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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相煎何太急 第7节

作者:八爷党 字数:14667 更新:2021-12-29 10:04:33

    他依然如从前一般挺直脊背,优雅跪坐。微微低着头,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他的面容越发精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两扇剪影,低眉敛目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唯见唇边扬起一抹极为不屑的弧度,整个人如同刚刚出鞘的君子剑,虽然优雅无俦,亦是锋锐无匹。只是这般锋锐,终究夹杂了一丝过刚易折的愤怒和脆弱。庄麟叹息一声,沉默半日,开口说道“你若心中不喜,或不想我做什么,终要跟我明说才是。只要你说出口,我定然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君少优深吸一口气,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情绪化。遂颔首应道“王爷放心。今次之事是我唐突,以后不会了。”

    庄麟暗暗打量君少优半日。犹犹豫豫,开口说道“少优,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嫁给我”

    君少优低眉敛目,沉默半日,直到庄麟都有些泄气了,方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叹道“没有一个男人,会欢喜着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嫁给另一个男人。”

    言毕,直接起身,走至盛满清水的铜盆前,细细洗了一遍手。看着清水被墨迹渐渐晕染的浑浊,一双白如美玉的手掌静静放在浊水中,明明暗暗。

    就好像他重生以来的际遇一般,总是莫名其妙被搅的浑浊一片。

    庄麟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君少优的神情中,隐隐还带了点好意不为人接受的委屈和茫然。他开口说道“我只是想对你好。少优,我心悦你。”

    君少优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王爷以后有何吩咐,还请事先说明才是。”

    庄麟碰了个软钉子,只觉得心头闷闷的。他在宫中耍巧卖乖折腾了一天,又惦念着府中的君少优,事成之后连顿饭都没吃就出宫回府。这会儿腹中有些饿了,空牢牢火烧火燎的,十分难受。

    君少优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开门见山的说道“王爷,少优此时虽位卑势弱,不比王爷举手投足便能翻云覆雨。但少优每做一事也是苦苦思量,多番筹谋。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在下希望王爷在有所行动之前能知会一声,不要总是心血来潮,乱我盘算。”

    庄麟脸上的表情由委屈和茫然转化为更深一层的委屈和茫然。他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眼巴巴的看着君少优。只可惜他虽是美人却不是女人,君少优的一颗种马心也怜惜不到他的身上。要不是君少优此时没能力离开永安王府,不得不仰人鼻息,寄人篱下,他连这些话都不准备和庄麟说。

    伸手将案几上如雪花般遍布的宣纸推到庄麟面前,君少优又耐着性子将前几日盘算的应对沈青棉一事和盘托出,末了开口道“王爷既然强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应该知道同气连枝,关键在于同气两个字。于我而言,消息的不对等便是最大的资源浪费。王爷财大气粗身份贵重,可能不在乎这些。少优小门小户出身,难免要精打细算,还请王爷海涵。”

    言下之意,你有什么幺蛾子直接明说,别出其不意浪费我的精力。

    庄麟有些羞惭的低下头颅,这才注意到那厚厚一叠宣纸上写满了君少优对于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一步一步,详细尽实,可以看出是耗费了很多心神才琢磨出来的。只可惜被自己一句话给搅和了。

    庄麟有些意兴阑珊的抓了抓脑袋,讪讪说道“你文采卓然,又好读书,我以为你会喜欢去国子监,我以为你还想参加科考做官”

    “我确实很想,也很喜欢。”君少优神色平和镇静,目光直视庄麟有些闪烁的双眸,沉声说道“虽然以永安王府内眷的名义参加国子监考校会让我觉得很尴尬,但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君少优是个俗人,自然会贪恋荣华富贵高位重权乃至万人仰慕。所以我很感激王爷出手相助。若不是王爷费心,兴许我这辈子都只能埋头于商贾之中,纵使腰缠十万贯,依旧被人鄙薄。”

    庄麟闻言,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虽然君少优未曾明言,但庄麟亦明了其未尽之意,如果不是他自己行事草率,非得把君少优拘禁在内宅当中,凭借君少优之本事,又岂会落到今日之尴尬境地。

    想到这里,庄麟便有些扭捏的说道“国子监里都是些口舌锋利的酸儒书生,想必他们会拿少优的身份说事儿。还有你那个二哥君少杰,他进国子监的时间比你久,自然相交之人更多一些。恐怕会明里暗里中伤你,都是本王的不是。”

    “不遭人嫉是庸才。”君少优很是厚脸皮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前世他从一文不值的庶子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靠的从来不是旁人的褒贬和议论。

    纵使今生有庄麟插手让他境遇变得更为尴尬。亦不过是行走进学间多受了一些谩骂猜忌而已。终究没夺了他进身之阶。于君少优而言,便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想到这里,君少优一直压抑着的内心也不由得松了一松,突发闲情一般的笑道“上辈子我高中状元,考入博学鸿词科之前,也没人信我真能金榜题名。只说我一个侍妾养的庶子,自幼缠绵病榻无人教导,竟然异想天开妄图走科举仕途之路,简直是痴人说梦。更有些无聊之人每日都会跑到我案前嘲讽讥笑,乱我心神。及至后来我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官至宰辅,爵封公卿。当日鄙薄讥讽之人依旧醉心于斗鸡走狗,花眠柳宿,不变分毫。可见旁人之言论终究不重要。我若全都放在心上,亦无今时今日之我。”

    庄麟只觉得虎躯一震,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君少优。当年,他便是被君少优这般无论身处何等困境都能淡定自若的气度所吸引。如今时过境迁,庄麟依旧无法冷静面对这样的君少优。

    庄麟下意识吞了他口水,满眼红心的凑了上来,一把搂住君少优柔韧的腰肢,大脑袋落在君少优的颈窝儿中蹭了蹭,开口说道“我就知道少优乃非常人,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前提是你不给我拖后腿。

    君少优暗地里翻了翻白眼,伸手推开身上缠人的庄麟,起身至书架前,从多宝格里抽出一个类似装帧画轴大小的暗青色金线挑绣祥云福寿图案的锦盒,递到庄麟面前,正色说道“多谢王爷这几日为少优筹谋。少优无以为报,只有这方南北匈奴疆域详细地形图,乃是我参考多方数据,耗时近半年才制作出来的。还请王爷笑纳。”

    这张地图,乃是君少优在家备嫁时避着护国公府的耳目熬夜制作的。他本来是想以此为交换条件,说服庄麟以永安王府的名义将沈青棉接出护国公府,因为他怕单有杨黛眉下毒谋害庶子侍妾一事对君瑞清的压力不够。岂料昨日归宁横生枝节,庄麟既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杨黛眉的丑事,君瑞清就不可能再受此胁迫。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同意他接走沈青棉一事,所以君少优也只得暂且搁置,从长计议。

    一番密谋还未曾开始便流于无形,君少优恼怒庄麟坏了自己筹谋,正准备把这地图束之高阁。没想到他一转眼又弄出国子监之事,虽然君少优心中对庄麟自行其是擅作主张有些不以为然,但他也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之人。该领的情要领,该缓和的关系还是尽量缓和才是。

    毕竟寄人篱下,就应该做好仰人鼻息的准备。君少优就算心中不满,眼前的形势还是能认清的。

    打一个巴掌也要给一个甜枣的运作方式,君少优熟悉无比。

    庄麟心下一动,默不作声接过锦盒,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卷羊皮画轴,细细展开。只见上头用各色彩墨标志出山川,草原,河流,盐湖,雪原等等,并还细致标注了图上距离与实际距离的对比。而且在每个地域上用炭条细致标明了军防,贸易商市,部落中心等等势力范围。俨然是一张详细的匈奴地域研究图。

    上辈子,君少优在经历护国之战后,便一直想着要将这些资料全部整合出来绘制成立体沙盘,给后人留个参考。只可惜他当时正忙着帮庄周谋夺帝位,坐稳皇位,也没闲心弄这种耗费精力的专业之事。况且当时大褚风调雨顺,万邦来朝,久无战事,反而是内部夺嫡正酣,分身乏术,他也就暂且将此事放下。准备等有朝一日功成身退,带着数美游遍大褚江山,再悉心鼓捣个大褚地理之类的刊物并所有地域的立体模拟沙盘图,也算是给无法出京都纵览天下的庄周一个最有心意的礼物。

    想到这里,君少优不觉长叹一声。

    他的想法很美好,只可惜至交兄弟太不给力。屁股还没坐稳呢就想鸟尽弓藏,还是为了那种羞于出口的理由,他君少优前世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那样一个人值得他托付忠心,一世辅佐。

    君少优摇了摇头,甩开某个令人作呕的人。向正用手指轻抚地图稀罕的不行的庄麟笑道“本想着直接弄个沙盘出来,只是我在国公府一举一动都受人掣肘,且我并不想做太多事惹人关注,遂退而求其次,只能先弄个地图出来。王爷若是觉得不便,可以仿照此地形图再建个沙盘,左右王爷行伍多年,也知晓沙盘该如何制作。”

    庄麟胡乱点头赞道“地图也好,这已经很好了。”

    至少,君少优吸取了后世地图的优点,将整张羊皮纸画的跟彩色画似的很形象,叫人观之一目了然。

    君少优想了想,继续嘱咐道“这个地图上的资料信息全都是根据七年后那一场护国之战来的。必定与如今形势有所出入,王爷若有闲暇,不妨派细作秘密查探番邦如今形势,再汇总资料,制作沙盘就是。”

    庄麟闻言,摇头笑道“少优过目不忘,便以为天下所有人都一目十行了不成。制作这种东西,必定要匠人熟谙番邦山川地形以及各种势力分布才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再者现如今这形势,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如何能做出太大动作。依我看,与其让不懂行情的人乱折腾闹得沸沸扬扬,还不如少优私底下慢慢制作的好。”

    君少优心下一动,他倒是有心弄出此事,只是手中资料有限。

    庄麟闻言,转口笑道“这倒是无妨。我行伍多年,对各地地形不说知之甚详,但也了解一些。等我有时间全都说给你听,你暂且收集资料,等时机成熟再弄出来也可。”

    君少优点了点头。

    庄麟想了想,又凑上前握住君少优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我。只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我庄麟在此以身家性命起誓,终不会叫你后悔今日之事。否则便叫我身败名裂,五雷轰顶。”

    嘿,把他当女人一般糊弄有瘾是吧

    君少优有些不耐烦的眨了眨眼睛,阴沉沉看了庄麟半日,突然点头应道“行,我记住了。倘使你有朝一日负我叛我,就算老天拿你没辙,我君少优也会拼尽全力,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五雷轰顶。”

    庄麟“”

    君少优挑眉说道“你还有话要说”

    庄麟呆愣愣摇头。

    君少优冷哼一声,起身说道“既然无事,洗洗睡吧。”

    只剩下庄麟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苦苦思索半日,一张古铜色的面容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隐隐约约浮现一层晕红。

    作者有话要说君小受让你天天黏黏糊糊拿我练嘴皮子,一句话噎不死你╭╰╮

    庄小攻吼吼,老婆这绝壁是要接受我的节奏啊:3

    作者君挽尊╮╰╭

    、28

    第二十八章

    永安王庄麟在陛下跟前儿为王妃君少优请了入国子监习学的资格。并且还明言叫君少优直接进入国子监内最高学院国子学。

    一介武将公府家的庶子,自幼缠绵病榻不曾进学读书,只因攀了高枝儿做王妃,就能青云直上,直接入国子学研习儒法,可见天家威严,竟然把文人风骨当做儿戏。

    一夕之间,皇室的八卦传言再次席卷京都。各大世家,功勋显贵以及多少文人雅士,智者名儒全都把眼睛盯在永安王府,只等着君少优参加过国子监的入学审查考核后,再做定论。

    一时间京中风起云涌,流言蜚语纷纷扬扬,甚至还有赌肆在暗地里设了堂口,开庄赌君少优是否能通过考核进入国子监。引得多少纨绔闲人竞相下注,不过大多都买君少优会输,一时间赔率竟到了一赔三十。闻此消息,庄麟义愤填膺,索性叫人在赌场押了一万两金,买君少优一定会赢。

    其实按庄麟的意愿,本来是想押金十万两,叫那个竟敢小觑他家少优的赌坊赔个底朝天。不过在君少优的悉心劝说下,还是很低调的只拿出五千两金,另外五千两金则是君少优自己出的。

    两五添作十,君少优本意不过是想在这番赌局中分一杯羹,又不好太过得罪赌坊背后的人,所以才定了一万两金的上限。岂料庄麟见状,误以为君少优是想表达夫妻之间,共同进退,同气连枝之意,当即变得形色扭捏脸红心跳含情脉脉柔情似水。一番作态看的君少优莫名其妙,只以为庄麟又开始抽风。遂撂到一旁不再理会。

    庄麟也不以为意。打着为君少优补身的旗号整日吩咐厨房炖一些千奇百怪的汤汤水水,君少优若是不肯喝,庄麟便将君少优房中书册全部没收,然后端着汤碗黏在君少优身侧,有时一缠便是好几个时辰。最终逼的君少优无法,只得捏着鼻子往里死灌。心中暗暗期盼庄麟的婚假快点儿过完,边塞快点有战事,最好能把庄麟拖个年,直到他所有筹谋全部实现,离开永安王府为止。

    君少优心内一番盘算,庄麟概不知情。他两世为人,都是皇子龙孙,天潢贵胄,从来不曾主动亲近哪个姬妾,也从来没讨好过任何一个人。如今却满腹心思都落在君少优身上,只想生生世世守在他旁边,片刻不离。

    如此笨拙而热忱的心思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君少优跟前。庄麟的举动日渐大胆缠绵,君少优的排斥推拒也一点点变得空洞而虚有其表,他一心只盘算着自己那点儿小算盘,一心觉得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底线正慢慢被打破,被重建,然后支离破碎,就跟某人的节操一般,扭曲的再也无法复原咦,什么东西乱入进去了。

    习惯向来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君少优没有发觉,他已经被庄麟缠磨的越发没了底线。他开始懒得理会庄麟时不时的搂搂抱抱耳鬓厮磨,他开始习惯庄麟每晚借着按摩之机揩油乱摸,任由庄麟在按摩之后贴近他的身体躺在床榻上,任由庄麟跟他盖同一个被子聊天,他开始在庄麟不断的问询纠缠下慢慢表露自己的意愿和想法,甚至会在庄麟故意做出错事的时候开口纠正,并行惯性的给他阐述理由。他没发现内室中属于他的东西慢慢变多,有些摆设等物也按着他的习惯改变了位置。就连庄麟的书房也专门腾出半壁架子安置他向来喜欢的各地风俗、奇闻趣事,格物农学之类的杂学旁书。

    君少优没发觉,在庄麟刻意的宠溺纵容下,他在永安王府过的越发自在。他在庄麟跟前的态度也越发自然。没了最初的冷静自持,温润面具,时时警惕,现下的君少优总是有意无意的表露出更多的本性。

    比如说他其实很讨厌在府内穿的整整齐齐的,若无外客要见,君少优大多时候会穿着宽松柔软的衣衫躺在榻上读书。他不喜时下流行的添了各种佐料的茶汤,总是吩咐厨房弄一些果饮或者味道很是清淡的茶水,偶尔会突发奇想琢磨个菜式写给厨房,甚至还曾吩咐管家找两个铁匠打造了很奇怪的锅铲炊具,然后用这些明显小了几号的器具鼓捣食材,再把这些个与时下烹调方式明显不一样的菜色放到酒肆中叫卖。现如今,君少优手中的酒肆和茶坊已经成了京中多少文人雅士、好口腹者竞相追捧的高端场所。

    至少,挂在酒肆、茶坊门外的,令京中无数才子苦思良久都对不出来的两副绝对,便已然让君少优名震京都。不过亦有些恼羞成怒的儒生在对不出对子后言之凿凿的以为此对绝不是君少优能想出来的,恐怕是在何处寻了这两个对子来,哗众取宠,欺世盗名。

    一时间,京中对永安王府这位新任的王妃娘娘越发好奇了。

    而背负了所有人质疑与猜忌的君少优却如同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温书的时候温书。只等到考校之日来临,方才施施然赶往考场参加考核。彼时,已经到了重阳节前。所有想要考入国子监的学生全部聚集在考场之外,等待考校开始。

    几近辰时,永安王府的马车晃晃荡荡到了国子监外,引起无数人的关注。车帘被掀开,率先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只粗糙的大手,肤色不同于时下读书人的白皙,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古铜色,虎口与指节处布满厚厚的茧子,骨节分明。这是一双常年持刀戈兵器的手,众人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就见一身华服美冠的男子从车上跃下,在地上站定。

    男子身材健硕,器宇轩昂,容貌俊朗,剑眉星目,一双薄唇习惯性抿着,面色沉和,不怒自威。仿佛是一柄历经杀戮血腥的重剑,叫人观之不觉屏气凝神,心生畏怯。然则转过身冲着马车里面说话时,整个人却突然变得柔软温和起来。即便是冷眼旁观的外人,也能真切体会到他心中油然而生的柔情蜜意。

    君少优有些无奈的盯着庄麟自马车外伸过来的手,摇头叹道“我都说了,今儿我自己过来,很不必麻烦王爷”

    “少优在里面参加考校,本王作为家属在外等待,亦是理所应当。”庄麟笑眯眯的说了一句,继续伸着手重复道“我扶你下车。”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斜睨着眼睛,挑眉问道“王爷不必昭告天下,所有人皆知我是你的王妃。”

    “我是想让人知道我是君少优的家人。”庄麟展颜微笑,漆黑的眸子牢牢盯着君少优,眼中闪过一丝真切。

    庄麟的王妃与君少优的男人是两回事。至少,这两个句子的主语跟宾语都是不同的。

    君少优微微一愣,旋即忍俊不住的扯了扯嘴角,轻咳两声掩去几欲溢出口的轻笑。伸手搭上庄麟伸过来的手,弯身下车。

    聚集在鸿胪寺外的众人直觉眼前一亮,目光下意识落在庄麟身侧的君少优身上。但见少年身上穿着一件儿很常见的青色儒衫,衣袖与下摆处用同样青色的绣线挑出几根青竹暗纹。明明暗暗,深深浅浅,随着君少优举手投足半遮半掩,越发衬出少年身材匀称,体格修长。

    如墨缎一般柔顺光亮的长发用一根青色绸带束起,只在髻上插了一根白玉发簪。越发衬出其肤色白如美玉。少年身形略有些清瘦,与身旁壮硕结实的庄麟并肩而立,前者身形只到后者的肩膀处。然则在众人看来,身形瘦弱的君少优非但没有被庄麟比衬下去,反而如林间清泉,月照浅溪,虽不如骄阳一般耀人眼目,却也是清风拂面,静雅悠然,浑身散发出一种清隽儒雅的书卷气息。与庄麟那杀伐果断的天生贵气糅杂在一起,越发使人印象深刻。虽容貌精致,眉目缱绻,但气质平和卓然,很不像是时人口中议论的那等谄媚献上,不知廉耻之徒。

    隐藏在人群中的君少杰看着淡然立在人前,一言不发却吸引了无数人关注的君少优,心中酸意犹如实质。他很不舒服的冷哼一声,嘴里嘟囔道“攀高枝卖屁股的小人,惯会这等蛊惑人心之计。”

    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国子监学生听得君少杰此番话语,见得他脸上遮掩不住的艳羡记恨,又瞧了瞧前头的君少优,暗暗摇了摇头。

    在他而言,君子非礼勿言。无论君少优品性如何,君少杰这种在人后非议的举动,终究不妥。

    辰时已到,所有考生鱼贯进入考场。由国子监祭酒张明城亲自拟出的考题被五名助教分发到学生手中。君少优拆开考题,只见薄薄几页纸,囊括墨义、贴经、策问、诗赋、经义五个方面。其中除诗赋、策论任凭考生自由发挥外,其余题目都不甚难,但对于基础方面要求甚高。考校的是学生基础是否扎实,是否熟谙经典子集。

    君少优微微一笑,提笔答题。

    大褚建国十余载,沿袭前朝旧制,科举考试依旧分为明经、进士两个科目。其中明经较为简单,进士科则注重考生在写诗和作赋方面的造诣。

    国子监作为大褚官方的最高学府,虽说其下统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六部,但最注重的依旧是研习儒学,走科举仕途之路。因此在考校学生的时候,也更为偏爱才思敏捷,文章锦绣之人。

    而对于君少优这个第一世以写种马小说忽悠万千读者为己任,第二世以亲身经历种马攻略最终惨遭人道毁灭娱乐大众的悲催男主来说,区区玛丽苏级别的吟诗作赋,当真不在话下。

    不仅如此,饱读诗书的君少优还在“默背”过一首经典七言律诗以及一篇辞藻优美,见解独到的策论之后,正确无误的回答了考卷上的每一个问题,十分骚包的展现了自己扎实的儒学功底。

    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君少优已然答完所有的考题。细细检查一遍再无疏漏,又争得考官同意之后,君少优撂笔起身,退出考场。

    看着君少优挥袖而去的洒脱背影,众多考官回身便抽出君少优的考卷,只见上面洋洋洒洒不下万言,一首咏菊的七言律诗辞藻精美,寓意深刻,发人深省。一篇议论实事的策论亦是朗朗上口,见解独到,言之有物。就连注释经义、默背子集方面的问题也回答的精准简练,其扎实功底可见一斑。

    而最让诸多考官惊诧与追捧的,则是君少优特意用瘦金体书写出来的华丽卷面。只见字字如刀,挺劲犀利,笔道瘦细峭硬而又腴润洒脱,虽不是时下众人所追捧的“颜筋柳骨”,但其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见藏锋,别有一番洒脱明快,气韵脱俗。

    观字识人,永安王妃君少优之惊才艳艳,可见一斑。

    国子监大考过后,在所有考官的竞相追捧称赞之下,君少优声名鹊起,震动京都。一时间,多少豪门显贵,人文墨客以拓印君少优之字迹为荣。在此情形下,君少优自然也如愿以偿的进入国子学,成为三百学子之一。

    为了今日一鸣惊人之举,君少优曾历练两世,苦读几十载,又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揣摩国子学诸位考官之脾性嗜好,又熬夜温习经书,默默准备多少诗词美赋。此刻水到渠成,达成所愿,心中反而平静如常,并不如何在意。反倒是庄麟欣喜若狂,洋洋得意,拉着君少优的手,满口的夸耀不绝。

    瞧着庄麟喜不自胜,口不择言,畅然欢笑之态,君少优心中亦是莞尔,颔首应了庄麟要出外闲游以作庆祝之提议。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永安城内的杨柳已然被秋风镀上一层浅浅的金黄,而曲江池上却依然花卉环周,烟水明媚。

    庄麟、君少优两人只着常服,在曲江池上赁了一条游船,乘着波光粼粼,将游船泛于江心。趁君少优举目四望眺看风景时,庄麟拉过撑船的船夫并另外几名杂役,悄声耳语几句,又给了众人一锭金饼。但见那船夫点了点头,跳下水慢慢游回岸边。君少优站在船头瞠目结舌,只见一方游船上唯余庄麟与君少优两人。江风徐徐,幽静至极。极目远眺,可见两岸遍布行宫殿宇,有彩幄翠帱,匝于堤岸,鲜车健马,簇簇而行。

    十分无语的从船中掏出钓具,君少优手持鱼竿靠在船头,静坐片刻,庄麟扯着一脸谄笑凑近跟前,柔声问道“少优可钓上鱼来”

    君少优摇了摇头,庄麟便接口说道“我也没钓上来。想必这儿的鱼不多,咱们让船再往上走走罢。上游人烟稀少,水也平静一些。”

    君少优哑然失笑,开口说道“倘或王爷肯在钩上放些鱼饵,兴许那鱼会上钩的快一些。”

    庄麟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胡搅蛮缠的辩解道“我只觉得这附近人太多,车马喧阗,才惊扰了鱼儿不肯上钩才是。”

    言毕,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君少优手中的鱼竿,引得鱼竿不住晃动,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

    君少优有些无奈的拍开庄麟使坏的手,开口道“你别闹,等会儿钓上鱼来,我给你做鱼汤。”

    庄麟眼睛一亮,接口问道“是少优亲自动手给我做吗”

    “不然还是你给我做”君少优挑眉反问,黑白分明的眼眸斜睨着庄麟,不经意露出的放松亲昵叫庄麟心下暗喜。连忙在君少优身边盘膝而坐,一手支撑着下巴,老老实实盯着君少优的脸。

    犹如实质的灼热目光看得君少优十分不自在,遂开口问道“两岸沿途风景无数,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因为我没见过比少优还引人注目的风景。”庄麟托着下巴,嘴里抹了蜜一般,下意识用肩膀蹭了蹭君少优的胳膊,低声调笑道“怎么办,看着看着就拔不出来了。”

    突然想到前世君少优对别的女人说过的话,庄麟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坐在船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旁边看你。”

    君少优闻言,恼羞成怒的瞪了庄麟一眼,开口斥道“拾人牙慧,忒不要脸。”

    庄麟朗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向君少优笑道“我笨嘴拙舌,纵然照本宣科也不及少优说的好听。要不然我不说了,换你对我说也可。”

    “白日做梦。“君少优冷哼一声,收起鱼竿起身坐到船尾。庄麟摸了摸鼻子,看着君少优白皙如玉般的耳垂染上了点点晕红,庄麟心中偷笑,磨磨蹭蹭又挨近君少优而坐。

    “少优自明日起就要入国子学念书,今后日日不见,我会想念少优的。”庄麟装模作样的吸了吸鼻子,一把将君少优搂入怀中,习惯性的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儿里,闷闷说道“少优也会想念我罢。”

    “几个时辰而已,且你也得上朝听宣,别说的跟生死离别一样行不行。我不过是白日去国子监习学,晚间依旧回府安置。有你缠磨的时间,今儿就放过我罢。”君少优翻了翻白眼,用力推开身后的庄麟,只觉得这人近几日越发缠人,嘴碎的让他头疼。

    “少优你不喜欢我了,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吗”庄麟眼巴巴的看着君少优,哼哼唧唧说道“国子监惯有些白面书生,巧舌如簧最会讨人欢心。实则内里藏奸,口蜜腹剑。少优要警醒些,你要明白,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言毕,伸手握住君少优握着鱼竿的修长十指,再次把人禁锢在自己怀中,黏黏糊糊的说道“少优,少优。”

    君少优用力扎挣了两下,庄麟纹丝不动。君少优冷笑一声,扔下竹竿反手就要掰开庄麟禁锢自己腰侧的手,却被庄麟眼明手快的禁锢住双手牢牢拥入怀中,一双修长结实的大腿也死死压住君少优的双腿不让他动弹。

    君少优气急,开口斥道“放开我。”

    庄麟好大一颗头颅在君少优的颈窝儿处蹭了又蹭,闷闷说道“少优考上国子学了,要奖励。”

    君少优再次翻了翻白眼,开口说道“晚上给你黑火药的配置方法,你先放开我。”

    “火药的配置方法我知道了。”庄麟说着,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君少优的后颈上,炽热的唇贪恋着柔滑细腻的肌肤,在耳垂与颈窝儿处流连忘返。“什么时候少优能不把你我分的这般清明,我便知足了。”

    君少优身形一僵,旋即自暴自弃的放松脊背靠在庄麟的胸膛,郁闷说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也不怕旁人见了笑话。”

    庄麟嘿嘿傻笑,默不作声。只手上动作丝毫不放,将君少优消瘦的身子完全禁锢在怀中,闻着君少优身上的清幽气息,庄麟好整以暇的挑眉说道“今儿晚上在曲江边上的天一阁吃罢。听说他们那儿的全鱼宴不错。最要紧的是临水而居,居高临下,瞧着曲江池的风景,当真是秀色可餐。”

    说到“秀色可餐”四字,庄麟刻意压低了嗓音重重强调一番。炙热的鼻息喷在君少优脖颈内,引的君少优瑟缩的缩了缩脖子。恼羞成怒的道“有完没完。”

    庄麟砸吧砸吧嘴,留心关注君少优的神情。手下微微放松,君少优顺势挣脱庄麟的禁锢,挪回船头而坐。

    庄麟摇了摇头,期期艾艾的蹭到旁边,柔声说道“你还给我做鱼吗”

    “做个屁。”君少优指着一片江中波光粼粼,挑眉问道“你把船夫都撵走了,等会儿谁引船归岸”

    “我跟船夫约定好了,叫他申时过来接船。”

    君少优不可思议的指着一片碧水,挑眉问道“游过来”

    庄麟无辜的点了点头。

    君少优“”

    太极宫中,永乾帝看着御案之上被人竞相追捧的考卷,神情晦涩不明。

    、29

    第二十九章

    兴许是曲江池上的风光太过绮丽,也兴许是压抑了许久的内心需要放纵,君少优终究按着庄麟的安排游玩了一整日,直到夜晚宵禁之前方才打马回府。

    自启厦门进入京城的时候,庄麟瞧着外头依然有小吃摊子叫卖,遂停下车马,下去买了一包炒栗子。回来一颗一颗剥给君少优吃。

    君少优默默吃了两个,摆手说道“晚间吃多了这个不好,不克化。”

    庄麟点点头,一边剥了栗子扔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回去叫厨房熬些开胃消食汤,你喝了再睡。”

    君少优瞧了庄麟两眼,见他一口一个吃个没完,忍不住说道“你也别多吃了。免得晚上肚子胀,睡不着。”

    庄麟剥栗子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看向君少优,直接问道“你在关心我吗”

    君少优对于庄麟这种瞬时间就支愣着耳朵摇头摆尾的卖萌方式有些不忍直视,遂撇过头去,淡然说道“我只是怕你睡不着觉影响我。毕竟在下比不得王爷精神抖擞,明儿还得去国子监习学,今儿晚上自然要好好休息。”

    庄麟嘿嘿一笑,随手将栗子丢开,也不拆穿君少优的口不对心。

    一路无话回至王府,管家陈陀并孙妈妈带领阖家奴仆在正门外恭迎。高高悬挂在檐下的两盏琉璃宫灯散发出暖暖的光芒,君少优远远看着,不觉心下微动。

    庄麟侧过头打量着君少优的神情,伸手握住君少优垂在身侧的手,柔声笑道“明儿你从国子监下学,我便在门口等你可好”

    君少优瞥了庄麟一眼,只听庄麟又道“或者少优喜欢我去国子监外接你,也无不可。”

    君少优懒得理会,径自回房。

    庄麟落在其后,凝望着君少优翩然而去的背影,摇头哂笑。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君少优晨练已毕,吃罢早膳,与庄麟同时出门,一个进宫上朝,另一个坐车前往国子监。

    已是十月天气,空中骄阳似火,景色依旧明媚宜人,但早起晚间的风却凛冽。

    君少优身上披着出门时庄麟执意叫他添上的青肷披风,单手托腮,看着马车外缓缓倒退的景色,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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