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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然随君心 第1节

作者:火狸 字数:22488 更新:2021-12-29 10:46:36

    傲然随君心作者火狸

    内容简介

    他手中丹青妙笔冠绝天下,他执掌鹰啸盟显赫声名,他们在世人眼中是至交,是知己,但事实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鹰帅说的话”“为何不能说因为你是男人,因为我们是好友”枕畔有人朗声而笑,俯首耳语,“还是我说了,你不敢听”

    血玉玲珑令他们相识,几桩悬案使两人相知,只是谁都未曾料到,平静之下早已暗潮汹涌,苍穹瀚海,一朝翻覆,便是万劫不复

    傲然随君心的关键字傲然随君心,火狸,温馨,江湖,宫廷

    、第一章 美人谱 3071字

    初夏,黄梅未至,白日半空已是烟雨朦胧,半山之上飞瀑直下,水雾弥散,一栋小楼临水而立,仿佛就被围在云雾缭绕之中,隐隐绰绰,叫人看不真切。

    位于伏鸾山巅的这栋小楼,就叫雾楼。

    凡是住在附近的百姓,或是在江湖上走动过几天的人都知道雾楼,雾楼里最叫人惦记的不是各地收集而来的奇珍,不是前所未见的异宝,更不是朝廷赏赐的大批大批的金银,而是美人。

    雾楼有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或艳冠群芳,或清丽脱俗,在这里你可以找到赤发绿眸的舞娘,亦能见到白发如雪肤色如霜的异色,各方佳人美人都带着珍宝而来,她们被人送来不为别的,只为一副美人图。

    或者,更准确的说,全天下的美人只为一个能画美人图的人而来,那就是雾楼的主人。

    江雾秋楼白,雾楼也被人称作白楼,此刻,仿若浮在半空的楼宇就在水雾中蒙上了一层荼白,在这栋白楼的楼顶之上,凉亭中有男子淡淡抬眼,漆黑双目就在这开阖之间便透出股说不出的尊贵,只不过,他的话却似与尊贵二字毫无关系。

    “把你的衣裳脱了。”

    “脱衣”语声拔高,凉亭里头的女子霎时脸色一红,又是一白,发现失态,才不悦的提醒,“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要我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脱衣给你看”

    “不脱也可以,肖虎,送客。”仿佛连多看一眼都嫌多余,纱帘之后的男子隐约阖上双目,竟是准备补眠小憩的样子,在他身后走出一个中年人,倒是礼数周到,笑容可掬的做出个引路的姿势。

    “林姑娘,请吧。”眼前女子堪称绝色,但看惯了各色美人,肖虎早已能做到送客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还能附上一个笑脸,至于在他人眼中这个笑容是否有看好戏的成分,他显然未曾考虑。

    女子避开肖虎,一捏手中绣帕,对那男子瞪起一双美目,“你的要求不嫌太过分了吗”

    回答她的只是一声轻笑,不怎么冷淡,声音却甚为低沉,“欲成九美图,便要寻得天下九位美人,可惜至今一半未到,可惜啊,可惜。”

    他连说三个可惜,语调平淡,但听在那女子耳中,却是一声比一声刺耳,“莫非我不够美”

    她微微抬起头,白`皙面庞在白日下犹如笼着一层淡淡雾光,莹莹如玉,肖虎不禁多看了一眼,她眼角一扫,嘴角微翘,本就绝色的姿容,更是动人心魄。

    换了副神情,她款款走近,“想必不用我说,君楼主你也知道,我家大人这次将我送来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略略顿了顿,后面的话意味深长,“我林秋雁在楼主你的眼里可能算不得第一,但徐大人曾言”

    当朝太尉徐东林,掌管军务,可谓是朝中重臣。

    “不脱,就走。”漠然的语声将她打断,此间的主人显然并没有兴趣听她继续往下说,更对所谓的徐大人不感兴趣,连眼都没抬。

    想她素来被人如众星拱月捧在手中,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林秋雁顿时脸色一僵,要不是清楚面前的男子是什么人,她早已拂袖而去。

    宫内皇子爱美人,欲著天下美人谱,钦选画师,而如此重任,天下间非一人莫属。

    君湛然,人称鬼手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惊才绝艳,妙手丹青冠绝天下,无人不知,要说最能画出美人风韵,绝不多夸一分,亦不稍欠一分的,唯他君湛然。

    盛名之下无虚士,鬼手之名并非一朝一夕,即便是朝廷,纵然是皇亲贵戚,要想求得君湛然一副字画,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此人不自称侠义,也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山下商铺倒有大半是他的,算来竟有一半是生意人,自他开始绘美人谱,天下绝色,莫不赶赴伏鸾山。

    只不过君湛然有个怪僻,凡是欲登美人谱的,必要脱衣让他验看,无论容貌、身段、言语、动作,要入他的眼,那却是难上加难。

    想到自己为何而来,林秋雁银牙一咬,娇笑几声,“听说楼主的规矩古怪,说一不二,果然不假,看来秋雁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了。”

    “早就该这样。”肖虎嘀咕着,对结果毫不意外,也是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一耸肩走出雾涛亭,以背相对,抱臂而立。

    即便是当朝太尉徐大人送来的美人,在他家楼主眼里也不过一具皮囊而已,可笑这些女人都自恃甚高,以为自己能成为例外。

    廊亭四面垂挂白纱,在风中微微拂动,融于雾色,如同薄烟袅袅,被风吹起发出轻响,除了这拍打声之外,此刻还多了衣带摩擦的悉索声。

    美人解衣,那是何等的引人遐思,那声音若有若无,分外撩人,只要是男人,恐怕都会心猿意马,更何况是亲眼见到过程,而君湛然也确实在看,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有所不同。

    林秋雁衣带半解,长裙覆地,她本是信心满满,现在却不那么肯定了。

    从廊亭的另一头投来的目光,一直在她半`裸的身上,一寸寸,一分分的挪动,似乎能将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看透,看进她的皮肉,看进她的骨髓,直到看进心底去。

    他的眼神仿如只是在鉴定一个物件,无论目光滑向何处,都不曾停顿。

    即便此刻落在身上的目光是要吞吃了她,她也不会害怕,此时她却怕了。

    欲`望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欲。

    无欲则无求,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又怎会为她的美貌所动

    整日混迹于达官显贵府中,林秋雁早已习惯男人看他的各种眼神,可如今被这道目光注视,她竟有种掩衣而逃的冲动,身躯不禁在风中轻轻颤抖起来。

    君湛然的目光却没什么改变,就这么从她的发梢一直看到脚尖,就像一条通体冰凉的蛇,慢慢从她身上游过。

    他的眼神其实并不冷,也不淡,他只是仔仔细细的将她看了一遍,又慢慢阖起了眼,“你可以走了。”

    感觉到身上的视线移开,林秋雁微微吐了口气,她已经脱了衣裙,只剩下蔽体的肚兜和亵裤,此刻反倒不那么急于把衣服穿上了,“君楼主的要求着实有些过分,但秋雁已经做到,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她不整站立眼前,要是换了别的男人,定是要仔细看个够的,君湛然听了这语带媚意的话语声,却抬了抬眉,居然显出几分不耐烦,“什么如何”

    林秋雁并不死心,捡起地上的衣裙穿戴,举手投足自有风情无限,“公子认为我不美吗”

    “美如何,不美又如何”慢条斯理的回答,君湛然拿起手边酒盏,“对一个残废来说有什么不同”

    微风带起一角薄毯,露出安放在轮椅下的瘦削双腿,即便被掩盖在衣摆之下,亦能看出比之常人细弱不少,一缕白纱也被吹起,光线乍亮,阴影下的男子终于在日光下显露大半面容。

    只见犀利如剑的眉宇,轮廓分明的脸庞,漠然神采自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度,没什么表情的眼神,算不上无情,只是淡淡的,淡的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好像眼前空无一物,仿佛他此刻不是坐在轮椅之上,不是看着她,而是站在云海之巅,对着脚下一片苍茫。

    这便是鬼手无双君湛然林秋雁看清了这个隐在纱帘后的男人,陡然间想起,确实听说他双足难行,久坐轮椅之上,只不过初见君湛然的人,都会忘了这一点罢了。

    君湛然无疑生的很好看,但这种好看却并不让人觉得亲近。

    一时惊异,她忘了收回目光,君湛然似乎对自己的残疾毫不避讳,任凭她打量,又饮了口酒,“看够了就走。”

    林秋雁回过神,她本为美人图而来,哪有这么轻易被打发回去的道理,正待说什么,远处半空忽然响起破空之声。

    她远目眺望,突然改了主意,“公子送客,那秋雁就不久留了。”匆匆说完,举步就走。

    “既然来了,还想走吗”一声长喝,话音朗朗,仿佛自天外传来,只见一个苍黑人影,如猛禽腾空飞度而下,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

    、第二章 无影鬼手 3490字

    去路被阻,林秋雁神情骤变,君湛然微眯双眼,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赞了一句,“好轻功。”

    黑衣男子散发微束,一双细长眸子精光熠熠,一挥手,也不谦虚,“要是没点真功夫,怎能号令鹰啸盟。”

    他上前,一身黑衣在周遭白雾轻纱中尤为醒目,刚一站定,凌厉之气扑面而来,“在下南宫苍敖,久闻鬼手之名,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君楼主见面,楼主想必不会妨碍我抓人吧。”

    他说话之时看向林秋雁,话中所指之人是谁,显而易见,言辞语气之中,不难听出警告之意。

    如此美人,若是有人存心庇护,欲当护花使者,少不了要费他一番功夫。

    “原来是鹰帅。”君湛然向他举杯,却不问为何要抓人,也不问如林秋雁这样的女子能犯下什么大罪,会让鹰啸盟盟主亲自出马来拿人。

    南宫苍敖的名头他早就有所耳闻,身在江湖,谁若没听说过南宫苍敖,就如身在夏朝,却不知道当朝皇帝是谁一样。

    南宫苍敖一现身,肖虎顿然警觉,暗骂一句该死,要知道雾楼可是在伏鸾山巅之上,从山下到山上,有多少暗哨,更别说入了楼来之后,层层机关,除非是熟门熟路的人,否则绝没有可能安然到达楼顶。

    忍不住又瞧了一眼,他奶奶的,别说受伤,南宫苍敖连衣角都没破损一片。

    说起这鹰帅,那是大有来头。

    夏朝有大将名南宫晋,几年前战死沙场,南宫苍敖身为长子,但他没有继承其父衣钵随军麾下,反而做出了谁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离开将军府,混迹江湖,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创立鹰啸盟,手下七十二枭汇聚各方能人,被朝廷看重,破格重用,鹰啸盟自此便专司大案,南宫苍敖因其父南宫将军之名,更因执掌鹰啸盟,为七十二枭之首,江湖人称其为鹰帅。

    有鹰啸处,必有要案。

    君湛然和他未曾有过交集,但关于南宫苍敖的种种传闻却没错漏过一桩。

    南宫苍敖为人随性不羁,松衣散发,一柄长刀令宵小贼子胆寒,这已经成了他的标志,他绝不是站在人群中会被人忽略的那类人,恰恰相反,他可说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鹰啸盟独立于六扇门之外,被授予皇命,率破奇案,所以也有人戏言,该送他个天下第一名捕的头衔。

    而眼下,这位鹰帅却忽然来了雾楼。

    一身黑衣衣襟松开,胸口半敞,袒露一片古铜,南宫苍敖的穿戴算不上整齐,却偏偏并不令人觉得失礼,斜倚在亭栏上,双臂环胸,怀中长刀露出半截刀刃,闪过寒芒,照亮一双上挑的狭眸,眼尾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鹰帅要拿的人,谁也别想从他手中走脱。

    但南宫苍敖似乎并不急于抓人。

    林秋雁站立一旁,眸色转动,她在想脱身的办法,但她一介女子根本不是南宫苍敖的对手,更别说还有个君湛然。

    “鹰帅说笑了,你不会是为了抓我而来吧,我和鹰帅素昧平生,不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鹰帅,如若真是为我而来,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君楼主的雾楼可不是随便就能乱闯的呢。”林秋雁目光闪动,她的话别有目的,但确实不假。

    肖虎不用君湛然开口,几步走了上去,“就算是鹰啸盟盟主,擅闯雾楼,也该给个说法”他知道她的用意,可身为近卫,这是职责所在。

    “鬼手无双,君楼主,早就听过传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南宫苍敖却不理肖虎,也不提林秋雁,看着君湛然哈哈一笑。

    君湛然左手执杯,右手抚膝,膝上盖有薄毯,对这番话没什么反应,“不过是个瘸子而已。”说着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那神情,那姿态,难以言喻,南宫苍敖只觉此人与众不同,顿生兴味,“可惜,如此人物,君楼主若不是被困轮椅之上,若能长身而起,不知又是何种风采。”

    君湛然总是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个废人,更有许多人曾暗叹可惜,但南宫苍敖是第一个当着他的面说出口的。

    肖虎已到南宫苍敖身前,听了这句,怒喝一声,就要出手,语声未落,身形忽然一僵,脚下竟然不能移动,好像有一股无形之气把他拦在原地,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几滴冷汗从发鬓流下。

    肖虎的实力君湛然最为清楚,眼前情景被君湛然看在眼里,自然清楚是南宫苍敖的内力将肖虎压制。

    他望着远处,神情淡淡,“这里是雾楼。”

    随着酒盏被放下,空气中气氛霎时紧绷,肖虎的内力即将用尽,就要无以为继,此时只觉身上一松,那股威压终于消失,他这才缓缓退后。

    南宫苍敖神色不变,似笑非笑,好似对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脑后黑发被风拂乱,也全不理睬,一柄长刀只有一半归入鞘中,彷如随时都准备拔刀而起,几丝煞气随着刀气四溢,那笑容也变得难测起来。

    好个鹰帅,君湛然挥退肖虎,不急不慢的问,“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是来拿人的,还是来认友据君某人所知,我和你没什么交情。”不管是什么鹰啸盟,还是鹰帅,和雾楼没有过多交集。

    他的话不留情面,南宫苍敖却不以为意,“只要认识便有交情,不过今天不是来认友,确是来拿人的,我再问一遍,君楼主对我在此拿人可有意见”

    假如此时有人觉得南宫苍敖狂妄,人家自也有狂傲的本钱,鹰啸盟涉足朝廷和江湖,身上负的是皇命,哪里有人敢对他抓人的决定有什么意见。

    他通常不会询问他人,更不需要问,但这雾楼,却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林秋雁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南宫苍敖是为她而来,从他和君湛然寒暄起,就没有再看她一眼,似乎全然不在意她的去留,两人对话,都没有在意她,她却不敢妄动。

    只要君湛然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亭外半山水瀑冲流而下,溅起水汽弥漫,亭内却很安静,几人相对,都在等一个人的反应,肖虎暗暗提气,只待楼主一声令下,就要招来楼内看守,君湛然却没开口,似乎也在斟酌。

    后宫嫔妃,皇亲国戚,乃至当今皇上,多少都藏有几幅字画,它们全都出自君湛然之手,雾楼与朝廷多多少少也有关联,于情于理,他理应协助南宫苍敖拿人,无论是什么理由。

    南宫世家在夏朝一度权可倾天,就算如今南宫晋已故,仍有不少南宫世家之人在朝为官,身居要职,可以说,即便不顾忌南宫苍敖的鹰啸盟,南宫世家也是普通人得罪不起的。

    林秋雁不是寻常女子,对其中关键自然一清二楚,结果怎么样,答案已经摆在眼前,可没曾想,君湛然却在此时转向她,“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林秋雁眼神一亮,惊喜莫名,简直不敢相信,言下之意,他是要放她走

    南宫苍敖眸色骤利,肋下刀锋锋刃微颤,隐隐发出一阵嗡鸣,“君楼主”

    短短几个字,其中的威胁不容错认,南宫苍敖唇边那抹倜傥笑意依然存在,面色却渐渐有些发沉,“不用我提醒你也该知道,她是朝廷要犯。”

    若非极为重要的案子,南宫苍敖是不会亲自出手的,君湛然当然知道,却略一挑眉,回道“那又如何”

    他徐徐端起酒盏,“不管她是谁,犯了什么事,只要在我雾楼,就是我君湛然的客人,就没有随便被人抓去问罪的道理。”

    林秋雁一怔,肖虎抬起手,“林姑娘,请吧”

    现在听到这句话的感觉和先前自然完全不同了,生怕君湛然反悔,她连忙快步紧跟在肖虎身后。

    敢当面驳了鹰帅的意思,还说的这么简单明白,不加修饰的,至今为止只君湛然一人,南宫苍敖不怒反笑,大笑声在山巅响彻云霄,“好一个鬼手无双君湛然”

    笑意未到眼底,现出一丝冷光,半截长刀脱鞘而出,叮的一声,亭中水雾突然翻涌,就像卷起一层云浪,本在飘舞的白纱却在瞬间静止下来,一静一动,这变化只在刹那之间。

    就在南宫苍敖手中长刀完全出鞘的短短一瞬,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极不协调的动静变化令人胸口窒闷欲呕,说不出的难受。

    林秋雁自然不能和南宫苍敖散发出的威压相抗,跌跌撞撞奔向亭外,肖虎哪里还有时间管她,运起全力与之相抗,慢慢退到亭外廊柱之后,唯有一个人,一动不动。

    让林秋雁发颤的眼,像两枚黑玉嵌在汉白玉石雕成的脸上,他牢牢盯着南宫苍敖,视线又缓缓移动,慢慢看着自己的双手,“雾楼不是他人撒野的地方。”

    君湛然的手就放在膝盖上,它们很修`长,修`长而有力,每一个骨节都异常匀称,匀称的挑不出一丝瑕疵,它们不似女子双手那样柔软白`皙,但每个指甲都修的十分平滑。

    这是一双摆弄水墨丹青的手,但又不仅仅只摆弄水墨丹青,此刻,它们就在白日雾光之下,隐隐生光。

    第一眼见了君湛然的人,多半会忘记他名号的由来。

    除了有丹青妙手天下无双,他还有一双鬼手,无影无形。

    、第三章 长刀遮日 3780字

    这双手不做书画,只索人命,与绘制丹青的手相比,这双手并不那么为人所喜欢,却是君湛然扬名江湖,雾楼能傲立伏鸾山颠的主因。

    一个只能困坐于轮椅上的残废,却坐拥美人,独占山头,即使他的书画再好,除非有点倚仗,否则不消几日就有麻烦会找上门来,所谓树大招风,无论哪个方面,只要被称为第一的人,总逃不过他人的挑衅。

    当年君湛然如一道流星横空出世,一笔丹青惊艳天下,又用一双鬼手,杀尽上山寻衅之人,自此之后便确立了雾楼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

    君湛然擅毒,即使不沾他一片衣角,只要他想,就算隔江三十里,也无法逃过他所施之毒。

    擅毒之人多擅暗器,君湛然也不例外,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所用的暗器为何物,也没有人想知道,因为据说凡是见过他暗器的人都已经死了。

    所谓鬼手无影,搜魂夺命。

    这双能书字画能施暗器的鬼手就在君湛然的膝上,隐隐约约的,仿佛镀着一层诡异的金色,这双手显然和常人有所不同,和传闻中擅用暗器的手也是不同,南宫苍敖见多识广,眼神一动,脱口称赞,“没想到今日能见翻云手,不论结果怎么样,不算白来。”

    横刀向天,南宫苍敖的啸声在山巅震动,君湛然听他喊出翻云手,也有些意外,沉声冷笑,“鹰帅好眼力,这是要强行拿人吗”

    “君楼主如果肯交出人来,自然好说,如果不肯交人,我也只能强上一强。”一弹刀锋,嗡鸣声刺痛耳膜,令人血气翻涌,只见君湛然的脸色白了一白,又恢复原样,南宫苍敖眼中划过一丝赞赏。

    “断金切玉兮,翻云覆雨手,没想到失传已久的翻云手又现江湖,君楼主好会藏。”被挑起兴趣,南宫苍敖跃至半空,朗声长笑,“为了一介女子以命相搏,君楼主可不要后悔”

    林秋雁摔倒在亭外,扶着栏杆脸色惨白,此刻南宫苍敖的威压已经全都冲着君湛然去了,她才能得以喘息,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君湛然居然会袒护她,居然为她和南宫苍敖交手心中不禁有丝异样。

    举目朝亭中看去,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动了动衣袖,没看她的方向,只冷冷回道“在我君湛然眼里,没有后悔二字。”

    肖虎把林秋雁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别想多了,楼主就是这样的人,今天不管你是谁,就算是个长麻子的老太婆,只要进了雾楼,楼主就会保证你的安全,这是我们雾楼的规矩。”

    林秋雁咬着唇瞪了他一眼,肖虎没理睬她,心里暗暗着急,楼主这里打起来了,他是要叫人来,还是不叫人来

    以楼主的脾气,这时候来了帮手也只有挨骂的份,这要是不叫,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怎么办毕竟对手是南宫苍敖

    唉唉唉,真他奶奶的晦气,要不是这林秋雁,怎么会引来那鹰爪,楼主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啊。

    心里默念,肖虎眼都不眨的盯着雾涛亭,这一战真要打起来,不光牵涉到他们楼主和鹰帅的生死,还关系到南宫世家,朝廷,甚至关系到山下百姓的生计。

    有时候,有些人的命已经不单单属于他们自己,还牵连到许许多多他们周围的人。

    肖虎搓着手,在亭外团团转,亭里的两个人也知道,只要动起手来,结局如何很难预料,会造成什么影响也很难说,君湛然不是个鲁莽的人,南宫苍敖能率鹰啸盟彻查要案,当然也不是一个轻易就会头脑发热的人。

    “一招。”他突然停下手里长刀,雾涛亭中令人发闷的气息顿时一消,“只要你能接住我一招,我南宫苍敖这就离开雾楼,鹰啸盟从此不在你君楼主的地盘里拿人。”

    掷地有声的话凝聚不散,南宫苍敖一拍手中手中长刀,刀身折射,泛出一道血红暗光。

    君湛然没想到他会开出这个条件,只见南宫苍敖眉宇上挑,眸色之中势若雷霆,他敢开出这个条件,确实大胆,也说明他非常自信。

    南宫苍敖刚才说的是他的地盘抓人,君湛然的地盘,那就包括了整座伏鸾山,甚至还包括山下的整个镇,同时,南宫苍敖承诺的不光是他自己,而是整个鹰啸盟

    “楼主”肖虎激动了,可惜君湛然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慢悠悠的说道“遮日刀,相传是夏朝开国皇帝送给南宫世家的御赐宝物,代代相传,到了鹰帅手里,该是第三代。”

    膝上双手隐隐闪烁,君湛然转而看向南宫苍敖手中那柄发出暗光的长刀,“经过沙场征战,饱饮万人鲜血,相传遮日刀已有灵性,满身煞气,非常人所能驾驭。”

    “说的不错。”刀尖直指君湛然,南宫苍敖问,“那君楼主要不要试试我这把刀”

    虽说这君湛然坐在轮椅上,但他不会对他有所小觑,高手过招,就算还没出手,多少都能知道对方一点深浅,方才出刀试探,他已经确定君湛然确实就像江湖传言,就凭那双翻云手,就不能小看了他。

    即使在眼下一触即发的时候,他的气息也藏而不露,被刀气所逼也不见动摇,稳坐椅中。

    君湛然此人,比他遇到的所有对手都难摸清深浅。

    南宫苍敖能离开将军府,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对君湛然越是摸不清底细,越是想要试他一试,“君楼主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音未歇,遮日刀陡然横空劈下,就像破开了天,当头而来,没有花巧,更没有什么招式可言,但这无花无巧的一刀,恰恰是最难招架的,到了某种境界,拙能胜巧,他这一刀毫无破绽,要想不亡于刀下,只能硬接。

    要君湛然闪避本来就难,这一刀无论从力量、速度都无懈可击,他不能用腿,只能用手

    刀锋已到眼前,南宫苍敖这一招快如迅雷,林秋雁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惊呼一声,只见长刀挥出一道暗红光华,融在雾涛亭的水雾之中,霎时红光遮日,犹如血光四溅,不禁低叫,“啊呀”

    一双手在刀尖距离面门只差几分的时候,捏住了刀身。

    地上不见血光,待红光散去,只看到金芒隐隐闪烁,君湛然运功到极致,双手犹如金石铸成,身形后仰,几个手指呈擒拿之势,遮日刀在他手中兀自震颤不已,红芒吞吐,犹如血光。

    刀尖只差几分就触到眉间,一丝冰冷寒意透过锋刃,传到皮肤深处,君湛然的眼神一动不动,瞳眸紧缩,在他身前的南宫苍敖眸色如刀,手里的遮日没有收回,刀身在他们之间越来越暗,红芒吞吐的越来越急,嗡嗡急颤。

    两股内力在刀上汇聚,君湛然先是双手如金,渐渐连脸上也仿佛涂了一层金色,南宫苍敖确实厉害,他已将内力运到十成。

    在光下,君湛然的双目似金,一双异色双瞳令人觉得怪异,刀削般的脸微抬,上面依然没有动摇,或是担心,他不怕输,似乎也不怕死

    南宫苍敖的眼力不是一般人可比,他看的出,君湛然是用出了全力,逼得他也不得不用出全力,如果今天君湛然和他是宿敌,那还说的过去,但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为了一个他们之前都不认识的女子,这君湛然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好一个雾楼楼主,南宫苍敖觉得有些可惜,如此人物,要是能自由来去,江湖上该是另一番局面了。

    两个人目光相对,像是另一场比试,谁也不曾移动目光,他们都感觉得到对手的实力,稍有差池,就是你死我亡。

    “要糟”肖虎低喊,楼主竟然开始和鹰帅比试内力要知道这一比,除非他们同时撤招,或者有一个人先败,否则就是没完没了的局面,直到两个人都脱力倒下

    “多谢君楼主”林秋雁看出机会,眼下这两人谁都无暇来管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你站住”肖虎大喝,“事情因你而起,你个婆娘现在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一脸怒容,林秋雁全不理会,娇笑几声,脚下一跃,跳出长廊,肖虎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来,张嘴就吹,海潮般的螺声呜呜急响,那是个色如霜雪的白螺。

    刚吹完,肖虎忽然一身冷汗,螺音如果惊了楼主

    比试内力不能分心,螺音是能招来楼里的看守,但也会让人分神,君湛然捏着刀刃的手指微微一动,这一动就是破绽,心里一惊,却已经晚了,和他对视的南宫苍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输了。

    君湛然脑中念头浮起,却在同时,南宫苍敖把刀收了回去,连同内力,竟没有乘胜追击,更难得的是,这一收是在同时之间,没有相差毫厘,谁都没有损伤。

    刚才拼力而为,陡然之间两人都收了力,君湛然往前一栽,被一双手稳稳扶住,“君楼主果然好功夫。”

    不见玩笑的意思,南宫苍敖托住他的肩膀,让他坐稳,触手只觉衣衫下的骨架肌肉十分有力,看来君湛然虽然久坐轮椅,但功夫半点没有荒废。

    “至今为止能让我用出全力的,你是第一个,光冲着这点,就要好好喝上一杯。”没想到南宫苍敖还会来扶他,君湛然只听耳边声音笑语低沉,不像刚才比试过的对手,听这语气,倒像是彼此熟知的朋友。

    南宫苍敖交友遍天下,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话刚说完,径自拿起君湛然手边的酒盏。

    椅上的人一抬手,“慢着”

    “还有什么要说我南宫苍敖说话算话,你既然接下我这一刀,鹰啸盟从此就不在你雾楼的地盘抓人,说到做到。”以手执杯,南宫苍敖似笑非笑,“还是君楼主信不过我不然,今日就以这杯酒为证如何”

    “君湛然的酒,鹰帅敢喝”君湛然在笑,笑容里却含义诡谲,“方才我接了鹰帅一招,礼尚往来,我也许你一个条件,今日只要你喝下这杯酒而不死,我就让你在这里拿人。”

    礼尚往来,谁也不欠谁,只不过,搜魂鬼手,他喝过的酒,谁人敢碰

    、第四章 如此人物 3488字

    “原来君楼主是不肯吃亏。”长身而立,黑衣拂动,翻飞如翼,南宫苍敖听完一扬眉,看着君湛然。

    君湛然也在看着他,“世上山珍我是吃的,唯独不想吃亏。”

    “说的好。”没想到他会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南宫苍敖觉得有趣,“原来君楼主比传闻要有意思的多。”

    “传闻是怎么说”君湛然慢慢拂了拂衣袖,南宫苍敖端起手中酒盏,隔着杯中碧色,轮椅上端坐的人额头只见薄汗,眸色淡淡,似乎对传闻如何并不怎么感兴趣。

    手里的遮日刀收回刀鞘,“又管别人怎么说,既然是君楼主所邀,这杯酒我怎能不喝”

    南宫苍敖举杯,这酒方才还在君湛然手中,他若是要下毒,那当真是简单的很,只见杯中酒色澄亮,色却如碧,碧幽幽一盏淡酒,发出缕缕清香,“都说有的酒落了毒之后,色味反而更假,更为香醇。”

    “这话倒是不假。”对此很有经验似的,君湛然的话叫人听了更难安心,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可惜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

    南宫苍敖却根本没想从他话中找出答案,稍一端详,举杯,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鹰帅果然好胆识,竟问也不问清就喝了,要知道那杯酒可不是其他人喝过的,前一刻就在他们楼主的手里,鬼手夺命,假如楼主要他死,他还能活的下去吗

    雾涛亭中只剩下风声,直到一个人的拍掌声响起,“鹰帅原来不怕死。”

    南宫苍敖举杯,端详了一眼手中酒盏,“人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我想君楼主不至于如此狠心,才见面就要了我的命吧。”一甩手,碎玉声中笑声回响,好一翻豪气。

    雾涛亭外,身穿劲装的雾楼守卫已经将山头团团包围,从方才交手,到眼下邀酒,守卫听见螺音赶来,看到眼前这阵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命令也不敢动手,只拦住了林秋雁,等着他们楼主的吩咐。

    如今见到南宫苍敖如此言行,也不禁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这酒中是否有毒,若是有毒,是否致命,若是致命,多久发作只见那两人一个端坐椅上,一个傲立廊亭,不论结果如何,南宫苍敖敢喝下这杯酒,就无愧鹰帅之名。

    “酒你既然喝了”一抬手,也不说别的,君湛然示意肖虎放行,“林秋雁在此,擒不擒的下她,就看鹰帅的了,放人”

    林秋雁早就心急如焚,生怕君湛然让人把她交给南宫苍敖,听他说放人,不等守卫退开,朝人群撞去,要等南宫苍敖出手,她哪里还有机会

    在他人眼中,林秋雁是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雾楼守卫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人影一闪,她朝他们撞来,那来势竟然极快,一闪而过,一时间竟没人能拦得住。

    所幸楼主的命令是放人,他们也无需拦下她,径自让开,就是这一刹那间,林秋雁已经直往山下奔去。

    眼见她逃离,南宫苍敖也不着急,朝君湛然一摆手算是打过招呼,“事关重大,下次见面再与君楼主好好细说,今日先行别过”

    一声长啸,黑影如风掠过,南宫苍敖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片刻间就已不见人影。

    肖虎看着下山的黑影,连连摇头,“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那林秋雁居然是朝廷要犯,能让鹰帅亲自捉拿”

    林秋雁甚得朝中徐太尉的宠爱,这一次她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一定和徐太尉也脱不了干系,他正想将自己看法对楼主说明,君湛然忽然一声闷咳,扶着廊亭红柱,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猩红,在光下异常刺目。

    “楼主”赶忙上前,只见地上一滩殷红,“楼主你你没事吧”肖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抓耳挠腮。

    君湛然却摆了摆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南宫苍敖不愧是南宫苍敖。”

    “是刚才”肖虎这才明白,原来接下南宫苍敖那一刀,楼主并非毫无损伤。

    内力比拼,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君湛然虽然看似和南宫苍敖平分秋色,事实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鹰帅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抹去唇上血迹,君湛然望着山下,林秋雁和南宫苍敖的人影都已经不见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听楼主这么夸奖一个人,不过那南宫苍敖也确实厉害。”肖虎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承认,“敢喝下楼主的酒,他也不是寻常人。”

    “南宫世家的人,自然不是常人可比。”君湛然看人极准,也极为挑剔,这是肖虎第一次在同一天,听到他夸奖同一个人两次。

    “嘿嘿,就算他再厉害,不是一样喝了楼主的酒。”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络腮胡,肖虎凑上去,“这回楼主下的是什么断肠散,还是流云醉”一边呈上茶盏给君湛然漱口,又翻出内伤药递上,肖虎八卦的问。

    “没看到楼主受伤了吗你还罗嗦什么”守卫之中有人越众而出,那是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皮肤白净,像个书生,楼里的守卫却都是他负责的,名叫骆迁。

    肖虎往他肩上一拍,“血已经吐出来了,那就没事了,就算那南宫苍敖再厉害,我们楼主最多也就吐口血而已,想想喝下那杯毒酒的人”他摸着胡子嘿嘿一笑,“还不知道是谁更倒霉一些呢。”

    君湛然没有回答手下的疑问,服了药,看了眼指尖,指上一点微黄粉末随风而散。

    雾涛亭中雾气如旧,白纱吹拂,从山下望去,只能看到一篇云烟雾绕,像极了仙境,南宫苍敖站在山下,手里反拧着林秋雁的手臂,论起轻功,即使林秋雁身怀绝技,也难和南宫苍敖相比。

    见他下山,早在山下等候的鹰啸盟众人走上前来,有个模样斯文的年轻人满脸激动,“盟主这林秋雁果然狡猾,她躲在山上不肯下来,这雾楼又不是随意能进的地方,幸好盟主当机立断,上山把她擒住”

    “说来简单,可这里毕竟是雾楼,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殊衍你就别在这里歌功颂德了,盟主哪里有功夫听,让开让开,让我温如风把这女人绑了起来,好好搜上一搜”在那叫殊衍的年轻人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来,笑嘻嘻的搓了搓手,就要来捆林秋雁。

    “疯子,人给你了,别太过分。”对自己手下有什么爱好一清二楚,南宫苍敖也不拦着,温如风虽然好色,但还知道轻重。

    “你你敢”林秋雁没被点穴,大声尖叫,“这是堂堂鹰啸盟做出来的事吗”

    “来吧,美人,我只是要搜搜你的身,看你有没有把好东西藏起来,除非你自己肯交出来”温如风毫不顾忌,一手将林秋雁绑了起来,一手在她身上摸索,俨然是花丛老手。

    听他提起“东西”,林秋雁咬唇不语,突然没了声音,仍凭他搜身。

    “盟主东西不再她身上。”搜完了,温如风脸色一变,肃然回报,南宫苍敖倒不太意外,殊衍一指山上,“莫非她给了君湛然”

    君湛然南宫苍敖举目望去,想起凉亭中的那个身影。

    背脊挺直,他坐在那里,令人忘记他身有残疾,仿佛永远都不会弯下腰脊,那种姿态,有种少见的尊严和淡漠,在一个双腿有疾的人身上,这种尊严和淡漠竟比常人表现的更为明显,让人过目难忘。

    殊衍握起拳头在手里一拍,“错不了,她一定是把东西给了君湛然”

    “还在伏鸾山下,你还是要称呼君楼主。”拦住殊衍,南宫苍敖没有评价殊衍的猜测。

    其他人都感到意外,“盟主,你没事吧殊衍说的有道理啊,这女人拿了东西,不逃去别处,先到伏鸾山,怎么想都有古怪,还有方才听到啸声,难道你们交手了那君那君楼主是不是真像传言说的那么厉害”

    看到南宫苍敖递来的一个眼神,温如风打了个激灵,立时转口。

    “他能接我遮日刀,但也不会好过。”沉吟回答,南宫苍敖一声冷笑,眸色深沉,转眼,又一扬眉,举目朝山上望去,“不过见识了翻云手,也算不虚此行。”

    只不过遮日刀煞气如针,君湛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日后怕是有他的苦头吃了。

    听到有人硬接了他们盟主一刀,鹰啸盟麾下几个人都感到吃惊,开始纷纷议论,关于雾楼和雾楼之中美人的传闻,可有不少。

    南宫苍敖没有期望能马上从林秋雁身上找到他要的东西,也不急于问话,率众离开,临行前又回头看了眼山巅,眼前似乎映出那团白雾,还有雾气中的一个人影。

    当时他叹了句可惜,感叹如此人物,若不是被困轮椅,不知是何种风采就在那一瞬间,君湛然脸上的表情,竟不是愤慨,亦不是恼怒,似乎汇聚了无数种情绪,悲哀、喜怒、茫然、决绝,难以言说。

    短短一瞬,稍纵即逝。

    但只要见到那一瞬,就不会忘记,就像君湛然这个人,只要见过他一面,就难忘那种风采。

    虽然端坐,那椅上的人却是否真如表面所见,如此安然沉着南宫苍敖收回目光,他有预感,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第五章 夜访 3303字

    南宫苍敖虽不至于料事如神,但也少有料错,这次的预感当然也很准确。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令他再见君湛然的主因并非什么案子。

    雾楼,天色入暮,霞光落日笼罩山巅,立于山巅的这座白色楼宇也被染上一层暮色霞光。

    位于西侧的一间书房里,肖虎的声音压的很低,紧紧握着拳头,双眉紧皱,“楼主怎么会这样,这都好几天了,照理说你的内伤应该好了啊”

    这件书房布置的颇为简单,除却桌椅也没其他多余摆设,但又不见空旷,厚厚的账册堆满架子,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君湛然就在那张用上好紫铜木制成的长案之后,伏案咳嗽了几声。

    紫铜木是夏朝下属藩国阑东所出,只有阑东才长的出最好的紫铜,寸木寸金,所制桌椅色泽紫红,就在这张紫红发暗的桌面上,此刻却落下几滴殷红。

    “楼主你吐血了”肖虎一眼瞥见,再也忍不住他的大嗓门,一下跳起来,被君湛然斥责了一句,“一口血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还要他别大惊小怪肖虎在桌子边上直转圈,“距离楼主上次受伤是多久长远的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前几天还和骆迁那小子说,楼主备的伤药都要放发霉了,可话才说完,怎么就用上了呢”

    和满脸络腮胡的粗豪外表不同,肖虎在楼里是出了名的唠叨,“呸呸,都怪我乌鸦嘴这事果然说不得啊,说不得”

    “行了,去看看药好了没有。”有些不耐,桌案后的人挥手让他下去,肖虎立时把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是,楼主,我这就去看看。”

    但忍了又忍,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没想到,那南宫苍敖的遮日刀竟这么厉害”

    桌上几滴血迹在光下触目惊心,君湛然举袖伸手抹去,脏腑内又隐隐刺痛起来。

    肖虎错了,与其说是遮日刀厉害,不如说是南宫苍敖厉害,即便遮日刀煞气再重,若非那南宫苍敖功力深厚,绝不可能伤了他。

    要说为什么伤势没见好,恐怕还是因为小看了南宫苍敖,本以为堪堪平手,没曾想这刀气竟如此厉害,直透内腑,他极力压制,才没在南宫苍敖面前显露,也正是因为多忍了那一刻,没把血给吐出,刀气直走脏腑,才致使如今伤势加重。

    回忆当日情景,君湛然举目远眺,眼前似乎又浮现那雷霆般的一刀,横空劈下。

    那一刀大巧若拙,看似毫无花巧,只见刚猛,实则内藏变化万千,随时可以变通,就像南宫苍敖那个人,表面潇洒不羁,大胆随性,喝了他的那杯酒,别人只当他无畏,他却看得出来,当时他已权衡得失,才那般迅速的作出决定。

    他是料定了他不会要了他的命,就算是雾楼,也担不起毒杀朝廷命官的罪责。

    暮色渐沉,书房里渐渐暗了下来,君湛然又咳了几声,再次尝试运起内力稳住伤势,而这次同之前几次一样,伤势未曾见好,反而隐隐有加重的趋势。

    微微冷笑,他看了眼指端,礼尚往来,想必用不了多久,南宫苍敖就会尝到他那杯竹青酒的厉害了。

    忽听窗外有衣袂破空之声,君湛然猛一抬眼,暮色中有道黑影跃上楼台,来势极快。

    从速度和那身形看,只能是一个人,似乎也只有那一个人有这般卓绝的轻功,能到了楼顶,也没被山下看守和楼内守卫发现。

    “君楼主莫非是在等我来”一阵衣袂翻飞,楼外之人破窗而入,如猛禽落地,话音落下的同时,映入君湛然视线的是一袭苍黑长衣,只见松衣散发,长刀半鞘,不止俊朗,更有一番不羁的洒脱,不是南宫苍敖又是谁。

    君湛然还是安坐轮椅之上,见到南宫苍敖出现,就像两个人约好了似的,打了个招呼,“多日不见,鹰帅可好”

    “很好,很好,多谢君楼主关心。”拱了拱手,连说两个好,南宫苍敖要笑不笑的回答,那话里像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君湛然拿眼一扫,有意问他,“鹰帅这是怎么了”

    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下,露出一双鹰眸狭长,暗藏锐光,虽说还是衣襟半敞,散发不羁,但只要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南宫苍敖脑后的黑发比往日更狂乱了些,衣袖上也多了几道裂口。

    “这还得多谢君楼主,那杯竹青酒的后劲太大,就算我南宫苍敖酒量再好,也能醉上一醉。”听他明知故问,南宫苍敖一挑眉,半真半假的回答,事实如何,给了他那杯竹青酒的人是最清楚的。

    当日他喝下那杯酒,是料定君湛然不会下致命之毒,但鬼手毕竟是鬼手,君湛然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世上山珍是吃的,唯独不吃亏。

    喝下酒后不见反应,本以为无妨,没想到那酒中药性却在他与人动手之时发作起来。

    “能醉也是好事,总比众人皆醉你独醒要来的好。”下毒之人却这么说,随手拿起桌上一盏茶,“所以鹰帅今日来此,是来醒酒的吗”

    “是君楼主的酒太特别,寻常人醒不了,自然只能来找你了。”

    两个人话里都暗藏玄机,你来我往,都知道对方着了自己的道,要想解了自己的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也替对方解决一下麻烦。

    看到南宫苍敖,君湛然就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自然对此毫无意见,正要把话说开,内腑又是一阵刺痛,话没出口,嘴角先溢出一口血来。

    鲜血滴落衣襟,君湛然竟然像是习惯了,没什么反应,只压着声音咳了几声,在书房完全暗下之前那一点血红就在他的衣上化开,像一朵桃花,映着隐约泛出淡金色的脸,南宫苍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对自己的伤势这么无动于衷。

    “别说话”他上前几步,双眉一展,抬手按住君湛然的胸腹,“遮日刀的煞气加上我的内力,伤人无形,不是一般内力可以治疗,刀身浸血,被血煞之气冲了的人越是用内力去化解,越是伤重,让我来”

    说话间,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按在君湛然的双手间传递出来,像一道河流,缓缓流过被伤的脏腑,此时天色已暗,君湛然只看到黑暗中一双眼睛,南宫苍敖一上前就按住他心口要害,他本该格挡,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双眼睛,他竟没有动手。

    或许这就是南宫苍敖被人称为鹰帅的原因,他身上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令人难以抗拒,似乎一生下来,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南宫苍敖默运内功为君湛然疗伤,进行到一半,内力忽然紊乱,就像一条河流,忽然失去方向,往四下游`走开来,不听使唤,同一时间,他们都发现了。

    他撤手退开,“糟糕,我忘了”

    “竹青酒里的毒。”君湛然接话,两人一站一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身上的桃花血印,破裂衣袖,忽然觉得可笑。

    竹青酒里的毒令人内力紊乱,不到失去内功的地步,却时不时的使人内力不济,难以控制,南宫苍敖和人交手的时候就尝过厉害,若非如此也不会亲自前来。

    而想要为君湛然用内功疗伤,就需要他的内力施为,要使内力,自然要先行解毒,可他们居然都忘了这个关键。

    没想到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两个人都摇头叹笑,对方的本事确实令他们钦佩,这一笑顿时拉近彼此的距离。

    南宫苍敖本就不是拘礼的人,拍了拍自己的裂开的衣袖,“君楼主的药可让我见识了。”

    “彼此彼此,遮日刀我也已经尝过滋味。”笑过之后,君湛然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远,但比起初见之时的态度已有所不同,书案旁有面墙,设有隔层,摆放着各种看不懂的东西,还有账册,他转动轮椅上的某处,那椅下的轮子就自行往前滚动,到了架前。

    “这是解药,服下就好了,就算没这解药,过个十天半月,也就不会有事。”他从架上取下一个白色瓷瓶,把它扔给南宫苍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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