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果然没把将军府当回事，本来沈涵以为他说的派人是偶尔来打扫一次，忙活一夜之后才知道，他只是派人看门。
军师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子，很符合沈涵心目中文弱书生的模样。灰色的布衣，规规矩矩束起的发冠，看见沈涵时还点头微笑了一下。
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本以为是个身高八尺的侠士，”军师笑着说，“没想到会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沈涵看着他那非常年轻的面孔，忍下了反驳的话。
看上去两人年龄似乎相差并不大，但是既然都做了军师，年纪也不会小了。负责仁的话，军师至少要有一些阅历吧
沈涵“沈某见过军师。”
正经来说，沈涵是民，军师是官，他行这个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且，这也是表达一种尊重。
军师温和道“你不用这么多礼，我喜欢随意一点的。对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君子于，总是被叫军师，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顿了一秒，补充了一句，“是于是的于，不是小鱼的鱼。”
沈涵点了点头，“不如叫你君兄好了。”
君子于表情微微惊讶了下，随后笑的有些开心，“好呀，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感觉有些新鲜。”
沈涵看了看身后的将军府，君子于似乎是个很守礼的人，即使沈涵住的是将军的宅子，他也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门口等他出来。
倒是让沈涵有种他是主军师是客的感觉了。
沈涵“不如进来说”
君子于欣然同意。
君子于显然是来过这的，进了院子之后露出些惊讶的表情，“我还在想将军让你们住在这有些不妥当，毕竟空置了这么久，一时半会根本住不了人，没想到他这次咳，他还记得派人来收拾。你们住的可还好”
沈涵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这是他们自己打扫的，点了点头，“不错，还要多谢将军好意。”
随后两人一块儿前往将军府的前厅。
虽然沈涵只安排打扫了住的地方，但是总不能带着人到卧室里谈话吧，于是只好往前厅去了。
他昨天并没有来前厅看，只想着大概和那些住房差不多，没想到前厅比住房要糟糕多了。
整个前厅都空荡荡的
君子于倒是表现的很淡定，“我以为至少会留下一两把椅子，没想到”
沈涵沈涵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
君子于转身看到身后略显纠结的表情，大概以为他多想了，解释道“将军刚到边关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天灾，一些百姓家里揭不开锅，他自己把钱都散了，也不够用，就找了法子把将军府的东西变卖了。我以为他会补上一些，没想到现在还空着”
“将军是大义之人。”沈涵只好这么说。
君子于笑了笑，看起来很是温柔，“你人挺好的。他那不是大义，他只是蠢而已。等你跟他相处多了就知道了，他那人吶啧，真不知道离了我要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从君子于嘴里听到蠢这个字，沈涵总有一种画风不对的感觉。
不，应该说，君子于说了这句话之后，沈涵觉得他整个人都跟他的形象画风不对。
君子于不知道沈涵想了些什么，说完之后，转头环顾四周，“这里也没个坐的地方，聊天也有些不方便，不如我们去走廊说吧，好歹有个地方靠着。”
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沈涵。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沈涵感觉对方并不准备接受自己的拒绝。
有些奇怪的人。
在看到君子于异常豪迈的往地上一坐，往柱子上一靠，顺手招呼他去坐的时候，沈涵就改变了想法。
不是有些奇怪，而是根本就是个奇怪的人。
君子于“我大概听将军讲了一些，但是具体的我还是要听你说说。”
沈涵默默坐在他旁边，石板做的地板凉嗖嗖的，“好。”
君子于静静的听完，问他“你怎么想的”
沈涵安静了一会儿，道“我并不太懂边关的事，但是结合我知道的一些信息，我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君子于笑“阴谋唔，我觉得挺好笑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哦，放心，我说的不是你。”
“我一直觉得大燕那边虽然大部分人脖子上的东西用处几乎等于零，但是难得也是会有几个长了脑子的人出现，但是现在看来，原来真的会出现你蠢我蠢大家都蠢的情形。”君子于笑容依然给沈涵一种温柔的感觉，但是说出的话语却有些刺耳，“我先替将军谢谢你了，不过其实这件事并不难处理。”
之后，君子于跟沈涵说起了边关这些年的情况。
听完之后，即使君子于还没有解释，沈涵也大概懂了一些。
虽然被偷袭真的很烦，但是边关年年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即使不是寒冬，也会有一两支游击队出现。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抢民宅。
无数次的偷袭带给边关将士的就是充足的应对经验，虽然会有损失，但是伤亡却不多。而沈涵会出现在边关的原因，却是因为之前的人普通士兵完全可以应对，这次却出现了武功厉害的人。虽然可以以人海攻势，但是对方却总是躲在深山树林中。
这件事上表之后，大家想了想，决定江湖人还是让江湖人来解决。虽然对方的江湖跟本朝的江湖完全不是一个模式，但是为了省下人力物力，而且又有沈家的存在，因此干脆就发了文书。
沈涵得到的信息对于边关来说是意外之喜，如果证实了的话，不仅可以降低损失，说不定还可以给对方一个沉重的一击。
只是
君子于“只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这次可能是联合起来。所以，如果你这个消息得到证实，大概很快就会向朝廷上表增兵了。”
沈涵静静的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跟我说这些没关系吗”
君子于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关系，你可是沈家的人诶。”
沈涵心里很讶异，他知道沈家的地位特殊，但是没想到会特殊到这样的地步。要知道，在古代，君子于说的那些完全可以归类到机密了。至少，不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事。
君子于甚至连近期的兵力调整都说了，虽然沈涵未接触这些，但也知道这个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吧
沈涵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君子于一个可能不太好的消息，“其实我想说的是，方圆十尺，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其他人。”
君子于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那我说的时候好吧，你也不知道我会告诉你对吧。都可信吗”君子于无奈的说，“我是说，他们都听你的吗是暗卫吧。我听说沈家暗卫挺厉害的。”
沈涵想了下，还是照实说“虽然不是我的人，但是他们是我伴侣的手下，他下令的话应该不会说出去。”
君子于点了点头，“其实无所谓，反正等我回去之后就要做布局，到时候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霞云关的情况。”
“但是你不能说是我说的。”他又补充道。
沈涵“”
所以你这么轻易的告诉第一次见面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啊。
“子清。”
沈涵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看了眼。
是原木。
原木身上穿着中衣，随意的披着红色的外袍，头发也是散着的。本就是貌美如花的男子，无论怎么看都美如画，加上随性又略显凌乱的衣着，削弱了他本身身上的锋锐，更加引人注目。
沈涵很想把他的衣服穿好。
他迅速转头看向了君子于，发现对方正用欣赏美人的目光看着原木。见沈涵回头看他，笑了笑，“这是你伴侣真真是个美人，不过比你大吧没想到你喜欢比你大的，成婚了童养媳”
沈涵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有些犹豫的说“这是我伴侣，呃，男的。”
虽然两个男人谈恋爱在哪朝哪代都难免遭遇歧视，毕竟世界上男女才是主流，但是沈涵并不想让别人认错原木的性别。
一个男人被误认成女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尤其是原木他有自己的傲气。
虽然这样，沈涵也做好了被君子于排斥的准备。他都准备让人客气的送他出去了，毕竟君子于告诉了他很多有用的东西。
君子于听到沈涵的话时，顿了一下，然后恢复自如，“原来你也喜欢男的啊，真是太好了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军营里喜欢男的也不少呢。”
虽然心里想着被排斥也没什么，但是听到这样的话时，沈涵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人对于他人的认同，总是会觉得欣喜的，更有的人，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他人的认同。
沈涵虽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被认同的时候，也会觉得高兴。
人之常情。
第63章 六三
之后君子于便回了军营。
没过几天，也许是沈涵幸运，有人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与沈涵的话对上八成。因为这个，沈涵很快就被放行。
但是他却没有走。
“什么”刘正惊讶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道“你是认真的吗这么危险的事你还是不要来掺和比较好。”
沈涵眼神坚定“请将军答应沈答应我。”
刘正摇头“不行。”
沈涵“将军这并不是非常让你为难的事吧”
刘正瞪他“我没空带小孩玩。”
沈涵被噎了一下，开始嫌弃自己的身体年龄，但还是道“从军的人里也有不少十六七岁的年纪吧，我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刘正“不行。”
沈涵“将军我”
这时有人掀帘进来，是君子于。
“嗯怎么了沈涵你还没走呢”君子于看见沈涵时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
沈涵打了个招呼“君兄。”
刘正非常明显的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跑过来跟我说他要参军，当我这儿是过家家呢，正忙着呢没空跟你玩。”
沈涵辩解“将军，我是认真的，并不是玩玩。”
君子于听了，盯着沈涵看了会儿，然后说了句“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怎么会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给自己找麻烦，但是身边确实也有各种各样的人，所以你是从小有一个想要当将军的梦想吗”
沈涵黑线了一下。
沈涵“并非是这样，而是”
而是什么呢
沈涵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内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是突然想留下来，上一次战场。说他找死其实也不是，他是个惜命的人，至少他并没有想要轻易的死亡。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这么跑了过来，跟刘正纠缠了半天。
这时候君子于问他，他反而说不出什么来。
最后，憋出了一句“我是个男人。”
男人，建功立业，不是很正常么。
君子于噗的笑了出来，随后又收敛了一些，道“这可不是玩游戏，一场战争想要无人伤亡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而新兵一直是死亡人数最多的一种。那么，你知道这些吗”
沈涵点头，“是，我知道。”
君子于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很多士兵在一开始其实并不是自愿来的，有些到现在还盼着回家。参军苦，而边关环境又差，这不仅仅是你能看得到的，还有许多你看不到的东西。而且”
君子于看了看一身寒气的站在一边的原木，接着道“我看你这位伴侣并不是非常乐意，显然他也知道这是件危险的事。在战场上，并不是武功高就可以活下来的。”
沈涵眨了眨眼，“我知道。”
君子于依旧笑，“再说了，如果将军真的让你加入军营，反倒会给霞云关招来麻烦。你不知道吗，江湖人是不可以掺入军营的。”
沈涵愣了一下。
这个他真不知道。
那方才刘正为什么不说只有这一条就能把他ko了。
君子于显然看出了沈涵的疑惑，“他记性不太好，估计早就忘了。好在我来了，不然万一他答应了，将军会被弹劾不说你还没有告诉你的父母吧”
沈涵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能够自己决定和自己有关的事，因此他还真没说。
见他摇头，君子于笑的有些讽刺，“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是看来你也并不是特别聪明。据我所知，你的功夫还没有到达能够和你爹沈璨今对抗的地步吧如果他不同意，完全可以把你带走，到时候你说什么都是空的。”
沈涵“”
君子于“你看，我说了这么多，最后就一个意思。你的这个要求，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们都不会答应的。”
沈涵“”
账内安静了一会儿。
沈涵开口道“让我尽一些绵薄之力也好，我会医。”
君子于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看着沈涵的眼神变了变，有些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军医一直稀缺，你愿意帮忙自然是好的。对吧，将军。”
刘正看了眼，“你说行就行。”
君子于“那就这么定了。”
当天沈军医就正式上岗了。
结果没过几天，就看到了飘然而来的秦瑜森。
秦瑜森“你爹呢。”
沈涵莫名“我不知道啊”
秦瑜森眨眨眼，瞅见附近士兵眼里冒着绿光，冷哼一声。
“嗷”
“干什么”
秦瑜森冷笑“当我眼瞎呢，再拿那种肮脏的眼神看我，下次就别想要这双眼了。”
“军营重地”
“住口”
君子于出现打断了那名士兵的话，转头对身边的士兵说，“把那几个不守规矩的压下去，这可是贵客。”
君子于说完，几步上前啪的一声跪下了，“大人。”
沈涵沈涵有点懵。
秦瑜森皱了皱眉，“你是谁算了你先起来。”
君子于起身，拍了拍衣服，“抱歉，其实我也不喜欢跪来跪去，听说你也挺烦那些规矩的。但是万一以后被人知道我见着你不行礼估计要被吊打三天。”
秦瑜森“哦”
君子于笑笑“在下君子于，霞云关主军师。”
秦瑜森挑眉，“姓君真名字”
君子于笑而不语。
沈涵内心抬起自己惊讶的下巴，现实里却是上前一步道“娘，你怎么来了”
因为角度问题，他并没有看到君子于略显诡异的眼神。
秦瑜森瞟了君子于一眼，伸出手戳了戳沈涵的额头，“你还好意思说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你爹也是个混账东西，丢了一摊子事给我自己转身就跑了，把我召过来人又不见了”
沈涵低头，不敢捂额头。
秦瑜森还没说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可以乱来了，你还跑到大燕那边去了不要命了你你不要命你能不能想想我啊，没事替你爹提心吊胆就够了，你也来一个，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能不能长点心啊这时间大燕那边是你随随便便能去的吗还好你命大有事就知道找你爹，我就那么不可靠”
秦瑜森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显然最近憋了一肚子的气。沈涵自知理亏，默默的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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