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阴阿姨,你给杜姐姐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哦。
对着零花镜子,摊了摊手,杜十七感觉这样的问题太虐脑子了。
夕阳西下,眼看着都要摆晚饭了,杜十七终于迈出步子,去书房找沈七城,船到桥头自然直,到
时候见机行事吧。
仿佛是让这些悲摧的意外弄怕了,一路上,杜十七都神经兮兮,感觉自己的嗅觉比狗还机警,听觉比兔子还敏感,真的有几分草木皆兵,好在,一路顺风,书房的门,近在咫尺了。
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颗心,刚刚放下了一半儿,就听到书房里边砰地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倒地上,然后听到沈七城怒不可遏的声音“素和颡,你不要欺人太甚”
苏和尚还是素和尚
他来做什么
杜十七停住了脚步,心里疑惑,可是素和颡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含含糊糊,隐隐约约地好听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名字。
又嘛事儿啊
屏住呼吸,杜十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身子蹲在窗子下边,将耳朵贴到窗纱上,里边素和颡的声音还是很低,杜十七感觉像是一只蚊子飞进自己的耳朵,嗡嗡地响着,捉不住,又躲不开,特别恼人。
只得将耳朵又凑了凑,提起丹田一口真气,运用起气功来。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杜十七记得可以屏气凝神,用内力倾听别人极为隐秘的谈话,尽管写得神乎其神,不过总觉得胡扯的成分更多些,当初为了医治自己时而癫狂燥郁的顽疾,杜十七练过很长一段气功,还有太极。
深思凝住,不做他想后,没了杂念,耳力仿佛真的好了很多,听得素和颡似笑非笑地“小侯爷生的什么气,凡事有果必有因,我们也不是有意为难您,上次我们围堵那小子的时候,您不是也陪着杜姨奶奶吗那小子口口声声叫杜姨奶奶为娘亲,小侯爷也是亲耳所闻,素和虽然不敢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伟岸丈夫,但是攀诬构陷之事,从来不屑而为”
叫娘的小子苏望天
若不是素和颡提起,杜十七差点儿把那个小孩子给忘了,听这话茬儿,好像苏望天出了什么事儿,然后连累到了自己。
不,不会如此之巧吧
心念未转时,沈七城已经打断了素和颡的话“素和将军误会了,沈某岂会轻蔑素和将军想来素和将军对杜氏有点儿误会,当日不过一时戏言,沈某可用身家性命保证,杜氏与苏望天毫无关系。”
我和苏望天能有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个素和尚不会以为我和那小子是男女关系吧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杜十七连忙安慰自己,都说天妒英才,红颜薄命,我又不是了不得的风云人物,如此悲摧无奈的事情,绝对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杜十七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干咳了两声,素和颡道“小侯爷也不必发誓,如果素和不相信您,绝对不会冒然登府拜访。素和此番过来,只是告诉您这件事情而已,现在苏望天暂时羁押在牢中,他说您府上的杜姨娘是他娘亲,要我们托给话过来,如果三日后不带着银子将苏望天赎回的话,我们就按照律法,将其发配到边境去了。”
沈七城淡淡地“那是你们司卫监的事情,沈某无权过问。”
素和颡打着哈哈“苏望天还只是个小孩子,如果他的家人能够拿出一千钱赎他出去,不过是禁入府中严加管教。如果没有家人肯出钱,哎,可怜这个孩子,只怕还没有被押解到徒刑之地,就抵不过无法预料的变故,毕竟失手杀人也是大罪,而且被杀的卢兆凌夫妇在范阳还有很多亲朋,苦主的亲朋痛失家人,说不得会做出一些失智之事。”说到这儿,那个素和颡故意停顿一下。
里边的沈七城没有什么表示,外边的杜十七微微一惊,那老夫妇固然讨人嫌,可是人命关天,才多久的功夫儿,两个人竟然横死异乡,听素和颡的意思,两人之死和苏望天有关,杜十七又感慨又疑惑。
素和颡继续叹了口气“就算苏望天倒霉吧,时也命也运也。小侯爷惯了锦衣玉食,哪里知道哪些官差的龃龉勾当,尤其是押解流刑的官差,没有人愿意领这个跋山涉水的苦差,又没有犯人家属花好钱孝敬,老婆不能带在身边,逛烟花找姐儿寻乐子吧,又不肯花钱。没法子,只好找囚犯的晦气,暂借个地方泄泄火”
冷哼了一声,沈七城不为所动“既然是借,总有还的时候,素和将军何必做司马牛之叹呢难得素和将军来敝府一趟,沈某自觉蓬荜生辉,就自不量力,略备粗茶淡饭,不知道素和将军是否赏脸”
素和颡的声音变得干巴巴地,好像特别失望“小侯爷客气了,素和不过一介武夫,既然承小侯爷盛情,素和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之处,请小侯爷担待。”
里边沉闷下来,哼哼哈哈,打得都是官腔,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听了个囫囵,杜十七眉头微皱,仔细思想着和苏望天有关的事情,从最开始的遇见,到现在莫名其妙地牵涉其中,一起都很荒唐无稽,很凑巧。
又听沈七城吩咐小厮苇哥儿去厨下预备饭菜,苇哥儿应声出来,杜十七也跟着出来,一直跟到厨房的院门口,杜十七从后边拍了下苇哥儿“少爷让你去大奶奶哪儿看看,我去厨房吩咐一声就行了。”
冷不防被拍了一下,苇哥儿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她,连忙堆下笑来“大姨奶奶,是您啊,少爷
不是要晚上过去看望小舅爷吗”
居然歪打正着
心中暗笑,方才只是信口胡编,杜十七感觉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厮儿,好像喜欢豆腐丁身边的丫鬟红豆,故而支使他去豆卢汀哪儿,苇哥儿一定不舍得拒绝,也无暇去辨真假,好给她腾出时间去厨房。
没想到天助我也,沈七城还真的说过要去豆腐丁哪儿,小舅爷,多半儿就是豆腐丁的弟弟豆卢泓了,就是刚被沈七城从汝陵王拓跋熙筠哪儿捞出来的那个。
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杜十七显得很不耐烦“少爷是晚上去,现在让你先去看看,也好让大少奶奶准备一下。”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苇哥儿很不好意思地笑着“多谢大姨奶奶,小的糊涂,小的这就过去,厨下那里就烦劳大姨奶奶了。”
挥挥手,示意苇哥儿快点儿,苇哥儿施了礼,乐颠颠地走了。
整理下衣襟,杜十七面带微笑,袅袅婷婷地走进了厨房,厨房里边掌事的媳妇看到大姨奶奶亲自
过来,也风闻过杜十七的为人,连忙跑过来“大姨奶奶好,您有事儿不管吩咐谁一声都好,怎么亲自过来虽然这个时候,天儿太热,暑气还未消呢,您看这地儿也没有个可坐的地方。”
她说着,亲自搬了椅子,又铺上簇新的细竹椅搭,杜十七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下,那个媳妇子已经奉过茶来“大姨奶奶被笑话,我们是粗人,这茶也是粗茶,大姨奶奶担待些,勉强解解暑气也好。”
端着茶,闻着淡淡的茶香,看着杯子里边浅浅的麦色,杜十七表面上不着痕迹,心里却非常怀念地想起啤酒,这样的暑天,她常常会喝上一大杯扎啤,喝高了的时候就乱打电话,有一次喝得找不到嘴在哪儿,开始拿着手机打电话,明明拨到老爹杜老幺哪儿,可是酩酊大醉的杜十七却以为接电话的是当时正拍拖的男友,一边儿傻笑着叫着那个人的名字,一边儿大声嚷嚷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告诉人去,知不知道,你十七姐还是个处女
第二天杜十七就被杜老幺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差点儿叫人做了杜十七当时恋着爱的那个男友。
噗嗤。
自顾着想心事儿的杜十七失声而笑,满屋子侍立的仆妇们都不约而同地噤声,有些胆怯地看着杜十七。
意识到自己走神会吓到这些无辜的仆妇,杜十七板起了面孔,用手点指那个管事媳妇“你,少爷特意让我过来,是要备下一桌要紧的饭菜,他怕小子们嘴拙,说得不清楚。”
管事媳妇连忙躬身“是是是,大姨奶奶您吩咐吧,我们都认真听着呢。”
杜十七呷了一口茶,挺香,香中带着甜味儿,甜味儿总会让人精神愉快,杜十七微笑着“不用
奢侈,四菜一汤就够了。菜呢,头一道,辣椒炒白肉,辣椒要最辣的那种,白肉要最肥的,不许带一点儿瘦肉,而且这道菜里边,要放半斤陈醋。”
啊
开始还支愣耳朵听着,生怕听漏了那句,结果越听越感觉诧异,听到最后,那个管家媳妇满腹狐疑地看了看杜十七,心中暗道莫不是杜姨奶奶的癫狂之症又发作了但是嘴上不敢如此说,堆着笑“辣椒烧白肉,放半斤醋”
点了点头,杜十七喝着茶,继续道“第二道菜,姜丝拌豆腐,豆腐要二两,姜丝切半斤,对了,再用半斤糖熬汁上色。第三道菜,炝三丝,要芹菜、韭菜、芫荽各半斤,不要改刀,直接入锅炝,里边淋上半斤麻油入味。第四道菜,来点儿荤的,切半只鸡,白斩鸡,记得放半斤盐。汤要羊心猪肺牛肉汤,这道汤千万不要加盐,记得用清汤。”
管事媳妇的嘴已经张开来合不上“大,大,大姨奶奶”
杜十七一本正经地“这个是少爷亲自吩咐,记得千万别弄错了,不然连我都有了不是,你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眨了眨眼睛,管事媳妇还是咽了口吐沫“大,大姨奶奶,敢问这桌子饭菜,可,可是给人吃的”
佯作怒意,杜十七呵斥道“糊涂,这种东西岂是给人吃的少爷有特殊用处,你照着做就是了,记得千万不要弄错了”
是。
管家媳妇和众仆妇都连忙应声,杜十七端着茶,暗自寻想着素和颡吃到这桌子菜肴时的悲摧表情,心里暗暗窃喜,忽然,她从椅子上边蹦了起来,光顾着给素和颡一点儿颜色看看,竟然把阴姒那件大事给忘光光了。等到素和颡品尝了她杜癫痫的极品绝密私房菜后,恐怕就找不到机会再告诉沈七城了,她根本无法预想沈七城当时的反应,想到此处,她也顾不得和厨房里边被她忽然蹦起而吓到的人们,手里犹自端着茶杯,匆匆向书房跑去。
窥奸
焚着檀香,听着更漏,看着水般幽凉的月色,从窗棂浸满进来,深夏的夜,已然有了秋的凉意。
裹着薄薄的丝绸夹被,沉浸在弥漫清寒的夜色当中,杜十七静静地发呆。
丫鬟们都在外间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这个住了好些的地方,忽然变得很陌生。
家。
这里究竟不是自己的家,好像自己也从来都没有过家。
晚间那场粗茶淡饭吃得如何,杜十七本来很有兴致,甚至动过溜过去偷窥的念头,想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可是当她看到苇哥儿和红豆捧着食盒和锦匣,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还笑言小侯爷沈七城为少奶奶豆卢汀煞费苦心,那一瞬间,就像被天山童姥的冰魄银针给刺穿了心脏,说不出的凉,让她有要冻僵了的感觉。
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索然无趣,杜十七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房中,连阴姒今天晚上要幽会情郎的事儿,她都没有告诉沈七城。蔫头蔫脑地回来,从黄昏坐到了三更,保持着快要石化的姿势。
人,静下来的时候,思绪才不会被情感左右,杜十七觉得自己仿佛参加了一场疯狂无厘头的游戏,玩得太久,已然失去了最开始的癫狂快乐,她静静地坐着,暗自问着自己杜十七,你做的这些事情有意义吗怎么和小孩子恶作剧一样地无聊难道真的在这个家里,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姨奶奶的角色演一辈子
不知道杜老幺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穿丢了以后,他会不会着急,是为了找不到这个人间蒸发的女儿着急,还是无法向腊家族叫出冥婚的新娘子着急。
想到这儿,一丝苦苦的冷笑,爬上杜十七的嘴角。
只要杜老幺肯为自己着着急就好,管他为了什么呢。
应该走,回到枫露寺去,自己从那里来的,也许可以从那里回去。
就是回不去了,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沈家,趁着这些纷乱纠缠还没有将自己彻底绞进去。
那个走字,在杜十七的心中徘徊了很久,就是不甘愿蹦到眼前来。
她刚刚来的时候,还曾经想过这些,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