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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第一忠犬 第11节

作者:雅客六星 字数:19324 更新:2021-12-29 10:35:10

    他是挺喜欢这个小孩没错,不过就是让自己想起了当年的小戚戚。可这种喜爱是有限的,要为了个小孩儿参和进夺嫡的麻烦里,那可不行。他没有忘记那晚在魏王书房里偷听到的对话。

    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事,他甚至没跟沈戚说。但目前看来沈戚也知道了,并且还有了自己的计较。

    要说魏王带着沈戚厮混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没抱怨子嗣的事,他甚至怀疑自己被下了药。三番五次的向沈戚打听江湖上有没有偏方。心有九窍的沈戚早从蛛丝马迹中摸通关节,知道此时有个皇孙将意味着什么。

    他心里可没有什么值不值,沈戚只知道自己终于有筹码同魏王谈判,为了当年的真相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然而付出的代价他认为别人是不能理解的,所以没打算跟谢轻平多说。

    “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与你交待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王爷的血骨,接下来的交给我处理。”

    谢轻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那巍然不动的眼眸中窥得一线玄机。沈戚勾了勾唇,安抚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此等大事沈戚一刻也守不住了,不顾天色将晚,乘魏王还没进哪个女人窝前必须将他拦下。

    谢轻平追了两步,最终只得站在长廊看他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想跟去看看,却

    “大哥哥”静琪用力拉住谢轻平的袖子,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长期受压迫的孩子何其敏感,生怕大哥哥不要自己,顿时眼眶中就泪水泛滥了。

    谢轻平低下头对上那双无助又绝望的双眼,心中泛起酸涩。他重重地捶了一拳门柱,骂了句“该死。”

    行动比思想要快,他几乎是立刻把孩子抱进怀里“乖,别哭。哥哥不是不要你,只是”

    感觉到颈窝里那一块的衣料都湿透了,谢轻平蓦地心软下来,深深地吸口气“算了,我不去阻止他。能不能成,就听天由命吧。”

    小孩儿软绵绵、嫩生生的嗓音在谢轻平耳边轻轻的抽泣“大哥哥对不起,可我只能依靠你了”

    “轻平我怕,你留下来陪我”

    十多年前也有个男孩儿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那里哭泣,谢轻平想,若那时他肯叫自己声大哥哥,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把他宠到天上去。

    带着那点遗憾,谢轻平抱着孩子,再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与此同时,魏王书房。

    “你说什么”魏王两只熊掌拍在书案上,承受不了的笔架自觉地滚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话我已经说了,剩下的要看王爷的诚意。”沈戚也不必再和他打太极,这件事他势在必得。

    魏王咬紧牙关,虎目瞪着沈戚,权衡之下他果断卖掉秘密能有什么比皇位重要

    “不瞒你说,关于你家的事我所能得知的也只有一部分罢了。”魏王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沈戚的表情,心里暗自称叹如此年轻就有深如斯的城府,我若有一子如他,让我下半辈子不碰女人也甘愿了。

    “你父亲与我算是朋友,从生意伙伴发展而成的朋友。所以我们始终有所防备,并不能真正的推心置腹,因此我才所知有限。一切要从你出生前两年说起,当时父皇病重,只能靠一种奇药维持性命,后来因为一场战乱把产药的发源地给毁了。眼看药无法为继父皇就要死去,按照当时的形势,很可能是大哥继位。幸好在关键时刻,你父亲带着一种独特的新药进献给我。于是我死马当活马医,父皇的身体竟然好转了,并且有完全康复的趋势。”

    魏王叹口气,继续道“从那以后你父亲就成了皇室药品的供应,他拿出来的药连太医院都啧啧称叹。他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稳,直到他让一种叫做天九散的东西在皇室扩散,那时我就预感到不妥了。”

    沈戚蹙眉问道“天九散有何功效”

    “让人食之能一整日保持精神振奋,病夫能忘却病痛,房事能助兴,甚至女子服食还能助产。”

    魏王嗤笑“它几乎就是仙丹一样的存在,从皇上到整个皇室,然后到列为大臣,简直是居家必备。一年后它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许多人开始发现天九散一旦开始食用就不能中断,不然身体的报应就会加倍而来。他们开始找你父亲麻烦,可碍于父皇,即便心里有怨也不能做什么。父皇有的是钱,在他看来天九散只要不断就行。他吃够了病痛的苦,再也回不去了。”

    “说了这么多,你该猜到你父亲的财富是如何堆积起来的了吧中原首富,只要帝国不灭,谁都动不了他。”

    沈戚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一汪深如寒潭的眸子里不知倒映着什么。

    魏王继续说“可你父亲却在那年突然想收手了,他找到我,给了我天九散的解药那东西居然是有解药的。”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不知是庆幸还是愧疚,“他求我护住你,不惜一切保你性命直至沈老先生把你接走。”

    魏王走过去拍拍沈戚的肩膀“我所知就这么多了,估计你已能猜到你父亲后面一定有更大的势力,他不过是颗棋子。这也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天九散仍在,我不想被牵连。”

    沈戚退后一步,躬身像魏王行了一礼“最后一个问题,如今供应天九散的人是谁”

    “此人是何身份我不得而知,我只知他叫玄七,三年前无量山和天地盟消失之后,便是他。”

    沈戚“无量山天地盟”

    “没错,他们接替了你父亲,而你曾经的又了结了他们。”魏王深深地看他一眼,“他一定知道什么,你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不知为何,沈戚竟觉得有些晕眩。心中最期盼又最不愿意见到的真相仿佛轰然来袭,他紧握住扶手,不让身体晃动。一贯面沉如水的他,此时只能用冰块来形容,周身散发的冷意连魏王的汗毛都给激起来了。

    魏王下意识地搓搓胳膊,好言劝道“那什么大侄子,反正都已事过境迁,我劝你还是别纠缠不清了。”

    沈戚像行尸走肉一样开口“我就是为了寻求他背叛的真相而来,不解开,我永远无法好好活着。我骗不了自己,对他的在意要多过对枉死的父母。如此纠缠,还真的不能清了。便以此来惩罚我的不孝吧。”

    这般掏心的话在一个外人面前反而容易说出口,说完反而释然了。面对神色古怪的魏王,沈戚毫不避讳的坦白“王爷不必费心了,晚辈已有心上人,他是亦是男子。”

    沈戚的当头一棒打的不轻,魏王懵过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宁愿再生一百个女儿也不要一个像他那样的儿子

    魏王从失态中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仪态“那么现在该轮到本王了,你说我有儿子,就在王府”

    沈戚此时也没什么心情跟他掰扯了,干脆把静琪的事和盘托出,顺便送他个解决良方。

    “以萧门之力替你将儿子养大完全不是问题,他长在民间要比众星捧月的养在深宫安全得多。”

    魏王“”

    两个男人同时陷入自己所需的沉默里去,迫切使得他们愈发沉默,直接导致这一晚就这么沉默着过完了。

    这一头的谢轻平也没能睡一个好觉,他迫于沈戚的淫威,偷偷摸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静琪验明正身。虽然貌似已经迟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看到小娃娃光屁股的样子,他实在想捂脸,谁让先入为主的印象扎根太深,总会产生一种男女授受不亲的错觉,让他想夺门而逃。

    结果人家大方得多,拖得光溜溜的还转了两圈。谢轻平看的很清楚,静琪的确是男身没错。

    紧接着他就要执行第二道命令了好好保护王爷的血骨。

    鉴于静琪此时还是女儿身,谢轻平只能放他回自己屋里待着。若要贴身保护,那只能蹲房梁上守着,谢轻平很郁悴。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大一小都没睡好,正坐在沈戚的院里互相靠着打瞌睡等人。

    要睡不睡间,谢轻平突然跃起,害得静琪失了依托一股脑摔在了地上。

    “哎呦”

    “是谁”

    谢轻平手里抓着一个软绵绵的暗器,对着门口大喝一声。黑影一闪即逝,谢轻平怕是调虎离山就没去追。

    静琪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看着谢轻平手里的东西。

    “是什么”

    谢轻平松开手指,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形棍子上卷着一块绢,上面还有字。

    荷包本郡主绣不出来,此物暂且充当信物。

    谢轻平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害怕得不得了的小家伙,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巧沈戚回来了,看到大小两号人脸色都不对,一把抢过谢轻平手上的东西,端详一阵,不确定道“这是巫蛊娃娃”

    、进京

    谢轻平干脆把丝绢往沈戚身上一砸,别过头去闭眼不看。

    “郡主亲手做的”沈戚看着那歪七扭八的针脚,一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最后憋了句还挺别致,然后就扭头回房了。

    谢轻平直觉肯定有事,想追进去就听见了落锁的声音。沈戚意思很明白没有我允许,谁都不准来打扰。

    “大哥哥,他不高兴”

    连小孩都看出来了,谢轻平无奈地摸摸静琪的头,把他带到稍远的地方安置。

    沈戚的异样让谢轻平很忐忑,他不知道魏王说了什么。明明记得魏王只是个局外人,什么时候参和进来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中,感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头一看,发现是静琪举着那个巫蛊娃娃,满脸担心地望着他。

    谢轻平皱了皱眉“把这玩意儿扔了,看起来怪不吉利的。”

    静琪连忙把东西藏在身后,不满地说“那是郡主姐姐的一番心意,才不是巫蛊娃娃,别听他瞎说。”

    一番心意正黑头白脸、鼻歪眼斜地看着谢轻平怪笑为什么手工这么拙劣还要拿出来丢人现眼呢

    谢轻平对那东西实在产生不了好感,只得感叹道“你姐姐果然是女中豪杰,能把这么丑的娃娃拿来送人,也真应了无知者无畏那句话了。”

    静琪读书少,虽不明白,但也能猜到他语气中的讥讽。他反唇相讥“郡主姐姐外可带兵,内可镇宅,比寻常闺秀强太多了。不许你说她坏话,再说这娃娃还是照着你的样子做的,你骂它就是骂自己。”

    谢轻平撇撇嘴“小男子汉,你哪里看得出它是照我样子做的”

    “白衣服,黑头发啊”静琪把那一块缝上去的黑布提起来证明给他看。

    谢轻平眼角直抽,决定再不和小瞎子争辩了。他的心已经飞到了沈戚房里,其它任何事都懒得操心就算真是写着他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也没心思去害怕。

    本以为沈戚过不久就会出来,谁知那扇门一闭就闭了两天。期间静琪已经被魏王捉去确认,然后父子相认,来了一场迟到的抱头大哭。

    人天天在他眼皮底下被欺负都不管,这对父子有多少眼泪是真的,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到第二天傍晚,谢轻平终于忍受不住破门而入了。

    “滚出去。”

    从阴暗的角落里穿出沈戚沙哑的声音,两日一夜滴水未进,他的嗓子只要一开口就疼。

    谢轻平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沈戚,在他的印象中沈戚永远是沉稳的,行事果断,从不做多余无用的事。顾影自怜、萎靡消沉都不像他的风格。一时间谢轻平怔住了。

    房内没有点灯,仅靠一抹斜阳残留的光线可以辨认床榻上的人影。谢轻平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怎么了”谢轻平放轻柔了语气,带着点哄人的味道。

    沈戚没出声,依旧坐在原处,呆滞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

    谢轻平轻叹了口气,脱了鞋爬上去把人捞进自己怀里。沈戚就像个人偶,随他摆弄。

    “呵,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了羽裳郡主前两日送的娃娃,若是能做一个你这样的,指不定我就答应她了。”谢轻平轻轻拍了拍沈戚的脸,触手冰凉,在炎热的夏日死人的温度都要比之高上许多。

    “又发作了”谢轻平扳过他的脸仔细察看,“你一受刺激就这样,难得这回控制住了没有拆房子,憋出毛病来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谢轻平只得自己动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虚了点,还好。”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了,谢轻平放开他,打算去厨房弄点吃的进来。

    “不要走。”

    人刚要下床就被一股大力拖了回去,沈戚压在他身上,贪恋地掠夺他的体温。粗砺的嗓音像暮年老人,让谢轻平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反手抱住沈戚,柔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不要问了,我好想你,好想你”沈戚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开始舔舐亲吻,求欢的意味太明显。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有一点迫不及待躁动。

    谢轻平忍耐着怪异,顺从地放松身体,这时候任何能让沈戚舒解的事他都愿意做。

    随着衣衫尽褪,沈戚的身体终于热了起来,滚烫的温度到达穴口时让谢轻平浑身一颤。沈戚轻轻啃咬着他的唇,温柔得令人沉迷。下一刻蓦地一口咬下去,谢轻平闷哼一声,巨大的不适让他发冷。忍耐着两处的疼痛,紧紧抱住那具汗湿的背脊,在狂风骤雨间孤注一掷地把身心交付,祈求被带去遥远又向往的彼岸。

    第二天早晨,沈戚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叫醒。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多日未进食让他眼花缭乱。

    “轻平”

    一道纤长的身影逆光而来,飘动的白衣和让人安宁的气息使的沈戚还以为自己置身于梦幻当中。

    来人轻笑了一下,把托盘搁在桌上。

    “饿晕了吧快来吃点东西。”

    不是那人的声音沈戚方才得以从梦中醒来,他单手扶额,慢慢坐起来“你怎不多休息一下”

    谢轻平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喂给沈戚。

    “还休息,魏王清早就让人来传话,明日就要送静琪进京。”

    几口粥下肚,沈戚仿佛感觉人又活了回来,停摆的思维终于想起还有魏王那一档子事。

    “是要我陪着去吗”

    谢轻平怨念地说“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不然为什么要你负责静琪的安全”

    沈戚很文雅地咽下最后一口粥,轻轻拭了一下嘴角才道“我答应替他养育皇子,保他能活到魏王登基后。”

    “什么”谢轻平瞪大双眼,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觉得萧门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沈戚无所谓地笑笑“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不必替我操心了。”

    谢轻平简直想掐死他,魏王和沈戚之间有交易是一定的了,最令他气愤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交易的内容。看沈戚这两天的反常,恐怕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谢轻平想问,但看到沈戚靠在床头一脸虚弱的模样,突然又狠不下心来。

    动不了沈戚,谢轻平只能抱着手臂坐在一旁运气。而沈戚就像全然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下床洗漱更衣。

    “我去找魏王谈谈,你记得照看好他的儿子。”

    谢轻平斜眼瞪他,不说话。

    “要听话。”沈戚温柔地在他唇畔印上一吻,“不然下回定让你两天下不了床。”

    在谢轻平老脸红透前,沈戚一甩衣袖,潇洒地走出了门。大概是想给他留一个自我反省的空间,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谢轻平真后悔昨夜二人双双累倒在床自己嘴贱说出的话这次不欺负你,改日再战三百回。

    说的时候痛快,却没料想被有心人记住了。谢轻平抓狂地想,戚戚那扭曲的性格一定会往死里折腾,不能有下次了,老腰会断

    其实沈戚跟魏王也没什么好商量的,魏王已经擅自快马加鞭通报了皇帝,现在皇帝下诏让他带着儿子去面圣。此去一路危险堪比西天取经,所以魏王非得要沈戚保驾护航不可。

    沈戚略思索了一下,建议布个迷魂阵,兵分三路出发,真的那一路由他和谢轻平护送。

    魏王当场拍板,事就这么定了。

    于是,这场京城之旅就成了谢轻平的恶梦。

    “她怎么也来了”谢轻平无处可逃,干脆钻进了静琪的马车里避难。

    静琪小声地贴着他的耳朵说“我也不知道,听说父王都气疯了。郡主姐姐为了你装扮成侍卫,感动吧”

    “信不信我把你变回女孩子”谢轻平用力推开他的脑袋,威胁道“我是有心上人的,她没戏了,你得空帮我劝劝。如今除了王爷,你最大。”

    静琪为难地低下头“郡主姐姐是王府里为数不多不欺负我的,我不忍心看她伤心。”

    谢轻平嗤笑一声“跟着我她才会伤心呢,实话告诉你吧,我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年幼的静琪并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懵懂地点点头,平静地接受。

    “比起郡主姐姐,我还是更喜欢你一些。所以只要大哥哥高兴,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等到了京城我会找机会告诉郡主姐姐的。”

    “嗯,就你最乖了。”谢轻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刚想偷懒在车里躺一会儿,在静琪目光的注视下,谢轻平又坐了起来。他像忍着牙疼一样说“真烦,还有完没完了,今天都第二波了。”

    静琪“哈”

    谢轻平把他抱起来塞进车底,严肃道“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说罢纵身飞出车外,借力一剑挥开了迎面而来的飞箭。

    羽裳郡主策马来到他面前,抬起脸骄傲地说“来比比看谁杀的多,你输了就要答应娶我。”

    谢轻平二话没说,跃回自己马上就冲向敌阵。好久没这么强烈的好胜心了,可千万不能输,到时丢的可不只是脸。

    、殇逝

    羽裳郡主再骁勇那也只是在部队里纸上谈兵的玩玩,真刀真枪怎么可能拼得过活了两辈子的谢轻平。

    郡主的长弓还没拉起,谢轻平手里的钝剑已经饮下了十条性命的鲜血。

    魏王在车里紧张的观望,身旁陪着压根不打算出手的沈戚。他如同观棋一般轻巧地说“郡主伸手不错,这种程度的刺杀中自保是没问题了。”

    魏王最心疼大女儿,刀山剑海中才意识到让女儿习武根本就是错误。她不乖乖躲起来让人保护,还傻乎乎的冲上前干什么

    “哎,都怪我太纵着她了,只求找个能力强的郡马,替我把她保护好。”

    沈戚挑了挑眉,不接茬。

    “看不出阿初小兄弟伸手这么好,之前是我看走眼了,其实他也不错。”领兵多年,魏王一眼就能看出谢轻平的武功绝对在众人之上,一剑定九州的架势让人肃然起敬,魏王也不例外。

    魏王笑呵呵道“不知贤侄可否割爱,把爱将送给我做女婿”

    沈戚看都没看他一眼,远观谢轻平大杀四方的眼里满是复杂。

    “谢王爷错爱,不过他已是我的人,恐怕当不成您的乘龙快婿。”

    魏王面色一暗,沉声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戚面如霜雪地望向他,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打他主意。”

    “”魏王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黑,与沈戚对望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造孽啊,我们俩父女都是什么眼光”

    谢轻平反手利落地把最后一个刺客的腹腔洞穿,羽裳郡主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喷了一脸血。

    她愤恨地盯着谢轻平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指着他怒道“你骗我,装什么柔弱的小白兔,明明是只大尾巴狼。”

    谢轻平闻声回头,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你在说我”

    “你特么不该是手无缚鸡之力,柔柔弱弱的病书生吗”

    谢轻平“”

    他木着脸对羽裳郡主行了个拱手礼“郡主过奖了,在下不病不弱,且正好相反。所以郡主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羽裳气鼓鼓地瞪着他“做梦,本郡主就认定你了,别妄想逃脱。”

    “那郡主好自为之吧。”谢轻平懒得跟她废话,又钻进静琪的车里躲懒去了。

    车行顺畅,不出三天他们就抵达了京城。同时出发的三支队伍,只回来了两队。

    进了皇宫,沈戚和谢轻平就帮不上忙了。他们正好乘机逛逛京城,这一逛就去了半个多月。魏王成了太子,而静琪改名成了靖祺,封中山王。

    “你说皇帝是不是乐疯了十一岁小孩儿只比父亲品级差一级”

    沈戚低头看着正躺在自己腿上嗑瓜子的谢轻平,伸手替他剥开碎发,含笑答道“当朝皇帝没直接把太子之位给靖祺就不错了,孙子辈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子,怎能不宝贝。”

    谢轻平撇撇嘴,酸溜溜地说“那你的责任就更重了。”

    沈戚抚摸着他的脸颊,惬意地闭上眼“我有能力承担起这个责任,更何况还有你帮忙。”

    谢轻平奇道“我能帮什么忙”

    “今后小王爷就交给你管了,谁让你那么讨人喜欢。”

    谢轻平要跳起来又被沈戚按回去“别乱动,陪我睡会儿。明天要返程了,我预感肯定有事发生。”

    “乌鸦嘴。”

    事实证明沈戚的预感没有错,队伍才出京城地界就遭遇了伏击。倒霉的魏王受伤了,一行人不得不来到驿站住宿。

    吃晚饭时沈戚叮嘱道“事恐怕还没完,今晚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谢轻平冷哼一声“我只管那小鬼,病歪太子你自己照看去。”

    一口干了碗酒,把嘴一抹,又补充道“不许受伤,掉一根汗毛我就再去剁了那家伙一只手。”

    沈戚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又顺手把最后一点水渍给擦了去。

    他低头贴着谢轻平的耳朵说了句“门口有人,你去解决一下。”

    说罢亲昵地用嘴唇触碰了一下谢轻平的耳垂,感到身下的人微微一颤,这才心满意足的往里间走去。

    谢轻平呆呆地摸了摸耳垂,好一会儿才想起往门口看去。他早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不想理睬罢了。

    他抄着手偏头看着门外的方向“郡主有何贵干”

    羽裳郡主鹅黄的身影从门后慢慢走出来,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还在因忍耐而微微发抖。

    “父王让你下去陪着靖祺。”

    谢轻平点点头,侧身绕过她,就准备下楼。

    “等等。”

    谢轻平脚步一顿,回头问“干什么”

    羽裳郡主十分隐忍地说“你是因为他才不接受我”

    “不是”谢轻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根据自己的喜好,就算没有沈戚他也不会看羽裳郡主一眼,太强势的女人通常都事多,他怕麻烦。

    羽裳迫切地上前一步“那为什么”

    谢轻平轻叹了口气,本着怜香惜玉的守则,他还是没说实话“不为什么,没缘分罢了。”

    羽裳愣在原地,待谢轻平走远她才幽幽地说“难道我们相遇不是缘分吗”

    靖祺大概被这阵子跟一日三餐必来的刺杀给吓麻木了,见到父亲换药那般血淋淋的场面也无动于衷。直到谢轻平出现,他才难得地露出高兴的神情。

    “初哥哥,今晚你能陪我睡吗我怕”自从改口叫初哥哥以后,他越来越粘谢轻平,撒娇卖乖,把男孩子的节操丢得老远。

    谢轻平也很喜欢被这样依赖着,碍于太子在场没敢揉他脑袋,但还是捏了捏小脸弥补一下手瘾。

    “行啊,现在收拾好了吗我们上去吧。”

    “嗯”靖祺高兴地应着,完全忘记他还有个受伤的爹。

    “咳咳”

    靖祺脚步一顿,眼里不耐烦的情绪稍纵即逝。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对太子行了个礼“父王,我先上去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老太子这才觉得找回了点场子,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去吧,别睡太死,万事小心。”

    “是,父王。”

    一回到房里靖祺小孩儿的天性就显露出来了,脱了鞋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兴奋劲哪里像是会睡得着的。

    谢轻平无奈地摇摇头“悠着点,这可不是王府里的黄花梨,别给你折腾散架了。”

    他坐在圈椅里,打算今晚就在此对付一宿。

    靖祺瞪大眼睛看着他“初哥哥,你怎么不上来和我睡”

    “不好吧,你都这么大了。”

    靖祺想了一天,好不容易盼到晚上。他鞋也不穿就跑下床,拽着谢轻平就往床上拖“哪里大了,我还是小孩儿。连沈门主都能跟你一起睡,我为什么不能”

    “”谢轻平哑口无言,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先哄好孩子堵上他的嘴再说。

    睡到半夜,谢轻平慢悠悠地睁开双眼,眼眸清亮,哪有一丝睡意。他把缠在身上的小手小脚给扒拉开,侧头看看一眼手臂上可疑的水渍,轻笑了一声。

    “看热闹的人给我滚出来,小孩儿睡的都流口水了,你们别吵到他。”

    黑暗中一抹寒光从谢轻平颈边擦过,他微微一偏头,徒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一用力连人带刀打包推出窗户。随着那人落地的声音,有更多带着杀意的脚步朝他奔来。

    床上的小孩儿还在安睡,白嫩的小脚被溅上一滴血,怕痒地缩了缩,仍无转醒的征兆。

    除了床榻还是一块净土,偌大的客房俨然成了炼狱血海。今晚来的人都是实打实的高手,下手之狠与往日不可同语。连谢轻平都觉得有些吃力了。

    整个驿站都是厮杀的声音,恐怕沈戚那里也分不出神来。一剑又劈了一人,从那人身上谢轻平敏锐地嗅出一股火油的味道。

    不好,他一剑挥开众人,抱起床上的靖祺,杀出条血路破窗而出。

    “沈戚,有人纵火”

    他这一吼通知了所有人,同时也引来了大部队的注意。越来越多的死士涌向他们,谢轻平要护着人,渐渐开始吃不消。手上和背后都受了伤,白衣被染成了斑驳的颜色。

    靖祺早就醒了,惊恐地抱着谢轻平不敢出声。

    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加入战局,谢轻平回眸一看,对上一双笑意嫣然的脸,他想也不想就把靖祺扔了过去。

    “看着他,我来保护你们。”

    羽裳差点被砸晕,一把将靖祺护在身后“谁护谁还不一定,咱们走着瞧。”

    没有碍手碍脚的东西,谢轻平身手快了许多。他还能分神看了火海中的驿站一眼,见到沈戚带着太子逃出才缓缓放下心来。

    当沈戚来帮忙,战况马上就不一样了,上百号刺客被杀的七零八落。谢轻平一剑刺穿了一个想偷袭他的人后,余光瞥见靖祺身后的两个人影,抬起手硬扛下了一剑,不顾鲜血喷涌朝他奔去。

    可还是迟了,刺客的长刀离靖祺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数丈开外的谢轻平鞭长莫及。

    “不准碰我弟”

    羽裳话还未说完,一口血喷出,不盈一握的柳腰上多了两个血洞。她死死把靖祺护在身后,仅凭一股信念维持站立的姿势。

    谢轻平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一剑连劈两人。在羽裳倒下前接住了她的身体。

    羽裳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着,睁大着流泪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谢轻平看,用尽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看最后一个抱着我的人是你我们还没有缘分吗”

    你是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的人啊

    、怒杀

    羽裳郡主在被救时还有一口气,但始终因伤势过重没能撑过第二天早上。

    在太子的痛哭声中,皇位的荣耀,子嗣的期盼都成了过往云烟。一夜苍老了十岁的男人,亲手抱着女儿的尸体把她缓缓地放入了棺木之中。

    靖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靠在谢轻平身边,虚弱的就像随时会晕过去一样。

    见面沈戚走开,谢轻平漠然地开口“查出这票是谁干的了吗”

    “太子的谋士说,最有可能的是淮南王。”沈戚淡淡地看着他,“这批死士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军人出身,而如今掌握兵权的只有他。”

    谢轻平点点头,把靖祺的小手放到沈戚手中“你们在渭城等我几日,我速去速回。”

    沈戚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终是一叹“你小心些。”

    “嗯。”

    因为郡主的死,他们返回萧门的行程又要耽搁十几天。在郡主出殡那日,沈戚独自坐在院中,桌上摆了两盏小酒。他磕着眼靠在石柱上小憩,一阵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打扰了他的安宁。

    他几乎是立刻跃起,奔着声音方向跑去。一个血糊糊的人影摔在了无人烟的小树林间,费力地撑起手臂,几次都失败了。

    沈戚的心揪成一团,连忙上去把人打横抱起。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你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谢轻平努力让涣散的目光聚焦,看清是谁后,他露出来一丝痛苦的笑容“抱歉,我没料到毒发了”

    黑血从他的鼻孔里不断流出,喉间的血差点堵住了呼吸。谢轻平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万分凄惨的残喘着。

    沈戚瞳孔紧缩,立马封住了他的穴道,把人抱回房内就喂了解药。人已经晕了过去,药无法吞咽。沈戚含了口水,扳开他的嘴就覆了上去。

    确定药已经入喉,沈戚方才起身。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轻笑道“原来你的血是这个味道。”

    不用一盏茶的功夫,谢轻平的痛苦就消失了。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想必醒来就该没事了。

    沈戚让下人抬来热水,把谢轻平一身染血的衣裳剥去,发现他只有前几日的两处已经愈合的旧伤,再无其他。

    那么身上的血除了少数是自己吐的,其余的就都是别人的了。沈戚试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谢轻平砍人砍得正欢,突然察觉玉漱丹即将发作,慌忙撤手往回赶来找自己。

    沈戚失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水中睡的正香的谢轻平,伸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

    这次他及时赶回来了,再有下次可怎么办

    谢轻平睡到半夜的时候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他记得那时沈戚身上的味道。梦里的场景一下就变了。

    “我不要沐浴,没有人伺候我不会。”

    倔强的孩子嘟着嘴,明静的圆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谢轻平原本是想把人扒干净直接扔水里了事,突然小孩儿拉着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唤了声“轻平哥哥。”

    这一声就像个符咒,谢轻平顿时就下不了手了。他的心好像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后,那里有个声音在说“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乖,戚戚小宝宝,让轻平哥哥来帮你。”

    小孩儿愣了愣,随后小脸上爬满了邪恶“你才不是什么轻平哥哥,你就是我的奴隶。快,自己脱干净趴那等我”

    谢轻平睁开眼已经天大亮了,肚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去一只肥猫,眼睛一眯一眯的在打着瞌睡。

    想起刚才的怪梦,谢轻平气不打一处来。

    “滚蛋。”猛地一掀被子,把那只猫赶到地上。

    大花猫幽怨地看他一眼,晃着大尾巴跑了。

    谢轻平毒发后又连赶了两天的路,此时精神恢复了,体力还没跟得上。飘飘忽忽地站起身,觉得头晕腿软。

    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哪怕知道是在沈戚的房里,谢轻平还是生出了一股晚景凄凉的沧桑感。

    他扶着桌子走了两步,觉得走出去的话体力应该能够跟上。

    “回去,刚醒来就往外跑。”

    忽如而来的呵斥声把谢轻平吓得一个踉跄,就见沈戚端着个托盘,匆匆忙忙向他走来。

    谢轻平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

    “还不回去躺着,早前大夫说的话都忘了吗”

    沈戚将东西放在桌上,满脸凶恶地把谢轻平摁回床里。拉过他的手探了探脉搏,皱紧的眉头,外人看了还以为病人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谢轻平讷讷地开口“你不说我都忘了,狼王的那口血真管用,连玉漱丹的毒都可以延缓。”

    沈戚瞪他一眼,心里有气硬是给憋住了“我不该纵容你乱来,这次太危险了,要是”

    他声音一哽,后面的话沈戚怎么也说不出来。

    谢轻平恍然大悟自己是被担心了,他不知死活地得意起来“哪里,哪里,一点也不危险。我冲进王府里照着原样捅了淮南王两刀,捅完了才发觉不对劲,还好玉漱丹毒发前会事先预警。一天的时间,刚好赶回来。”

    沈戚阴沉地看他,语气冷得夏日都能结冰“下回再不能让你单独行动了。”

    谢轻平挑了挑眉,不以为意的嘀咕“都怪狼王的怪血搞乱了时间,回去一定跟玉谏说说。”

    “玉谏”沈戚别有深意地重复了一句,在谢轻平疑惑的目光中他别开了头,“对了,郡主今日下葬,你不去看一眼”

    说到羽裳郡主,谢轻平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他平静地说“不去了,该做的我都做了,若她在天有灵,怕她又自作多情。”

    沈戚轻笑一声,捻了一缕他的长发在手中把玩“你这清冷的性子不知像了谁,活该孤苦伶仃过一世。”

    “”谢轻平察觉他话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出所以然来,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沈戚替他把吹凉的粥端过来,不顾阻拦,偏要一口一口的喂他吃。

    喂饱了人,沈戚强硬地要求他裹被子再睡一会儿,谢轻平反抗无效,被点了睡穴被动地进入睡眠状态。

    沈戚就这么坐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睡着了还蹙着眉头一脸不情愿的人。直到光影倾斜,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才恍然觉察自己一坐就坐了近两个时辰。沈戚解开谢轻平的穴道,让他自己慢慢醒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戚整理了一下衣袍,推开门迎出去。

    来人正是这几日才开始两鬓斑白的太子,他步履匆忙,恨不能脚下生风。

    一见到沈戚,他顾不得讲一通装模作样的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我的探子说老五前夜被人重伤,是他干的吗”

    太子双目紧盯着闭合的房门,看他样子十分想打开它进入问个清楚。

    沈戚用目光拦下了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过几日您照样入京做您的太子,中山王我们带走,一切都照原来的计划。”

    太子的目光暗淡下来,惨淡一笑“我不过是感激,他做了我想做而不能的事。”

    他垂下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意气风发都成了镜花水月,此刻,他只是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

    “若能用江山来换回静萱”

    沈戚被衣袖盖住的手紧握住拳,几经克制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实话“别再给自己做无意义的选择了,我们这种人,哪怕再来一次仍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他转过身,一眼也不想再看那位不敢承担恶果的可怜人。

    “我还有事,所以让您儿子准备好,明日一早出发。”

    离开满是不好回忆的王府本来是一件欢呼雀跃的事,可想起为救自己而亡的姐姐,靖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和同样没精神的谢轻平互相依偎着靠在车厢里,听着规律的马蹄声,觉得前路漫漫,不知何终。

    “初哥哥,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谢轻平捏了一把他的脸,嘲笑道“未来的小皇上,草民才没那福气跟您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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