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为心神不宁,那些已近干涸的魂力恢复起来实在是毫无效率。
于秋坐着坐着,渐渐弯下背脊,用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情,挫败愤怒悲哀还是失望就在这些极端负面的情感下,于秋安安静静地等过了这一个半时辰,然后一无所获。
或许晓春眠所用的并不是敛气符,或许晓春眠已经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跑到了很远的地方,总之于秋找不到他了,怎样也找不到。
于秋从树桩上站起身,狠狠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想要破口大骂,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骂些什么东西。
“就这样吗”他咬着牙,指着天质问,“你想好了就要这样你要这种结果”
自然无人回应。
好半响,于秋垂下了手指,“好。”他一连说了几次,“好,好,好。”当这几个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落下时,于秋满脸的咬牙切齿终于渐渐平静,最终平静得仿佛没有起过一丝波澜。
他收到了许鸿的传讯,许鸿已经拉着高从寒先一步回返玄阳宗。
然后于秋又在原地静了一会,终于微微摇了摇头,也朝着玄阳宗的方向飞去。
临走之前,他看着那个木桩,露出一个苦笑,自言自语地问道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于秋却说不出来。
正如当他终于赶到了玄阳宗,听闻晓春眠并没有回来,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会这样,自己心中竟然还是这么怅然若失。
于秋在玄阳宗内又等了好些天,终于忍不住拜托许鸿帮忙引见了许鸿的晓春眠共同的师父――剑修赵镰。
“你没有他的音讯”赵镰却是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乎的模样,歪着个脖子,“这很正常,我也没有他的音讯。”
“赵师叔。”于秋咬牙,“他没有和您联系过吗擅自离开宗门这么久,他未免也太让师门担心了。”
“这个阶段的弟子,下山多历练历练,也是应有之理。”赵镰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每个修士都应该自己为自己负责,只要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别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死在外面了,也是他自己自找的。”
哪怕于秋早知道赵镰养徒弟就跟放羊一样,此时见到他果真如此放羊,也觉得目瞪口呆。
无奈之下,于秋只好先行告退,再自己想另外的办法。
而晓春眠此时,其实离玄阳宗也不太远。
他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地方。
鱼连县。
晓春眠找到了自己曾经居住过十余年的宅院,仰头看着宅门上方那苍劲有力的“晓府”二字,片刻后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一路走到曾经属于他的那间屋子,翻上屋顶,这才解开身上披着那件匿踪衣。
他最开始被赵镰收为徒弟的时候,赵镰让他挑一件法器,他便挑了这匿踪衣。
晓春眠看着手中的薄衣苦笑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备着这一天了吧。
他早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这么突兀地离开于秋,并且于秋一定会找他,而他必须不被找到。因为他早就知道于秋是他的心障,如果想要筑基就不能不解决的心障。但是在此之前,他曾经多么努力地想要避免这一天啊。
晓春眠站起了身,在屋顶上行走,看着晓府中的一切。
他找到了他的嫡母。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此时看起来还和当年晓春眠离去时没有多大区别。但她身边那个当年仅仅只有十岁的男孩,这两年可长大了不少。
晓春笙,嫡母所生的弟弟。他拉着她的手,竟然是在试着教她练字。
“娘,看好了,这一横要这样过来。”
“不是这样,是这样”
“哎呀,娘你真是笨死了”
“笨死了就笨死了反正本来就是笨死了”嫡母像个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将墨汁甩得到处都是,“我不学了不学了”
春笙被甩了一身的墨,在那里急得跳了半晌的脚,气了许久之后却还是走上前去,像个小大人一样,努力将自己的母亲给重新哄好。
晓春眠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却拉起了一抹笑。不是被温情打动的笑,而是那种双眼眯起的,发自内心愉悦的笑。
傍晚时分,父亲从外面回来了,将春笙抱在身上,夸奖他今天表现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
晓春眠一直在房顶上看着。
除了那些曾受过晓春眠恩惠的下仆们偶尔会在最偏僻的角落说上一句,家中再没有什么痕迹能表明这里曾经还有一个所谓的大公子,就连他曾拥有的那个房间现在也堆满了杂物。
但晓春眠在这个家中呆了好些天,却每天都觉得身心舒畅。
这种其乐融融能证明他当初离去的选择是对的,更能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并不在乎还有没有人记得他,反正他并不真心喜欢任何人。
曾经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幸福。
这个动机很微妙,看起来可以挖掘出很多更深层的动机,比如想要看到别人因自己而改变,比如看到别人不幸会痛苦,比如希望得到别人的感激,但是对晓春眠而言,这句话所代表的就是最字面的意思。
就像有些人会喜欢看到别人不幸一样,晓春眠会因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受到最直接的愉悦。
所以晓春眠从来不是个正常的善人,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正常人。他是个极端自私的家伙,只是自私得过于奇葩。曾经的他,没有爱好,没有兴趣,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在乎的东西,只在看到别人幸福时会产生强烈的愉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是唯一能让他体会到愉悦的方式。仅仅只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主动为了让别人幸福而看似高尚地牺牲自己的一切――毕竟他不在乎。
他只致力于让自己能够更方便地感受到更多愉悦。
比如此时,外面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忽然侧翻,一个幼小的孩童正好站在马车边,看着瞬间笼罩过来的阴影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躲避。孩童的母亲正在另外一个摊位上买东西,看到这一幕尖叫地扑过去,却根本来不及。
晓春眠披着匿踪衣,坐在墙头,稍稍抬了抬手。马车倒到一半忽然停下,像是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然后一阵风吹来,竟然直接将马车吹正了回去。
母亲终于将自己的孩子搂在了怀中,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车夫和坐在马车上的人也是惊魂未定,回过神来只觉得庆幸不已。
没人知道是晓春眠挽救了这一切,但晓春眠就得觉得出奇高兴,快乐得简直就要哼起歌。曾经拼了命才能感受到的快乐,拥有了力量之后,就是这么举手之劳。
在最初的最初,他不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会去追求力量吗
曾经的晓春眠是如此纯粹,如此直接,如此心无旁贷。因为这曾经是他唯一的快乐来源,唯一的追求。在成为一个需要一往无前的剑修之后,他如鱼得水,修为节节攀升。
晓春眠用手背撑着自己的下颚,歪着头露出一个最纯粹不过的笑。
他找回了他的初心。
就在这个笑容刚刚露出的这一刻,却又凝结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一个人影飞到了鱼连县的上空。
“春眠”于秋用只有修士能听到的声音不断大喊,“春眠是你在这里吗春眠别躲了我感觉到了刚才的灵气波动是你吧春眠出来啊已经这么久了够了吧春眠”
晓春眠咬着牙,更加用力地拢紧了身上的匿踪衣。赵镰所送的法器强大无比,凝元以下根本不可能发现。
于秋一直喊了很久,喊得后来嗓子都有些哑,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他只悬停在那里,脸上露着那种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期望的神情,又等待了很久。
晓春眠低着头,没有看他,因为不敢看。
“哈”然后于秋开始笑,“哈哈”
当于秋低笑着离去,晓春眠才松开了紧抓在匿踪衣上的双手,揉搓着手心中渗出的汗渍。他松了一口气,之前那些充斥心中的愉悦感却已经一点不剩。
――这就是他的心障。
晓春眠又偏头露出一个笑,却是苦笑。
他一路都本着那个最纯粹的动机而追寻着强大,于秋的出现却那样意外地在他的道上劈开了一个岔路。
所以晓春眠筑不了基。
他一直知道自己为什么筑不了基。
于秋这个人的存在,晓春眠自身对于秋的渴望,让他的追求不再纯粹,因此成为一个庞大无比的心障。
一个剑修,不能有两个执着,因为陷入无法抉择之境的剑修总会停下脚步。
――如果可以用其他办法筑基,是不是就可以不必舍弃这个心障了所以晓春眠曾经那样努力,努力去找那些歪门邪道,只为了可以不走上和心障抗争的正途。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够增加一点点筑基的几率就好。只要能让他带着这个心障筑基,什么都好。
但是一次次的失败告诉他剑修必须学会舍弃。
第67章 再次相见
为了彻底避免被于秋找到,晓春眠离开了鱼连县。
接下来该去哪里晓春眠少少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去做做他曾经想做的事情吧。
他还记得他当初是曾经想要上京科考的,虽然后来走上了修真之路,再回头去体验一下曾经有可能度过的人生也不错,至少肯定会有很多感悟。
就这么,他去了遥远的另一个小乡镇,改名换姓,从乡试开始,一点点考入京城。
而这个时候,于秋回到了玄阳宗,默默回到自己的洞府,谁也不见。在埋头绘符和修炼的时候,他能够忘记一切烦恼,但是时间久了,他竟然连绘符时也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最终丢下了纸笔,天天蹲在山洞门口,吹风看景,一看一整天,就是什么都不想做。
那种似乎被窥视的微妙感觉,偶尔还是会从他身上扫过去,但或许是因为于秋最近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对方窥视着也觉得无聊,视线总是一扫而过。
后来风景也看腻了,于秋就蹲在日曜峰的那个广场上,看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晓春眠失踪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嘲讽之声自然少不了,但于秋听在耳中,竟然连争辩都懒得去与人争辩。
但人来人往再怎么热闹,也总是会看腻。后来于秋就开始像个普通的内门弟子一样,有时候接点任务赚点门派贡献值,有时候和同期的师兄弟们交流来往联络一下感情,有时候还去讲义堂听听课。总归就是不再做他以前常做喜做的事情了,仿佛过起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高从寒来看过他几次,起初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有机可乘,被于秋接连轰出去了好几次,后来终于不再说些昏话了,只看着于秋叹气,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看开。
于秋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许鸿也来看过他两次,劝了劝没效果,再加上高从寒最近情况稳定,没什么需要麻烦到于秋的地方,也就只好任由他去。
于秋送走了许鸿,回洞府躺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就听到有人激动不已地谈论今天有金丹宗师亲自讲学,也就顺着大部队赶去了讲义堂。
今天在讲义堂讲学的,是龙逸。
龙逸旁征博引,将筑基初期的难点关隘讲得深入浅出妙趣横生,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只有于秋昏昏欲睡。
不怪龙逸讲得不好,实在于秋已经好多天都是这副死样子。
正打着呵欠间,于秋发现龙逸竟然笑看了自己一眼。不过金丹宗师嘛,随便看一眼就能让所有人都感觉他在看自己,这是最基本的本事了,于秋也没放在心上。
龙逸讲完了基本的课程,看到绝大多数弟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又加了一个时辰的课时,另外讲讲符方面的事情。讲到一个有关符的难点,龙逸忽然一顿,微微笑着问,“有谁愿意说说自己的想法”
金丹宗师提问,讲义堂内先是猛地一凝固,然后又猛地躁动起来,许多人脸上都写着跃跃欲试。
龙逸点了两个人起来,听完回答,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想的不错,但还是有所差漏。”说完他又环顾了一圈,“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众人中对符感兴趣的还有一些,但他们都只觉得那两个人已经回答得十分完美,听到龙逸说还不够,一下子迟疑了些许,忍不住交头接耳了片刻。发言的积极性却没有被压下,依旧有那么多人都跃跃欲试。
听到龙逸又多点了几个人,听着那些人稚嫩青涩缺乏经验的回答,于秋渐渐趴在了桌上,下巴搁着桌面。
“那个穿着灰蓝衣服的小家伙,”龙逸忽然点了个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都随着龙逸的目光转了过来,唰唰唰。
视线中心的于秋愣了愣,总算将下巴从桌面上抬了起来。他又仔细看了看周围一圈人,想要找到另外一个穿灰蓝衣服的,却毫无所得,只得意兴阑珊地站起了身。
龙逸笑着看他。
“我不知道。”于秋回答。
龙逸脸上的笑僵住了。
于秋坐了回去。
龙逸脸上的笑僵了好半晌,终于哈哈一笑,咬着牙道,“真是有意思的小家伙。”
众人一头雾水有意思哪有意思回答不知道很有意思吗早知道我也说不知道了。
龙逸一脸淡然地继续了自己的课程,再次将众弟子引得如痴如醉。有意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龙逸表示这点加时也已经结束的时候,众弟子都怅然若失。
“刚才那个穿灰布衣服的小家伙,”临走前龙逸还说了一句话,“跟我过来一下。”
看着蔫头蔫脑跟在龙逸身后出去的于秋,众人皆为愕然。
龙逸衣袖一展,一朵祥云在身前展开,“小家伙,最近心情不好啊”
于秋慢腾腾地爬到云上,不说话。
龙逸在云上一踩,祥云带着两个人,眨眼就飞到了龙逸所住的天景峰。停下时,龙逸说,“你最近也不绘符了。”
于秋看着他。
龙逸满脸写着一句话我就偷窥你了怎么地了。
于秋垂下了头,“反正我才疏学浅,绘出来的符不堪入目,何必糟蹋材料。”
“呵呵。”龙逸冷笑两声,不置可否,只一路将于秋领到了一个景色秀美的亭子,引于秋坐下,自己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打哪学的,师承何处”
“过去的都是过去。”于秋玩文艺,“一入玄阳宗的门,终生就是玄阳宗的人。”
“哈哈”龙逸又笑了两声。
他就这么和于秋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片刻,末了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么逼问没意思,撇了撇嘴,“好吧,谁能没些奇遇你多谨慎些也是对的。”说完他又瞪了于秋一眼,“我就一点好奇心,可不想被你当做惦记着你那点奇遇啊。”
于秋望天。
龙逸很快就换了个话题。他手肘抵着石桌,摇开一柄折扇,“想不想当个入室弟子啊”
“谁收”于秋看他,“你”
龙逸露出一个笑,笑容中写着不言而喻。
但是说实话他还真有点紧张。要知道他活了几百年,到现在都没收过徒弟,就连那些同样出生龙家的小崽子都没有一个看得上眼。能让他起爱才之心的,这真是几百年头一个。
于秋却没有马上同意,而是低头沉思,眉眼间竟然还隐隐显出了一抹拒绝之意。
龙逸捏了捏扇子。
“如果我拜你为师,”好半晌,于秋总算抬起了头,“你是不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昊启三十六年七月,京城。
皇城这日清晨就放了榜,榜上红底黑字写了几十个名字,昭示着从今日起就注定要飞黄腾达的几十个人。
醉香楼内,许多人举杯换盏,恭喜着那些在楼内暂居的新科进士。
晓春眠握着个小杯,微笑着坐在一个角落。因为整整数年忙于修仙,没有碰过凡间的四书五经,他并没能捞到三甲,只好歹中了个进士。但当年的愿望,现在好歹也达成了。
他却还未筑基。
晓春眠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慢步走出楼外,醉香楼内满楼的人却无一人发现。
晓春眠走到京城郊外,找到一个无人会去的偏僻地方,看着微风劲草眯起了眼。
他还是忘不掉于秋。他曾经以为时间可以淡化这种不舍,但是他想错了,时间只让他的思念像一堆被封在坛子里的粮食一样,发酵了,不断发酵。
于秋和那种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欲望并不相同。如果不那么全心全意地执着于行善,晓春眠会不满足。但是失去于秋,他会疼。
晓春眠按着自己胸口。真的很疼,像心尖上被刮去一块那样疼,所以他当初才会那样避免做出这种选择吧但是没关系的,晓春眠对自己说,时间总能解决一切。
毕竟这条路这么长,哪怕发了酵,也总有一天会淡化。
“两年了。”晓春眠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这一瞬间,胸口处那些因为手指用力的按压而终于缓解了一些的疼,一下子又泛滥开来,疼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晓春眠很快回过头,看到发出那个声音的人。
于秋。
晓春眠愕然不已,不敢相信,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幻觉。
“两年了。”但幻觉或许不会微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整整两年,你真狠啊。”
于秋看着晓春眠,心道长高了。
晓春眠看着于秋,心道瘦了。
好半晌,晓春眠抖了抖嘴唇,“为什么”
于秋将手中握着的东西扬起来给他看。那是一个华丽繁复的罗盘,指针上缠着一缕头发,针尖牢牢指在晓春眠的身上,“我找别人借的法器,很好用吧。”
晓春眠却没看那法器,只是怔然地盯着于秋的脸。
“春眠”于秋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用淡淡的语气道,“春眠我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只是想要你一句话。”
“只要我一句话”晓春眠呢喃。
“是。”于秋道,“你到底决定怎样,给个准信,不要这么连个结尾也不留下,就这么跑。如果你想要彻底结束,就亲口把这两个字告诉我。”
晓春眠看着他,半晌问,“然后呢”
“还要怎么然后”于秋冷笑,“两年了,除了这种没头没尾的不甘,你以为我还能剩下些什么还能指望你什么”
第68章 欲望与满足
“于秋,”晓春眠问,“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于秋笑了,心想这问题真他妈不能更可笑,“好啊,当然好,好极了。”
晓春眠垂下目光,在沉默间攥紧了手心,心中竟然翻江倒海地卷起了一种不甘。好半响,他又问,“你想我吗想过多久”
“别说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于秋脸上风轻云淡地道,“干干脆脆给个结果,不难吧”
晓春眠却又沉默下来。
于秋等了很久。
晓春眠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一阵悸痛,像是被一只手掌揪成了一团。
“好,你不愿意说是吧。”于秋终于道,“那我来说。”
晓春眠赫然抬起头,径直看着他。
“晓春眠,我们完了,结束了,再见。”于秋一口气说完,而后拂袖离去,生怕转身时慢了一点。
“于秋”晓春眠不由自主地跟了一步,“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你只要一个结束吗”
于秋停下脚步,稍稍偏过头,用眼角斜瞥着他,“不然呢”
听到这一句反问,晓春眠眼角一下子就红了。
“晓春眠,我已经受够你了,真的受够了。”于秋道,“真感谢你把这个说结束的机会给了我,我现在整个人都爽透了”
晓春眠抖了抖嘴唇,半晌憋出一句话,“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
“那是以前我傻,我想不开”于秋骂道,“真感谢给我两年时间想透了这件事,让我看透我早就该丢掉你这个混账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晓春眠将两只手都攒紧了,“真的吗”
于秋轻笑一声,似乎不屑回答,再次转身就走。
“于秋”晓春眠又在后面叫了一声。
这次于秋没有停下,依旧那么不徐不疾地迈着步子,留下一个看起来洒脱得不得了的背影。
晓春眠咬紧牙关,原本点在眼角的那点红晕一下子渲染开来,将整个眼眶都染得通红。他心中不断翻涌着一句话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和于秋的感情果然并不对等,从一开始就这样。
“于秋”晓春眠又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于秋头也不回,一连走出去了好远,间或和自己的随身系统说了两句话。
――追来了吗
没有
――呵呵。
看着于秋的背影越来越远,晓春眠的牙齿都打起了颤。那些暗生出来的点滴不甘在他心中不断翻涌着,渐渐酝酿成了一种极大的不平衡。明明是他先开始尝试想要舍弃对方,结果在他还始终忘不掉的时候,对方却已经可以断得这样干脆
因为他和于秋的感情并不对等,从一开始就这样。他想断掉于秋,得忍受这种折磨,而于秋想要断掉他,只要他先抽身就够了,就是这么干脆果决。
晓春眠告诉自己,于秋说得没错,这对两个人都好,至少对于秋自己更好。从最开始晓春眠就坚信,于秋其实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性格上的不愿轻舍而一直包容他,他的离去对于秋而言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现在于秋的言行,正证实着这一点。
但是晓春眠心中不甘,很不甘
――还没开始追来
没有
――人渣。
于秋的终于走到了晓春眠的视野之外。
晓春眠咬牙站在原地,强行逼迫着自己不追上去。他不能追上去,那样会让一切都功亏一篑。他需要忘掉于秋而坚定自己的道路,于秋也只能借由他的放弃而获得真正的自由,他不能回到过去那种利用于秋对他的不舍用来逼迫于秋爱他的老路。
但是这种理智上的强行阻拦,只越发激化了心中的欲望。
他想要、想要
晓春眠猛然警觉起来。在这个瞬间,他心中竟然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不断地低语,不断地诱惑着他。
你想要吧、想要吧
忘却吧、放纵吧、抛弃神智吧、将你的身体交由我来控制、我会帮助你达成欲望
晓春眠用手指紧紧揪住自己的心口不。
占有吧、侵犯吧、囚禁吧、束缚吧、破坏吧、毁灭吧、让他失去一切吧、让他只拥有你
不
晓春眠猛地后退了两步,双瞳隐隐泛出一种青色,却又在一咬牙后恢复了原本的黑色。
至于于秋,此时已经在晓春眠的视野之外停下了脚步,并且还颇为不忿地回头看了一眼。愤然片刻之后,他又嘴角一撇,显出了一种失落,异常伤心。
――真不追来
呃其实他刚刚跪了
――什么
吐了口血
于秋怔愣片刻,而后猛地脸色一变,飞一样原路返回,果真见晓春眠已经跪趴在那,脚边还有一口黑血。
“春眠”于秋急急忙忙扑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晓春眠却一把将他推开,力气还不小,于秋一下子踉跄几步才站稳。
“滚”晓春眠吼道,“你给我滚”
于秋愕然地看着他。
“滚”晓春眠用手指扣在地上,不断颤抖,驱逐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一种乞求,“你给我滚远一点不要过来快滚越远越好”
于秋深吸一口气,压制下心底的苦涩,再一次靠近过去,半蹲下来,用更轻柔地动作扶住他的肩膀,“春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我叫你滚”晓春眠猛地弹起了身,更用力地将于秋掀开。
在这一瞬间他对上了于秋的视线,于是心中本就快要压制不住地冲动又更加沸腾。他赶紧让自己滚去了另外一个角落,掐住自己的拇指侧面,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的意识。没事的,他告诉自己,他的理智还能撑住一下,只要于秋快点远离就好
而就在刚才视线对上的一刹那,于秋赫然发现,晓春眠的双瞳竟然一闪而过了一道青光。
于秋顿在了原地,然后心里一下子就凉了。这种青色的瞳孔,他只在魔修和入魔后的高从寒身上见过但是晓春眠一路都是他领过来的,什么时候和魔修有过关系不也或许不是魔修
于秋不愿相信,于是赶紧运起了透骨之术,术法的结果却令他心更凉了。晓春眠的骨骼竟然就和高从寒那时一样,已经被魔化了一半魔化之骨从四肢包裹住心脏和头颅,与正常修士的骨骼不断斗争,留下一寸寸令人齿冷的拉锯痕迹。
“为什么”于秋呢喃,“难道就这两年就这两年”
其实不是这两年
――什么
还记得你上次开启因果槽吗
于秋想起来了,上次系统升到第三级之后,他开启过一次新功能,召唤了一个最终救下了所有人的强大幸运,按理说之后应该再遭受巨大的或者许多的不幸,结果却仅仅跌倒几跤就恢复了幸运与厄运间的因果平衡。他那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却找不到头绪,不多时便只能抛诸脑后。
――但那不应该是我的厄运吗
有时候也会反馈到你身边的人身上
于秋咬了咬牙,暗骂了一声。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当初晓春眠正好和高从寒在一起,肯定是在那时候沾上了什么。
“春眠,”于秋再次靠近过去,抓住晓春眠的双手,“你冷静一下,不要害怕,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他努力试图解决眼前的状况,却手足无措。他只能不断回忆着以前在高从寒身上观察出的结论,试图找出解决之道。
“滚”晓春眠又驱逐了一声,这声音却已经无力至极,毫无之前的坚定。甚至就在骂出这一声的同时,晓春眠一只手已经忍不住爬上了于秋的手背。
于秋将这只手反手握住。
晓春眠忽然嘶吼一声,猛地翻身而起。他没有再次将于秋掀开,而是将于秋压在了下方,两只手牢牢摁住了于秋的脖颈。
于秋抓住晓春眠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对上对方已经完全被染上青色的眼。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当初和许鸿讨论出的两个关键点欲望的滋生,以及欲望不被满足。
晓春眠现在的欲望是什么杀了他于秋的身体有些泛冷为什么因为他之前那些言语攻击
但是晓春眠手上的力道很奇怪,明明很用力,掐得于秋快要喘不过气,却又始终留有一丝余地,仿佛并不是为了掐死他,而只是为了折磨他。
于秋快要窒息的神情似乎取悦了他。他松开了手,看着于秋白净的脖颈,张开双唇,露出新生的獠牙,一口咬了上去。
于秋差点以为他想咬死自己,晓春眠下口却很轻,只是轻轻含在他的喉结上,不断用舌尖轻扫。
与此同时,晓春眠的两只手已经滑到他的身上,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撕开了于秋的衣物。
于秋终于明白,晓春眠并不是想杀他,而是想
“不”晓春眠忽然又清醒了过来,一把将于秋推开,整个人退开老远,“不不行”
两种意志在他的身体中不断割据,晓春眠跌倒在地,双臂环绕住身体,咬紧牙关,再一次痛苦不堪地颤抖着。
于秋知道,这种痛苦是因为他的欲望,以及欲望得不到满足。
“春眠”鬼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