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七城沉默,闷闷地喝酒,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并不比路子规好过多少。
渐渐地,路子规也平静下来,陪着沈七城喝闷酒。
一坛子酒,转眼涓滴不剩,路子规惨然笑道“对不起,沈兄,我知道你已经竭尽全力,也许是宿孽,运命使然吧。”
沈七城满面愧色“路兄,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个敌国之人,你也不会失手被素和颡他们擒住。路兄虽然是南朝宋人,可是无官无职,沈某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何扣着路兄不放。现在又将路兄囚禁于家父营中,摆明了是想看我沈七城的笑话。”
本来说到无官无职的时候,路子规眉头一挑,听出沈七城弦外之音,可是听到最后,还是黯黯一笑“是啊,如果你沈七城知道感恩,就该私自放了我,可是私放敌虏乃是抄家灭门之罪,你沈七城就算是小侯爷也担不起沈家几百口子性命。如果你任由我这个救命恩人身首异处,人们又该如何看你这个畏首畏尾,贪生怕死的沈七城”
握紧了拳头,重重地捶到桌上,沈七城忿然“沈某说过,路兄,我一定会想法救你出牢狱,你和寒惜裳的事儿,我也一定会极力成全”
路子规笑道“你放走了,我依然是南朝逃犯,还是不能娶得寒惜裳,他们寒家是官宦门第,就算寒惜裳到了及筚之年,也不会选到我。沈兄,她嫁给你也好,总好过等着我这个也许无法给予她一切的囚犯。”
沈七城叹息“何必说这样的话,我就是不说,沈兄也该明白,寒惜裳宁死也要嫁入沈府是为了什么”
脸上的表情,异常痛楚,路子规强自一笑“为了我”
沈七城哂然“难道是为了我或者,为了那个苦苦追寻她的汝陵王爷”
路子规摇头叹气“傻丫头,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王妃娘娘不做”
沈七城冷哼了一声“物以类聚吧,沈兄不也放着逍遥自在不要,宁可身陷囹圄,或许还要遭受非刑,就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你是谁又怎样放眼南朝刘宋,也就是宋主刘义隆和彭城王刘义康两颗脑袋值钱,你只要不是这两个,还怕什么”
路子规看着沈七城,自己潜入平城是来找寒惜裳,无意中救下了的沈七城,也因此引起素和颡一伙禁卫军的注意,结果失手被擒,押送进了军牢,沈七城对自己颇多关照,但是对他的身份来历也始终紧追不放,他们两个,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沈七城有了烦难,有时候会来见他,两个人一起喝酒,喝醉了以后,也会畅所欲言。
可惜,两人之间,总有太多隔阂,太多无法坦然相对的东西,最多时候,还是不欢而散。
又是沉默。
菜,未动一箸,酒,已经告罄。
两个人,都有了醺醺醉意。
拼命地摇头,沈七城笑得有些苦也有些傻“朋友妻不可欺,她是你的,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能给她什么她嫁过来,连做小老婆也不是排在第一的,好吗沈兄,你觉得这样好吗”
嘴角的肌肉都在抽搐,只要提及寒惜裳,路子规就不觉失态,恨恨地“第一的是谁那个放荡的女人”
想到第一次在枫露寺见到杜十七的样子,衣衫褴褛地晕倒在路旁,他叫丫鬟把她带进去梳洗,自己则去见豆卢汀商谈一年婚约的事情,结果还未及谈妥,有家人来报,说杜十七不顾佛堂重地,居然在禅堂里边和人苟且。
听到这个消息后,沈七城又惊又怒,急冲冲地赶到禅堂,正巧一个少年慌慌张张地跑了,只剩下杜十七不着寸缕地委顿于床上,迷离绮靡,身上斑斑白污,星星点点,堪比绝代画师的艳情春宫。
就是因为看到杜十七如此情形,为了拒绝寒家亲事加一成把握,故而沈七城才将杜十七纳为元妾。
沈七城不答,路子规故意嘲讽地一笑“古人云,齐人之福,虽思之奈何难求,沈兄不过月余,就连纳三美,足以令南北宋魏的男人为之艳羡了。”
齐人之福
沈七城哈哈大笑“齐人之福寒惜裳是朋友之妻,莫说染指,沈某绝不动一分私心;豆卢汀,固有可取之处,奈何精明市侩,非是沈某倾心之属;杜十七嘛,呵呵,沈某现在唯有对她还感几分兴趣。”说到此处,沈七城笑得极为嘲讽“沈某感兴趣的就是杜十七的奸夫究竟是何人”
姻亲
大少奶奶豆卢汀挨了打,做为沈家的元妾,于情与理,杜十七这个元妾都应该去探视。
因为被沈七城严令禁足,寒惜裳无法亲身前来,叫丫鬟青烟过来问了两三次,想约着杜十七一同前往,只是杜十七懒得去见豆卢汀,想想探视一番,还得带上礼物,也不晓得该带着什么东西,
于是一拖再拖,拖了七八日以后,眼见着豆卢汀可以扶着红豆下床,一瘸一拐地在府里和花园散步,只要一有空闲,就钻到沈七城的书房里边去。
不知为何,一看到此番情形,杜十七就心火暗生,本来想去找沈七城,也被豆卢汀的背影阻挡住,独自一个人生着闷气儿。
更可恨的是,杜十七找不到一个非要去见沈七城的理由。
自从那日分开以后,杜十七就打听到那个不知道撞什么的幢将斛律京所住的院子,她两次三番去找斛律京,那个混蛋竟然连她的面儿都不见,还说什么男女有别,当避瓜田李下之嫌。
有两天晚上,杜十七甚至徘徊在院子外边,很想番强而入,却怕那个斛律京要是心怀不轨,真的反被他给扑倒在地,吃干抹净,自己岂不是白白送上门去
犹豫再三,杜十七终是没有肯去冒这个风险。
于是几天耽搁下来,盛夏暑热,杜十七肝火大盛,摆不平这个狐狸精,也避不开豆腐丁,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掰着手指头算算,已然是第九天了,杜十七,将身子依靠在门洞里边,贪图那过堂凉风,时过晌午,正是最热时候,风细细,人昏昏,杜十七困得打盹儿,强自睁着眼睛,也弄了把扇子胡乱摇着。
小针被她打发到客房探视动静,因为斛律京有个非常恼人的习惯,就是在骄阳似火的午后,出来散步,仿佛那刺目的阳光一点儿都妨碍不到他游赏心情。
也就是午后最热时候,斛律京才肯出来逛逛,早晨和黄昏,他则窝在院子里边不肯露头。
无奈之下,杜十七只好让小针去看,待得斛律京出来,自己好迎过去,装作无意邂逅,上去搭讪,不然两个人连面儿都见不到,怎么能够勾引到
热死人了。
自言自语地抱怨一句,杜十七拼命地摇着扇子,身边只跟着小丫鬟可乐,可乐的眼睛有些水锈,好像这几天都红红肿肿,应该是哭过很多次了,此时也拿着扇子,心不在焉地给杜十七扇着风儿。
可是风没有扇着多少,扇股子却几次打到杜十七的身上,不是很痛,却会被吓一跳。
忽然回手夺了可乐手中的扇子,可乐犹自未觉,依旧做样做势地扇着,一丝不苟。
捏起指头,在可乐的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杜十七微怒道“醒醒吧,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哎呀。
可乐吃痛方缓过神来,看着自己手上空空,不由得呆呆地望了望天空“扇子呢难道也随着姐姐飞了”
哗楞一声,杜十七将扇子在可乐面前一抖“扇子没飞,你姐姐也不会飞,因为她们都没有膀儿,doyoukno”
吓得可乐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到了门扇上,咚地一声,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姐姐飞了,姐姐就是飞了,姐姐打了阴夫人,阴夫人就让姐姐飞了,从楼上飞下来,摔扁了,姐姐”可乐一边抽泣一边说,说到后来嘶声痛嚎起来,浑身发抖。
心头一痛,听可乐如此一说,原来她的姐姐可喜是因为奉命杖责了阴姒,被阴姒衔恨报复,从楼上推了下去。
三年之前,可喜和可乐不过十一二岁,小小年纪,目睹这一惨剧,难怪可乐会落此病根儿。
同病相怜,想起自己幼年间,因为替父亲杜老幺顶着一桩人命官司,看到母亲被黑道流氓虐杀的惨烈场面,自己当时无法动弹无法叫喊,鲜血淋漓的味道和触目刺目的猩红,母亲惨无人声的哀嚎,还有那些打着赤膊,满身刺青的流氓异常猥琐的嘴脸和狞笑,终于让年幼的杜十七无法承受如斯之痛,当即头脑一片空白,眼前除了猩红便是猩红,凄厉之极地怒吼了一声后,便失去了理智,等到她清醒过来,已然是七天之后,躺在杜老幺的寝处,杜老幺的私人医生和护士看护着她,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都很怪异。
人们都避及不谈当日发生的事情,后来在人们的话言话语中,杜十七才了解到,自己当时选入极端疯狂状态,状若野兽,居然和那些流氓撕咬在一处,等到杜老幺派人赶到的时候,现场犹如
侏罗纪公园,杜十七满身满脸都是血,嘴里还叼着一块从一个流氓身上撕咬下来的肉,奄奄一息地被流氓们围攻着,却不知恐惧不知痛疼,双眼充血,喉咙里边发出一阵阵似人似兽的低吼。
想起从前,杜十七的眼眶也不觉湿润,连忙将可乐抱在怀里,摸摸她磕到的后脑勺,已经肿了一个包,于是轻轻揉着“好了好了,可乐不哭,可乐很乖的,姐姐是飞了,姐姐飞了以后,就不用再给人做丫鬟,不用再挨打挨骂了。明儿杜姐姐也带着可乐飞飞,好不”
这几句安慰,反而让可乐抽泣得厉害,抱住了杜十七,哭得抽搐。
心里的酸楚越发浓重,冰冷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儿,杜十七语声哽咽,正要继续说什么,有个仆妇带着两三个媳妇过来,这个仆妇看着挺眼熟,好像她男人也是个管家。
杜十七也没在意,沈府里边,有体面身份的仆妇,见了她也只是表面文章,客气是客气,正经的事儿,人家根本不会和她商量。
谁知道这个仆妇径直奔着杜十七来了,走到近前,未说话先堆出满脸的笑来,冲着杜十七施礼道“回杜姨奶奶,外边来了几个人,说是姓卢,说,说是咱们大少奶奶的亲戚。现在少爷请郎中过来给大少奶奶诊脉,而且大少奶奶此时行动不便,所以特来请姨奶奶示下。”
杜十七笑道“这个还用问,分明是在说谎,他们姓卢,咱们大少奶奶姓豆卢,就算这几个人不识数,掰着手指头也该数的过来,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那个仆妇也笑了“姨奶奶说得也是,我们也曾如此问他们,奈何这几个人却不肯走,直说咱们大少奶奶本来就是姓卢,现在又不好打扰大少奶奶,能否烦请姨奶奶过去一趟”
哈哈。
听了这话,杜十七才弄明白,这几个媳妇是遇到棘手的滚刀肉了,多半是拆白党打秋风的家伙,她们对付不来,故而求她去打发人走。
不觉冷笑了一声,杜十七点点头“我说呢,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今儿你们怎么会求到我头上。”
那仆妇十分尴尬,依旧笑着道“姨奶奶说的话,实在让我们惭愧,一样都是主子,我们算什么东西,有几个胆子敢不把姨奶奶放在眼里沈家毕竟是侯府,规矩大些,言差语错地有怠慢姨奶奶之处,姨奶奶是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和我们一般计较”
连忙挥挥手,杜十七就是听不得这般绕口令一样的话,爷爷奶奶的绕得脑袋疼,连忙拦住她的话头“好了好了,前边带路吧。”
还以为杜十七会借机好好刁难她们,几个人原是商量了一番,她们也做好了准备,现在杜十七倒是爽快,让可乐在家中候着,自己抬脚就走,几个仆妇头前带着路,不多时到了前院的花厅。
未等走近花厅呢,就听到里边有人啧啧做声,大惊小怪地夸赞沈家的气派。
杜十七从心里就先有几分鄙夷,于是板着面孔,带着媳妇们进去了,只见花厅里边候着几个人,从衣着打扮上看,是老夫妇两个带了三四个家人。
看着几个来人的情形,那仆妇眼珠儿一转,立时高声道“奶奶来了,你们想说什么快点儿说吧。”她也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是奶奶,那对老夫妻连忙转身,满脸阿谀,抬眼上下打量着杜十七。
眼光里边都带着钩刺儿,这两个家伙是哪路的妖孽
心里狐疑着,清咳了两声,杜十七高挑着眉尖,漫不经心地“你们找谁”
那个老妇人有五十左右的年纪,看着杜十七,眼圈一红,开始抽噎“我的儿,才十年不见,你怎么连嫡嫡亲的婶