暗为他惋惜,真是对不住,这本该是由你享受的关照。
他睁开眼看蒙峻低头一脸认真的样子,忽然生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念头――为了公平,他一定要搞清楚真相,还另一个解墨卿公道。
“墨卿。”蒙峻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掺杂着复杂的情绪,这也是蒙峻第一次看到解墨卿认真的样子。蒙峻忽然笑了,柔声道“太医说孩子就在这一两天出世,我想了几个名字,你来定吧。”
解墨卿微微张了张嘴,到底有没有出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煊、煜。”
蒙峻说出几个拟定的婴儿名字,显然解墨卿没有听进去。
“若是女儿,姣、娆如何”
解墨卿“”
“若是没有你满意的,你自己定罢。”
解墨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而且孩子居然还是由自己来生。
又是洗澡又是拟名字,一番折腾下来天也蒙蒙亮了。
解墨卿累极而睡,到了午饭时刻人醒是醒了却没有食欲,喝了一碗酸梅汤干脆又睡过去。再醒过来月亮又升上中天。
“什么时候了”
蒙峻给他端来漱口水,“快定更了,你可真能睡。是不是饿了,天晚了不能吃太多,一直给你温着粥。”
解墨卿掀开夹纱被。
他身上穿着素色罗衣薄而柔软,衣襟被便便大腹高高顶起。此时他行动已经很不便,平时出门都是才官发财二人左右伺候,晚上在房里有事则是蒙峻忙前跑后。蒙峻看他要下地,上前去扶他,只见他眉头一皱。
“怎么了”
“肚子很怪。说痛不痛,一下一下的好难受。”
“别怕,我叫太医。”蒙峻柔声安慰。
太医赶到时,解墨卿自晚上那个奇怪的感觉已经急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叶子明天晚上要出发去洛阳,要走3天。明天晚上会自动更一章,接下来就等某家回来再更啦
、蒸包子
免费晚餐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夫人这是要生了。”
老太医收回探脉的手,转头笑吟吟的道“各自去准备。”
什、什么,要生
余光扫过一室忙碌开来的人影,解墨卿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的肚子是有奇怪的感觉没错,但这不能说明就是要生了啊要知道他还没做好生孩子的心理准备呢,要我怎么生啊
他也是醉了。
这操蛋的人生啊,将由伟大而神圣的生子使命拉开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