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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相煎何太急 第4节

作者:八爷党 字数:26704 更新:2021-12-29 10:04:31

    君少优毫不意外的挑了挑眉,莞尔笑道“娘娘所言甚是。少优既无能为王爷孕育子嗣,自然就不会拦着王爷纳妾。娘娘有何吩咐直接与王爷商议便是。少优绝无异议。”

    宸妃冷冰冰板着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缓和,冷哼道“算你识相。”

    却听旁边庄麟斩钉截铁的说道“阿娘,儿子早就说过了,儿子不会纳妾的。儿子今生能与少优白头偕老,足矣。”

    君少优被庄麟情深不悔的嗓音渗的打了个寒颤,趁人不注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脚下挪了两步,不着痕迹的远了庄麟。

    这人太肉麻,他有些抗不住了。

    宸妃闻言,气急败坏的指着庄麟,呼名道姓的说道“庄麟,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宫已经答应让你娶个男妃让天下人笑话,你难道还想断子绝孙不成”

    庄麟微微一笑,笑向君少优道“阿娘放心,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君少优十分惊悚的倒退两步,闹不明白庄麟的意思。保险起见,还是直接冲宸妃说道“那个宸妃娘娘,你手头有没有现成的人选,若是有的话可现在就叫出来,等会儿我直接带着她回府。我愿意配合您一切为了永安王子嗣繁盛的举动。”

    最好把他当成种马,一夜十次郎,叫他没精力缠着我

    宸妃转过头来,细细打量君少优,开口笑道“还算是个通情达理明白世情的孩子。既如此,本宫也不会为难你。等到你容颜衰老那一日,本宫允许你自请下堂,还会赏赐你无数豪宅良田,珍宝财帛,叫你安安稳稳度过余年。”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把养老问题解决了但愿“娘”无戏言,若真如此,可比后世那一波三折的世情好太多了

    君少优很是情真意切的躬身谢道“多谢娘娘思虑周全。少优亦会竭尽全力的帮助娘娘安排王爷的后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庄麟一把拉过君少优。焦头烂额的嘱咐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乱掺和。”

    君少优耸了耸肩膀,死皮赖脸的说道“我是你的王妃,我有权力管理后宅,顺便帮你安排侍寝的姬妾。”

    言毕,冲宸妃问道“是这个规矩吧”

    宸妃点头笑道“没错。”

    心中对君少优的厌弃也不知不觉减了几分,只是相对的,对自己儿子越发不满了。

    “你瞧瞧少优的言谈举止,那才叫贤良淑德。你就不能跟你媳妇学学,冷静一点,理智一点,非得叫你阿娘生气不成。”宸妃苦口婆心的劝道“你现如今是深情缱绻,自然不会考虑太多。可等过几年膝下荒凉时却见旁人子孙环绕,你会后悔的。”

    君少优不觉想到自己上辈子终年无子,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

    宸妃见状,立刻跟拉了同盟似的说道“你瞧瞧,不光是你自己,连少优也是这般想法。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少优考虑一二。你让他占着永安王妃的位子,总不至于叫他膝下荒凉被人诟病吧”

    君少优立刻感同身受的接茬道“娘娘所言甚是。少优极为赞同。”

    得,这会儿两人倒是亲亲切切的成了一对婆媳。全然没了刚才那副生死仇敌的模样了。

    庄麟心烦意乱的抓了抓脑袋,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词有奶便是娘。

    却听宸妃继续说道“依我看,菲嫣这孩子就很好。她性格温婉柔顺,又与你一小长大,还是你的表妹。又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家世门第都没的说,你外公跟你舅舅舅母都不反对了,这是多难得的事儿。”

    君少优耳朵一动,脑中浮现一张温婉清丽的面容,正是上辈子庄麟的元配林菲嫣。不知怎么,君少优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庄麟恶狠狠的瞪了眼心不在焉的君少优,再次重申道“阿娘,我是不会纳妾的。”

    正纠缠间,陡然听到外面有小太监通传道“林家大娘子在外头求见”

    、第十八章

    闻听林菲嫣求见,庄麟与宸妃娘娘的争执霎时告一段落。宸妃没好气儿的瞪了庄麟一眼,转身回到凤榻上,扬声吩咐道“宣菲嫣进来。”

    侍立在侧的小宫俾欠身应是,转身将镇国将军府家的大娘子迎入殿内。

    君少优站在一旁,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跟随小宫娥走入殿中的林菲嫣。只见这姑娘上身穿着藕荷色宽袖对襟衫,胸前袖口用同色丝线挑出竹叶暗纹,下身则穿着新绿色罗纱长裙,裙摆处依旧绣着几根碧竹,随着脚步翩跹,长裙下摆的碧竹深深浅浅的露出来。腰间则系着一款与衣襟同色系的明黄腰带,颜色鲜明的搭配越发衬出女子肤光胜雪,体格风骚。

    宸妃端坐在上,立刻招手笑道“菲嫣快来,见见你表哥跟表嫂。”

    那女子微微欠身,应了声是。旋即走上前两步,向庄麟并君少优见礼道“见过表哥,表嫂。”

    君少优本能意识的摆出一副温润有理,风姿泰然的面孔,闻听林菲嫣轻飘飘羞答答一句“表嫂”,只觉得晴天霹雳,瞬时有种心在淌血的感觉。

    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提醒他,今生已不再是自由身。他君少优已然嫁为“人、妻”。

    默默看了一眼身旁器宇轩昂的庄麟,君少优泪流满面的咽了口血。颇有种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悲哀。

    曾几何时,他亦是永安城内风度翩翩,受万千闺阁女子仰慕的玉面俊郎君。如今。却只能被那些如花的女子含羞带怯的称呼一声“皇嫂表嫂王妃娘娘”。他重活一世的生命真谛究竟何在

    庄麟被君少优突如其来的幽怨眼神镇的虎躯一颤,心中越发没了主意。只随意跟林菲嫣说了句闲话应对。大部分注意力依旧放在君少优身上。林菲嫣见状,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转身向君少优笑道“早就听闻表嫂形貌佚丽,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表嫂”

    君少优有些扛不住的开口笑道“直接叫我少优便是。”

    林菲嫣微微一怔,旋即有些了然的笑道“如此,我便叫您君公子罢”

    见林菲嫣如此善解人意,君少优满意之极,下意识便露出一抹绚丽粲然的笑容。重生至今,君少优泰半时间都被压在护国公府待嫁,难得碰见这么一个跟自己无冤无仇亦无瓜葛的美人。心情契阔之下,便同林菲嫣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起来。

    君少优本就长得品貌出众,容色精致。一双漆黑清亮的眸子哪怕不笑也让人觉得情意绵绵,缱绻非常。言谈举止洒脱风流,唇边总是带着一抹清浅和煦的弧度,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温柔隽秀。及至后来权倾朝野,高居庙堂更是养就一番尊贵气度。糅杂在一起便是一种云淡风轻下依旧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风流儒雅。叫人观之如沐春风。

    此刻虽只是出于礼貌客套的寒暄热络,可君少优的眼角眉梢依旧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叫人观之便很舒服很想要亲近的认同感。他的话不多,与你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侧着耳朵认真倾听,时不时还会点头附和你的话,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向你,你能从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会让人有一种倍觉尊重备受珍惜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正在说话的人便会不自觉的多说两句,乃至最后推心置腹,意犹未尽。

    此刻的林菲嫣便是不自觉的陷入此种情怀当中。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痛快的与人闲聊过。更从未有人这般认真的听过她说话。她甚至有种此时此刻,自己在对方心中绝对是最特别的一种错觉。她觉得脸上微微发热,眼角余光扫过一旁呆愣愣看着君少优的庄麟表哥,心中便起了三分警惕。她知道她自己目下的状态是不正常的,可是心如明镜,意识却不由自主的继续着之前的举动。她一双澄澈犹如秋水般的眸子总之不自觉的打量着对面她应该称之为“皇嫂”的男人,只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般温润有理,风度翩翩,好似一股泼墨山水画般的灵气迎面扑来,萦绕周身。

    林菲嫣只觉得脑袋微微有些晕眩,肤光胜雪的两颊熏染出一抹十分动人的红晕。

    坐在上首凤榻上的宸妃也冷不防被君少优气场全开的锋芒镇住了神魂,呆呆的看了半晌。只觉得亦是面红耳赤,春心蠢动。不过她到底是身为人母,心思深沉,且君少优主要倾谈的对象也不是她,因此不过片刻即回过神来。再次看到的便是林菲嫣双腮赤红,含羞带怯如少女怀春的一副容颜。宸妃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咋舌,自以为明白了庄麟为何会执意求娶君少优为妃。

    众人当中,唯有庄麟铁青着脸面暗暗腹诽,只觉得君少优这烂人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上前一步,一双铁臂不由分说的搂住君少优精瘦柔韧的腰肢,占有意味十足的将人拉入话中,挑眉笑道“爱妃似乎跟表妹很合得来”

    君少优正沉浸在与美人谈心的美好意境中,陡然听到庄麟一声“爱妃”,犹如一盆凉水兜头罩在身上。心中“孔雀开屏”一般的得瑟感顿时消了十有八、九,愈发觉得没意思。耷拉着眉眼勉强笑道“没,只觉得菲嫣表妹如此温柔可人,着实是个谈心的好对象。”

    “是吗”庄麟似笑非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终究没再打击下去。

    另一旁,宸妃立刻笑言道“都站着干什么,都各自安坐罢。”

    又扬声吩咐一旁侍立的宫俾上瓜果点心茶汤。再次偷眼看向老老实实端然跪坐的君少优,亦是心有余悸。

    按宸妃原先的思量,确实是想说服庄麟纳林菲嫣为侧妃,并争取在三两月间就把人送到永安王府后宅。不过刚刚看了君少优一番表现,宸妃不由得迟疑起来。她总有种把林菲嫣送到永安王府就跟送羊入虎口一般的感觉。关键是这老虎未必是她儿子庄麟。倘或

    宸妃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君少优,心中只觉为难。

    在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她的乖儿子所青睐之人是如此的与众不同。那并不是一个空有容貌却无家世支撑的女人,而是一个容色雅致,心机不俗又很擅长应对女人的翩翩少年郎。能说会道,温柔小意,哄女人开心的本事可比她那个只知道行伍练兵的鲁莽儿子强多了。宸妃真害怕她一意孤行给庄麟的后院儿塞满了女人,结果却便宜了等庄麟打仗后便“独守空闺”的君少优。届时王府后院儿的女人怀孕了,她都不能确定孩子是谁的。

    想到这里,宸妃再次心烦意乱的皱了皱眉。

    端坐在下首的君少优面色温润的喝着加了各种佐料的茶汤,一边拿眼睛瞥着上首的宸妃娘娘。只觉得这女人姣好的脸蛋儿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实在有意思的紧。

    君少优暗中眨了眨眼睛,偷笑不已。

    可能是穿越者光环的照耀,君少优在上一世便发觉他对于女人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会影响女人在见到他后犹如蜜蜂见到了花蜜一般。那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会让女人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的靠近他。这也是前世为何有那么多的名门淑女甘愿降为妾室,也要嫁给自己的缘故。

    不过,这种影响力能持续的时间应该是有限的。要不然,上辈子君少优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君少优便觉得郁卒不已。

    庄麟跪坐在一旁,留意到君少优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凑过来耳鬓厮磨的笑道“想什么呢”

    君少优微微侧过脑袋,捂住被热热鼻息喷的痒痒的耳朵,恶狠狠瞪了庄麟一眼。有种迁怒的情绪。谁让这小子上辈子比自己过得更加风光得意。

    庄麟莞尔一笑,也琢磨出了君少优之前的想头,不觉笑着安抚道“放心罢。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你也只能有我一个。咱们一生一世一双人,谁也不辜负谁。”

    信你才怪。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对庄麟的话不以为然。

    纵使外表看上去再是风流倜傥,温润儒雅,可骨子里的君少优依旧是个真小人。所以真小人的君少优从来不会期待别人能比自己有多高尚,经历了上辈子那一场惨剧,如今的君少优不惮以最“恶”来揣测人心。

    说到底他自己并不是个长情的人,所以他也压根儿就不相信庄麟所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承诺。古人总用“以己度人”来批判小人的心胸狭隘,举止偏颇。可世间又有谁不是“以己度人”。换句浅白的话来说,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期待别人能做得到

    君少优自重生第一天便得到了圣旨赐婚的消息,对前路未知的恐惧仿佛蜜糖上的希坏阋坏蔚牟鲜匙潘睦碇呛途瘛d灾薪艚舯磷诺囊桓也恢裁词焙蚓突岫系簟墒撬次蘖Ψ纯埂r蛭谡庖幌盗械牟┺牡敝校贾斩际亲钗迫醯哪且环健c挥猩媳沧雍粼苹接辏皇终谔欤ㄇ愠暗氖盗霰u希裁挥心切┲倚墓918了啦挥宓氖粝挛焓隆n奕ㄎ奘魄义钊醵嗖〉墓釉诶肓嘶す歉隼瘟螅沽低蛋煲徽禄b永胗腊渤堑哪芰x济挥小  如此脆弱不堪,沦落为食物链底层的君少优在认清现实后,不得不接受了嫁人的事实。可他暂时的接受了现实却不等于永远向现实妥协。就像他永远都不会相信庄麟只凭一颗真心就下死了力气求娶他一般。君少优相信庄麟对他定然有所图谋,不到图穷匕见那一刻,君少优即便是心中焦虑,也不会多问一句。

    他只会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一点一滴的积累着自己的实力。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上辈子君少优能用十年时间去筹谋自己的每一步,这辈子的君少优只会比上一世更加有耐心有毅力。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权力的魅力就在于你一旦尝过他的滋味就跟吸了毒药一般再也无法放手。纵使有时候你的目的已经不再是浅薄的呼风唤雨,富贵荣华。而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没有实力的人就是没有话语权。比如今日

    君少优纵然不想沦落成以色事人的男宠,亦不想让自己沦落到与姬妾争宠的尴尬境地,却也只能凭借着自身手段让旁人看到他与姬妾相处的危机,而没有底气也没有立场直接开口反对宸妃的提议。他努力的再多,也只能这般被动的等待宸妃自己改变想法。这样软弱且无力的处境让君少优觉得分外憎恶厌烦。

    任何事情都不怕一味的坚持却怕一时的改变。上辈子享受过风光恣意掌控一切的自由,这辈子就越难忍受身家性命,前途安危掌控在别人手中的不自已。

    在这一刻,君少优想要再次爬上顶峰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第十九章

    宸妃心有旁骛,林菲嫣更是神思恍惚。一颗臻首死死埋在高耸的胸前,露出一段雪白滑腻的脖颈,宛如湖上泛波的天鹅,一举一动皆有种弱不禁风的优雅。只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越发楚楚可怜。当地而立的青铜香炉中有精心调制的百合香氤氲而生,本是凝神静气的香料,却让心中烦忧的人愈感焦躁。

    殿内的气氛一发诡异难捱起来。

    君少优恍若未觉,秉持着本心一味同大家闲聊说笑。他的声音温润和煦,宛若春日里夹杂着香草气息的凉风,又似润物细无声的夜雨,在寂静的殿中响起,不急不速,亦不唐突。叫人倏忽便想起那些身着儒服,侃侃倾谈的名士。迎面扑来一股子书香气息。

    种马光环开启过后的气场叫殿中侍立的宫俾娇娥纷纷殷红了脸面,甚是娇羞。就连那些个年岁浅显些的小太监都有些受不住的面红耳赤起来。宸妃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视线频频落在故作痴迷状盯着君少优笑的一脸宠溺的庄麟身上,又时不时扫一眼容色娇羞,神情扭捏眼中却异彩连连的林菲嫣,最终还是按捺下了即刻便要林菲嫣入府为侧妃的决定。

    只是心中忧虑更甚,也越发对庄麟感到恨铁不成钢。

    庄麟看在眼中,捧笑不已。

    一时便到了掌灯时分,宸妃在长极殿摆了晚膳挽留庄麟二人。潜心政务的永乾帝也在批完了所有折子后赶来同大家共聚天伦。日理万机的皇帝一眼便看透了爱妃眉宇间的抑郁和不安,不觉笑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难道麟儿能成家立业你不觉得高兴”

    宸妃暗自嗟叹。倘或庄麟是正正经经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又岂有不高兴的。这是现下这般状况,终究让人担心。

    永乾帝莞尔一笑,对宸妃的顾虑不以为然。

    多年夫妻,宸妃很敏锐的察觉到永乾帝那一丝放松与欣然,不觉心下微动,暗自揣摩起来。

    永乾帝并不晓得自己略微散漫的态度已经引起了枕边人的怀疑。他有心考校君少优的学识才思,便打破了宫中“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和君少优一问一答的问对起来。

    两人的谈话内容很丰富,从四书五经到经史子集,从各地风闻趣事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少优一心两用,一面揣度着永乾帝的心思,一面衡量着自己该如何回话应答。既不能显得太平庸无趣,又不能太露锋芒引人注目。交谈片刻过后,君少优心中渐渐升起了几分狐疑。

    只觉永乾帝那溢于言表的满意和欢心太过真切了。

    重活一世,君少优吸取前生教训,始终都有一种“出头的橼子先烂”的危机感。他害怕人心叵测,因此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不准备显摆自己那点儿与众不同引来旁人的算计。所以这几个月间他都老老实实未有异动,也更加注意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他开始慢慢习惯于从细微处观察旁人的举动,从而推断这个人的真实目的。而将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以这种类似于“心理学教材演练”的方式分析推理过后,君少优明显察觉到了他周围发生的一切不但稀奇古怪,貌似还有一只隐藏在暗中的手不断推波助澜。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指婚。在君少优看来,纵使庄麟是猪油蒙了心,或吸取前世记忆另有算计。可永乾帝身为庄麟之父,为父为君,都不该如此放纵庄麟的举动。可事实却是永乾帝几乎没什么挣扎的就同意了庄麟的请求,不但下旨赐婚,如今还表现的十分乐意接受此事。虽说君少优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永乾帝对庄麟毫无缘由的溺爱,可一位向来以宠溺儿子闻名于世的父亲,一位从来都不缺手段与心性的帝王,竟然会同意最为看重的大儿子如此疯狂的做了一件目前看来对他的前程名声没有任何益处的决定

    经历过上一世的君少优十分明白,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不能单单看他说些什么,而是看他都做过什么,且这些行动都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而现如今,永乾帝的种种表现让君少优觉得十分违和。

    虽然以君少优目前的智商还无法推断出永乾帝的心思,可凭借直觉与现实,君少优还是觉得永乾帝另有目的。而这种目的所掩藏的人心,兴许是见不得光的。

    在这般警惕之下,君少优看似云淡风轻,洒脱不羁的回答了永乾帝每一个问题。虽不致精彩绝伦,妙语连珠,却也是句句铿锵,有的放矢。偶尔一两点闪光之处更让永乾帝觉得欣慰,直言护国公府家教不俗。

    唯有庄麟暗自狐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同样拥有前世记忆,庄麟自然知道君少优对之前某些问题的看法乃是惊世骇俗的。可如今君少优的应答则是故意藏掖,虽表面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可细细思之却大有不尽不实之处。庄麟细细思量片刻,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果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古人诚不我欺。

    一番谈话哄的永乾帝心中畅快不已,直呼庄麟眼光不俗,竟然能挑中这么一块璞玉。庄麟自然也莞尔应是,一时间父慈子孝,尽享天伦。

    就连一直郁郁不得开怀的宸妃也不由展颜欢笑,忘了前尘纠结。一席晚膳吃了约一个时辰方才尽兴而散。疏忽便到宫门落锁,满城宵禁之际,永安王夫夫两人起身拜退,离开宫中。

    亲王规制的车辇晃晃悠悠行驶在月色如银的永安城街道上,庄麟伸手拉过君少优的手,似笑非笑的说道“适才宫中应对,少优貌似是故意藏拙了吧”

    君少优淡然笑道“不过是觉得此前想法颇有些书生意气。细细想来,老祖宗赞赏中庸之道,总是有道理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一路无话,返回永安王府。

    一双主子进宫朝拜竟然用了整整一个白日的时间,直到宵禁前夕方才回转。阖府上下奴才自有担忧关切之意。尤其是自幼时便看着庄麟长大的总管陈陀并奶母孙妈妈,更是围在庄麟身前身后问个不停。早有伶俐的小丫头子奉了茶水过来。君少优捧着茶盏坐在堂内,瞧着陈陀并孙妈妈围在庄麟身侧嘘寒问暖,只觉气氛越发温馨踏实。在宫中时时刻刻都半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没了那一点时时警醒的执念,身体还很孱弱的君少优立时便感到神疲倦怠。

    庄麟第一时间便注意到君少优举手揉按眉间的举动,心下了然。遂开口说道“在宫里周旋了一日,连晚膳都用过了,此刻倒是颇有些乏累。叫下人准备热汤沐浴罢。”

    孙妈妈闻言,立刻接口笑道“早都叫他们置备齐全了。只等王爷吩咐,立刻就叫他们送进去。”

    庄麟展颜笑道“既如此,就叫他们赶紧送来罢。”

    言毕,亲自上前扶起君少优,两人相扶相携的转回后院儿。

    孙妈妈站在原地,看着小夫夫两个并肩偕行的背影,很是感性的说道“自娶了王妃之后,王爷比之前和煦多了。”

    陈陀微微一笑,并不答言。眉宇间的神情却是慈爱欣然的。倘或君少优此时在侧,定然会发现他这份欣然满意竟然比宫中那位帝王更要纯粹坦然一些。

    且说君少优两人一路回了后宅肃风院,早有伶俐的下人备好了热汤盥洗之物。在府内神思恍惚担忧了一日的秋芙迎上前来,一面帮君少优宽衣脱冠,一面问道“郎君今日在宫中可好,没受到什么为难吧”

    君少优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和娘娘们都很好,都是慈善温和的人。”

    秋芙点了点头,还要再问。只见身穿月白色绸制中衣的庄麟走进来,摆手说道“这里不必你服侍,暂且下去罢。用你的时候本王自会叫你。”

    秋芙一怔,略微迟疑的看了君少优一眼。君少优颔首说道“既如此,你先下去罢。”

    秋芙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却依然顺从的行礼出去。

    待秋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盥室,庄麟才冷哼一声,君少优斜睨着眼睛瞥了庄麟一眼,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这又抽的哪门子风”

    “娘子与美人相谈甚欢,为夫心中着实不安。少不得要做一回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庄麟顺势上前搂住君少优精瘦的腰,将一颗头颅埋在君少优颈窝儿处,闷闷的说道。

    形色好比护食的哈巴犬,若有尾巴,此刻必定是一摇一摇的。

    君少优摇头嗤笑,伸手推开庄麟,直接转步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面,宽衣解衫,入桶浸泡。

    掺了九转易筋汤的热水让君少优一瞬间放松下来,将头微微后仰靠在木桶边缘。随后赶过来的庄麟只慢了两步,惋惜的看着君少优白皙的身子被热汤淹没。三步两步挪至木桶前,庄麟一脸谄笑说道“娘子好生浸泡,稍后为夫帮你按摩揉捏以解疲乏。”

    君少优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晚那一场香艳情景,心中略不自在的转过头去。只是他这人向来冷静自持,既然知道庄麟的举动对自己有好处,也不会故作小儿女姿态推拒谢绝,遂点头谢道“有劳王爷。”

    庄麟没能看到自己想象中君少优面红耳赤,娇羞婉转的神情,心中略有失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宽大的木桶,除了浸泡君少优一人之外竟还有好些余地,只可惜自己没福气与娘子共浴鸳鸯。

    庄麟惋惜的摇了摇头,走到放置在君少优对面的另一个木桶前,慢慢宽衣解带,在君少优跟前好生展现了一把自己精壮结实的身体。古铜色的肌肤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宽肩窄背,细腰翘臀,一双结实修长线条流畅的大腿缓缓的抬起然后进入浴桶。大幅度的动作十分凸显出腹下略微苏醒的小庄麟。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张开搭在木桶的两边,将自己宽厚的胸膛展现在君少优面前。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只刚刚吃饱了餍足休息的豹子,优雅且强大,具有十足的威胁与侵略性。

    君少优默默看了一眼自己那因为长期卧床显得更加白皙纤细的身体,暗暗吐槽道“骚包。”

    言毕,君少优不动声色地往浴桶里面躺了躺,试图让热汤掩盖全身,只露出一个脑袋。还不忘恶狠狠的剜了庄麟一眼。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简单粗暴的比试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却更为直观的体现了最基本的素质。这一局,君少优完败。

    庄麟注意到君少优没什么自信的举动,很是自得的轻笑出声,冲着君少优挤眉弄眼的笑道“娘子,觉得为夫身材如何”

    君少优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你能不叫的这么肉麻吗”

    庄麟善解人意的改口道“少优,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

    君少优无语,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遂转口问道“陛下好像对你这桩婚事很满意”

    、第二十章

    庄麟沉默片刻,笑眯眯说道“大抵是觉得少优风雅翩然,有仙人之质。遂心中排斥略微降低了吧”

    “可是我瞧着陛下今日的态度,倒不像是有丝毫勉强。若认真论起来,我倒是觉得宸妃娘娘的思虑更为自然合理一些。”君少优笑的漫不经心,有意无意的说道“我与王爷相交甚浅,自然谈不上推心置腹。不过目下情况,你我却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王爷心有藏掖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不过最好挑拣些至关重要的告诉我,免得我一时疏忽,坏了王爷的筹谋才是。”

    庄麟又是一阵沉默,继而长叹一声,开口说道“这几年,本王南征北战,建了不少功勋。一则帮助陛下平定天下,二则在军中威望也越来越高。我是本朝第一位以战功封王的皇子,又有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外公扶持。一言令下,可以调动军中百万人马。”

    君少优微微坐直了身子,心中暗暗咋舌,只觉得有些明白了永乾帝的心思。

    果然,就听庄麟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去岁平定西北边陲之乱,帝师赵翦曾向陛下私下谏言,只说本王功高盖世,贵为亲王,已经封无可封。唯有立我为太子,方能补偿今次之功。”

    君少优倒吸了一口凉气,赵翦这句话的重点可不是“册封太子”,而是落在“封无可封”四字上。庄麟今年才二十岁,已然到了功高盖主,封无可封之境地。倘或庄麟在接下来的几年内继续建功又该怎么办此时封为太子,他日又该如何封赏

    庄麟又道“自赵翦私下谏言过后,京中茶楼酒肆便多了一群说书人。将本王自十二岁参军以来所打过的战役都编成话本于市井间传播。不过日间,流言蜚语遍布京畿。圣心日默。”

    君少优闻言,哂笑不语。

    战功赫赫,功高盖主,使军中上下朝野市井只知永安王而不知圣驾。永乾帝就算再重用赏识庄麟,帝王之心乾纲独断,帝王之威宇内独尊。怎能忍受萤烛之光力压皓月。君父君父,为君为父,君永远在父之前,哪怕是嫡亲之子,在涉及到皇权争斗的时候也会顷刻间变成至死方休的政敌。古往今来,但说天家无亲情,原因正在这里。

    君少优略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睛。这条离间计本是上一世君少优在潜心研究了永乾帝的性格之后方才献给庄周以作投名状,精心筹谋之下果然将大胜而归的庄麟弄得好一番灰头土脸。不但阻了他被封太子之路,更在永乾帝心中埋下一丝隔阂猜忌的种子。他也凭此一跃成为庄周最为器重的谋士之一。

    没想到世事变迁,他如今重生不过几个月,这条釜底抽薪的计策竟然被别人想出来了。就不知今生是谁拔了头筹,先他一步提出此计。

    庄麟莞尔笑道“少优心思缜密,行事不拘一格。寻常谋士岂能有此见地。也唯有本王拾人牙慧,故弄玄虚,顺水推舟。疏漏之处还望少优不要计较。”

    君少优诧异至极,挑眉问道“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为什么”

    庄麟开口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有些矛盾既然无可避免,不如在最早的时候就挑破它。如此主动权便掌握在我的手中,将来应对也更为从容一些。何况”

    庄麟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嗓音,微微用力游到君少优跟前,龇着一口白牙谄媚笑道“倘或没有这个计策,我又怎会如此顺顺当当娶了少优为妃。一石数鸟,本王满意的紧。”

    君少优眼眸一转,总觉得庄麟此言还有未尽之处。遂挑眉问道“那赵翦密奏陛下的事情也是王爷指使的”

    见君少优对自己一番表白无动于衷,庄麟有些无趣的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的说道“算不上指使。只不过各有所需,交换一场罢了。”

    赵翦此人,才思卓绝,满腹经纶,乃是三朝帝师,且出身自博陵赵氏,向以世家清贵自居。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将来还会是二皇子庄周的岳丈,他能有什么动机与庄麟合作又或者说,庄麟究竟抓到了赵翦什么把柄,才让赵翦不得不跟他合作

    君少优暗自沉吟。庄麟见状,摆了摆手,开门见山的说道“博陵赵氏向来子嗣单薄,绵延几代大都为一脉单传。到了赵翦这一代更是膝下荒凉,唯有正妻生了一个女儿,权作男儿教养,聊以慰藉盼子之心。”

    君少优静静听了半晌。他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听过的一件趣闻。说是年近花甲的帝师赵翦陪着丞相萧清绝一起上平康坊招妓,结果春风一度后那名妓子竟然一枪命中。十月怀胎后成功诞下一名男婴,赵翦欣喜若狂,不顾世家族规个人脸面毅然为那名妓子赎身。并将那个婴儿过继到正妻名下,区区一个贱籍小儿,竟然在一夕间成为博陵赵氏嫡系的唯一传人,彼时京中豪门市井纷纷议论,只说赵翦一世清贵之名,尽丧于此。

    君少优想到这里,开口试探道“你找到了那名妓子”

    虽然君少优说的不清不楚,庄麟还是立刻听明白了。当即展颜笑道“少优果然心思缜密,一点即透。”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立刻八卦的问道“那个妓子所怀的孩子当真是帝师赵翦的”

    “应该没问题。因为在赵翦去了平康坊之后,我便直接为那妓子赎身了。”

    “那也不一定。”君少优不以为然的接口道“兴许这孩子是在那之前怀的也未可知。”

    庄麟“”

    明了庄麟与赵翦之间的猫腻,君少优继续搓着下巴沉吟不语。

    赵翦奉庄麟之命密谏永乾帝,此举无疑是釜底抽薪,用最根本的最不可调和的矛盾直刺皇帝内心。固然是兵行险着,成功激起了永乾帝对庄麟的猜忌,但也在永乾帝心中留下了一个“二皇子暗进谗言,陷害手足,不可多信”的印象。如此以退为进,虽然目前看来,庄麟的损失很大,但从长远计,却也慢慢抹掉了庄周亲近陛下的机会。

    而这一招最为成功也最为阴险的地方就在于,庄麟在永乾帝跟前自导自演的来了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戏的人未必清楚,演戏的也未必就全都明白。

    他首先让看似是二皇子庄周一脉的铁杆儿支持者赵翦来了一出密谏,又在密谏之后撺掇赵翦立刻弄出“京中说书”一事侧面证实了密谏可能成真的几率。并且在永乾帝怀疑他的第一时间便请旨求娶男妃,表现的光明正大,天真无辜。让永乾帝在一瞬间的怀疑过后,更为相信大儿子的心怀坦荡,小儿性情。虽战功赫赫,有骄纵之嫌,但却没有把自己的战功化为更多的政治资本为自己谋夺利益,反而想要凭借这些战功做一些荒唐的事情。虽然展现了他的情真意切,却也侧面表现出庄麟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让永乾帝更为放心。

    当然,也成功替那个目下真正还什么都不知道,也着实无辜的庄周上了眼药。

    毕竟没有哪个人喜欢城府太深,为了利益连身边至亲都要陷害的人。庄麟的威胁虽然大,但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过一员猛将尓,能玩得转沙场未必能玩得转庙堂。永乾帝帝王心机,沉浮多年,岂会认真害怕一个性子鲁直不过有几分功勋的年轻人。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他顶多对庄麟多出两分忌惮,提醒自己要注意历练庄麟的尺度。既要放任没长成的小虎独自拼杀,又不可养虎为患。至少,在他这条猛虎还没老掉牙的时候,切不可让小虎成长到威胁他地位的境地。

    纵使最后阴谋败露,庄麟只要推脱是为了求娶男妃才行的下下之策。永乾帝就算心中气愤,估计莞尔更甚。想必会对庄麟这个为了美人连江山都不在乎的儿子更为放心。

    可对于庄周便不同了。

    首先,庄周本就是永乾帝与世家妥协后的成果,代表了世家对于皇权的影响和威胁。其次,庄周既然能在此时就阴谋陷害庄麟,难保他日不会为了帝位行更多危险之举。就算他日阴谋败露,只要庄周不与帝师赵翦一刀两断,就难以摆脱心知肚明顺水推舟之嫌疑。

    任何隐忍筹谋聪明算计在没有付出水面之前都是最好的,可过于阴暗的心机一旦显露于人前,便是最叫人忌惮的存在。

    想必这会儿永乾帝对于庄周的不满可要比庄麟大的多。所以永乾帝才会在庄麟自请男妃后一如既往的信任放纵,却对目下有幕后黑手之嫌的庄周更加不动声色。

    君少优若沉吟之际,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敲弹着放在木桶边缘,发出轻微的响动。半日,君少优突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二皇子今年也十八岁了。陛下有意将二皇子放到户部历练罢”

    庄麟莞尔笑道“是这样嘛,我倒是从未听闻。”

    君少优印证了心中想法,不觉轻笑出声。

    纵使功高盖世,可若私德有亏,子嗣不振,依旧为礼法群臣所诟病。庄麟倘或觊觎帝位,必定要先解决了无嗣之难方可图谋下一步。可现如今庄麟已经斩断后路娶了男妃,并且一意孤行拒绝纳妾,那么立场就坚定鲜明了。而庄周却不同,除非他这会儿能当机立断解除与帝师长女赵明璇的婚事,也许能叫陛下心中猜忌减少两分。可别说庄周这会儿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能舍得放弃博陵赵家这份助力

    君少优只觉恍然,怪不得从之前庄麟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果真是出于真心,也果真是一石数鸟之计策。至少在短暂几年内,庄麟倒是并未撒谎。

    君少优自以为想的通透,遂展颜笑道“原来是拿我做幌子,扯虎皮唱大戏。”

    庄麟莞尔一笑,向君少优说道“我知你不信我,所以必定得找出一个理由来自欺欺人。只是我庄麟何许人也,倘或对你无意,也犯不着兵行险招行此计策。你若不信,继续看着便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君少优跟着轻笑,转口说道“自明日起,我也要勤练武艺。”

    他始终对庄麟那一副完美身材耿耿于怀。

    庄麟一怔,定定看了君少优一眼,轻笑出声。

    、第二十一章

    次日一早,君少优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未曾大亮,东方隐隐约约露出一抹鱼肚的微白。灭了烛火的内室影影憧憧的,枕边的庄麟已经起身,正动作轻微的站在地上穿衣洗漱。君少优抬手揉了揉眼睛,直接坐起身来。

    庄麟听到身后的声响,身形微微一僵,转过身来轻声问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自己醒的。”君少优揉了揉依旧有些酸涩的眼角,补充道“说了要锻炼身体,岂能食言而肥。”

    庄麟微微安心,忍不住雀跃说道“那我来教你练武罢。”

    “我今天都十七了。虽然身体孱弱但骨骼已成,且并不是能将武艺练到大成的天资,很不必王爷浪费心思在我身上。”君少优说着,径自起身,踏着鞋在箱笼中翻来翻去。

    因前身向来体弱多病也并不出门的缘故,箱笼内的衣衫大多数是儒服。绫罗绸缎,做工精致,衣料上佳,穿起来虽觉飘逸风流,但并不适合晨练所用。

    落在其后的庄麟瞧着君少优翻箱倒柜的模样,目光闪烁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我从小勤于武艺,每日练功很费衣衫。母妃闲来无事的时候便经常替我做针黹,我舍不得母妃的心意被我糟蹋了,且宫中每月又都有份例,因此也不大狠穿。你要是需要,我便先拿出来一套给你用着”

    顿了顿,又欲盖弥彰的补充道“都浆洗干净放在箱子底儿压了好几年了,我几乎没怎么穿过。”

    君少优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几个大箱笼,也觉得有些头疼。昨儿洗完澡后被庄麟缠着作按摩,倒是忘了吩咐针线上的人给他做两套练功服。

    君少优暗自沉吟,也就没工夫回应庄麟之前的提议。看在庄麟眼中,却误以为是君少优在嫌弃他的东西。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庄麟转口提议道“要不叫秋芙进来帮你找找,你一个男人,究竟在这种琐碎事情上不曾费心。”

    君少优回过神来,直接说道“不用麻烦了。等会儿我吩咐秋芙拿料子,叫针线上的人现赶制两套就是。只是今儿难免要麻烦王爷了。”

    他心知肚明,以杨黛眉对他的心思,那些嫁妆只在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绝不会考虑到细微之处。何况练功服也不是什么正经场合能穿的衣衫,嫁妆里头没有才叫正常。

    庄麟闻言,心中一片狂喜。连忙转身从他的箱笼里翻出一个松花色陀罗尼料子的包裹,打开包裹从里头拿出一套保存的约有八、九成新的宝蓝色用银色丝线绣出祥云暗纹江崖海水的练功服,神色欣喜的递到君少优手中,感慨说道“这是我十二岁参军那年母妃特特给我做的。我只在她跟前儿试过一回便没舍得穿。次后在西北历练了一年,回来时身量已长更穿不了了。今儿能有幸叫少优穿上,也是这件衣裳的福气。”

    君少优神色古怪的看了庄麟一眼,他特别强调这是他十二岁的衣裳,是在嘲笑他君少优今年十七,身量居然和八年前的庄麟差不多

    庄麟瞧见君少优目光闪烁,神情不满,立刻回过味儿来。开口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心疼少优在国公府没受到很好的对待,以致身体如此孱弱消瘦。少优放心,今后在永安王府,我定然会对少优好,教你每日都欢欢喜喜的,也不必烦心那些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内宅阴私。”

    “我会努力对你好。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倾力支持你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对庄麟这种时不时便要表白一番的言辞习以为常。捧着练功服转过屏风后面,君少优一语不发的换了衣衫,再次出现在庄麟眼前的时候,少年唇红齿白,容色精致却在一身练功服的衬托下更显英姿勃发,干练俊朗的模样再次惊艳了等候在外面的庄麟。

    庄麟一直便晓得君少优风姿卓然,也亲眼见过君少优换下儒服,身披盔甲的英雄模样。不过那时的君少优已经二十多岁,身量长成,且多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城府深沉,身上那分淡然雍容的气度早就压过了出色的容貌。即便容色再精致也不会给人以声色方面的惊艳之感,顶多便是心下多了三分折服三分亲近罢了。

    可现在的君少优却不同。因为常年卧病在床,不见天日,少年的身形比时下同龄人更为消瘦,肤色也更加苍白。眉宇间总是无法抹平的倦怠为他本就精致如画的眉眼平添了两分妖冶,历经过一世荣辱离合的心境更为波澜不惊,澄澈如秋水一般的眼眸透着一股看破世情的冷寂。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在经历过那样的背叛和绝望后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君少优的心绪越是平和淡然,举止越是冷静克制,也就越发叫人心疼迷恋。

    好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宠爱,好想尽快赢得那人的信任与心意,好想不顾一切撕开他淡定疏离的面具,让他在自己的怀中哭笑怒骂,再无伪装好想让君少优也能像上辈子对待庄周一般,对他信任到极致,纵容到极致。他庄麟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像庄周那个蠢材一样肆意挥霍君少优的信任。他会像对待珍宝一般给予君少优最大的尊重和尊荣,珍惜他的每一言每一句乃至每一个情绪,永不辜负。

    庄麟有些嫉妒的看了一眼君少优身上的衣衫,握了握拳头,竭力克制着浑身上下不停叫嚣着的欲望,开口笑道“我们一起去演武场。”

    留意到庄麟再次投放到自己身上的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君少优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他并不明白,前世跟他一样红颜知己无数的庄麟怎么会一夕间转了性子,口口声声爱上同为男人的他。他确实对庄麟炙热无比的态度感到困扰。只是目下的他还只是一个不受尊重没有任何势力的公府庶子,完全没有资格没有立场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猜忌。君少优只能每天都无数次的劝说自己要忍耐,以更大的耐心寻找脱离困境的时机。

    把君少优所有的隐忍和猜忌都看在眼中,庄麟有些手足无措的抓了抓脑袋。其实能混到他们这种境地的人大多数心思通透也更为固执,因为在朝堂上经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谁也不会相信空口白牙就能保证什么。也不觉得无用的言辞和情绪能改变什么。

    所以就如君少优即便不满,也不会像个没担当的小孩子那般哭闹折腾,只会默默等待寻找脱身的时机一样,庄麟在大多数时候也不相信言语能改变什么。只是他与君少优真正相处的时间毕竟还短,不论他做什么眼下都还看不出效果来。而从未在感情上主动过也从未在感情上受过挫折的庄麟更不晓得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打动君少优的内心,只能笨拙的将人先绑在身边,然后像捡了一大串百宝箱的钥匙般一样一样的去试探,一点一点的捂热君少优原本冰冷的内心。

    虽然这样做时效会很慢,但却是目下庄麟能选择的最为放心的做法。

    至少,此时此刻他不必担忧君少优在国公府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吃下喝下那些加了料的汤汤水水,以致身体亏虚再也无法挽救,有没有受人白眼有没有性命之忧

    庄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旁默默与他并肩前行的君少优,心满意足的抓住他落在身侧的手握紧,十指纠缠掌心贴着掌心。

    君少优用力缩了缩手却无法挣脱庄麟的桎梏,遂十分不满的皱了皱眉,拿眼睛瞥着一旁无动于衷的庄麟,开口说道“你能放开我吗”

    “不能,这辈子都不能。”庄麟一脸肃容,十分正经的说道。

    君少优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感觉他跟庄麟的谈话有越发趋近于弱智的趋势。

    庄麟见君少优长吁短叹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直接说道“等会儿吃过早饭,我会让陈总管把府内府外的账册以及库房钥匙全部交给你。我也会将我手下掌控的全部势力名单和得用人手列出一份详尽资料,你尽快熟悉一下,然后把那些东西烧掉。今后王府内外一切事宜,就要辛苦少优了。”

    君少优再次皱眉,开口说道“王爷不必如此,你我之间本是”

    “不论你是男是女,你君少优都是我庄麟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有权过问府内府外一切事务。”庄麟一脸肃容说道“我早就说过,我娶你是为了让你过的更好。倘或你身为我的王妃,却连府中的账册库房都碰不到,传到外头,他们指不定会如何笑话你。纵使你自己不在意,我也不想听到那些猜测你如何不好的风言风语。”

    君少优一时默然无语。

    就听庄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身为男人,可能不耐烦这些个琐碎内务。所以外面打点有陈总管,内务方面也有孙妈妈,你若是嫌麻烦,可以制定个总章程交由他们负责,反正这也是你最为擅长的。不过大权却必须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说到这里,庄麟用力握了握君少优的手,站定而立,面向君少优认真说道“我知你从来不信我是真心的。我允许你怀疑我,猜忌我,不信我甚至由始至终都在想着虚与委蛇最终抽身而退。可你也得允许我把自己的一切摊开在你面前叫你细细审查分辨。如此才算公平不是吗”

    君少优微微愣神,这种突然就要推心置腹的节奏是怎么回事儿

    庄麟继续不管不顾的说道“前世你落得那般下场,虽是庄周等人心里藏奸,可也有你自己识人不清之故。难道你如今便准备因噎废食,只为了那几个杂碎,一辈子都不相信人心了”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也跟你一样会有那些记忆”

    、第二十二章

    庄麟闻言,开口笑道“若我说我在国公府本就安插了眼线密切关注少优的一举一动,少优会不会很生气”

    君少优不以为然,接口说道“这点我早已知晓。若不是王爷紧密关注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又怎会在我与国公密谈第二日便找上门来。”

    庄麟又笑道“那我说我对少优一举一动都熟悉非常,少优肯不肯信”

    君少优又是颔首不语。前世他费尽心力琢磨庄麟的一举一动,庄麟又何尝不是。两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十余年,几乎已经揣摩透了对方所有的习惯喜好。如若不然,君少优也不会几次三番成功设计庄麟,而庄麟更不会在其后将他压制的死死的。

    庄麟继续笑道“那便是了。那天我去护国公府登门拜访,一来是想告诫国公夫妇切莫贪图小利坏我大局,二来也是寻机见见少优。当时我并未抱太多期望,更不晓得少优与我一样竟得奇遇,不过是心中着实按捺不住,想瞧瞧少优聊以慰藉”

    听到此处,君少优有些无奈的插口说道“说重点。”

    庄麟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岂料我瞧见少优第一眼时,便发现少优见到我的形容不对。按说在此之前,少优足不出户,本王又常年驻守边塞,向少回京。少优理当没有见过我,缘何却在见到我之后露出非常熟悉的神情可见当中必有猫腻。我便立刻以少优两年后才做出的诗词试探。果然,苍天待我不薄,少优竟也有此奇遇。如此看来,你我命中注定,便要在这一世结成连理,执手偕老。”

    我重活一世的目的就是被你压在身下永世不得翻身

    君少优脸色黑黑的,很想开口问问庄麟究竟是什么逻辑。却被庄麟先一步堵住话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两个再不去演武场,今儿便晨练不成了。”

    君少优轻哼一声,不再理会庄麟之前的猫腻。

    由于本身的底子很薄,君少优也不敢在普一锻炼之初就狠狠操练。很是克制的绕着演武场周边跑了一圈儿,便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

    庄麟手持一支长枪在当地武的声威赫赫,密不透风。眼角余光还不适瞥着君少优的身影。待君少优跑进跟前的时候,动作总比平时还要利落三分,架势也更为亮堂犀利。

    君少优早就在战场上见过庄麟浴血杀敌的模样,彼时杀气四溢,枪枪灭人生机的枪法虽然没这花架子好看,但气势却更加凛然锋锐。君少优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并不理会眼巴巴看过来的庄麟,径自离开演武场回屋洗漱。

    庄麟一把将手中长枪插到架子上,三步两步赶到君少优身边,说笑道“练了一早上着实满身是汗,少优可要洗漱一番”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看了庄麟一眼,适才庄麟虽然说得情真意切。但君少优凭直觉认定庄麟依旧心有藏掖。只是他君少优也并非是个坦荡无机密之人,自然也不会要求庄麟对他言无不尽。交浅则不必言深,如此距离君少优觉得刚刚好

    恰是一个可以合作,却又不会太多牵扯的关系。

    重活一世,君少优实在不想再次纠缠到情情爱爱之中。上辈子的经历让他还没能走出阴影,君少优觉得,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敞开心胸毫无顾忌的相信另一个人。

    一路沉默回到内室,两人相继洗漱换了衣衫。彼时报晓鼓已经敲至第五次,有小丫头子前来问询早膳于何处安置。庄麟用眼神示意君少优做决定,君少优想了想,开口说道“就设在外面厅上罢。”

    庄麟摆手说道“顺便叫陈总管和孙妈妈饭后去内堂等着。”

    小丫头子点头应是,返身出去。

    一时房内的丫鬟张罗着安席设案,布置菜肴。庄麟摆手挥退了上前伺候布菜的秋芙,亲自给君少优盛了一碗浓浓的鲜豆浆,又递给他一块刚刚烤熟还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芝麻胡饼,开口笑道“这是你最爱吃的辅兴坊的那家胡饼,我特地吩咐二门上的小子起早买回来的。豆浆则是我吩咐厨房做出来的,你尝尝,可还是那个味道”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看了庄麟一眼,夹起胡饼放入口中,果然又香又脆,口感极佳。再喝上一口香醇的豆浆,只感觉一个早上的精神头全被激发出来了。最重口腹之欲的君少优很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开口说道“不错。”

    闻言,庄麟很是得意的轻笑道“你喜欢就好。”

    君少优闹不明白这有什么得意的,默默打量着因为投喂成功很是开怀的庄麟,若有所思。

    庄麟故作不觉,一边陪着君少优吃早膳,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当年战场上的趣闻,还有跟他相交甚好的生死弟兄。这些东西有君少优早就知道的,也有他不甚清楚的。君少优又默默听了一回,对比着前世记忆,一时也不觉得无趣。

    欣然饭毕,庄麟拽着兴趣缺缺的君少优前往内堂,陈总管和孙妈妈以及府内各处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早已等候多时。瞧见两人进来的身影,纷纷躬身见礼。庄麟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径自说道“都坐罢。今儿只是让少优了解一下府中的情况,并不是大事儿。”

    陈总管微微一笑,将两本厚厚的账册放置在君少优身前的案几上,恭恭敬敬说道“这两本乃是今年王府来往交际以及各处进项的账本。请娘娘审阅。至于前几年的,稍后我会派小丫头子亲自送往肃风院,供娘娘闲暇时翻阅。”

    庄麟只觉刺耳的皱了皱眉,直接说道“叫公子就是了。”

    陈总管欠身应是,立刻转口说道“这几位便是府中负责外头买办,照看庄子、各处商铺以及各个行当上的总管事。公子若有什么问题,尽可垂问。”

    君少优在庄麟灼灼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翻了翻账本。

    庄麟身为朝廷册封的功勋亲王以及右武侯大将军,主要的经济收入和支出共分为几项。第一项便是“食实封”,也就是朝廷用来供养皇室成员、功勋亲贵的本该交由国库的一部分赋税。正常来说,皇族亲王的“食实封”最高不超过一千户。不过庄麟本就是凭战功封王,陛下为表器重,特封庄麟“食实封”一千三百户。换算成常用计量单位的话也就是将近六万旦大米。

    第二项则是庄麟身上实缺三品大将右武侯大将军的月俸,折算成大米则是每月一千零八十旦。

    第三项则是庄麟建府后陛下特地赏赐的田地庄子以及多年来府中又另外置备的田地房屋、商铺行肆。以及这些庄子店铺所产生的收益。

    第四项则是庄麟征战多年,在战场上搜刮的各色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金银铜锡以及朝廷对于战胜将领的封赏和官场中例行的三节两寿冰炭孝敬。

    以上,并不包括朝廷每月例行发放的各种衣食住行所消耗之物。

    至于支出方面更是简单。也就是一些年节上的礼尚往来,当然,整个大褚能够有身份与亲王庄麟礼尚往来的人家,也并不多就是了。比如说君少优之前所住的护国公府,就没有这份荣耀。

    而在此之外,庄麟所花费的最大笔银钱支出便是接济那些曾经与他共同浴血奋战但最后命丧沙场,马革裹尸的军人家属,以及大部分生活困顿,三餐不继的军人兄弟。

    不过,按照时下一个壮丁每月不过六斗的消耗量来说,庄麟每月几千几万旦的粮食还真不知道得花到猴年马月去。

    如此收支不对等的情况下,君少优略略看过账本之后,心中油然而生的“打土豪,分田地”的嫉妒之心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这些个账目虽说并没记录的像后世复式记账法那般叫人一目了然,但也是账目清明,有出有进,大都对的上。君少优看了一会儿,便合上账本,开口笑道“我虽贵为王妃,但究竟初来乍到,不太懂府上的规矩陈俗。今后还请陈总管多多费心,一应事务遵从旧典便是。”

    陈陀略有迟疑的看了庄麟一眼,庄麟转过头向君少优说道“虽是如此,可终究也要你一一过目才是。”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出言争执。

    孙妈妈上前一步将内宅的账务再次呈上,也介绍了后宅各个行当上的管事婆子。君少优笑着寒暄两句,将之前同陈总管说的话再次重复一遍。孙妈妈观君少优神色举止,并不像是客气推脱,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担忧。

    庆幸的是君少优不是那等一朝得了权势就轻狂张扬的人,更不会仗着王爷的宠爱在府中搅风搅雨,闹得大家不得安宁。担忧的则是以君少优目前对府中权势的无动于衷来看,他对王府的归属感也并不大,恐怕对王爷的芥蒂和疏离更多。如此一来,王爷满腔热忱终究要遭受冷待,究竟辜负了这么长时间的筹谋安置。

    君少优并不知道孙妈妈心中纠结,他不想参与王府内务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便是孙妈妈之前顾虑的没有归属感,二来他于王府而言,终究还是外人。贸贸然出手行动,恐怕会引起府中上下的恐慌排斥。莫不如就此后退一步,大家彼此都有尽让,尊尊重重,客客气气的。三来,君少优自负七尺男儿自当在外建功立业,很不必一头扎进别人的后宅与一群管事纠缠不清。没得叫人轻视他一朝嫁入王府,竟连男儿心都折腾没了。

    正如庄麟所言,他愿意把所有家当拱手托付,那是他的心意。君少优不肯接受,也有君少优的自尊与矜傲。不为他人做嫁衣是一则缘由,靠着别人青云而上,终究没有自己赤手空拳打拼一场来的叫人安心。上辈子君少优应有尽有,还要遭人背弃。这辈子君少优还什么都没有,他凭什么相信庄麟能平等对待他

    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有过后世经验的君少优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不肯接受庄麟的给予,未尝不是潜意识中憋了一口气,不肯被老对手比衬下去,也不肯在有朝一日并肩偕行时遭人褒贬。

    君少优一番心思太过迂回叵测,连他自己都未能全部弄清。外人自然更不晓得个中缘由。

    庄麟也只当他是不耐烦为他费那个心神,心下虽有失望,却也并不逼迫。只盘算着晚间入睡前将手中的势力和心腹一一展现在君少优跟前。

    而受了刺激的君少优则略有些闷闷不乐的回了房中,见到上前侍奉宽衣的秋芙,君少优开口问道“我现如今究竟有多少银钱家当,趁今儿天色好,都拿出来清点清点。”

    、23

    第二十三章

    秋芙闻言,展颜笑道“郎君早该如此了。”

    言毕,抽身进屋内将君少优的嫁妆单子拿了出来,递给君少优道“东西都已经入了库了,郎君若是即刻要看,我立即吩咐下人开库房。”

    君少优应了一声,旋即将目光落在嫁妆单子上。这一看,忍不住便轻呼一声,有些瞠目的坐直了身体。

    自陈妈妈几次三番在他跟前示好邀功,君少优便晓得杨黛眉给他置办的嫁妆不会太差。不过他当时满腹心神都用在揣度庄麟的意图上,二来自负赤手空拳照样能打出一片天地,遂并不曾如何在意。就连陈妈妈送来嫁妆单子的时候,他也只是吩咐秋芙将东西收置妥当,便撂手不管。

    可他饶是有心理准备,却也未想过杨黛眉居然能下了如此血本。光是压箱钱就置备了黄金五万两,良田一千五百亩,竟然比京中一品官员的职分田还多了三百亩,京郊另置办了两处庄子,一处临着永安城外骊山脚下,庄子内还有一处汤泉,地价颇为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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