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眼前的地图之上那贯穿纵横交错的暗暗红线,引起了我的注意,奇怪了,几乎城中每一个角落,每条街市都有着这样的红线标记,不知是作何用处
时下夜已近三更,想到了这里,我心中突然临时起意想去问问司慕赢,究竟这些红线代表着什么意思,会不会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样。
随手扯过一件裘袄,裹了裹身,我便向前厅走去。
黑玉暗夜,月色皎洁。刺史府中是树影交错,在风中沙沙抖动着,更添了几分的阴寒。遥望前方犹有烛光闪灼之处,依稀只有两抹身影映照在了那精致的棱窗之上,看起来商议已然结束,缓步踱至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宛若黄鹂般清脆的女声。
“爷,请用茶。”
“好,有劳了。姑娘的茶艺看起来很是道深,看你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怕是非富即贵。”
“往事何足挂齿,那美现在不过是一四处漂泊的孤女而已。”
“哦缘何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看你已是婚配,你的夫君呢”是司慕赢的声音。
那美似是轻轻抽泣起来,哽咽道“父母早亡,家姐远嫁,无甚亲人,唯有一堂兄而已。二年前堂兄将我许配他人,可夫君却只知变着法折磨虐待我,府中侍妾近百人,整日的声乐淫靡,我实在是不堪忍受,是以只得逃离家中。哪知平日足不出户,涉世尚浅,才出得虎穴,又入狼窝。被一群奸诈的商人所俘获,他们欲将我卖自这楼云州与他人做妾。幸得爷出手相救,否则否则”
我秀眉微蹙,一个貌美女子,又有着这么一段凄惨的过往。而男人的天性似乎便有着同情弱小。
“莫要伤心,既然已经逃出来,就别再惦着过去,既然无处可去,便先宿在这刺史府中再做打算。近来城中有些不太平,没事便不要随便出府,以防不测。你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果然,司慕赢依旧是收留了她。究竟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得其解。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传来,那美轻轻打开了门,见到站在了门外的我,她着实吓了一跳,脸上升起几分尴尬之意,开口解释道“夫人我我来送茶而已。”
欲盖弥彰
我唇角弯起一抹弧度,不以为意地笑道“那还真是多谢你的照顾了。”
淡淡的火药味在我的周身弥漫开来,这么晚了还来送茶,她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许,在她眼中,男人三妻四妾便是平常之事,而像司慕赢这般优秀的男人,就是让她做妾,她定是愿意。
“蓝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来,小心着凉。”司慕赢看到了我的到来,笑着说道。
“赢,方才我在看楼兰城的地图,来问问你”话未说完,却便被他急切地打断。
“我已经好了,有什么话回房再说”
“哦”
他阻止我说下去,是不想让她听见吗望着那美渐渐远去的背影,纤柔脆弱,那抹熟悉的感觉又浮现了上来,在哪里见过呢好似很像一个人,是谁呢却又一时联想不起来。
回到房中,望着司慕赢那一双幽深的黑眸,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对我一脸宠溺的样子。我本想问他为什么还不送走那美,却终是没有问出口,他说过要信任他,再多说怕又惹他不快。
“蓝儿,你方才想问我什么”他一手抚上额头,轻揉剑眉问道。
“哦,是这样的,楼兰城的这些红线是什么意思”我从怀中取出地图卷,抚平摊开,如葱般的玉指轻轻一点,指向了那纵横交错的红色密网。
“这个啊,应该是楼兰地下的隧道。”司慕赢答道。
“啊遍布城下”我惊疑道。
“嗯,是原先楼云王遗留下来的,自我平定楼云国之后,便下令废弃了这些通道,将出口全部堵上。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蓝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将取暖的炭火拨弄得更旺,径自脱去了豹皮靴子,宽衣上床。顺势将我也拉至床上,轻轻一挑,解开我的盘发,任那一头乌黑散落,柔声道“蓝儿,今日早些休息吧,昨晚把你累坏了。我会注意节制一些,今晚让你睡个好觉。”浅笑着望着我,他的眼中有些许心疼。
我微瞪了他一眼,他还好意思提昨晚的事。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我便开始感觉浓浓的倦意侵袭而来,眼皮也开始渐渐沉重。的确,数日来的赶路,还没有睡过这么柔软的床铺呢。
罗帐轻解,他轻轻的指尖一弹,烛火瞬间熄灭,一室的黑暗。
“赢”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问,又唤他道“骆城北门与东门,你准备镇守哪里”
“嗯北门”他侧身咕哝着。
也是,如果给我选择应该也会是选择北门,毕竟叶赫御敏若是穿越沙漠而来,最近且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便是突袭北门。不过,既是赌局便有输也有赢,而我,似乎也不是每次的运气都那么的好。
“赢你说,楼云王挖那么多的地道做什么用啊赢”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之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也是,想来最累的人便是他了。
拉拢了被子,依偎在他的怀中,温暖而又安心,一夜无梦
次日天亮,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们从美梦中吵醒,匆忙穿戴好之后,我上前打开了门,进来之人却是刺史府中的总管。
“爷,您带回来的那位姑娘,一早似是犯了心悸之病,面色苍白,情况不容乐观。”那名总管神色有着一丝慌张道。
“什么”闻言司慕赢是紧皱双眉,脸色阴晴不定,道“知道了,速去请郎中,我这就去看看”
说罢,他便急急地跨出了门。只是走到了房门口,又突然转回了身,对我说道“蓝儿,今日我事情颇多,枕下有一卷谕令,帮我送至天龙银号,记着要带上卫队,莫要让他人知晓”话未说完,人已是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她病了,他就那么急多点信任,道理简单,却谈何容易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便是,我真的不想去天龙银号
卷二 血染龙城 第四十四章 骆城沦陷
司慕赢交代我去办的事,且不适宜让他人知晓,想来是十分的重要,或者便是关系到皇家的利益,是以让别人去不甚方便。
事有轻重缓急,战事紧迫,这个人的情感自是暂且搁置一边,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匆忙用完了早膳,带上了四名卫队便直出了骆城刺史府,往天龙银号而去。
袖中揣着那一卷谕令,方才我已是仔细翻看过。原来是一卷征令,是龙朔皇朝皇家向天龙银号预支银两,用来支付饷银及在周边各城招兵买马之用,说得明确些其实便是皇家向商家赊帐。此次我们转战骆城,实乃临时决议,事出紧急,怕是军饷人员配备等均未到位。是以昨日司慕赢急招骆城粮曹、银曹等官员一起前来商议,必是与这粮草的筹备也有一定的关系,也不知这乌赫一旦围城,骆城之中的粮食储备能撑几日。
谕令之中龙朔皇朝许以天龙银号日后许多的政令优惠及丰厚的回报。原来这天龙银号,在豫州、西胡州与楼云州是最大的一间联营的银号,分点遍布三州,而楼云州中最大的一间银号便在这骆城之中,这里的帐目往来进出繁忙,而且现银储备比较多。
其实对于商人来说,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是以立场站在哪边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赌博,如若日后骆城落入乌赫的疆土之中,那么司慕赢所谓的皇家承诺不还是废纸一张
一路思索着,不知不觉已是走到了“天龙银号”,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的,我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跳,凝眉抬步踏入了店铺之中。
掌柜的一见我的到来,身后跟着四名卫队,忙迎了上来,精明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道“这位夫人,光临小铺不知何事”
我微抬起右手,稍稍露出袖中的谕令,皇家特有的明黄色卷帛,隐隐可见刺有盘龙腾云的暗纹。
掌柜的一见,眼中一亮,忙道“原来是宗大买卖,夫人还请内堂说话。”
“好”我转身对那四名卫队说道“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来。”
说罢,便尾随着掌柜穿过了一旁半人高的柜台,隐身没入厚重的门帘之后。
内里是一间宽敞雅致的厢房,暖厚的红色莲花纹地毯铺设其上,在冬日中显得十分的温馨,精致的雕花楠木交椅摆设其上,一名模样乖巧的丫鬟已是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梅花茶,斟上一杯,满屋的清新之气,直教人心旷神怡。
“这位夫人,请先小坐下,原本这么大的事,我一人独自也不敢做主,好巧我们帮主在这,我这就去请。”掌柜的对我是恭敬万分,想必我的身份他也是揣测至一二。
“嗯”我略略颔首。
那掌柜的与丫鬟便依次退下。
寒冰,一想到他要来,我的神色多了几分不安,其实,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什么。端起茶杯,暖了暖冰凉的小手,双腿不知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紧张,竟有些微微颤抖,不停地轻跺着地面,以驱赶那一分烦躁之意。
随着门帘的揭开,清俊的身影翩然踏入,在看到我时有着片刻的停顿,却又很快的恢复自然,平静而又淡然的眸光轻轻扫过了我,径直越过了我的身边,在一旁的主椅之上坐下。
端起茶杯,他轻轻抿了一口,略微抬眸看向了我,启口道“不知今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好生分的口气,他还明知故问。那一声“夫人”是叫得我碜了心。
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也许是因为昨日不肯认他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我和司慕赢在一起的缘故,总之,我能感受到散发自他身上那抹薄凉的隐隐怒气。
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
默默地从袖中取出了那一卷明黄色的谕令,递至他的眼前,我无奈地开口,声音有着几分窘然道“所为何事,想必帮主已有耳闻,现如今国难当头,战争一触即发,国之存亡,攸关黎民百姓,还望帮主深明大义,倾囊解围,为国尽力。”从未与他说过如此客套之话,如今的我与他,似乎再也找不回原先那种交心的感觉了。疏离与淡漠横亘在了我们之间,陌生得仿佛从未相识过一般。
“在下只是一介普通的商人,对这种军国大事不甚关心。我只知道,如若皇朝胜券在握,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自当乐意。但如若情势突变,风向时局扭转,届时天龙银号会站在哪一边,我便不能保证”清冷的语调,他的话寒了我的心。
想当年,他郝连家族被血洗与这朝廷自是脱不了干系,也不知司慕赢是否知晓此事。不过,记得他曾经说过,郝连家族被按上的是谋反的罪名,既是谋反之大罪,则必定是由皇帝亲审的,不得而知当时的司慕赢究竟是如何处置的。再加上他为司慕政效力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抓住了黄南远的把柄,朝廷却非但没有治黄南远的罪,反而与其联姻,还封了他一个平江侯。黄南远封侯之事,民间无人不知,他不可能没有耳闻,是以数次的失望,想来对于政治,他已然十分的厌倦,无心再插手。
究竟他会不会出手相助,那一刻,我竟无法肯定。
“逸”望着他俊逸的侧脸,我下意识地唤出了声,声音宛若山涧中流淌的溪水一般清灵,带着丝丝的颤抖。
而那一声呼唤,让他僵直在了座位之上,手中的茶杯已是溢出少许晶莹的水珠。那一声“逸”,如同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上了那白皑皑的雪山之巅,融化了那尘封的寒冰。
“逸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样”我几乎已是哽咽道。如果将如此一个如仙脱俗般的男子逼得那般冷清,是我的罪过。
而他,动摇了,终究是拒绝不了我,他对我的心软,我一直知晓。
“你是不是为了他”寒冰问道,语调有着些许怆然。
我不知道他所指何意,不知他是问我和司慕赢在一起是为了报复司慕政;还是问我方才终于肯认他,是不是为了司慕赢。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问的是什么
只是,无论他问的是哪一样,我都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我只能这么说,没有更好更合适的借口。
他伸手接过我递给他的谕令,深吸一口气,敛眼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